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下的影魔已经追踪到对方的痕迹，以他的飞行速度，大概最多半小时就能追上他们。

熟练的放下一枚金币，佐德起身离开座位。

情报贩子张允也急忙起身追在他身旁低声说道：“佐德老爷，您需要帮忙只管开口。我张允办事你也看到了，干净利落，价格还公道。真的，剩下的事明天——”

张允还没说完，佐德抬起手制止了他。

“不用了，之后的事我和那位少年会自行解决，非常感谢贵机构的鼎力相助，相信我们还会有合作机会的。”

张允楞了一下，一脸不肯死心地咬下嘴唇，急忙握住佐德的胳膊，“佐德先生，您再考虑考虑吧，我这里一定会探到更多情报。如果可以的话，求您在那位小主人面前说说话，到时候肯定也少不了您的好处。”

闻声，佐德停了下来。

他望向面前这个又是恳求又是利诱他的人类，突然萌生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想法。

我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他是死灵，既不是死后因怨恨回到地上的亡灵，亦非靠着强大神术恢复成人的复生者。他只是一介徘徊于生死之间，模糊，不好定义的存在。

我是来干什么的……

他想起那个和弗格几分相似的男人，想起他曾经笑着说：“没有目标的话，就和我一起吧。我来赋予你活下去的意义，即使是死灵也会有欲望不是吗？要不然你们干嘛还要徘徊在生者的世界。”

我的欲望……

佐德微微蹙眉，“你还是放弃吧，还有张允先生，我的主人只有那一位大人。”

说着，佐德甩开张允的手，踱出餐厅，和弗格一样没入雪夜之中。

张允站在原地强忍着捶胸顿足的冲动。

放跑了这样一位不讲价，不盘问的主顾，天底下哪还有这么好做的情报生意？

甚至他有些不舍地望着佐德的背影，像个弃妇祈祷男人能回心转意一样，祈祷佐德能回头继续答应雇佣他。

但那位身穿侍者西装的绅士已经走得太远了。

张允突然发现，似乎那些雪花也有意避开佐德似的，他一路走远没有留下任何足迹……

明明才刚刚出门而已。

缓缓升空，当佐德飞到这座小镇上空五百米时，他最后确认下弗格的位置便追向影魔指向的地点。

影魔已经停了下来，说明目标也停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雪太大的原因，不好走的缘故，对方决定临时露营了吧。

不过不管什么原因，只要按着弗格的要求抓住他们，距离拯救佐德主人的目标就更近一步。

“哼。”佐德对着黑夜笑出声，“我还真是听话，真亏我对张允能说出只有那位大人才是我主人的大话。”

那的确是大话。

即使佐德嘴上，甚至心里从没有承认过弗格是自己的主人，哪怕还会嘲笑弗格的行事作风，他还是会按照少年的命令来行事。

在外人眼中，我们怎么看都是主仆关系吧。

佐德不禁想，或许我的潜意识里已经认可了这种关系，才没有去刻意纠正那些把我们误认为主仆的人？

但无论理由如何，他的确屈服于弗格的力量之下。

第一次见面时他不曾想象过过这个与主人有几分相似的少年，以后会如此强大。

那时的弗格很有礼貌，性格腼腆，一点也没有现在半分心狠手辣的样子。

佐德甚至以为他会和真理一样，成为主人的养子。

哪怕当弗格凭空消失在他面前，最后带着主人被封印囚禁的消息再回来时，少年也不曾表露出即将如此强大的征兆。

佐德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少年在主人的书房里做了些什么，仅短短两年，就变得让他一介死灵也不寒而栗。

当然佐德的主人也会让佐德感到害怕，他的主人和弗格一样很贪婪。

但两人的贪婪并不相同。

他的主人更像是对所求之物的极端执着，而弗格却像黑洞一样。

那个金发少年他什么都想要……

不知不觉佐德已经飞临目标正上方，然而他看到的并不是支好的帐篷和温暖的营火。

规则圆形直径大概三十米，一丁点积雪都没有，甚至地面像弹坑一样有被能量切削过的痕迹。

佐德一眼就看到了破碎的小车，和两个任务目标的尸体。

死灵的眼睛可以看到灵魂，他们的灵魂并没有在尸身周围徘徊，恐怕死神已经带着他们前往另一个世界了。

而刚一落地，让佐德惊讶地差点又跳起来！

不，那是他本能地想要逃离此地！

难怪看不到灵魂，哪怕凶手离开了此处，残留下的能量竟然还是能让佐德汗毛直立。

灵魂并非被死神带走了，而是被凶手给蒸发了！

能做到这种程度——

那可不是好对付的家伙。

他不敢怠慢，默默接通与弗格的脑波联系……

——————

当弗格带着龙华赶到佐德的所在位置时，他面前只有一个直径三十米，明显被能量削切过的大坑。

像是板车一样的残骸只挂着右轮斜躺在坑里，像他么一只斜望夜空的棕色眼睛。

而在板车残骸旁边，弗格一眼就看到了两个任务目标的尸体。

个头小的那个摆个大字型仰躺着嘴巴微张，他肚子上印着一个几乎快打穿他身体的拳印，而嘴巴里大概是内脏或者什么别的东西，活他么的像一只快要吐舌头的青蛙，一嘴粉红。

而个头较大的那个身上虽然没什么伤，他的眼睛却不见了，黑漆漆的两个窟窿让弗格想起树上的蛀虫洞。

左肩扛抱着金发少女龙华，弗格强把一口涌上来的火吞下肚子。

他看着眼前两个已经无法说话的线索捏紧拳头，觉得自己的脖子好僵硬，牙根也被咬得有些发麻。

啊，断了。

他想。

他觉得脑子里似乎真有什么东西断掉“嘣”的一声。

到手的线索，拯救家人的线索！

他扛着金发少女就站在那里瞪着尸体，甚至佐德走到身边都没理会对方一眼。

佐德不满地瞟了眼弗格肩上身穿淡黄色制服和黑裤袜的金发少女，“事情总是出乎意料，我可以把这看做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吗？”

金发少年没有回答。

佐德又瞟了眼他肩上的龙华说：“看样子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不论失败与否，你总是不会忘记拐带少女，怎么，你还是想说这也是有意义的行动？”

金发少年还是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放下肩上的金发少女，让她躺在从他影子里诞生的纯黑色软床上。

少年向前走了两步，斜瞟了佐德一眼

而和弗格对视的瞬间，佐德明显后退了一步。

他还健在的那只眼睛闪过一丝失望的同时，很快就蒙上一层恐惧。

“佐德，”完全解放双手的弗格捏紧两只拳头提到胸前，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你能想办法让这两只狗东西暂时醒过来回答下问题吗？我知道你的死灵术并不完美，或许就算醒过来他们也只是行尸走肉，但现在——”

弗格顿了下，四周的空气瞬间凝结，只能听见他凶狠的鼻息声。

“——把他们叫起来。”

“……”

“还有什么疑问吗？”

佐德吞了口口水。

眼前的金发少年现在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想翘起嘴角微笑，但在佐德看来那只是强行挂起因愤怒而抽动的咬合肌。

佐德把手背到身后，他不想让弗格看到他在发抖。

他说：“很遗憾，少爷”恭敬的敬语，“恐怕就算是那些法力高强的大祭司或是巫妖也没办法把他们拉起来了。”

“啥？！”

嗡！听到佐德的话，弗格一瞬间脑袋陷入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瞪了佐德一眼，却没想到吓得这位老死灵差点踉跄着跌倒。

“你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佐德正了正脖子上的领结，舔了好几次嘴唇，“他们的灵魂已经被蒸发，至少我所知道世上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存在除了大恶魔，就只有那些真神或半神……”

闻言，弗格开始嗤笑。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一只手摁住额头，一只手继续捏着拳头。

是我太小瞧这个世界了，弗格想，是我天真的以为敌人只有那群屠魔勇士的残党，或者那些森特残留下来的恶魔。

我太天真了！

弗格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

他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流泪了。

离开沐影的书房时，他曾发誓下次流泪一定会是与家人重逢的喜悦泪水，却在这里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他太天真了，他怎么能忘记自己自始至终都有一半是恶魔！是被这世界最厌恶的血脉！

“起来！”弗格们回身将地上失去生命的躯体抓了起来，“老子让你起来啊！起来啊！！”

“弗格少爷——”佐德想要阻止金发少年，但下一秒——

咚！砰！

灼热的蓝色气流掠过他的脸颊，那具躯体的脑袋已经被弗格一拳打成了淡蓝色的魔法粒子。

“起来啊！起来告诉老子是谁要了你们的狗命！”

咚！

弗格又一拳把那躯体捶进地面。

咚！

第二拳——

咚！

第三拳——

捶得那具躯体连渣都不剩，捶得地上积雪重新上天又落下，直径三十米的大坑被捶成直径一百米……

“给老子等着——”

停下来的弗格凝视着双拳上如焰般凝结的魔力。

“——这耻辱，老子要让你们加倍奉还！佐德！”

金发少年站起身，右手一抬，和他拥有相同金发的少女龙华就被吞入他的影子里。

佐德瞪大眼睛愕然地盯着一个活人就这样凭空消失在面前，身体恨不得挺成最标准的九十度。

“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回家！你刚才说大恶魔还有什么真神半神对吧？那就把他们揪出来！这事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