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命一样的铃声，震耳欲聋，还是老式的闹钟管用，让人有砸烂它的冲动。

一头蓬蓬乱发的少女，一脸呆滞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插图】

作为考试后遗症的一种表现，她已经一周里三次迟到了，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迟到。

因为今天是期中考试公布成绩的日子，第一节课前半个小时的早自习，班主任肯定会来，再被抓个现行，教务室日常谈心倒还其次，老爸老妈又要犯忧心病了，后续的便是……

想到这些，就有了起床的动力。

唉，梳头好麻烦啊……都剪成短发了，梳理起来还是很麻烦，加上头发长得那么快，不得不用发夹固定。

总不能剪成男生那样的寸发甚至秃头吧？那样就更成谈资和笑柄了。

刷牙也麻烦，吃早餐也很麻烦，但拗不过老妈不吃不让走的坚定态度，因为她一直秉持着健康比学习还重要的理念，这也是为什么每次起来晚了就避免不了要迟到。

所以最大的麻烦就是不能不去上的学。她也想过很多可以不去接受义务教育的方案，摆脱这些麻烦的日常，但那样感觉会更变得麻烦而作罢。所以她只能接受现实，维持微妙的平衡和尺度……

嘶——清早的空气就是提神醒脑啊。她打了冷战，小步跑向正好驶来的公共汽车。

学校离家倒也不远，才三站地。忍受一阵子车内的拥挤和污浊的空气，便到了天湖初级中学的大门前。

作为本市有名的重点学校，周围的学区房都卖疯了。好几条线路的公共汽车都在此设有站点，并以校名当站名。

这趟车里就有不少这所学校的学生。每每看到她，总会有人要多瞅她两眼，甚至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因为她的大名，在学校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叫——诸葛妍。

据她老家那边的人说，她家祖上和大名鼎鼎的诸葛孔明同出一脉。但这并不是她出名的原因。她自己也从不谈起这些。

她出名的理由，也不是她美若天仙，而是在他们眼里，她就像个怪胎。

怪胎？

她很丑么？

长相奇特？？

当然都不是。

要说外表，哪怕她图省事从来不刻意打扮自己，有时候甚至连脸都懒得洗，但要比颜值，比她低的还是大多数。至于奇特，她就更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引人注目了。

难道就因为她经常迟到，就因为她厌学？就因为一天天懒洋洋的，眼镜后面时常会露出一副死鱼眼？

嗯，至少一部分原因可以说是这样……但仅仅如此，岂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们都闲得蛋疼？

重点学校就都是好学生，热爱学业，全都循规蹈矩，堪称模范标兵，所以她才是如此引人注目的异类么？？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嘛。

这世上的现实难道不是真心热爱学习才是极少数么？尤其升上初中，学科陡增，学业压力越来越大的情况下，或多或少都会厌学吧。迟到之类的，也不可能成为指指点点的理由，谁会热衷于关心这种事呢。

那就更奇怪了，到底是为什么呢？

嗤——咯当。车门开了，无视一路异样的目光，诸葛妍随着泄洪般的人流下了车。

她有点晕车。可能早上起得猛了的关系吧。

“嗨~！小瑜，早啊！”

校大门口，她一眼就瞥到个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正推着自行车，是班里一直坐在她前面的乔馨瑜。为了甩掉刚下车难受的晕车感，她故作开朗地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

“哟，这么早啊今天，果然这几天不用熬夜备考，就精神多了。”

听到诸葛妍的声音，对方马上回过头，话里有话地笑道。

这个少女是班里的学习委员，称得上才貌双全的漂亮女孩。

一头浅色的天然卷的齐肩短发，笑容给人一种很甜很舒服的感觉。这也是诸葛妍难得聊得上话的同学了。

“呵呵，别胡说……我才没有那么无聊呢。”

诸葛妍说罢笑了笑，看着对方一脸不信的表情，没再说什么。在她的字典里，就没有熬夜一说，从小到大就没为学习熬过夜。

【插图】

难得来早一次，班里还没坐满，很多同学正三俩一伙地闲聊着。看她进来了，都下意识行了注目礼，有点小尴尬。

诸葛妍自顾自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放好书包。黑板角落写的课程表上，显示着第一节课是语文，她瞥了一眼，拿出书来，然后就趴在桌上犯起了困。

哒哒哒……正迷糊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近了，停在了她的前座。

嘭，书包落在书桌上的声音。

微风拂过，是前面猛地坐下所搅动的空气，顺带着一股熟悉的洗发液的香味。

诸葛妍没有抬头，她只想在铃声响起前再多眯一会。

“哼，刚才我去教务室，老师告诉我了，这回期中考试我又是第二名。”

是乔馨瑜气嘟嘟的声音。听声音明显是冲着自己说的。没办法，她只好抬起头来，结果她刚支起身子，就被对方双手抓住了双肩，还晃了晃。

“可恶的学霸！你这次总分比我高了十多分！”

计算错误么，这回竟然多了这么多？

“你考的也很好啊，年级排名应该也出不了前十吧？”

“你这是在嘲讽我吗！”

随着小瑜那或嗔或闹或嫉妒的话语，小妍名声在外，引人注目的谜底终于揭开了。

与其他人的厌学，迟到，被请到教务室谈心全都不一样，因为她其实……

是地地道道的——

学霸。

而这位学霸，怪就怪在和其他学霸的截然不同，是位微妙的毫无干劲的厌学的学霸。

她考第一，不是为了证明实力，更不是因为成就感，只是为了免除一些麻烦事，让父母让老师都无话可说而已。

小时候的她，可不是这样，而是个充满干劲，好奇心足以装下整个世界，眼睛里仿佛都能看到小星星的小女孩。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变成了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的少女，升上初中后尤其明显。

原本青春的年纪却毫无青春的气息。

为此，班主任和她的父母没少跟她谈心，还带她看过心理医生，给脑袋做过核磁共振。可却什么都查不出来，改变不了，莫名其妙，一头雾水，束手无策。

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也为了不再被折腾来折腾去地到处去看那所谓的病，她只好用成绩说话了。

这便是她的奇异之处。

而她的奇异还不仅于此……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体也足够健康，就算平时再怎么一副懒癌晚期的模样，她在上体育课的时候，都会展现自己出众的运动神经，什么篮球足球乒乓球，全都手到擒来。

“可恶，我又成了你的背景！你难道就没有不擅长的吗？”

又是乔馨瑜的抱怨。因为玩篮球的时候她被突破进来的诸葛妍正面上了个篮。

小妍倒是挺喜欢小瑜这种爱当面抱怨吵吵闹闹的性格，起码没把自己当怪物一样敬而远之。也因此，她有时候会和小瑜开个玩笑，调戏她一下。

“不擅长？有啊，比如说，交朋友？”

诸葛妍故意摆出一副死鱼眼，瞅向对面一脸不甘的小瑜，耸了耸肩。

“噫————！就因为你总是这个死样子，才没有朋友吧！”

“怎么没有，你不就是么？”

小妍别开了视线，假装不好意思地挠挠脸。

“住口！无耻老贼！我才不是你的朋友！我们是对手！对手！！对手！！！”

小瑜大喊大叫的样子好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而对手这个词，在这里竟然比朋友还悦耳，真是个有趣的人。

……

尽管诸葛妍一再用实力证明自己，智商如何优秀，身体如何健康，但不利于她的流言蜚语仍然充斥在她的周围。

比如有人传说，她是得了什么特殊的精神病才学习这么好的。

于是，她的怪胎之名，就这么成了学校里众所周知的个人标签。连很多家长当中也多有流传。

有些人对她的敬而远之，更像是离怪胎远点，省得被传染上这种怪病似的心理。

所以她才如此孤立，也因此，各种恶意的流言也就更加肆无忌惮。

……

按理说，她要改变这一切简直易如反掌。

什么器重啊、前途啊、赞誉啊……

只要她想。

问题的关键就是在于——只要她想。

很可惜，她并不想……她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想改变……

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连她自己也怀疑真的是得了什么现在医学心理学都无法识别无能为力的怪病……

直到一个苍老诡谲的声音的出现——

“很无聊吧？嘻嘻嘻……

和我订立契约吧……这样就不会再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