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达成协议
春夏日出得早,天边排着鱼鳞似的云彩,李经天被晨阳朝霞镀了一身金光。微风吹来,他身上的卡其布休闲装贴身轻拂,拂去了几分沉静严肃,多了份轻松潇洒,让他看上去别有一股成熟和煦。他虽然看上去像是随意散步走到这里来的,余烟却不敢做如此想:她现在住的这个农家小院,是她两年前准备在S城长住时租下的。这是她暗里经营的藏身之所,防的就是陈耀庭的追查,李经天怎么可能散步的时候随意走走,就走上门来了?天下之大,两个身份地位天差地远的人偶遇个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巧合,到三次以上,却绝对是故意的了。李经天见她出来,便点了点头,道:“余小姐,真巧。”余烟见他如此大方的打招呼,索性免了虚套,叹道:“我躲到这里来,李先生竟还能寻到,真不巧!”李经天这是头一次接触到余烟不经伪饰的性格,眼尾一跳,笑了起来。他知道余烟是孤身赁屋而居,也不进门,只对她示意出来叙话。余烟没想到他出身草莽,对女子竟有这份体贴,微觉意外,出得门来,不禁笑叹:“李先生智珠在握,原来早知我的藏身之所。可笑我自作聪明,还以为自己已经躲过了各方的耳目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李经天竟能这么快就找到她藏身的地方。李经天微微一笑,却并不介意将自己能这么快查到她的踪迹的原因告诉她:“那天在墓园与余小姐一遇,我就知道余小姐无论怎么出走,最终还是要回到S城来的。”余烟微微皱眉,一时想不通他的猜想与当日在墓园里遇到她有什么关系:“嗯?”“我让人查了查,知道墓园里的是余小姐双亲的衣冠冢。”李经天望着天边的朝霞,没再往下说。但余烟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父母是在洪灾里失踪的,她脱离陈家以后,如果没有定居的心思,根本就不会想到给过世二十几年的双亲建衣冠冢。她给双亲建衣冠冢的地方,就是她给自己选定的终老一生的定居之地。李经天抓住了最根本的东西,不派人往外追,反而命人向内查,以他在S城的势力,查到这座小院来不足为奇。余烟想到这一层,不自觉的摸了摸左手戴着的戒指。李经天看到了她的动作,轻咳一声,道:“余小姐,你的手,还是离那戒指远一点的好。”余烟闻言一怔,犹不确定的试探:“李先生这要求,颇为奇怪。”李经天眼里厉色一闪,冷然道:“我可不想再中一次迷香,被余小姐戏弄。”余烟见他果然已经解开了自己当时的催眠术,心中微凛,轻轻一笑,道:“余烟有几个胆子敢戏弄李先生,不过是为自保之故,不得不出下策。还请李先生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她的话里别有深意,却是说当日的事件,她为了自保已经另做了准备。“我若不放呢?”“那么日本的古贺家,很快就会知道,他家的二郎为何会在中国突然吸毒致死。”李经天自然不会傻愣愣的去问她有什么办法传出消息,让古贺家相信,哼了一声:“古贺柱二只是不入流的小角色,若说古贺家会为了他而大动干戈,那是笑话。”“古贺柱二诚然是个既无继承权又不受重视的小角色,但这并不妨碍古贺家在知道他死亡的真相后疯狂报复。无关他在古贺的地位如何,纯粹是古贺家不可能让人把自家子弟暗算了,却不做任何反应。”一个家族的面子,或者说,一个家族不受人轻辱的威严所在,正表现于此。假如古贺家连自家子弟受害都不进行有力的报复,他的家族附庸又怎能信任这个家族能给自己带来利益与安全呢?不想与古贺家正面结怨,知道古贺柱二的真正死因,正是李经天冒险将他诱进“九重天”来,设置陷阱,亲自动手的原因。李经天看了余烟一眼,眼睛微弯,右手在左手掌心轻轻敲了敲,以示鼓掌:“余小姐正说中了我的顾忌所在,不知你拿捏着我这个把柄,想换什么?”他都能亲自下手,把古贺柱二置于死地了,对古贺家还能有多少顾忌?这个秘密确实能换取一定的利益,但却不能超过李经天预定的底线吧?余烟脑中念头一转,反问:“李先生既然亲自驾临,想来并无将我送给陈家的意思吧?”他怎么可能将余烟交给陈耀庭?且不说他与陈家的旧怨,就是她知道的这个秘密,他也不可能将她送回陈家去。这秘密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对他造成的伤害有限,但若落到了陈家,伤害力就无限倍的扩大了。将掌握着他的秘密的余烟送回陈家,因而与她结怨,那是不折不扣的把利刃柄递予人手,他当然不会做这样的傻事。李经天没有回答余烟的问题,再问一句:“余小姐难道很想回陈家,然后再回头来治我一个有眼不识泰山之罪?”余烟想不到李经天竟也有这么幽默的时候,也不禁笑了:“岂敢岂敢!李总不计较我这几年的欺瞒,我已经感激不尽了。”两人各有机心,但表面上的气氛被这句笑话一冲,便缓和了许多。李经天眼里凌厉微褪,却不再跟她兜圈子了,直接问:“余烟,你现在准备怎样?”李经天都已经亲自找到她藏身的蜗居了,她还能有什么选择?余烟心中无限憋气,却不能不在顺着他的意的同时,还吹捧一下他:“如今江湖上风声鹤唳,还请李先生宽宏大量,不吝赏我一个容身之所。”李经天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此时褪去那痴愚假象,眉宇神清,双目犹如晨间凝露,灵动之中又有股令人一眼看不透,忍不住还想再看的深邃,妍丽无方,不禁心神微动,笑答:“你肯在经天集团落脚,我求之不得,欢迎得很。不过眼下情况有异,你不能离我太远,只好委屈你暂时充当我的私人助理了。”余烟微微一怔,私人助理的工作范围与一般人员工大不相同。除去照顾老板的饮食起居之外,并没有特定的工作职责,大多数时间都是跟在老板身边待命,视情况需要做事。诚然,她和李经天之间的关系,他要防她偷跑,她要借他的势力自保,即使没事也不能离对方太远,一定得在彼此的视线范围之内。这个私人助理的身份不能不说合适,但总体说来,这样的安排,还是太过暧昧。余烟心中念头一闪,旋即放下心去:李经天旗下美女如云,绝色不知凡几,多的是想飞上枝头的女人对他投怀送抱。若是她不愿意,想来他不屑用强;若是她自己愿意,那又有什么可说的?女人应该有自我保护的意识,但也不必太过敏感,若有个男人多看自己一眼,就将对方想成定要得到自己的色情狂。一想到这里,她便微笑道:“多谢李先生宽宏大量,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能答应。”这个“小小的要求”,才是他们这一番对答的真正重点所在,李经天眼尾微动,正色道:“你说。”余烟收了笑容,望着他,正色道:“李先生但有所令,余烟一定遵行。但有一条,你不能用我来对付陈家。”她这个条件,却也在李经天的意料之中,他轻轻一笑:“无论陈家现在对你怎样,但在以前,却对你有养育之恩,你不能忘恩是吗?”“是。”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余烟回答得干脆利落。李经天一击掌,这次却是真的对她有几分称赞:“好,记恩念旧是个好品德,你的要求我答应。但丑话说在前头,你今后在我手下做事,也绝不能因为陈家对你有旧恩,在我们狭路相逢时候,就损我利他!”余烟点头:“那是自然。”李经天再看了一眼她的租屋,淡道:“这个地方不安全,你收拾一下,回经天大厦去住吧。”余烟随李经天一起回经天大厦的时候,恰逢保安清洁部做月度检查和动员,全体保安和清洁员工都在地下车场的空余处集合。李经天的车位正在他们的集合处后,车驶进去,刚好集合解散,梁珊和保安部的经理看到老板的下车,赶紧站在旁边鞠躬道早安。李经天点头回礼,余烟跟在他身后往前走。经天集团上下都知李经天从不将私事带到公司来,突见他大清早的上班,身后就跟着一个同车而行、气质容色绝佳的陌生女郎,都有些奇怪,不知她是何方神圣。梁珊直接管了余烟三年,近日又对她分外留意,一眼看到她,既觉得陌生,又隐约觉得熟悉,愣怔一下,疑惑的问:“余烟?”余烟知道自己到李经天身边去工作一事已成定局,每天都要与盛珊及旧日同事照面,躲是肯定躲不过去的,与其让他们暗里猜测,多生无谓流言,不如直接承认,听到她问,便对她点头一笑。她旧日的同事听到梁珊的问话,都不禁注目,此时见她嫣然一笑,人群里齐齐发出一阵说不清意思的抽气声,错愕声,惊叹声。一时间车场里的诸人,包括梁珊在内,都呆若木鸡。一个原本在七楼工作的清洁工,一夜之间突然变成了集团总裁的私人助理,这简直是比传奇还传奇的传奇,比童话还童话的童话。这样的奇事,由不得大厦的上下人等惊异赞叹,八卦不休。短短的几个小时,关于余烟为何能够荣升至十五楼,充任李经天的私人助理,便有了无数精彩绝伦的流言版本:灰姑娘版;麻雀变凤凰版;青梅竹马版;武则天版;余烟死缠烂打版……余烟虽不知流言的细节如何,但她被方伟平以总裁私人助理的身份在十五楼诸部门转了个圈回来,便心里有数。李经天批完手头的文件,见她回来,便问:“有什么收获?”余烟笑答:“白眼一筐,鄙夷若干,怀疑无数。”李经天听她答得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