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破界者
“真是的,为什么小黑不跟我们一起来啊...果然是诺亚惹小黑生气了吧。朋友之间啊,就应该好好相处才是...”拉维尼亚在回城的途中像个大妈一样念叨着,无论诺亚解释多少遍不是自己的错,拉维尼亚似乎一点都没有听进去。“真是的,你任性也该有个限度吧,黑说过了有必须要做的事情。说什么关于‘破界者’之类的,虽然我也不是太懂...”诺亚只要耐着性子再把已经说过无数次的话复述一遍“说起来小黑还真是厉害啊,就那样‘呼’的一挥手,‘啪’的一下就都解决了。”拉维尼亚手舞足蹈的学着黑的样子,巧妙的避开了刚才自己本来无比在意的话题。“是,是...”诺亚疲倦的附和着,这么一会,他似乎把一天的极限用词量都耗尽了。无论拉维尼亚强调多少遍,他也认为那绝对是被夸张到极点的描述。虽说能够得到女武神拉维尼的亚称赞,的确代表着应该有着不弱的实力,但那种匪夷所思的能力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压根是不可能的。况且,他姐姐那张自带“夸大”属性的嘴巴,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啊...好热啊...”“为什么只有那个旅人可以留在村里吃饭啊。”“我们也好累啊...”士兵们开始了抱怨。他们在荒漠里已经走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了。路过希尔村的时候,黑就跟他们分开了。既然黑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回去赛伦的话,拉维尼亚还是想快些回去复命,毕竟带着一个危险的家伙。只靠那根单薄的锁链,可无法制服像锡洛那样的恶鬼。她可是亲眼目睹了锡洛手臂染黑之后所发出的超高速斩击,即便是全盛状态下的自己恐怕也难以应付。所以,得趁他还没有恢复体力之前赶紧抓紧时间。“啰啰嗦嗦的像什么样子!明明我们在战斗的时候你们还在做着春梦吧?!”这下,士兵们完全无话可说了。“喂,垂头丧气的小哥。”锡洛在后面小声的叫着诺亚。“诶?我?”诺亚回头迎上了锡洛的目光,看来确实是在叫自己。“你姐姐说的可都是真的哦,那个黑衣少年确实有着非比寻常的力量...”“所以?”“所以应该回去把他也带着啊!像我这样锁起来!”锡洛抖了抖手上的锁链,发出哗啦哗啦的噪音。“饶了我吧...”诺亚挥了挥手,赶紧快走了几步,无情的拉开了与锡洛的距离。任凭对方再怎么抱怨叫喊,他都不想再理这个满嘴胡话的无聊男人了。不过,心里还是产生了一点点疑虑。就算拉维尼亚再夸张,锡洛再胡扯,但自己的身体是不会说谎的。仅仅只是赶路的这段时间,他身体的不适感已经渐渐的消失殆尽了,简直就像没有受过伤一样。拉维尼亚跟士兵们解释诺亚身上的血是荒原狼的,所以其实诺亚并没有受太重的伤,只是体力不支晕过去了而已。至于荒原狼的尸体嘛...被“恶鬼”吃掉了。多扯的理由啊!不过士兵们居然就顺其自然的相信了。可怜的锡洛。仔细一想,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确实可能存在着一些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比如“创生神”,“破界者”什么的,虽然诺亚一时还想不明白。不过,无论如何,黑那家伙只是说起话来怪腔怪调的,但应该是个好人,他的直觉是这么告诉他的。这样就够了,再思考下去的话,就会感觉有点疲倦了。“加快脚步!天黑之前返回!”拉维尼亚下了命令。“是!”即便再不愿意,士兵们也得抓紧了,荒漠的夜晚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可没带什么保暖的东西。终于,迎着夕阳的霞光,赛伦古老城墙的轮廓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仿佛晕染的画布上绵延的堡垒,在肆虐的风沙中躺卧的巨人,古朴而恢弘。终于回来了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唯有拉维尼亚意味深长的用余光瞄了一下诺亚的表情。这孩子接受的太快了,对于那样残酷的回忆。只是抱着自己嚎啕大哭了一场就再也没有提及“那天晚上”发生的任何事情。一个字也没提,一个问题也没有。明明曾经是那么执着于“真相”的诺亚,却如此平静,这太不寻常了。尽管弟弟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对劲,但却让她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安。有时候,人类之间的羁绊就是这么奇妙和难以言喻的事情。“怎么了?”诺亚注意到了拉维尼亚有些异样的目光。“不,没什么。伤不要紧了吗?”拉维尼亚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不要过于担心,如果弟弟不说的话,她也还是不问的好。毕竟是一段残忍的记忆,就诺亚来说的话。“完-全-没-事。”诺亚拉长了音调,向拉维尼亚投去爽朗的笑容。“是吗。”她也不再多问,带着队伍跨进了赛伦的城门。萤火森林的光芒亮了起来,在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的时候,红色与绿色交叠着,那如如梦似幻的色彩大概是连最出色的画师都无法调和的颜色。一般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来到林子深处的,因此,这片小小的伊甸一直是森林自己的秘密。不过,发现了秘密的人,就会情不自禁的爱上这里。“黑,来吃饭吧。”翁奇挎着热气腾腾的篮子招呼着躺在树下的黑衣少年。“都已经说过了我并不会像人类一样饿...得那么快。”想到清晨的窘迫,黑还是决定不要把话说死比较好。翁奇笑了笑,他大概理解成了在这个年龄段的“小鬼头”都会出现的那种反叛的倔强。“不,并非专程来给你送饭,只不过,还想再来看看这个地方...”翁奇坐在黑的旁边,把篮子上的布掀开,几片炸油饼冒着蒸腾的热气。在无法耕种的希尔村,粮食可不是能够随意挥霍的东西。“来一个吗?”他向黑询问着。“哼,无聊的‘亲情吗?’”黑轻蔑的笑了笑。虽然他无法理解那是一种怎样复杂的情感,但只是字面意思的话,他还是知道的。说完,还不忘了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油饼塞在嘴里。果然,食物也是人类的伟大发明之一。翁奇只是看着他,也不反驳。这一老一“少”就坐在荧光草簇拥的光芒里,听着潺潺流水的低语,晚风掠过森林的呼啸,谁也没有再说话。“这里,看不见星星呢。”翁奇率先打破了沉默。“星星?”“啊,夜空中星星点点的光芒,据说人死后就会化作星星为还活着的人们指引方向。”“无聊的说法。”在黑那古老的记忆中,“星”可不是那么玄妙的东西。而且,死亡就是死亡,死掉的东西是不会变换成任何可以触碰的物质的,这一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于是,两人再度陷入了沉默。“我...”翁奇还是犹豫着开了口,“我果然还是在思念着乔森啊,即便我知道他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在心底里,对于杀死他的人,也在怀着恨意。即便我知道那个时候确实非那样做不可。我,果然是个差劲的人吧。”翁奇苍老的皮肤蜷缩起来,本应该表达着痛苦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但是啊,即便是我这么差劲的老人,也会有人期望着我能继续活下去。带着痛苦,带着憎恨,带着后悔,带着希望,不是苟延残喘,而是生机勃勃的活下去。为此,我也不得不回应那份期待才行啊。”他感慨着。“所以,在黑暗中才需要光芒,在绝望中才需要思念,这,就是人类哟。”晚风掠过花海,卷起片片花瓣,将翁奇的话送入高高的天空,在萤火的照耀下,像繁星般四散飘落,森林也如同回应着老人的话语般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回,黑并没有嘲笑翁奇,也没有立刻做出回应。并不是他没有听进老人的话,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一字一句的听的很清楚,才需要一点时间来理解老人所描绘的东西。“果然,人类是最棒的啊...”他笑着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这始料不及的举动让翁奇非常困惑。他本以为老人家啰啰嗦嗦自顾自的感慨,一定让年轻人听起来非常厌烦吧。然而,黑确实比他想象的要“成熟”得多。“我,有一位挚友。我曾经也和他一样,认为人类和‘破界者’不同,带着极端和复杂的恶意,用谎言拼命挣扎,排挤他人,相互争夺,重复着借口,最为丑陋不堪。”像回应着老人的困惑,黑也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但是即便如此,你们还是要越过山丘向爬出沟壑,不停得彼方前进。所以说人类果然是最棒的。”黑的感慨听起来有些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沧桑,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悲凉。翁奇犹豫了一下,然后也不置可否的笑了。“‘破界者’?像乔森一样的人吗?”“是的。”“乔森可是人类啊。”“‘破界者’本来都是人类。”“那为什么...?”“人类,正是因为受到常识和习惯的保护,狭小的视野才能保持着那份愚蠢的天真。成为‘破界者’就意味着身负常识和习惯的枷锁,强行拓宽眼前的视野。听起来似乎是件不错的事情,但人类终究还是人类。过于辽阔的视野会成为与世界之间的隔阂,找不到存在于这广大世界的实感,那就是所谓的遥远。于是以知识为依据的理性和以习惯为依据的实感会产生摩擦,最终有一方会被消磨殆尽,就变成了乔森这样带有‘人类’的底色,却不再具备‘人类’绚丽色彩的怪物。”怪物?黑的形容让翁奇觉得有点刺耳,不过,像乔森那样异常的存在,如果不是神明,大概也就只能是怪物了吧。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夜深了,晚风变得凉飕飕的,翁奇搓了搓自己冰凉的双臂哈出一口白气。午夜之后的森林可没有温和到能让翁奇这样瘦弱干枯的老头都呆的下去的程度。“回去吧,已经太晚了。”老人站了起来。“不,我并不需要长久的睡眠,也不会感觉到冷。自己回去吧,老头子。”黑把自己那破旧的长袍脱下来扔给看翁奇,“当做是陪伴的赏赐,路上自己小心。”“为什么对‘破界者’这么执着?”翁奇一把接住抛过来的外套。“那是我必须偿还的‘罪’。”听到这个答案的翁奇愣了一下。“在那之后呢?”“死。”“死?”“无法转换成任何东西的,仅此一次的死亡,那便是我的愿望。”迟疑了一下,翁奇无奈得叹了口气。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他把长袍重新丢还给黑。“自己留着吧,不要低估了这世界的‘寒冷’啊。”说完,就一个人消失在了枝干的交错的树丛里,空旷的森林深处只剩下了黑一个人。他抬头看了看把天空遮住的巨大树冠,“星星吗...真是个奇怪的老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