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天涯此时

游艇航速缓慢的南下,借用游艇的双方还没有发讯让船靠岸,李经天的行程便空前的悠闲。

他是个一周工作近八十个小时的工作狂,难得有这样的闲暇时间,便兴致大发,召来不轮值的水手让他们教海中垂钓的技巧,学习钓鱼。海钓比河钓更难学,他以往连河钓都未玩过,一时片刻却哪里学得会海钓?

钓了一上午,一次收钓收得慢,鱼把饵吃掉跑了,留给他一副空钩;一次钓上来一截不知名的海菜;还有一次,也不知钩上钓着的是什么大鱼,他收钓时猝不及防,竟被鱼拖得扑通摔了个狗啃泥,狼狈不堪。要不是陪他垂钓的水手经验丰富,及时把渔线剪断,他那一下子非被鱼给拖下海去不可。

李经天近年来养尊处优,哪里吃过这样的亏,气恼之下发了狠:“我就不信我连个海钓都学不会,再来。”

他这反应不同于平时的稳重深沉,人性化了许多,连脸上的神情也因为他的生气而活泼起来,看上去整个人都年轻了几岁。余烟因他这难得的有趣反应而笑了起来:“总裁,不是我打击你,而是这海钓的技巧不是一时片刻就能学会的,恐怕等到游艇回航,你也钓不上一条鱼。”

李经天哈的一笑:“那不可能!我李经天从小到大,还没有认真要学什么,学上一天还完全上不了手的。”

“吹牛!”

李经天也不跟她硬争自己有没有吹牛,眼尾高挑的斜睨了她一眼:“要不要打赌?”

这样的轻松氛围,打赌只是提高游乐的兴致,余烟也不扫他的兴,接上话来问:“怎么赌?先说好了,我可不像你家财万贯,赌注可不能开我出不起的大数。”

李经天哈哈一笑:“我就知道你小气,行,不开大赌注。”

他说着侧头看着余烟,想了会儿才道:“这样吧,我也不吓你。要是今天下午六点之前我就钓上鱼来了,你得负责处理,亲自下厨,请我吃顿好的。”

这个赌注既应景又有趣,余烟点头答应了,笑道:“别光说我输了会怎样,你得说你输了怎么办?别说你输了也亲自下厨请我啊!我可不想吃了闹肚子。”

“对我的厨艺这么没信心啊?”

“不是,我是对我的肠胃的承受能力没信心。”

李经天被她幽默风趣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转眼看见她坐在遮阳伞下,肌肤如玉生光,曲线似水起伏,于慵懒散漫中又透出一股俏皮灵活,心头一突,呼吸屏了一下,才笑道:“我的赌注还是你开好了,省得到时你又有话说。”

“真的?”

李经天也回了一句俏皮话:“比珍珠还真。”

他提到珍珠,倒让余烟想起了一个极好的赌注:“听说厨房的海蚌有时会剖出珍珠来,如果你输了,你就亲自去剖蚌,找粒珍珠出来。”

李经天瞠目结舌:“那得剖多少海蚌?你这赌注也太难为人了。”

余烟笑眯眯:“说不定总裁大人运气好,一次就剖中了。”

李经天认真垂钓,余烟则看书打发时间,两人各得其趣,时间倒也过得飞快,眼看斜阳西坠,还差十几分钟就要到六点了,李经天依然没能成功的钓条鱼上来,就要输掉赌约。余烟放下书喝着厨房送来的鲜榨果汁,笑道:“李总,你就认输了吧。”

李经天不急不燥,仍然稳坐钓鱼台,笑着回应:“急什么,还没到最后一秒,怎能轻易认输?”

他的性格坚忍不拨,已经成了定式,即使在休闲娱乐的时候,也不知不觉的带出来一股犟劲,不到最后一秒,却是真的不肯认输的。

这样的性格放在工作上自然是极好的,但放到生活中去看,却不免稍闲古板了些。

余烟对他这样的性格倒不反感,索性把书放下了,专门看着他钓鱼,给他计时。眼看时间到了最后十几秒,她正觉得自己赢了,却听得李经天发出一声欢快的轻啸:“呼——我这次赢了!”

“又不是拍电影,怎么可能出现最后几秒赢赌约的事,你唬我吧!”

李经天哈哈大笑,快速收回渔线,果然从海里拖上来一条鳗鱼,对她晃了晃:“谁唬你了!”

余烟犹自不信,四下打量:“嘿,不是你的手下凑趣,怕你真的输了赌约不高兴,潜下海去给你把鱼挂上钩的吧?”

李经天差点被她的猜测笑得到手的鱼又滑回海里去了,不能不佩服她的想象力:“余烟,你这也太能想了吧!”

余烟也为自己的猜测而大笑:“难说。”

两人正在说笑,方伟平突然捧着卫星电话跑了出来,叫道:“大哥,周浩和金源生的电话,他们各自带了中人来了。”

周浩和金源生,正是这次谈判的双方。

这两人本是东南亚的走私大鳄,双方为了争夺从日本往印尼的航线火拼了近百次,损失惨重,已经到了收益还不如支出的地步,仍旧势均力敌,谁也不能压倒谁。因此双方都找了中间人交涉,决定采取谈判的方式来决定航线的归属。

黑道上的谈判,当然不像商业谈判那么文明。他们这次谈判,却是约好了双方各自派出赌术高手,五局定输赢,赌航线的五年归属权。

此事关系重大,双方都提防着对头暗算,在不确定安全的情况下,不敢轻易出面。李经天的游艇已经在海上等了他们四天,直到此时他们都确定安全了,才打电话来通知。

李经天知道他们的顾虑,接到电话便立即按他们提供的航线,先去接他们上船。

余烟自知自己名为李经天的私人助理,实际上他待自己却更多的是在待客,眼前这种交涉一方大员的重要事件,自己若凑上前去,不免太不识趣。因此一见李经天结束休闲状态,准备去迎接客人,就立即退开。

李经天也不阻止她,不过他还记得赌约,让陪他钓鱼的一名水手将装鳗鱼的水桶提了过来,笑道:“愿赌服输,这鱼交给你了。”

余烟见他百忙之中还不望赌约,不禁一笑:“好,不过你什么时候吃?”

“人一来,事情就多,你让厨房先替我把鱼养着,得空再做。”

这次谈判双方除去各自的赌术高手以外,还带了几十名全副武装的手下,加上充当调解人的五大巨头的随从,游艇第四层的客房差不多都被住满了。

九重天的游艇本是经营用的,给本部职工都在三楼的左舷。李经天不是一味追求享受的人,并没在顶楼给自己留一套豪华套间,而是在三楼给自己划了一间商务用的独立小间,与船上的工作人员住在了一起。

李经天住三楼,余烟作为他的助理,自然也跟着他住在三层,与他隔壁。为了不与周浩等人照面,她深居简出,尽量减少与外人的接触。虽然知道三楼住的都是公司的内部职工,但她也不愿多露面,除了进餐之外极少开房门。

她不嫌躲着闷,倒是李经天见她许久不出门,便来问她:“你要不要出来透口气?”

“要出海谈判的事必然关系重大,能让人在船上乱走?”

“这次的谈判虽然关系重大,但也能确定必会成功。在此前提下,双方的小摩擦虽然免不了,却不可能再发生大冲突,安全得很,你放心出来吧。”

李经天见她还有些犹疑,才明白她是不愿与船上的外人多见面,不禁好笑:“你放心好了,金源生他们都住在顶楼的豪华套间里,不会下来。我们不上顶舱和甲板,就到本层的观光室去坐坐,也比你整天闷在室里强。”

余烟被他说破心事,笑了笑,便随着一起出了门,走到游艇中心的大厅里,突见厅中心堆着一堆石头,不禁愕然:“怎么这里堆着石头?压舱用?”

这问题却问得极傻,九重天这样的游艇哪里需要石头来压舱?就算真要压舱吧,也不该把它堆在这种地方。

李经天哈的一笑,干脆领着她走过去细看:“你猜猜。”

余烟仔细一看,那堆石头有大有小,标着编号,多呈黑色,石上的花纹与常见的各种石头都大不相同。打量片刻,她突然想起李经天的起家根本,恍然大悟:“这是翡翠的原石?”

李经天含笑点头,余烟顿时被这石头提起了兴致:“怎么船上突然多了堆翡翠原石?人家送你的呀?”

“这么大一堆不过缅甸公盘直接走私出来的翡翠原石做礼物的话,恐怕就是一国元首也受不起。这是有人放到我这船上,供客人赌石的。”

九重天的游艇驶到公海去进行的娱乐活动,其实就是巨额的赌博。富豪们不仅喜欢传统的赌博方式,也乐于尝试各种新奇的赌法。这个把翡翠原石送到这船上人,能想到借用船上诸多富豪的赌博方式来“赌石”,相当开了两次档口,稳赚不赔,倒是个算计长远的高人。

余烟心中佩服,忍不住绕着这堆翡翠原石打了个转,叹道:“翡翠近年来行情看涨,不失为投资的好途径,想来船上的诸位豪富都乐意在娱乐之余,也弄一点真正有保存价值的东西存着。这么一来,无论是‘赌石’本身,还是针对‘赌石’所开的局,都应该生意不错。”

“嗯。”

所谓“赌石”,是翡翠买卖中的一种特殊方式,指完全没有开解的翡翠原石,买卖双方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翡翠,或者翡翠的质量与数量,全凭经验和运气出价买卖。因此有人低价买到价值极高的翡翠;也有人在倾家荡产之后,将买来的翡翠原石解开一看,里面却什么也没有。

这种买卖方式的巨大风险性,行内有句名言形容“一刀穷,一刀富,一刀穿麻衣。”

余烟以前没接触过这种买卖方式,但对这些传闻逸事却还有所耳闻,看着这堆翡翠原石,忍不住问:“这些原石,到底哪块真的有翡翠,翡翠的质量好?”

李经天的创业基金正是“赌石”得来的,他在“赌石”行当中是成名的高手,但余烟的问题他也不好回答:“有句话叫‘神仙难断玉’,翡翠原石不解开,谁也不知道到底哪块有翡翠,哪块没有,哪块的质量好。”

翡翠这东西虽然贵重,但在年轻人心目中却太显老气,算不得如意的首饰材料,余烟对翡翠的传闻知道一些,但怎样分辨翡翠的好坏却不清楚。李经天连日与人应酬,有些心累,忙里偷闲的下来找余烟解闷,见她对这些东西有兴趣,便一样一样的告诉她。

“翡翠的好坏,取决于五个关键的因素,种,色,水,底,裂。”

种是翡翠的结构状况,细腻、致密、光洁度高的俗称老种;色指翡翠的颜色,翡翠有红、绿、蓝、黄、春、灰、白、黑等色,红、绿、春三色是翡翠的主色。红、绿二色正是翡翠最初得名的缘由,是最高档的颜色。二色中,尤以绿色为贵。大多数翡翠的商品价值就表现在绿色上,最受人重视。翠的绿色“浓、阳、俏、正、和”,就是翡翠中的极品,反过来翠的绿色“淡、阴、老、邪、花”,就基本上没有什么价值了。

余烟认真听着,一眼瞥见李经天腰间悬的貅貔,笑道:“照这样看,你挂的翡翠可不算什么极品的好玉呀,颜色似乎偏向‘阴、老’了。”

“佩玉最讲究缘份,这块翡翠是我在腾冲拣到的一块古琢玉场遗留的边角料雕成的,也正是因为它,我才起意去缅甸‘赌石’淘金,许多人生际遇都由它而起。有这样的缘份,它的质地好不好倒不重要了。”

余烟诧然:“我一直觉得你这种白手起家的人,必然以‘人定胜天’为行事宗旨,是连向天低头都不肯的,想不到竟也会相信缘份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

李经天哈哈一笑:“我是信奉人定胜天,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但人的力量再怎么强大,总也会有不能预料、力所不逮的事。有这些事,人就不能不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在。缘份一说虽然虚无飘渺,却也正是天意的一种表现。”

他的回答让她匪夷所思,好一会儿,才笑道:“你这思想倒跟翡翠在现在市面上的价值差不多。”

李经天被她的话气笑了:“你不如直接说我思想陈旧古板,完全不符合市场潮流。”

“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二人正在说笑,身后莺声燕语,楼梯上走下十来个花枝招展的妙龄女郎,却是这次事件的几大巨头随行的女子。

第十四章天涯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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