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黑暗幽深
李会秀一计得逞,将余烟拉进水里,在两人照面时看到她惊骇失色的表情,觉得自己终于占了上风,心里一口恶气吐出,快活至极,扶着泳池边沿哈哈大笑,洋洋得意:“死不要脸,知道厉害了吧?赶紧从我大哥身边滚开,不然以后还有你好看的!”余烟没有回她的话,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可能听到她的任何语言。一碰到泳池里的水,她的身体就失去了控制,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的沉了下去。李会秀起意吓唬余烟,本是想在她落水之后大肆嘲笑恐吓她一番,哪料会出现这种情况,余烟入水以后,水花都没起一个,就直往水底沉,顿时大吃一惊,叫道:“喂,你别玩了,赶紧划水呀!”余烟此时已经沉到了水底,却依然没有丝毫动静,李会秀这才察觉不妙,吓得傻了,放声尖叫:“救命呀!出事了!”李经天在等待余烟的答复,这个晚上也睡不着,坐在书房里看书发呆。余烟叫人救李会秀的喊声他听到了,立即奔下楼来,往这边跑。狂奔到泳池旁边,正看到余烟沉在水底,李会秀在旁边尖叫。他无暇思量这情形的古怪之处,拉去身上的睡袍,纵身入水,潜到池底,架住余烟的肩膀,将她仰面带出水面,拖上岸来。余烟面色铁青的躺在泳池边上,只这片刻功夫,居然就气息全无,身体僵硬。李经天感觉余烟的身体状况大异,顿时骇然,不自觉间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余烟,你怎么了?”好在他久经风雨,慌神不知所措只是刹那,立即想到从听到她的呼声至此时,前后也只有两三分钟,即使真的溺水身亡也断不至于这么快就身体都僵硬了。他匆忙的给余烟控水,恢复呼吸。听到声音的张岁安也循声跑了过来,一见这情况顿时大惊:“余烟怎么会落水?这可糟了!”余烟吃进的水不多,昏迷纯粹是心理因素,此时她神智不清,感觉有人正抱着她,顿时张开手掌去抓所能及的东西,喉头发出一声凄历至极的尖叫:“耀庭!救我!”李经天微微一怔,但这种时候却无暇计较别的,眼见她全身颤抖如风中秋叶,脸色青紫,满面惊恐,眼睛不睁,两手却抬高了在空中惊慌的虚抓,赶紧将手伸过去,任她抓着,一面开口安抚:“别怕,你安全了,别怕!”余烟早已从落水的那瞬间,就沉进了她心里最黑暗的记忆中去,失去了理智,根本听不清外面的声音,更不懂他的安抚,只有身体的触觉本能还存在,紧紧的抓着李经天的手,指甲掐进了他手臂上的肉里,却仍然感觉不到安全,呜咽着从喉头挤出宛如濒亡的野兽似的绝望厉叫,一声一声:“耀庭,救我!”李经天察觉她的情况有异,大惊大急,见张岁安动手给她检查,便冲口质问:“怎么回事?她怎么样?”张岁安将余烟从头到脚查了一遍,心里有数,一咬牙,示意李经天让开些,骈指如刀,在她后脑上一击。余烟正大口喘气,拼命挣扎叫喊的时候,挨了这一击,脖颈一歪,闷哼一声,昏了过去。李经天想不到张岁安会突然出手,大吃一惊,喝道:“你干什么?”“不把她打昏,她会伤了自己。”张岁安见余烟在昏迷中牙关紧咬,就手抄起李经天扔在泳池边的睡袍,用力撕了一角下来折好,再抵住她下巴的穴道,用力一叩,掰开她的嘴,将碎布塞进去,以防她咬伤自己。李经天见她忙而不乱,稍微放心,问道:“她到底怎么回事?你能不能急救?”“我只会治跌打损伤,关节风痛。治不了心理性创伤,余烟现在得赶紧送到医院去。”李经天也猜余烟的异况多半是出于心理性的,赶紧抱起余烟往车库那边跑,打开车门将她塞进去,一面开车一面按车载电话:“老洪,你在哪里?我这里有个溺水者要送到你医院里急救,你让医务人员配合一下!”顿了顿又想起一件事,连忙补充:“还有你医院里有没有擅长心理创伤治疗的医生,也让他们待命!”好在此时已经是深夜了,路上车辆和行人不多,李经天把车的油门一踩到底,风驰电掣,直奔老洪的私人医院,平时要走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他用半个小时就赶了过去。老洪接到他的电话,早早的派了医务人员在医院门口候着,一见车到,就用担架将人接了下去。这家私人医院的设备顶尖,汇聚了国内技术一流,经验丰富的医生,很快初步诊断结果就出来了。“病人的溺水症状不深,只是血压过高,心律不齐,受的的惊吓过大,打针镇定剂就松驰一下就可以了。”李经天这才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出了几身冷汗。此时老洪也亲自赶了过来,一眼看见他的狼狈样子,又惊又好笑:“经天,你怎么衣裳不整的就跑出来了?病人的情况怎样?”李经天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就只穿了条内裤,赶紧问人要了件白大褂穿上,回答老洪的问题:“据医生说病人的生理状况没有大碍。老洪,我要的心理医生呢?”“心理医生不值夜班,现在应该在来路上吧。”老洪听说病人没有大碍,也松了口气,笑问:“出事的到底是什么人,让你这么紧张,少见啊!”李经天抹了把汗,苦笑:“你就别说笑了,还是让医生给她再做个详细的检查吧。”余烟入水之后,就想挣扎起来,可手脚的关节却仿佛被锈蚀了一般,肌肉僵硬,根本无法牵动控制,全身一动不能动,觉得自己就像无限星空里的一颗微尘,茫茫大海中的一粒细砂,没有依靠,没有凭恃,飘飘悠悠的向黑暗深处沉没,沉没。在那黑暗里,她感觉得到冰冷的水浸进她的七窍,直透五脏六腑,最后那厚重的寒意盘旋在她的小腹上,一点点的吞噬她腹腔中的温热。她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只听得到自己的一颗心在惶恐的,无序的跳动,心房的收缩那么剧烈,剧烈到她几乎承受不了。那剧烈的心跳在提醒她:快逃,逃开呀!再不逃,就来不及了!可她动不了,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紧紧的束缚着,任她怎么挣扎,也挣不开。在惊恐几乎将她压为齑粉的时刻,她纵声向她以为会保护她,让她安全的人求救:“耀庭,救我!救我们!”可他没有来,他不会来的,他正和单明翡举行盛大的婚礼,从红地毯的这端走向那端,拥着他的如花美眷,锦绣前程。将她留在那冰冷的水里,感受生命从她体内缓慢流走的无限恐惧。她在黑暗里拼命挣扎,想将身体里流走的生命温度抓住,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怎么用心,那温度仍然无法挽住。刚向老洪借了套衣服,躲进房间里穿戴的李经天,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心里微惊,赶紧开门问道:“老洪,出什么事了?”老洪额头上也出了一层汗:“经天,你带来的那位病人,对镇静剂过敏,不能用药。她现在已经醒过来了,可情况不对。”“怎么不对?”“她完全意识不到外界环境的改变,还在拼命挣扎求救,看样子像是精神出了问题。”李经天身上刚消的汗又冒了出来,拨腿往余烟所在的病房狂奔,未进房门,就听到余烟凄厉痛苦的尖叫,屋里的两名护士和医生正手忙脚乱的想将她抓住,可她这时神智错乱,力气却大得惊人,四个人竟抓不住她,反而帽子眼镜都被她在挣扎中扫落。一名医生看见来了人,连忙叫道:“快,帮我们按住她!”不等他说,李经天已经奔了过去,将余烟拦腰抱住,用力抓住她的手,制止她的行动:“余烟,你别这样!”余烟双目睁开,眼睛里却没有焦距,满面痛楚,嘴角因为她无意识的咬牙而弄伤了口腔内壁渗出血来。李经天的叫声她根本听不见,依然挣扎求救:“救我们……耀庭……”李经天此时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紧紧的将她抱住,任她在自己身上又抓又咬,满头大汗的问:“医生,她这样子到底怎么办才好?”若是普通病人发狂,自然是用镇定剂好,可她对镇定剂过敏,两名医生一时却想不出好办法,反问:“她刚来的时候,是怎么安静下来的?”“是她的朋友打昏的。”李经天这才想起张岁安来,急忙冲老洪喊:“老洪,借你的电话,给我拨东园的号码!”电话只一响就被接起来了,李经天劈头就问:“张岁安呢?”“她刚才叫醒家里的司机追你去了。”接电话的人正是李会秀,她透过电话听到这边的混乱,心里也害怕至极,哭道:“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李经天这才知道事情与她有关,只是这种时候根本无暇管她是不是故意,让老洪马上把电话切断,转拨司机的手机。张岁安紧催李宅的司机往医院赶,李经天的电话打过来,车恰好进医院,问明了余烟所在的病房,更不废话,飞奔赶来,故伎重施,先把余烟打昏。余烟昏迷不醒,但抓住李经天的手却依然不放。李经天见她虽在昏迷之中仍旧满面惊恐,也不忍强行将她拉开,只是对她的情况大惑不解,问张岁安:“她到底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