第三章一夜爆红,红颜之魅
这一夜,邀月楼的进账是六千两白银,泠玉陪酒的一万五千两进账不算在内。邀月又兴奋又激动,拉着云兮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水意浓回房前,对她说,可以在酒菜方面提价,因为精彩的歌舞表演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次日,邀月楼火爆的歌舞传遍了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谈论邀月楼精彩绝伦的歌舞和那个神秘的女子。有人说她国色天香、美艳妖娆,也有人说她姿容一般,才会戴着珍珠蝴蝶面具,不敢示人,还有人说她是帝都最丑的姑娘,只是身段好、舞艺好罢了……总之,各种说法都有,还有人议论那些男舞者、舞伎,两支曲子也传唱开来。总之,邀月楼一夜爆红。下午,陆陆续续的有几个人来打探消息,问昨晚那些歌舞是什么人编排的。来打探的人,都被伙计赶出去。邀月担心潇湘楼、倚红馆、群芳阁的人打听到编舞的人是水意浓,以雷厉风行之势买了一座宅子,晚上带她和云兮去看宅子,并且说以后她们住在这里,当作自己的家。邀月还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她一定尽量满足。云兮委婉地拒绝,水意浓倒是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住在风尘之地终究不好,至少不够清静。邀月担心潇湘楼、倚红馆、群芳阁派人来偷学歌舞,效仿之后也依葫芦画瓢进行歌舞表演,那邀月楼的客人就会减少。她说出这一点,担忧不已。“不必担心,即使他们有心学,也学不到真髓。”水意浓并不担心,“明日开始排练新舞,五日后,演出新的歌舞。”“好好好,原来意浓已经安排好了,我就不担心了。云兮,你这个女儿是个宝。”邀月笑眯眯地赞美,“倘若我有个像意浓这样聪慧的女儿,这辈子都不用愁了。”云兮笑得言不由衷,看着和以往全然不同的女儿,眉心蹙起来。次日上午,水意浓去找秦仲。他正在抚琴,是那曲《潇湘雨》。在他修长的手指的轻拢慢捻下,曲子哀怨凄美,令人动容。而且,他和着琴音唱起来,沉朗的男音投入了丰富的感情,如泣如诉。或许,他想起曾经的恋人,才会自弹自唱这曲子。一曲毕了,她拊掌,“弹得好,唱得好。”“意浓姑娘见笑了。”秦仲站起身,微笑颇为尴尬,“这曲词很好,我弹着弹着,就唱起来了。”“没想到秦公子的嗓音这么好,若有一日,我请你上台唱一曲,你可愿意?”水意浓笑问。“这……我是琴师,还是做好本分罢。”他腼腆地笑,“对了,这曲词是你写的吗?”这怎么回答?若说“是”,那就是侵权;若说“不是”,她应该说是谁写的?他的眉宇凝出一道深痕,总给人忧郁的错觉,“意弄姑娘才艺卓绝,不同凡响,这毋庸置疑。”水意浓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随便他想吧。秦仲朗诵道:“那场雨下在心里,这么多年未曾淡去,一面之缘的相遇,决定来世今生的宿命。青石板上远去的马蹄,他日约定在青春中慢慢燃尽,你多情无心的一笔,把我葬在等待里……曲词很美。那些寻花问柳的男子听了这曲子,也许会觉得这曲子写的是风尘女子和恩客之间的情恋,但我觉得,不仅仅是这样,这曲子写的是世间男女之情。”“这么说,这曲子让秦公子想起昔日的一段情?”“你取笑我。”他摇头失笑,“对了,找我有什么事?”“下午编排新舞,还要劳烦帝都第一琴师写谱、编曲。”“千万别这么说,和意浓姑娘合作了两支曲子,我的琴艺也增进不少。”她呵呵一笑,“你也会说‘合作’了。”他笑道:“耳闻目染嘛。”然后,水意浓弹琵琶,他记曲谱。记下完整的曲谱后,她写下曲词,秦仲赞道:“这支曲子以《红颜》为题,却写了英雄。自古以来,英雄与红颜的情恋就让人津津乐道,这曲子颇为雄浑大气,给人一种荡气回肠的感觉。”说完,他竖起大拇指。她说道:“我想找一个男子来唱,不如就你吧。”他连连摆手,“我可不行……我要抚琴……”她存心捉弄他,“你可以一边抚琴一边唱呀。”他一再拒绝,死也不同意,她就不再逼他了。一个丫鬟来说,大堂有人找水意浓,她匆忙走了。原来是晋王派人来请她,说有要事相商。于是,她坐上轿子,前往晋王府。……不是去晋王府,而是云深别苑。别苑在靠近城郊的地方,环境清幽,一进去便看见一座奇形怪状的假山。一路行来,但见碧树葱茏、花事缤纷,小桥流水和亭台楼阁之间点缀着深深浅浅的碧色、花色,格外养眼。白墙黛瓦,碧水静湖,步步是景,处处是画,如入阆苑仙境。花苑中种植各种名贵的花卉,芬芳扑鼻。晋王站在亭中,正在欣赏那几株开得正艳的海棠。下人走了,她踏入亭中,晋王缓缓转身,白皙的脸上绽放春风般的笑容,“你来了。”“见过王爷。”水意浓依照礼数行礼。“坐吧。”墨君涵掀袍坐下,洁白的长袍宛如蓝天飘动的流云,“水姑娘怕是贵人事忙吧。”“王爷见笑了,只是混口饭吃罢了。”她莞尔道,“王爷传意浓来,不知是何要事?”“自然是要事。”他的微笑、他的言行,皆如他的性情,洒脱不羁,“海棠开得正好,本王记得你最喜海棠,就派人请你来别苑赏花。”只怕他的用意不会这么简单。水意浓含笑道:“王爷美意,意浓领了。海棠虽娇艳,但已是暮春,只怕花事将了,好景不再。不过,彼时,意浓最喜海棠;此时,意浓最喜寒梅。”半个多月前,在晋王府,他拒绝原主的真情,极力羞辱她,害得原主绝望之下去跳河。今日邀她来赏花,这不是很讽刺吗?男人都这么健忘吗?墨君涵不以为意地一笑,“寒梅凌寒盛开,玉洁冰清,傲骨铮铮,本王一向喜欢。本王颇有惜花、护花之意,你以为如何?”这番话言外之意便是:他想保护她,可以助她离开风尘之地。她好整以暇地问:“王爷如何惜花、护花?”那一朵朵海棠在暮春的冷风中轻轻摇曳,各展风姿。浓郁的花香缭绕在鼻端、拢在广袂中,似乎人也变成了一朵娇艳的海棠。“本王听闻,半个多月前,信阳公主设计污蔑你,将你们母女俩赶出将军府,以致你们流落青楼。”他浅饮茶水,朗声道,“若你不嫌弃,本王王府里还缺一个如你这般才艺卓绝的编舞,今日便可入府。”“王爷美意,意浓愧不敢受。”“你不愿意?”他略略惊诧。“虽然意浓流落青楼,但也衣食无忧。”“但风尘之地终究品流复杂,本王担心你……”“意浓再也不是以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王爷无须费心。”水意浓软语铮铮。言犹在耳,他对原主那般冷酷无情,现在却要当救世主拉她离开火坑,这男人是不是自我感觉太好,以为每个女人都没节操让他呼之则去挥之即来吗?墨君涵无言以对,风亭陷入了静默,只有朱色圆柱之间的紫红轻纱随风飘曳,如水如梦。她端起茶杯饮茶,见他英眉轻锁,似在沉思。忽然,那股强烈的意念、那种痴迷的情绪,再次从心底冒出来,企图控制她,她竭力压制,压下去……他搁下茶杯,提着茶壶斟茶,“水姑娘不想再考虑下?”她缓缓摇头。心里默默对原主说:我知道你很想答应晋王,很想留在他的身边,可是,现在你的身子是我的,我有权支配。晋王是渣男,不能吃回头草,我会为你报仇的。墨君涵美玉般的脸庞再次露出迷人的微笑,“假若本王真心留你在王府呢?或许有朝一日,本王会喜欢你。”水意浓有些错愕,但很快就掩饰了,“难道王爷不记得曾经说过的话吗?言犹在耳,王爷这么快就改变心意了?”那夜,他看了她编排的歌舞,才对原主改观吗?“本王的确改变了心意,你可以考虑一下,三日后再答复本王。”“无须考虑。王爷美意,意浓心领了。”她压制住那股越来越强的意念。微笑凝固在他脸上,他根本没想到她会拒绝自己,以为她会喜极而泣地答应。她为什么拒绝?此时此刻,他觉得眼前的水意浓好像很熟悉,又很陌生。“先前王爷拒绝意浓,王爷不必愧疚。意浓痛定思痛,想通了很多。女子软弱就会受人欺负,若想过安稳的日子,就要自立自强,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如此,才能活得精彩、活得潇洒。”水意浓扬眉轻笑。“啪啪啪……”他拊掌,笑赞道,“说得好!水姑娘这番话别开生面、发人深省。”“若王爷觉得意浓的歌舞值得一赏,可来邀月楼捧场。”“一定,一定。”墨君涵眉头微凝,“水姑娘,本王有点好奇,那些别开生面的歌舞,你如何想出来的?”“意浓不好对人言,还请王爷见谅。”他挑眉一笑,表示理解。她说还有要事,先行告辞,他说他正好要出门,顺便送她一程。不过,他要先回房更衣。水意浓只能在碧池边等候。碧池里有成群的红鲤鱼,她撒了一把糕点屑,红鲤鱼争相抢食,游来游去,真好玩。她看得出神,没发觉身后走来一个年轻的女子。那女子蹑手蹑脚地靠近她,用力推她,她惊叫一声,掉入碧池。那年轻女子火速跑远,而墨君涵就站在碧池的另一边,看见了一切。碧池荡开一圈圈的涟漪,水意浓不见了。他正想跃入池中,恰时,她冒出水面,抹去脸上的水。接着,她以优美的姿势游向池岸。为什么她的水性变得这么好?他的心中起了疑惑——有一次,他乘画舫游洛河,她不慎落水,他碰巧看见,救了她。那时,她根本不识水性,差点儿溺死。而今日,她的水性竟然这么好!这个水大小姐,口齿伶俐了,脑子灵活了,性情更是变了,和以往大不一样,唯一没有变的是那张娇美、明艳的脸。水意浓游到岸边,墨君涵伸臂拉她上来,二话不说地抱起她,大步流星地直奔寝房。池水冰冷,她冷得发抖,却见他的俊脸紧紧绷着,好似很担心她。来到寝房,他放下她,退到房外,两个侍女端着热水、拿着衣物进来,为她更衣。她打了两个喷嚏,任凭她们服侍,想着方才他的举动和神色。如此看来,晋王真的关心她。更衣后,侍女退出去,他端着一杯热茶进房,要她喝下去。“只是落水而已,更衣了就好,不会受寒……”话音还没落,她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还说不会受寒!”他气急败坏地说道,搁下茶杯,用锦衾严严实实地裹住她,然后要她喝茶。她乖乖地喝了,身子隐隐发颤,“意浓在碧池边看红鲤鱼……”墨君涵道:“无须这么见外,以后不必如此自称。”她说刚才身后有一个人推她,他微含歉意,“本王问过了,那会儿正好没有下人在碧池,也无人经过,因此,暂时还没查出来推你的人是谁。”其实,推她落水,是他安排的。今日的会面,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转变这么大,必有古怪。他决定试探她,结果证明了他的想法,可是更让他想不通:不到一个月,她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想必那人不是故意的。”她娇弱道,“下午要排舞,王爷可否派人送我回去?”“好,不过不是这时候,等你服过汤药,本王再送你回去。”他温柔道,“大夫很快就来了,你先歇会儿。”她点点头,闭上眼睛,听见他出去的脚步声。不久,大夫来诊脉,她一直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大夫离开后,墨君涵吩咐下人去取药、煎药,然后回到寝房,坐在床沿,静静地看她。以前的她胆小懦弱,现今的她坚强聪慧,说实话,他更欣赏现在的水意浓。水意浓只是装睡,心中盘算半晌才下定决心,在被窝里发抖。他着急地叫了两声,她没有睁眼,喃喃地说:“冷……好冷……”他眉宇紧皱,犹豫了片刻才抱起她。她精湛的演技自然不会被他识破,蜷缩在他怀中,慢慢地不再抖了。“意浓,还冷吗?”墨君狂的俊眸流泻出丝丝柔情。“唔……”水意浓轻声呢喃,佯装病得糊涂。“很快就不冷了。”他把她抱得更紧,眉宇布满了怜惜、担忧。她闭着双目,想不明白,既然晋王对原主有情,为什么之前那般冷酷绝情?……那日,水意浓服药后才回邀月楼。墨君涵亲自护送,在马车里垫了毯子,将她搂在怀中,还给她盖着厚实的外袍。一路上,她装作病得迷迷糊糊的样子,其实,风寒症并不严重。他关心她、抱她,意味着,他对她有男女之情。可是,之前他为什么无情地拒绝原主?泠玉要排练新舞,《青花瓷》的领舞只能换人,让年轻貌美、虚荣心重的凝霜代替她。邀月楼的歌舞表演在帝都获得巨大成功,风靡全城,其他青楼的姑娘和舞坊的舞伎纷纷来请求成为邀月楼的一份子。水意浓挑了几个歌舞功底比较强的姑娘,其中,以群芳阁的盼盼实力最强,她让盼盼和泠玉一起排练新舞,再找一个男舞者来搭档。不出所料,潇湘楼、群芳阁等几家青楼开始效仿,却只学到了三四成,大多数客人并不买账,邀月楼的生意依旧火爆。三日后,晋王来到邀月楼,径直去了水意浓的寝房。“王爷大驾光临,怎么不在大堂赏舞?”她亲自沏茶招待他。“本王并非为歌舞而来。”他淡淡地笑,“你身子没有大碍了吧。”“昨日就全好了,王爷费心了。”她将茶盏递给他,“王爷来此,就为了问我的病情吗?”“本王惦记你。”他想表达的意思很直白:他牵挂她、想她。“那便是我的荣幸了。”她浅浅一笑。墨君涵总是一袭白袍,给人一种水如环佩月如襟的风雅之感,“意浓,你不再考虑一下吗?”她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街上旖旎的橘红灯火,“人总会变,离开将军府后,我就不再是以往的水大小姐,望王爷明白。”他走到她身后,双臂环住她的身躯,“本王自然明白。”她没有抗拒,缓缓闭眼,任凭那股悲酸而喜悦的情绪泉水般涌上来,任凭原主对他的痴恋占据了整颗心。“你没有变。假若你变了,就不会任本王轻薄。”他的嗓音难得这么低沉。“不……不是这样的……”他扳过她的身子,温柔款款地说道:“那日,你也是哭得这么伤心、悲痛。然而,本王知道,现在是喜悦的泪水。”水意浓凄然地看他,眉骨酸痛,泪水模糊了眼眸。墨君涵捧着她的脸,吻去她脸上的泪水,轻柔而小心翼翼,仿佛饱含深情。她的手,环上他的腰,“王爷曾说过伤人的话,为什么又……”他的眼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并非你想象的那样……一时之间,本王很难说得明白。无论如何,本王要你记住,本王待你是真心的。”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她的微笑中带着泪光。他拥她入怀,她伏在他胸前,好似两情缱绻。慢慢的,她将原主的情绪压下去,唇角滑出一抹轻微的笑意。前世,她经常在片场看贺峰演戏,没想到她也有这一日,真是人生处处需要演技。良久,墨君涵沉声道:“意浓,你十八了吧,不如本王寻个好日子,迎娶你入府。”“虽然心意不变,但心境已改。”水意浓挣脱他的怀抱,“晋王府侍妾、美姬无数,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为什么?”“因为,我水意浓不会和别的女子共享夫君,更不屑和别的女子争宠。”“你竟有这样的心思。”他略有诧异,“那日你说不介意,本王还以为……”“王爷该知道,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那你想要本王怎么做?”她淡淡莞尔,“王爷不必为我做什么,姻缘之事,不必强求,顺其自然罢。”墨君涵不明白,“你身在风尘之地,有损清誉,本王也担心有好色之徒看上你……”她缓缓笑道:“我和娘并不住在邀月楼,况且又有多少人知道那些歌舞与我有关?那些好色之徒找的自然是那些唱歌、跳舞的女子。”他说服不了她,只好打住。可是,他真的不明白,她一如既往地喜欢自己,却又不进府,不嫁给他,这又是为什么?她究竟想怎么样?温香软玉在怀,嗅着她轻淡的体香,他却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她,并没有完全拥有她。……新舞排练很顺利,演出这日上午,唱《红颜》的潘宇误饮烈酒,伤了嗓子,嗓音嘶哑,不能上台唱歌了。他懊悔不已,恨自己没看清楚灶房的茶壶装的是茶水还是酒水。秦仲说,今晚就要出演,只能临时找一个人顶替。然而,即使找到一个嗓子好的人来唱,短短几个时辰也练不好。水意浓忽然想起,秦仲歌喉不错,唱这曲《红颜》很合适。他强硬地拒绝,即使她怎么游说,他也不同意边弹边唱。“秦大哥,这不是特殊情况嘛,你就行行好,今晚破例一次,我求求你了。”她凄苦地求道,以苦情牌打动他,连珠炮似地说道,“若是平时,我绝对不会勉强你,可是这不是临时出状况吗?而且你对这曲子最熟悉、最有感觉,非你莫属!如果我们再不出新的歌舞,邀月楼就会少一半客人,就被其他家抢走客人了。还有,他们排练得这么辛苦,如果因为唱歌这方面不尽如人意,那就坏了整个歌舞,你于心何忍,是不是?”“秦大哥,别犹豫了,就这么定了,今晚你先顶着,以后我绝不逼你。”见他沉默,她继续劝说,使出浑身解数,“这样吧,就当是我求你,求你发发慈悲,拯救我们一帮人,好不好?秦大哥,答应吧答应吧答应吧……”“好吧,今晚我先顶着,若潘宇嗓子好了,就让他唱。”秦仲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和碎碎念。她开心地笑,“其实,你边弹边唱,又不上台,说不定没人注意到你呢。”他无奈地瞪她,她拍他的肩膀,挤眉弄眼地说道:“一开始我就让你唱,到今日你果真要唱这曲子,这是上苍注定的,你就认命吧。”他轻敲她的头,“我唱一遍,你听听,若有不妥,你指出来。”水意浓认真地听了一遍,不知他是有唱歌的天赋,还是耳闻目染久了,他唱得很好,没有瑕疵。之后,她去看泠玉等人排练,却有一个伙计来说,娘找她有事。水意浓跟着伙计来到洛河,登上画舫,不禁心想,娘为什么叫她来这里?女儿太忙了,为了能够和女儿认认真真地谈话,云兮在洛河租了一艘画舫,等女儿来。画舫泊在河岸,船舱的布置很清雅,云兮示意女儿坐在身侧,道:“浓儿,最近你辛苦了。”“不辛苦。娘,有什么事吗?我还要看他们练舞……”“我想问你一些事,这里不会有人打扰我们。”“娘,怎么了?”水意浓知道,她终于忍不住了。“说实话,浓儿,我觉得你和以往很不一样……好像变了个人……”云兮担心说得太直白会伤害女儿,拿捏不准尺度。“我的确变了,但还是娘的女儿。娘想问什么,尽管问吧。”“你的性子变了。”“晋王伤过我,信阳公主又诬陷我、把我们赶出府,我发誓,从今往后,我水意浓绝不再软弱!绝不再依靠任何人,尤其是绝不再依附男人!”水意浓早已备好了说辞。“原来是这样。你从小就喜欢这、喜欢那,什么都学过,可是,我从未见过你会那些……与众不同的歌舞,你从哪里学来的?”“两年前,我在书肆买了两本介绍其他国的风土人情,书中介绍了古怪而有趣的歌舞,我记忆深刻,来到邀月楼,就派上用场了。”“这么说,那些歌舞是西边国家的?”云兮倒是相信了。水意浓点头,只能这么胡诌了,“娘无须担心,我只是为他人做嫁衣,不会卖艺的。我是堂堂墨国大将军的女儿,怎么会在风尘之地卖艺?”云兮放心地笑,握着女儿的手,“邀月楼人来人往,品流复杂,若是可以,我们还是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吧。”水意浓笑道:“等我赚够银子,就立刻收山,把弟弟接来,在只属于我们的大宅里颐养天年。”云兮拍拍女儿的手,忽然,有人上船,却见一个小厮站在船舱前作揖,“水夫人,水姑娘。”“你是……”云兮狐疑道。“小的奉右相大人来请水姑娘过船一叙,大人有要事与水姑娘相商。”水意浓让娘先回去,送她离开后,就跟着小厮上了旁边的一艘画舫。这艘画舫更为雅致,案凳等器具与摆设多为竹制,湖青帘幕隔绝了外面的人探视的目光。容惊澜正在煮茶,悠然自得,见她来到,便示意她坐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有闲情逸致在画舫煮茶,当真清闲。但见他神色专注,手势优雅,整个儿看来,他应该是纵情山水的文人雅士,而不是庙堂之上的权贵。看着这个容貌与贺峰相似的男子煮茶,透过这张脸,她看见了贺峰。贺峰,就算我们不在同一个时空,我也无法忘记你。一时之间,她的心情很低落。煮好了,容惊澜有条不紊地斟茶。茶水相抱似笋,汤色翠绿,清澈明亮,茶香馥郁,让人产生品尝的冲动。她接过茶杯,享受似地闻了闻,然后慢慢品茗。“鲜醇甘甜,回味无穷,好茶,好茶。”水意浓笑赞,“这是什么茶?”“顾渚紫笋。”他眯起眼,陶醉在茶香里。“原来是贡茶。”她决定开门见山,“除了品茗,大人有什么指教?”他饮完一杯,再斟了一杯,“晋王跟我说过你们之间的事,你为什么不入晋王府?”她调侃道:“大人胸怀若谷、心系家国,关心的应该是朝政大事,而不是男女私情吧。”容惊澜朗声道:“水大将军常年驻守边境,正直忠义,赤胆忠心,功勋卓著,我敬仰万分。将军顾不到府里,你是将军的掌上明珠,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水意浓但笑不语。“就我所知,你对晋王痴心一片,如今晋王愿意娶你,你为何不愿嫁?”“我想嫁的时候,他不想娶;他想娶的时候,我不想嫁,就这么简单。”“这不是真正的原因。”他笃定道。他和晋王都喜欢白衣,性情也有相似之处,温润温和;不过,容惊澜沉稳一些,墨君涵较为洒脱不羁,心思都流露在脸上、眼睛里。她用云淡风轻而又饱受伤害的口吻道:“当一个人被喜欢的人狠狠地践踏了心意和尊严,她的心已经支离破碎,再也回不去了。她发誓,不会再为这个人伤心,不会再为他流一滴泪。”容惊澜缓缓眨眸,“我明白了。水姑娘,你想留在邀月楼?”她反问道:“自力更生,有何不可?”“若你愿意,我可以安排你和你娘……”“不必了,我在邀月楼又不是卖艺。”“水姑娘当真特立独行。”他徐徐一笑,笑若清风。船舱静下来,两人品茶,各怀心事似的。过了半晌,水意浓想了想,道:“有酒吗?我想喝酒。”当即他吩咐小厮去买酒,很快,一坛上好的女儿红买来了,她一边倒酒一边说:“好久没喝酒了,今日要喝个够。大人酒量如何?”他笑言:“尚可。”她端起酒杯,豪爽道:“我的酒量肯定比你好,来,干了!”碰杯后,她一饮而尽。他劝她慢点喝,她就是不听,一杯杯酒水悉数灌入咽喉。水意浓酒量很好,原主的酒量却不怎么样。七杯酒后,眩晕越来越厉害,她知道自己已有五成醉意。“你已经醉了,不可再喝。”容惊澜夺去她的酒杯。“大人有两张脸,不,有三张……”她嘻嘻地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打了一个酒嗝,“大人,这画舫怎么晃得这么厉害?”“你坐下……”他担忧地看她。“酒逢知己千杯少,我还可以喝……我千杯不醉……你酒量不行,没我好……”她一边笑一边东倒西歪,醉醺醺的娇态令人怜惜,“大人,我编排的歌舞好看吗?我跳给你看,好不好?”“你醉了。”他眉宇紧皱,眼中忧色分明。她舞动起来,高举双臂,轻缓地舞着,扭着小蛮腰,斜眸睨他。容惊澜呆呆的,没有移开目光,目光深沉。这种舞姿,水意浓手到擒来,轻轻松松几个动作就能勾住他的目光。其实,她还是有一点理智的,喝酒就是为了借酒壮胆行凶。忽然,她故意绊了一下,跌倒了;他连忙走过来,扶她起来,却扶不起来,只好抱她。她搂住他的脖子,站起身,静静地凝视他。目光就此胶着,两两相望,好像都不愿移开。他看见,她脸腮酡红,犹如晴艳的晚霞那般醉人,清亮的眼眸变得如烟似雾,勾人得紧。她看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沉定的俊眸不再平静,而是冰火交融。过了半晌,容惊澜猛地惊醒,尴尬地避开目光,扶她坐下来。在他松手之际,水意浓陡然倾身,抱住他,吻他冷凉的唇。他全身僵硬,没料到她会这般胆大,一时之间忘了推开她。她吻他粉红的唇瓣,缓缓闭眼,仿佛在吻暗恋了多年的贺峰,忘记了一切。前世,她默默地留在贺峰身边多年,从未表明心迹,他也根本不知道她的心思。就是这样,她悲催地穿到这里。这一世,面对这个与贺峰容貌相似的容惊澜,她不能再错过机会,她决定任性一回,扑倒美男,强吻他,圆了前世的梦想。唇齿间酒气弥漫,两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长驱直入,挑逗他的舌尖,却在这时,他骤然清醒,用力推开她。她假装醉得迷糊,趴在他的肩头。刚才,她看得分明,他并不抗拒。……排练新舞那日开始,邀月楼外墙的红绸广告就换了广告词,变成:有一种激情让你脸红心跳,有一种火辣让你无法招架,有一种诱惑让你血脉贲张;邀月楼与你相约,还有五日。每次递减一日,如此给人紧迫感。这几句话再次让帝都的男人议论、沸腾起来。这夜,邀月楼再次迎来人满为患的场面。开场舞还是《青花瓷》,接着是《痒》,最后才是新舞。虽然有很多客人疯狂地叫嚣,表示不满,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等,不然就白花了银两。大堂再次暗下来,只有舞台的上空吊着三盏桃花绢灯,使得舞台笼罩着橘红的光影,旖旎的光色中有一种淡淡的朦胧。古代没有现代化的照明设备,做不出五光十色、炫彩多姿的舞美效果,只能如此了。不知为什么,空气中传来一股淡淡的清香,应该是桃花的香气。所有人东张西望,寻找桃花香从哪里传来,这时,各种乐器齐齐奏响,舒缓的旋律弥漫了整个大堂,接着,一个女子从左侧步上舞台。她戴着桃红羽毛面具,身穿一袭桃红纱衣,右手拿着一支桃花,以桃花为道具,跳一支桃花舞。身姿柔美,轻盈如燕,翻转,跳跃,旋转,行云流水一般流畅而优美。此人正是泠玉。接着从右侧上台的是盼盼。她戴着碧色羽毛面具,身穿一袭碧色纱衣,右手也拿着一支桃花,舞姿曼妙。这支双人舞并不齐整,而是好像她们在争什么似的,争来抢去,增添一点趣味性。接着,乐声忽然停了,她们各站一边,高举桃花,摆出一株桃树的姿势。鼓声响起,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跳上舞台,手持银剑,舞动起来。这是一段剑舞,刚柔并济,缺少实战性,观赏性较强。大堂鸦雀无声,所有人看得入神,却也没有什么值得惊叫、激动的。如果这支叫做《红颜》的舞只是如此,就没什么稀奇了。鼓声渐歇,响起的是《红颜》的旋律。两株桃树醒了,看见了舞剑的男子,将桃花枝放在口中,咬住,接着奔向男子……秦仲扬声唱起来,“剑煮酒无味,饮一杯为谁……”两个女子站在男子身侧,一左一右,跳着最美、最诱人的舞,使尽浑身解数,赢得他的青睐。这是三人之间的互动。台下还是静悄悄的,客人目不转睛地欣赏舞蹈,一时忘了饮酒、饮茶。然后,男子分别和她们互动,先是泠玉。只见他们面对面地贴身而站,踩着节奏一起舞动。如此销魂蚀骨的男女双人舞,让人遐想万千。时而贴面热舞,时而高举手臂、掌心相合、缓缓落下,时而跳着轻快地舞步,时而暧昧地转圈……她的手落在他的肩头,慢慢往下,具有浓郁的挑逗意味。不出所料,台下爆发出热烈的反响,惊叫声、口哨声如潮涌起。一部分客人眼睛不动,径自端起酒杯,往口中送酒,因为,此时撩人的舞姿让他们口干舌燥。一部分客人站起来观看,其他人看不到,演变成所有人都站起来,齐声叫嚷。男子和盼盼的互动也是如此,动作自然是不太一样,却是一样的销魂。接下来是三人舞,配合得天衣无缝,赢得阵阵掌声。致谢之后,三人快速离场,而客人们意犹未尽,大堂充斥着各种叫声,混成一片。这个歌舞,将得到帝都所有喜欢流连于风尘之地的男人的追捧,邀月楼的地位就相当稳固。这也意味着,明后日就要开始排练新舞。站在二楼观看的水意浓看见秦仲朝自己一笑,竖起大拇指,她回以两个大拇指,然后回房,完善新构思的舞。可是,刚进房,就被人捂住口鼻。她挣扎了几下,片刻就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