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风雨如晦
游艇在公海上停留了十天,周浩与金源生关于航线的归属划定,但双方的恩怨却没有消除。船上主持调解的中间人与双方都交好,虽然还想借此时机在海上多玩几天,但这两个对头,彼此横眉竖眼的碍在中间,却大扫游兴,只得归航。游艇西航,将各人一一送到自家的接应人员船上。费娅临到离船了,还不甘心,跑来问余烟:“余助理,你当真不考虑陈四公子的提议?”余烟摇头,费娅眼珠一转,又问:“那枚戒指呢?要不要我帮你还给他?”余烟见她变着法子试探自己,虽不想理她,但又怕她回去后为了表功,在陈耀庭面前胡乱编造,忍了忍道:“那本就是我买的东西,他没有索要的权利。”费娅确认她确实没有可能被说动回陈家,暗为自己不能拿到五百万而扼腕,叹道:“余助理,你不回去真是太可惜了。”余烟虽不知她到底可惜什么,但对她的总体观感不算太差,见她还不走,便指了指前面:“常腾云已经瞪了你四五眼了,如果你还不快跟上去,我想你会觉得更可惜。”费娅转头看到常腾云对自己瞪眼,却毫不心虚,嫣然一笑,对余烟挥挥手,小步赶上常腾云。李经天送走常腾云等人,回头将一叠文件交给她:“你看看这个计划,有没有兴趣参与?”余烟料想这叠资料必是这次与几位一方豪强相聚磋商的结果,只不知到底是什么计划,先期听不到一点风声,现在却又问她有无兴趣参与。略扫了一眼,这份计划却是经天集团旗下的阳泰证投、常氏旗下的和兴证投、骆氏旗下的鑫明投资的合并计划。经天集团以餐饮酒店发家,然后创建休闲娱乐城,而后再涉及影视制作行业,由于这三大主业都以现金消费为主,极少出现货款被拖欠的情况,经天集团的资金有很大的富余。李经天吸取很多辉煌一时又因扩张过快而殒落的企业的失败教训,在三大主营板块都给他创造了高利润的时候,没有盲目扩张,而是将前进的脚步停下,思考公司成长过程中的缺失,将原本江湖气比较重,还像草台班子的公司管理层和管理制度都整理了一遍,构筑合理的管理制度。管理制度改革的时候,主营业的现金依然滚滚的流进来,造成了大量的资金闲置。这笔资金,放在银行里吃利息,显然不符合资本运作的追求最大利益原则,因此经天集团在管理制度完善之后,又设立了投资部,专门负责风险投资和证券投资等投资行为。经天集团的投资部设立之初,国内的一级证券市场还没有进行改革,虽然中签率低,很赌运气,但投资基本上能够稳定盈利。证券投资在此基础上飞速的发展,很快就以现金流快,收益稳定而一枝独秀,发展成旗下的一个子公司“阳泰证券投资公司。”不过随着国内证券制度的改革,证券投资在一级市场稳当获利的好时光一去不复返,在二级市场进行逐利的话,由于股市的长期低迷,风险太大,因此阳泰证投近年的盈利很不如意。常氏与骆氏旗下的证券投资部有同样的困窘,故而趁这次出海三方会面的时间长,正式提出合并的建议。以余烟的眼光看,国内的证券二级市场在长期的低迷里,已经积累了足够的复苏力量,转为牛市的时间指日可待。三家旗下的证券投资合并,以公司私募基金的形式出现,共享资源,入市逐利,于各方来说都是件有利的事。“计划是极好的,不过公司合并,控制权的问题怎么解决?”如果三方不能把控制权的问题解决好,谁也不服谁,三家的老员工基本这种情况,也分成三派,内部互相掐架,合并的计划书再好也是白搭,没准还不如各自单干。李经天道:“以阳泰证投去年的经营情况看,阳泰的总经理李权明显在面对证券二级市场时缺少灵敏决断的胆魄,不具备引领团队在二级市场作战的能力。因此如果三家合并,我不准备争新公司的控制权。”余烟一时惊讶无比,她以前跟在陈耀庭身边,接触过的企业高层不知凡几,知道人出于本性,不管是什么地位,才能如何,对于自己有参与的事业,都会不可避免的产生一种想要控制它,让它完全照着自己的意愿发展的权欲。像李经天这样,明明完全有实力争取将新公司控制在自己手里的机会,却主动放弃的人,实在少见得很:“你真不准备争新公司的控制权?”李经天点头:“证券投资我不擅长,也没有多大兴趣,没有争控制权的必要。当然,如果这个计划你参与,并有控制它的意愿,我可以把控制权争过来。”余烟怦然心动:她从小跟在陈耀庭身边,但身份所限,一直没有按照正常的升学机制就读的机会。也正是由于没有正常的升学,为了不让陈家看轻了自己,落后陈耀庭太多,她的学习远比任何人都刻苦,也学得比任何人都精通。及至后来,她于资本运作方面的手段施展出来,连陈耀庭也远远不如。当年为了帮助陈耀庭在家族内建立掌门的威信,她几次帮助他以小博大,购进陈家需要融合外部资源,以图发展的企业,最先都是由证券市场入手。证券业对她来说,实在有着特殊的意义。可她的心动也只一瞬,旋即冷静下来,摇头:“我以前是购买证券是以将对手的公司买进来整合为目的,而证券投资公司则是以通过证券买卖之间取得盈利为目的。这二者的差别太大,我没有当证券投机者的欲望。”李经天对她的决定有些意外,收回计划书,笑道:“你既然不想出来独当一面,那就委屈你继续充任我的助理了。”余烟本想说当他的助理好吃好喝高福利高待遇,跟委屈搭不上边,转念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太显暧昧,笑了笑,道:“其实前阵子我看到一份你的私人财务表,里面有个项目我是很感兴趣的。”李经天想不出自己的私人财务表里会有什么项目让她感兴趣,讶然:“什么项目?”“明思教育基金会。”李经天一怔,笑得有些不自然,摆手道:“那不过是个面子工程,有什么好去的。”余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叹道:“如果国内还有哪个富豪肯私人每年拨出一个亿的真金白银去建教育基金会,而从不在媒体上大肆宣扬,这样的面子工程,我相信不光是我,国内绝大多数人都欢迎得很。”李经天出于对政府的教育援助系统不信任,自己出资建了个教育基金会,又不愿被媒体知道此事,弄得沸沸扬扬的多添烦恼,所以一直低调行事。没想到余烟因为充当他的私人助理,看到了他的私人财务表,竟知道了这件事。这种时候如果他再故意撇清,不免显得太矫揉造作,不过让她去教育基金工作,他也不愿意:“教育基金的事有我信任的兄弟在办,不用你去。”他让她去做的事,她不想做;她想做的事,他又不让她去;两人想想也觉得好笑,不禁相视一笑。李经天拍拍手,伸了个懒腰,笑道:“这几天为周浩跟金源生的航线问题,在海上都没有好好享受海景,现在他们走了,我且逍遥几天再说。”他起意逍遥几天,果然就让游艇北上时缓行,拿了钓杆水桶悠然继续被打断的海钓练习,看样子竟似要给自己放个长假,暂时把工作琐事都放开。余烟依然在离舷很久的地方乘凉看书,见李经天垂钓居然斩获颇丰,有些意外,探头看了眼桶里的鱼,取笑:“唉,难道是这些家伙的鱼品太差,居然连你这样的生手下的钩也分辨不出。”李经天一笑:“你怎么不说是我人品太好,这些鱼都争着上钩?”他看看桶里的鱼,收了渔杆:“鱼钓上来,该你去下厨一显身手了。”余烟诧异:“怎么就该我煮鱼了?”李经天扬眉,反问:“你忘了,赌约——”他难得拖一次鼻音,余烟这才想起他刚学海钓时两人打的赌,虽然没想耍赖,但也没料到他还会记得。“我不怎么会处理海鲜,真让我下厨,你到时可别说我浪费了你的劳动成果。”“没关系,我可以让厨房调个厨师过来给你做临场指导。”余烟自从到李经天身边工作,二十四小时待命,有工作餐提供,就没有再下过厨,好在李经天果然派了厨师过来做临场指导,做出来的海鲜倒也中规中矩。两人甲板上摆开桌子吃饭聊天,本想再好好欣赏海上的夜景,不料茶还没端上来,天边就乌云密布,哗哗的下起雨来。余烟一见下雨,便告辞回舱。李经天已将工作撇开,准备好好休息,这当口没个陪的人,却又觉得无聊,也回舱看书打发时间去了。海上的天气多变,这次的雨事前没征兆,下起来竟没完没了,连续下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见停。李经天听着雨声,心烦意乱,打电话去船长室,确认游艇是否能够经受这种规模的风雨袭击,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便去敲余烟的门。门敲了很久都没开,李经天心里狐疑,隔门大声问:“余烟,你没事吧?”“没事。”他问了两声,余烟才回应着把门打开,问:“有什么事?”李经天见她屋里灯光幽暗,像是只开了盏床头灯,以为她已经睡了,又被自己吵醒,微觉尴尬,顿了顿才道:“喔,我是来告诉你,这种规模的风雨游艇有抗袭击的能力,你不用担心。”余烟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李经天的话说完,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再留下来,不自禁的摸了摸鼻子,笑道:“那我没什么事了,你睡吧。”余烟轻轻点头,也不客气,果然就想把门关上。李经天转身要走,却突然想起一个细节:她的脸色似乎不太对,声音也有些虚弱,怎么回事?一念至此,他心里一急,赶紧回身撑住她将要合上的门:“慢着!”他的手推出去并没用多少力,但关门的余烟却应声后仰,砰的一声栽倒。李经天吓了一跳,赶紧抢进屋内,一手去开门边的灯,一手来扶她,惊问:“余烟,你怎么了?”余烟面色发白,额头上尽是虚汗,勉强笑道:“没事。”李经天被她的脸色惊得气息都屏了一下,怒道:“你这样子像是没事的样子么?鬼才信!船上有医生,生病了你就叫医生呀!”余烟摆手,解释:“真的没事,我这是旧疾,船上的医生看,也看不出什么新病症。”李经天担忧她的病情,赶紧打电话把船上的医生叫了过来,皱眉问道:“你说是旧疾,什么旧疾?”余烟身上痛得厉害,咬牙忍痛,没有回答他的话。医生赶过来仔细检查了一下,见她的脚踝和膝关节浮肿得厉害,对她的病情大感诧异:“怎么你年纪轻轻,竟会有这么严重的风湿症?”余烟深吸口气,忍痛问道:“医生,你这里有没有什么止痛药?”“你以前用过哪种止痛药?如果你以前用的止痛药剂量太重,以船上的备药种类,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余烟握紧双拳:“没事,我以前止痛用的都是岁安配的药酒,西药用得少。”医生开了药给她挂上点滴,痛是止住了,肿却没消,腰以下的关节都麻痹着,行动不便。好在雨下了一夜,次日清早便停了,不影响游艇的正常航行。李经天得知余烟的病一向都由张岁安医治,普通医生起不了什么作用,便取消休假计划,命令游艇全速前进北归,而后用卫星电话通知张岁安带上药品等应用之物,到他的海滨别墅待命。游艇下午在S市李经天的海滨别墅外靠岸,余烟无法独立行走,就叫来两个服务员架着她走。慢慢地上了两层楼梯,风湿发作,又痛得她身上直冒冷汗。李经天走过去扶住她,示意两名服务员放手,将她抱了起来。余烟防不胜防,身体被凌空抱起,吓了一跳,顿觉不妥,叫道:“不行……”李经天皱眉打断她的话:“别磨磨叽叽的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