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湖泷县,安常街,禾字院。禾字院即为禾府,是湖泷武师禾岽的府苑,府中养着年轻武师十余人,家丁二三十人,这在湖泷,是大户人家没错。用过晚膳,禾岽正坐在大厅与手下武师说话。“这几个月哪儿哪儿都不好,周边十八县的学徒整体招收不足,收不上来钱,而且每月都减少。”一位年轻的武师皱着眉说道。禾岽点点头,语气中带着些许担忧,回道:“年代变了,想做武师的人确实是少了很多啊。”另一位年轻的武师说道:“是啊,现在的人都更希望自己的孩子学做生意,再不济也都去学个手艺,能让孩子学武的越来越少。”周围坐着的武师纷纷点头。看形势来说,这个年代,武师这等职业已经距离消失不远了。禾岽问道:“让你们去周围县找镖局谈合作的事谈的怎么样了?”“我去的那几个县都没什么谈头,现在镖局的买卖也不好做,没钱养闲人。”“我谈的也是,镖局生意不好,很多镖师还问我教学的武师缺不缺人,这年头什么行业都不好做。”“镖局虽然不缺人,但我最近去了一趟莫名县,听说那出了几次事,好像是一个富商被人杀了,现在人心惶惶的,尤其是那些有钱人,都在找好的护院,需要些身手好的,听说工钱还不错。”“莫名可以啊,那地界富得流油。”“但咱身为武师,怎么能给人看家护院呢。”“就是啊,这要是传出去,咱禾字院还有什么脸立足江湖。”周围武师听完,议论纷纷,但大多都边说边摇头。禾岽皱着眉,没说话,但手下人都看得出来他想的是什么。堂堂禾字院的武师,给人家去做护院,被江湖人取笑那是必然的,更重要的是砸了这块招牌。这时,一个年轻武师低声说道:“镖局的合作是没谈下来,但……但……”年轻武师吞吞吐吐,周围人都看向他,禾岽让他有话快点说。“遇到几个和妓院有接触的人,说现在很多妓院需要护院,工钱不是一般的高。”此话一出,周围武师议论的声音更大了。“我们再落魄,也不能给妓院当打手啊!”“是啊,世道怎么变,咱也不能没尊严,树活一张皮,人得活一张脸。”有人反对,当然也会有人认同。“现在温饱都快成问题了,老脑筋也可以变一下了。”“就算是去妓院当护院,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又不是杀人放火。”听到周围人争执的声音,禾岽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荒唐!”武师们停止争吵,纷纷看向禾岽。“习武之人要心有道义,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自己心里要清楚,如果感觉禾字院留不住你,大门已开,走便是,但老规矩摆在那,我禾岽一天不死,就决不能破!”禾岽言辞愤慨,手下人无论有什么想法,都不再敢开口。周围无人说话,顿显死寂,但这时,突然听外面传来一阵声响,禾岽向外张望,周围武师也都听到这突然的响声,但却不知响声从何而来。“什么声音?”禾岽问道。这时,一个家丁慌乱跑来,大喊道:“老爷,有人闯府!”闯府?新鲜,竟有人敢来禾字院撒野?禾岽起身往前院走,周围武师纷纷跟上,气势汹汹。来到前院,隔着一片空地,禾岽等人见府门紧闭,但门前却多出了一排人。不,那并不是一排人,应该是一个人和一众尸体!门前站着的人面色惨白,但嘴唇却鲜红,身体瘦弱,手持一把木剑,浑身散出的戾气令人不寒而栗。此人的身后站着六个“人”,他们低着头,身体僵硬,姿势死板且固定,这一看就不正常,如果是人,怎会一点生气也没有?禾岽见多识广,看门前那阵势,一人,一众站立的尸体,像极了传闻中的……赶尸人!禾岽往前一步,大声喝道:“来者何人?竟敢闯我禾字院!”那人挥动了一下手中木剑,阴冷说道:“我叫蒋释,不知禾老大对我可有印象?”“蒋释!”听到这二字,禾岽心头震了一下,周围武师更是震惊,纷纷说道:“蒋释……难道是赶尸人,蒋释?!”蒋释,当今世上最危险的十二个通缉犯之一,来无影去无踪,以杀人为营生的顶级杀手,每次他出现身后必携六具尸体,有人说,那六具尸体是死在他手上的六个顶尖高手,也有人说,那六具尸体其实是他特殊的武器,但从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使用的,因为从没有人见过之后还能活下来。禾岽问道:“蒋先生,禾某虽听闻过您的名号,但与您并不相识,您今天前来,有何贵干?”“既然知道我是谁,那肯定也能知道我来的目的啊。”蒋释冷笑一声,说道。蒋释的目的已然非常明显,但禾岽还是问道:“您若是来取我性命的,那也要把话说明白一些,我和您往日并无仇怨,杀我,没道理。”蒋释冷笑一声,说了一个名字,那应该是一个女人的名字,禾岽听完,当即脸色惨白。“你…你究竟是谁?”禾岽震惊,问道。“她在阴曹地府,花钱买你的命,多说无益,受死吧!”话毕,蒋释挥起手中木剑,直奔禾岽而去。禾岽周围武师有衷心胆大的,大喊道:“辱我禾字院无人!敢伤我大哥,拿命来!”禾岽周围的武师纷纷冲上前去,一个年轻武师速度最快,冲在最前,挥起拳头直奔蒋释。只见蒋释手中木剑一晃,剑锋直冲向那武师的脖颈处。木剑虽为木制,但奈何所用之人功力深厚,剑锋一扫而过,将那年轻武师的脖子斩断了一半。周围武师依然向蒋释冲过去,越冲越多,几乎将蒋释团团围住。但蒋释手中的木剑丝毫不停,脚下步调诡异,以一敌众,混在人群内,像是一股妖风,好似近过每一个人的身。见蒋释连杀数人,禾岽看在眼里,怒气冲天,进而大喝一声,让众人让开,他要独战蒋释。禾岽身为湖泷县第一武师,身上功夫自然了得,圣神掌与乾坤腿上下护体,一把苍龙大刀紧握,堪称天下无敌手。禾岽率先攻向蒋释。只见蒋释手中木剑直刺禾岽,禾岽双掌泛红,犹如烈火燃烧,双掌合十将木剑夹住,再一用力,意将蒋释手中木剑折断。蒋释见状,将手中木剑翻转,想将禾岽两个手掌斩断。但禾岽力气明显大过蒋释,木剑被夹的异常紧实,任蒋释怎么用力也不能将木剑翻动,甚至想抽出都不能。就在禾岽准备将蒋释手中木剑掰断时,蒋释突然放手,身体向后退去。禾岽扔下手中的木剑,问蒋释:“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和她什么关系?”蒋释阴邪一笑,说道:“看看你的掌心再说话。”禾岽看向自己两个手掌,见掌心泛黑,这明显是中毒的迹象。“你这剑上有毒!”周围武师纷纷冲上来,围在禾岽身后,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蒋释对眼前众人说道:“我这木剑之上浸有剧毒,见血必死,看看你们自己身上的伤。”武师们纷纷摸向自己的伤口,伤口都不深,但却都已经见血,并且,血已经变黑。很快,武师们就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浑身发冷,纷纷躺倒在地,抽搐之后,竟都中毒而亡。禾岽看着这群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瞬间惨死,心疼难忍,一双眼睛变得血红,对蒋释大喊道:“畜生,我要把你碎尸万段!”禾岽挥起自己的苍龙大刀朝着蒋释砍去,蒋释不进攻,只是一个劲的躲闪着禾岽蛮横而来的大刀,并且他嘴里好像还数着什么。禾岽大刀有力,但就是劈不到蒋释的身,他越冲越勇,但却感觉脚下的力气正渐渐散开,身体正变得虚弱。禾岽停止了进攻,喘着粗气。蒋释冷笑道:“你中了我的毒还敢如此运功,即使我不杀你你也必然活不过今晚。”禾岽愤恨道:“阴毒的畜生,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蒋释拾起地上的木剑,这时,只见一些孩子和女人从后院走来,见地上都是死人,惊恐地喊道:“老爷,这…这…”禾岽回身朝他们大喊道:“别过来,快跑!”女人和孩子们已经被眼前景象吓傻,腿已经软了,根本跑不动。蒋释对禾岽说道:“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杀你全家,这禾字院中的人,一个都不能活。”蒋释说完便走向那群女人和孩子,手中木剑挥起,开始了屠杀。禾岽将这一幕都看在眼中,但他脚下无力,完全不能动,眼看着家人被屠戮,心中的愤恨已经到了极致。禾岽用手中刀刃将自己的手掌割破,运起全身的气力,将毒血逼出,此时的他只想杀了蒋释,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死活。禾岽手持大刀冲向蒋释,眼前的禾岽已然疯狂,蒋释完全没有想到禾岽会将毒血逼出,待他反应过来时,禾岽已经逼近了他的身后,蒋释回身应战,但禾岽力气太大,一掌就将蒋释击倒在地。禾岽挥起大刀,这一刀下去,管他蒋释是什么赶尸人,任谁都不可能挺得住。气势虽汹,但禾岽并没有斩下手中的大刀。刹那间,只见禾岽身后不知何时窜过来六个人,六人身体僵硬,面无表情,手中各持一把木剑,六把剑全都插进了禾岽的体内。“收。”蒋释嘴角带血,喊了一声。禾岽身后那六“人”将木剑拔出,禾岽已死,尸体爬倒在地。可怜了禾岽,至死都不知身后那六个“人”是谁。一“人”,六“尸”,江湖人称,赶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