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洪尔点上灯,翻看手中的账本。

账本的第一页是目录,一条接着一条,记得都是人名。

洪尔对莫名县的了解远胜于旁人,这目录中的人名洪尔粗略地过了一遍,很遗憾,全都认识。

刘丰辕,这是县长,莫名县职位最高的长官;

薛昌立,这是县巡捕房最高长官,掌管全县上百名巡捕;

李敬芝,这是县里最大药铺灵芝大药房的当家;

黄友臻,这是县里最大布行锦绣布庄的当家;

曾远丘,这是县里最知名的铁匠师傅,炎岗铁铺的当家;

严何忠、严何勇二兄弟是忠勇镖局的当家……

账本有两三百页厚,上面记录的人非富即贵,但随便翻开一条,都是异常“精彩”。就看李敬芝这条:三月十六,带走姑娘一位,名晓玉,数日未归,后得知被李老板试药后暴毙而亡,尸体已被处理,未留后患,得手印一张。

两页中间夹着一张李敬芝带走人时留下的借据,上面按着他的手印,还签了名。

再看下一条:四月初六,李老板带走姑娘一位,名晓柠,试药而亡。李老板三日后派人告知,送来的钱财退回,得手印一张。

李敬芝是郎中出身,在莫名县及其周边都是很有名望的人,洪尔心想,这李敬芝平日看着佛面仁心的,但背地里竟然用活人试药,这事洪尔是知道一些的,但并没深入了解。

洪尔很好奇县长有什么把柄在老鸨手上,就翻到了县长刘丰辕那一页。

第一条:十二月初九,当夜,派人将女子晓盈秘密送至府上,晓盈未归,询问未果,得县长手印一张。

第二条:二月初三,刘大人酒后玩过火,勒死柳绿女子一名,酒醒后留下手印一张。

这世间很多人都是表面看着很体面,但背地里却是如此的道貌岸然。一个个不仅贪财好色,甚至还会草菅人命。

洪尔这辈子见过无数个人,形形色色什么样的都见过,所以他对人看得特别透。洪尔认定,这世上的人都是有弱点的,好财的,好赌的,好色的,好毒的,每个人身上都有阴暗的想法和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只要发现一点,你就能威胁他、掌控他,没有人是不可控制的,就看你能找到什么样的把柄。

老鸨利用手中的女人供这帮达官显贵玩乐,发现他们的癖好,然后投其所好,拿妓院的女人换取利益,这一张张手印看似普通,但要真的都用起来,能把整个莫名县弄翻天。

洪尔按目录排列去找方万金,找到后赶紧翻到他的那一页。

方万金是不是柳绿楼的常客看这账本就知道了,就他自己就有二三十页的记录,夹着的手印就像是闹着玩似的,一张接着一张。

洪尔没空看他以前是怎么残害女人的,只翻到最后那一行,写着:七月初八,方老爷抽烟过猛,出现幻觉,临走前说了很久胡话,要带走一人。无人愿与他同行,唯晓莲主动随他离开,事后不详,未得手印,择日去要。

晓莲,方万金带走的女人叫做晓莲。

洪尔心想,这很明显是妓院里女子的化名,这女人从何而来,这老鸨肯定知道,但要问她现在何处,恐怕老鸨也不会知道。但老鸨既然就在旁边,不问问却也可惜了。洪尔拿茶壶里的水朝老鸨脸上泼去,老鸨逐渐清醒过来。

老鸨醒后,见周围亮着,洪尔坐在旁边,桌上放着打开的账本。

此时此刻,老鸨的心态彻底崩了。

洪尔带着笑容对老鸨说道:“账本内容我又仔细研读了一遍,很精彩,真的很精彩。”

老鸨什么也没说,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洪尔问老鸨:“你现在是想着怎么逃跑还是想着怎么个死法?”

老鸨怒视洪尔说道:“我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这样害我?”

洪尔回道:“我只是帮人查案,恰巧到了这一步,还有,咱俩可不是无冤无仇啊,你找人抓我,弄的我现在被全城通缉,这还不算有仇?”

老鸨欲哭无泪,说道:“我这次是死定了,我老妈子这一生什么没经历过,没想到竟然栽在了这里。”

洪尔看着老鸨,说道:“这样吧,咱们做笔买卖,你配合我查案,我保你不死,怎么样?”

老鸨冷笑一声,说道:“你保我不死?你凭什么?”

洪尔也笑了,说道:“凭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能做到。”

老鸨还是不相信,说道:“你一定不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这世上恐怕就没他不敢杀的人,你想保我不死,我看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怎么活吧。”

老鸨终于提起了她背后的人,洪尔有了兴趣,问道:“那你告诉我你背后的人是谁?”

老鸨回道:“告不告诉你又能怎样,你找不到他的,即使找到,你又能拿他怎样,送死而已。”

洪尔说道:“这么厉害的人物,他是玉帝的表弟还是阎王的小舅子?”

老鸨不搭理洪尔,只想着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洪尔见老鸨不回他,又问道:“你倒是和我说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我也好升起对他的崇拜之情。”

老鸨回道:“我没见过他,每次都是他的直属手下来见我们,让我们做什么也都是通过别人的口来传达。”

“你都没有见过他,怎么就对他这么恐惧?”

“因为我见过的人中很多都被他杀了,那些背叛他的人死的都很惨,无论身份如何,地位如何,只要惹怒了他,都没有能活下来的。上一任县长徐大人就是死在他手中的。”

莫名县的上一任县长姓徐,名尚临,政绩一般,但为人不错,洪尔见过他几次,后来听说是突发恶疾死了,算是英年早逝,然后刘丰辕才来到莫名继任的县长。

没想到,徐县长竟然是死于非命,洪尔心想,自己真是太懒了,有太多事都没去关注。

洪尔问老鸨,“你没见过他,但那人叫什么你知道吗?”

“我怎会知道他叫什么,我们都统一叫他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听起来一点气势也没有,但洪尔还是对他很感兴趣。

洪尔对老鸨说:“你的那位大人本事大到什么程度我还不知道,但只要你配合我,我问你什么你都能如实相告,那我保证能让你活下去。”

老鸨问道:“你凭什么保证?”

洪尔拍了一下桌上的骨刀,说道:“就凭我这把刀。”

“一把刀怎么保我活命?你只管随便诳我,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听你说些疯话也无所谓。”

洪尔说道:“我洪尔这辈子什么都没有,但就是朋友多,只要你配合我,那我就可以安排人把你送到任何地方。”

老鸨还是有些怀疑,说道:“你年纪轻轻,口气倒是真大。”

“年纪轻轻,哈哈哈。”洪尔笑道。

“你笑什么?”

洪尔说道:“翠芳春,原名姚翠芳,现年五十五岁,出生在莫名县以南,相距两百里地的湖泷县。十三岁进入大户人家做丫鬟,十六岁那年嫁给年长自己三十岁的县里富商王度诚,做了小妾,后因王度诚的正房夫人设计陷害,被卖到柳绿楼为妓,本性善良之人逐渐变得阴狠毒辣,害死原来的老鸨,自己接替了其位置,掌管柳绿楼。”

洪尔说着老鸨的生平,就像是照着话本念故事一样,老鸨听的是目瞪口呆。

“天恩十三年,九月,你带着杀手回到湖泷县屠杀王府上下三十五口人,将王度诚的夫人手脚斩断,扔到水池中折磨致死,然后一把火烧了整个王府,毁尸灭迹。这些,我没说错吧。”

老鸨不敢相信洪尔怎么会知道这些陈年旧事,她带人屠杀王度诚全家这件事,连湖泷县的巡捕房都没查到她身上,只是抓了几个杀手定罪,但这事,洪尔竟然知道的清清楚楚。

老鸨惊讶地嘴都开始打哆嗦,“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洪尔回道:“我想知道的事,我都能知道,所以我说,如果我想让你活,那我就一定能保住你的性命。”

老鸨之前就听过洪老板的名声,但一直未曾有过接触,她只听说他是一个很怪的人,但究竟怪在哪,谁也说不清。

洪尔为什么会对老鸨的事了解这么多?并不是洪尔特意去查了她,而是在他第二次回到莫名县前,他就已经将莫名县的达官显贵和有些势力的人物都调查了一遍,有的人查的仔细,有的人只是随便了解一下,像老鸨这种掌管妓院的人他自然是得多查一下,毕竟他还是很喜欢妓院这种地方的。

洪尔为什么要调查?因为他害怕会有“那个”地方的人来到莫名,他已经躲了几百年,但他还会继续躲下去。当洪尔感觉莫名县不会混有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时,他才敢放心回来。

洪尔对老鸨说道:“到底想不想活命,现在就看你自己了。”

“我想,我想!”老鸨急切地喊道。

老鸨此时已经相信,洪尔确实能保住她的性命,她已经得罪了背后的靠山,而眼前“这座”是她怎么也不敢再得罪的。

第九章
洪的江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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