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如既往的乖巧，好像什么都懂，什么都理解。

弗格伸手轻抚她的黑发和脸颊，少女既不害怕，也不抗拒。

原以为真理也会像理惠那样对龙华多少有点嫉妒心，但让弗格有些难过的是，自始至终，黑发的女仆少女都对龙华没半点情绪表现。

换句话说，或许，弗格想，她的心里自始至终就没有过我吧。

但弗格一想自己之前对真理的做法，觉得也没那么难过了。

他多少能理解真理对他敞开心扉的感觉。

肯定就像他现在面对龙华一样。

“我出趟远门，可能会好几天不回来，你和其他丫头们注意安全。”弗格收回手，背过身。

“知道了，我会和大家乖乖待在家里，除非必要，出门的事我都会委托影魔们去做。”

虽然弗格看不到真理的脸，但他觉得真理现在一定是面无表情。

可当他上马车时，眼角却瞥见黑发少女眼中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她在期待什么？

弗格不解。

不过不得不承认，那份期待让真理原本黑而亮的眼眸更吸引人了。

这不是当然的吗？

正因为她迷人，我才渴望她不是吗？

“出发。”弗格浅笑着钻进车厢，对佐德下达命令。

这次佐德换了个打扮，伪装成人类中年男子模样的他一声不吭，狠狠甩起手中缰绳，影魔化作的黑马便拉着弗格漆黑的马车驶离宅邸。

刚钻进车厢，弗格就看到一双警惕的蓝色眼眸盯着自己。

不是别人，正是他从北方带回来的原屠魔勇士龙华。

不似真理那可爱的眼睛，龙华的目光里永远充斥着敌意，这让弗格多少有些怀念那天龙华眼中昙花一现的其他感情。

弗格也不怪她，毕竟魔窟还在时，恶魔与屠魔勇士就是水火不容，生死仇敌。

哪怕魔窟已毁，也改变不了他是恶魔，她是屠魔勇士的事实。

此刻的龙华换了一身行头，原本的女仆裙和可爱的黑色圆头女仆鞋换成了贴身线衣和紧身短裙搭配棕色的平底靴。

要说唯一留下来没变的，大概就是压在她一头金发上的蕾丝女仆头饰，和裹着纤纤玉腿的白裤袜了。

当然，这都是按照弗格说的换的，其中个人喜好成分让弗格决不允许龙华换掉裤袜和头饰。

“那么，大恶魔先生，你这是又打算带我去哪啊？”龙华警惕地把手伸向腰后别着的匕首。

弗格真不明白为啥明知道毫无用处，这丫头每次还是要做这样徒劳的举动。

不过那警惕的小模样真让弗格怀念两年前家还在的时光。

每每怀念，才能让他麻木的心稍稍想起家人们还在身边时的感觉。

“之前不是说了么，去这个国家最大领主的领地转转。你听说过吧，罗斯特哈维尔的里埃尔公爵。”弗格坐到龙华对面，故意放出影子里的触手。

果然，龙华看到触手的瞬间就萎了三分之二的气势。

虽然金发少女还是继续摸着腰后的武器，但表情还有身体的反应都出卖了她。

尤其那对可爱的双马尾。要是头发真能随心而动，现在它们肯定和犄角一样竖起来了吧。

弗格享受着少女的那份惊恐，继续说：“你听过吧？里埃尔公爵的名号。”

“我、我……我……”龙华有些语无伦次，她有惊慌的表情告诉弗格她根本没听过这号人。

虽然弗格有些诧异连自己这个不谙政治的恶魔都知道里埃尔，龙华却不知道，但他很快就沉浸在龙华因紧张而拘谨的模样里。

真是太可爱了。他不想继续保持面对面距离，便缓缓没入阴影，转而从龙华对面坐到她身旁。

“呜！”龙华瞪着好像从座椅上直接钻出来的弗格发出抗议的悲鸣。

下一秒，弗格已经把她搂进怀里。

“没听过就没听过，反正一介凡人罢了。”

龙华绷紧身体，却没有抵抗。弗格也是最近几次才发现，只要自己切实抓到龙华，她就一点都不反抗。

“那、那你要去做什么？明明一副对人类不感兴趣的样子，宅子里却有那么多人类女孩……而且还做了罗斯特哈维尔的代理王，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目的？”弗格轻轻抚摸龙华那一头金发，“是啊，我当然有我自己的目的，我要拯救我的家人，将他们从诅咒里救出来！”

龙华微微抬起头，头发蹭着弗格的下巴。

“诅咒？原来那是场诅咒吗？”

弗格缓缓低头，和那双与自己一样颜色的蓝眼睛对视。

对啊，他突然意识到，除了真理和佐德，这世上还没人知道森特里具体发生了什么。

说起来龙华的上司，不就是那几个当时入侵魔窟的屠魔勇士吗？

“是啊。”弗格闭上眼，不去想那天发生的事，可那一幕幕根本不受控制，好像重现一般不断出现在眼前。

拼死推开他的母亲，愤怒的万魔之王，还有扑向母亲的沐影……

如果那时的自己能像现在这般强大......

姐姐......

强忍着悲伤，弗格睁开眼睛把龙华放到一旁。

“说起来这之后你们怎么样？之前你说你们屠魔勇士几乎解散，到底怎么回事？“

龙华终于把握着武器的手从腰后放到身前。

“这要说起来可真够讽刺的。与你们恶魔抗衡一直是我们一族的使命。魔窟就那样被毁本身是件值得庆贺的大胜利，但我们却搭上了勇士中最强的剑圣大人与砂度导师。”

金发少女没在说下去，她垂下眼角抿住嘴。

话虽没有说，但少女的表情已经告诉少年一切。

其实这一点弗格很早就发现了，只是那时他还不明白和理解。

这群屠魔勇士之所以能和魔窟的恶魔抗衡，不过是因为万魔之王的身体已死。

倘若万魔之王真的有身体，他们可能用不着这场诅咒就被剿灭了。

在弗格看来，屈服于砂度和那个什么剑圣力量之下的人，在这份力量消失的时候树倒猢狲散，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龙华那悲伤的表情，那溢在眼角的泪水让弗格一句讽刺挖苦的话也说不出来。

嘲笑别人失去家人，不就等于嘲笑自己吗？

“事件发生时，我就在现场，”弗格顿了下，“或许正因为是我，才会引发这场诅咒。”

龙华揉揉眼睛，“你？可是你活下来了不是吗？”

“那是……”

弗格想起最后推开自己的母亲。

“……谁知道呢，不过怎么说呢，你猜这些血晶矿的真身是什么？”

龙华摇摇头。

“是我母亲的血，沐影不知道用了什么咒法，用我母亲的血保护了即将被万魔之王吞噬的我，却发动了那场大诅咒。结果我的家人，我爱的人都被困在里面，还有你嘴里的剑圣大人和那个砂度。”

说完，弗格长舒一口气。

他以为龙华一定不会相信他说的话，但回过神，金发少女非常认真地盯着他。那模样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龙华一心想要杀了他时一模一样。

“你的意思是剑圣大人和砂度导师都还活着？只要诅咒解除，他们就能回来？”

不容置疑，少女独有的甜美声音却听上去威压感十足。

他下意识点头，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会迫于龙华的威压而点头。

这丫头……

弗格调整下心情，稳住情绪。差点就被这和自己一头金发，同样蓝眸的少女给带进她的节奏。

而看到弗格点头，龙华开始抽噎。

那撇着小嘴，强忍眼泪的样子瞬间将之前那股压迫感化解。

“太好了……小姐，大小姐不用嫁给混球了……”她哭喊起来。声嘶力竭。

弗格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好，他张开双臂想像安慰女仆们一样抱抱龙华，却又觉得眼下这样做只会起到反作用，只好让龙华哭个够。

剩下的三天旅程里，龙华总会时不时突然哭出声。

虽然弗格觉得很吵，但金发少女眼中的敌意已经少了许多，这倒是让他稍稍平衡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