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尔从柳绿楼来到花红院，他跳窗进入素水的房间，素水睡得很轻，醒了过来。

素水问洪尔，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洪尔回道：“有些乱，要重新梳理一下。”

素水问洪尔是不是饿了，要去后厨给他端些吃的过来。洪尔摆摆手，让素水坐下陪他喝点酒。

洪尔和素水小酌了几杯，素水见洪尔神情微变，似乎急于要走，便说道：“你要是还有事就先去忙，我等着你。”

洪尔回道：“确实有很多事要办，你好生休息，我有空再来找你。”

洪尔跳窗离开，素水一路目送着他。

洪尔昨晚熬了一夜，他明明可以和阎森直奔巡捕房，即使到了巡捕房做不了事，他也可以睡上一觉，但他还是选择去了花红院，因为他知道，素水一直在等他。

洪尔享受这种感觉，却又恐惧这种感觉。

洪尔来到巡捕房，此时阎森已经安排妥当，他连夜叫来了所有巡捕，命人去联络北方各大县，收集通缉令，筛选女通缉犯。然后又找人搬出各类案件的卷宗，让人把巡捕房之前负责看守卷宗的数位已退休的老先生请来，询问哪些是和方万金有关的卷宗。

老先生们帮忙筛选出一共二十五份和方万金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重要案件卷宗。阎森把这些卷宗搬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和洪尔在屋里查看，当然，主要还是洪尔查看，阎森在旁负责讲解。

洪尔虽然曾在莫名待过，但对于方万金过往的案子他并不了解多少，毕竟他上一次在莫名时，方万金还没出生呢。当然，这次回来前他打听情况时也听说过一些有关方万金的事，但都没细问，只是得出了一个严谨而且准确的结论：方万金是一个很纯粹的混蛋。

洪尔拿过一份卷宗，打开，见上面写着年份，天恩九年，那应该是三十多年前。

这份卷宗记载了方万金还是地痞无赖时犯下的一桩案子。

天恩九年，那时的方万金还不叫方万金，而是叫方宝财。方宝财还是个地痞无赖的时候，在莫名他还达不到臭名远扬的地步。他曾经是八方赌坊的一个伙计，但为人机灵，在外场做事干净利落，便很快受到重视，逐渐上升。可方宝财不想一辈子给人做打手，他通过算计赌坊老板钱世山，私吞赌坊钱财，后行迹败露，竟想谋财害命，伙同一群江湖宵小潜入钱世山府上，妄想杀害钱世山。但钱世山毕竟是赌坊老板，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手下弟兄众多，将方宝财等人打个半死，又送进了牢里。方宝财本以为小命会交代在这件事上，但没想到他命不该绝，钱世山的死对头，天地赌坊老板何南霆花钱把方宝财弄了出来，还替他赔给钱世山一大笔钱，这事才算结束。当然，卷宗就记载了这么多，后续的事洪尔还是问了阎森才知道的。

何南霆本想利用方宝财找出钱世山的软肋，好与他斗上一斗，但谁能想到，方宝财死性难改，他表面对何南霆的话唯命是从，但背地里却还是算计于他，最后，何南霆被方宝财害死，方宝财不仅霸占了他的天地赌坊，还娶了他女儿为妻，从此，方万金才迈出了他发家的第一步。

洪尔心想，这么来看，何南霆就是方万金的老岳丈，何家人虽然与方万金有仇，但念于何南霆女儿的面子，应该也不会再找人杀他。况且，方万金也不可能正大光明的害死何南霆，肯定都是背地里做的，何家人清不清楚这事情的原委还是个问题。

排除了一个，洪尔继续翻看其他卷宗。

其他案件拼起来，差不多就是方万金的一部发家史，从他改名方万金，到垄断全县的赌坊生意，再到创立万金典当，中间每走重要的一步，他都得犯些事，只不过大多都没有证据指明是他做的，所以治不了他的罪。

二十五份卷宗中，涉及方万金垄断赌场生意的就有十九份之多。

打断钱世山儿子双腿，气死钱世山，兼并了八方赌坊；陷害陆林友，绑架陆家龙凤胎，得到了百林赌坊；火烧李家老宅，威胁李长海，拿下了长海赌坊……等等，全县共八家赌坊，方万金用尽各种手段，最后将所有赌坊都拿到了自己手中，然后他又买通各级官员，安稳地垄断着整个莫名的赌场生意。

洪尔问阎森道：“这些赌坊老板的后人倒是都有可能派人杀方万金。”

阎森摇摇头，回道：“方万金这人虽然混蛋，但他脑子是真的很灵光，他每兼并一个赌坊，都会把那个赌坊家族中的一个女子娶进家门，像陆家的二小姐，李家的四小姐，这不仅满足了他的兽欲，还能进而控制那个家族，就像是手中握着一个人质一样。”

“方万金娶了十几房姨太太，不是妓女，就是人质，他倒也是看得开。”洪尔又问道：“也就是说这些赌坊的后人都不可能派人杀方万金了？”

阎森回道：“和方万金仇怨最深的钱家倒是唯一一个没有和方万金缔结姻亲的赌坊家族，不是方万金不娶，而是钱家除了钱世山的老娘和他的老婆，钱家就没有女人了，清一色都是男丁。”

“那娶他老娘不就是了，一步到位，不仅登上了钱家辈分的顶峰，还白得了这么多儿子孙子，多划算。”洪尔调侃道。

阎森有些无语，回道：“钱世山的老娘当时就已经七十多岁了，做方万金的奶奶还差不多。”

“那后来方万金是怎么对钱家的？”

阎森表情一变，说道：“他派人杀了钱家上下十七口，一个活口也没留。”

洪尔哼了一声，说道：“这混蛋倒是够狠的，但刚才我看卷宗中记载的，钱世山也是江湖中人，手下弟兄众多，怎么能那么轻易地就全家被灭门？”

阎森回道：“钱世山被方万金设计气死后，他手下的兄弟忠心的都离开了莫名，其他都被方万金买通，他们对钱家人熟悉，钱家人对他们也没有戒心，正是他们杀害的钱家上下十七口。”

洪尔活的太久，他现在已经能做到谁都不相信的地步，他清楚，能害你的人，往往是熟悉你的人，能害你最惨的人，往往是你熟悉的人。

阎森又说：“方万金花钱买凶，这件事谁都清楚是他做的，但就是没有证据，杀人凶手也都不知去向，钱家被一把火烧光，钱家的案子也成了悬案。”

洪尔对钱世山不熟悉，但却认识钱世山他爹，钱世山他老爹可是个狠角色，如果方万金早出生几年遇到他，那估计也没可能有后面的事。洪尔算了一下，他离开莫名县时，钱世山刚刚出生。

洪尔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万金典当所在的位置，是不是就是从前钱府所在的位置？”

阎森想了想，惊讶地说道：“好像还真是，钱府被烧后，那块地就被推平了，后来被方万金买下，建了房子，才有了现在的万金典当。”

阎森有些奇怪，问洪尔，“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

“我看卷宗里写的。”

“卷宗里有写这个吗？哪呢，我找找。”

阎森翻着卷宗，洪尔则说道：“有空再找，我们继续看其他卷宗。”

除去十九份与赌坊有关的卷宗，还有两份因在妓院抢人而大打出手的案件卷宗，就还剩四份未读卷宗，洪尔心想，如果方万金的死真的是仇家寻仇，那线索应该就在这四份卷宗中了。

洪尔翻看这四份卷宗，内容分别是：

方万金低价购买玉石商人张言有上好的玉石，张言有不卖，半夜被带着砍刀的人围堵在酒馆，张老板拼死逃离，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莫名县，但行踪暴露，被人砍死在码头，抛尸河中，玉石被盗。

方万金赌坊新开分号，选中刘记米铺的位置，米铺老板刘善为以祖地不卖为由，拒绝了方万金的要求。两天后的夜里，米铺突发大火，房门被钉死，刘家三口葬身火海，尸骨无存，无一幸免。

方万金垄断赌坊生意多年，昌棂县富商叶关木有意进入莫名县赌场生意。叶关木来到莫名县拜访各级官员，相谈甚欢，但他离开莫名县的前一夜在客栈被人绑走，至今生死不明，音讯全无。

方万金不仅抽食大烟，还做起大烟的生意，他与威震镖局合作运送烟草，因临时更换成漕帮路线，威震镖局损失惨重。威震镖局当家项武威找方万金讨要说法，两次未果，后其出镖被杀，死相凄惨。

洪尔看完这四份卷宗，问阎森：“这些案子中受害人他们的家属，现在还能找到吗？”

阎森回道：“我可以命人去查一下。”

洪尔点头，说道：“那你尽快去查，如果能找到，尽量找到，这很关键。”

阎森离开后，洪尔又重复地翻看这四份卷宗，不知究竟哪个案子是和方万金的死有关。但不管是哪个，都说明了方万金绝对是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