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红烛夜里双影相伴鬼门关前重获自由
一路走来,虽然经历了不少世间险恶,但是坐牢却还是第一次,一天过去虽然有惊无险,其中的过程,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水芜菁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对石决明可谓是百分百的信任,她小声应道:“嗯,吃过那样多的苦,这点小事我能承受,不过决明哥哥,你说人这样艰难的活着到底是为什么?”昏暗的灯光下,石决明看着水芜菁,想着相识这么久,还不知道她一个人去建康的真正目的,便好奇的问道:“你一个女儿家,怎么独自前往建康?”水芜菁正欲回答,就在这时,一名公人进来说道:“天色已晚,所有狱舍必须锁紧,公子请回。”石决明只好站起来说道:“芜菁,我先过去了,这边可比家里安全多了,至少还有个门可以锁上。”水芜菁“噗嗤”笑着答道:“放心吧,我会照顾自己的。”睡到半夜,走廊内传出一阵阵的哀嚎声,石决明被惊了起来,那种声音里充满了哀怨,不甘和愤怒,被这一惊,他再也睡不着了,冷无心也追着问道:“发生了什么事?”石决明答道:“必定是对犯人用刑了!”看到冷无心都紧张到如此地步,想必水芜菁也已惊醒,这时大门紧锁,自己又不能过去看看情况,实在心焦的很。好不容易熬到天明,石决明敲着牢门喊道:“端工,麻烦开下门。”听到叫声,一位公人打着哈欠,慢悠悠走了过来,在离石决明只有两尺远的距离时,他提起棍棒突然砸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右手上,石决明被打的手背开裂发肿,半天动弹不得,公人漫不经心的说道:“这才卯时,离放风的巳时还早着呢,你这厮,搅扰了老爷好梦,若再如此,一棍子打碎你的贱命。”石决明倒也是位硬汉,他哼也没哼一声,用左手掏出半两银子递过去笑道:“多有不便,麻烦端工开门,我去单间探望一下兄弟。”这一切都被冷无心看在眼里,可面对凶神恶煞的狱卒,任谁也只能任人鱼肉,墙角睡着的那几位狱友倒是见怪不怪,没有一人醒来,甚至都懒得动一下身子。公人喜笑颜开的接过银子谄笑道:“刚刚多有冒犯,以后出入,随时吩咐。”石决明推开单间的房门,看到水芜菁依然躺在床上熟睡,他舒了一口气,正要离开之际,又折了过去,用手拂过水芜菁额头上的发丝,接触到肌肤的瞬间,觉得滚烫烧手,石决明大吃一惊,根据经验判断,这该是惊吓过度所致。思忖片刻,石决明把公人喊来说道:“端工,劳烦敲开药铺,买一颗大灵芝,二两酸枣仁,半斤艾叶,半斤红枣,一根香烛。”说罢掏出五两银子递了过去,公人满脸堆笑的应声:“片刻便回。”半个时辰后,一应物品均被公人带入。不一会,邱老四进入单间,石决明赶紧掏出五两银子献上说道:“由于小兄弟染病,今日我就一并在此歇息,连同小灶费用一起献上,还请笑纳。”邱老四接过银子回应道:“怎么一夜之间,小兄弟竟会病成如此?”石决明答道:“昨晚狱中哀嚎不止,惊吓异常所致。四爷,为什么晚间会有如此凄惨的叫声?”邱老四说道:“公子初次入狱有所不知,马上月底了,要用凌迟法处死一批大恶之人,由于死期来临,他们难免惊恐不安。”石决明耸耸肩膀说道:“横竖是个死,死了也就没有感觉了,何怕之有?”邱老四笑着拍着石决明肩膀说道:“如果只是奔赴黄泉,当然没有什么怕的,可这凌迟之路,有三种“走”法,别说肉躯之身了,即使换了妖魔,也是害怕异常。”石决明好奇的问道:“哪三种“走”法?“邱老四:“第一种,直接一刀刺入心口,让囚犯死个痛快,然后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凌迟,收费一百两。第二种,按照常规割法,先卸掉胳膊和腿,最后刺心,收费五十两。”石决明惊讶的问道:“难道还有第三种?”邱老四:“对于穷的一干二净的死刑犯,只好采取最后一种,提前几天把胳膊和腿打断,让他先热热身,等到临刑那日,再慢慢折磨。”石决明不解道:“四爷,既然犯人贫穷,你们又跟他无冤无仇,何苦那样折磨呢?”邱老四笑道:“每行有每行的规矩,如果不采取点非常手段,大家都会心存侥幸,我这买卖,还能做下去吗?”石决明指着一应药物说道:“四爷,还请周济一下,去火房煎药。”邱老四说道:“无妨无妨,尽管前去。”半个时辰后,石决明将药炖好端来,自己坐在床边,把水芜菁抱在怀里,用右臂垫在她的后颈下,左手拿起汤勺慢慢喂食,看着汤药尽数灌下,石决明将她放平,用被子盖好,观察好一会,见她浑身出汗,呼吸变得均匀,热度也有所消退才略微放心。当日中午,石决明在牢里胡乱甩完大灶,又到伙房剪好汤药,用个大碗端到单间,此时水芜菁已经睡醒,感到身体轻松了许多,正靠在床上吃着小灶,听到了脚步声,想着定是石决明来了,决定好好捉弄他一番,赶紧放下碗筷把嘴一抹躺好。石决明进来看到水芜菁还在睡着,不由自言自语说道:“这可如何是好,银子也快用完了,人还不见好转,如果真有个好歹,怎对得起救命之恩。”说完抬头一看,却见床边的桌子上,吃的只剩半碗米饭,再看水芜菁强行装睡的模样,石决明忍住笑声继续说道:“江湖遇着个水妹妹,如今烫的如火人,石人看了也心焦,呜呼哀哉奈若何?”水芜菁听到这里,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决明走上跟前,轻轻地伸出了手臂,到她额头上贴了一下,感觉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就将药碗端到嘴边喝了一口,芜菁正要直起身子,却被决明一把按住说道:“你是病躯之身,万万不可乱动。”芜菁不解的问道:“你怎么也喝上汤药了?难道周身发热了?”决明坏笑着说道:“我只是心热,之所以亲尝汤药,是学习汉文帝伺候病人的方法,这样才算周到。”水芜菁哈哈大笑:“汉文帝亲尝汤药,是孝顺母亲薄太后,你这番举动,小女子怎能消受的起?”石决明被捉弄的无地自容,伸手就要掐芜菁的脖子,就在这时,冷无心走了过来,他忧心忡忡的问道:“你们还有心思耍闹?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出去?这鸟地方,一辈子来一次也就够了。”石决明现在倒是不慌不忙了,说道:“急什么?这地还没踩热呢。”冷无心说道:“别的不说,等过几天,银子花完了,我们拿什么付单间和小灶的费用?”石决明道:“哪里还要几天,银子已经败光了。”冷无心看着他说道:“看你镇定自若的样子,是有办法应付吗?”石决明笑道:“明天再说喽。”冷无心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临近亥时,石决明又煎了副汤药,看着水芜菁喝了下去,他将被褥铺好说道:“天色已晚,睡吧。”水芜菁应声道:“你回去吧。”石决明惊道:“哈呀,只顾着忙活,竟然忘记牢门已经关闭,怎么办?”水芜菁默不作声的看着他,石决明急的在屋里来回转,嘴里不听的说着:“银子也败光了,想让狱卒开门,又没好处给人家,可该如何是好?”水芜菁只好没好气说道:“装什么装,行啦,我们在这边周济一晚。”石决明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男女毕竟有别,这是违反伦理的事情,万万不可将就。”水芜菁瞪了他一眼:“絮絮叨叨,恨不得割了你的舌头,赶紧去睡吧。”石决明忙道:“好的,我去吹灯。”水芜菁连忙阻止:“黑灯瞎火的,心里瘆得慌,还是伴着烛光入眠心安。”石决明将外衣脱去,将它平整的铺在地面,又从墙角搬出两块砖当枕头,随后屈身躺平,将双眼紧紧闭住,可水芜菁的影子又出现在脑中,唉,这又何苦呢?石决明侧过身,半睁着眼睛朝床上看去,原来水芜菁也没入眠,烛光将她的脸面照的通红,两人对望了一下,彼此都没有说话,石决明首先打破沉默:“怎么不睡?”水芜菁:“睡不着。”石决明柔声道:“要不,我讲个故事哄你睡。”水芜菁:“不听,你讲的故事,从头至尾全是风凉话,还是唱歌听吧。”石决明说道:“这个小意思,我们那边的男女,砍柴的时候,耕田的时候,摘棉的时候,都会一边挤眉弄眼,一边吼上几嗓子。”水芜菁用胳膊支着脸,看着他说道:“快唱啊,我听着呢。”石决明清了清嗓子,深情的唱了起来:“想妹妹我想的泪花花转;想妹妹我想的腿肚肚颤;想妹妹我想的手腕腕软;想妹妹我想的心芳芳乱;想妹妹我想的气娇娇喘;想妹妹我想的肠花花断……………”水芜菁笑的差点背过气去,打断石决明说道:“行啦行啦,我都听得腮帮帮发酸,你们那边的男人,都这么不知所谓吗?”石决明尴尬一笑:“大多数还算本分。”水芜菁:“这歌词是谁写的?”石决明龇牙一笑:“昨晚我在心中写的。”水芜菁继续追问:“你所唱的那个妹妹,到底是谁呢?”石决明:“是我昨晚所牵挂的女子。”水芜菁赶紧转头朝里,拉住被子将脸盖住,可还是忍不住想笑,为了不笑出声来,只好紧紧的咬住被角。药效开始发作,水芜菁睡的异常安稳,石决明在身边是不是也是一个缘由呢?命运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两个天南地北的年轻人,却被无形的大手联结在一起,命运多桀的旅程,有这样偶然的邂逅,是不是上天送给人们最珍贵的礼物?石决明双手枕在脑袋后面,迟迟不曾睡着,自从遇到了水芜菁,浑身都长满了胆子,仿佛什么困难都能战胜,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半夜时分,哀嚎声再次响起,石决明站起身来,朝床上望了一眼,水芜菁轻微的鼻息清晰可闻,她的脸上还挂着笑意,真好!早上醒来,天色大亮,公人端来清水,水芜菁跟石决明先后洗漱完毕,不一会,冷无心走了过来,他朝两人翻了顿白眼,想说什么又赶紧吞回,只是焦急的问了句:“想出办法了没?”石决明笑道:“容易容易,待会邱老四来了,我自有法子应付今日的小灶费用。”冷无心焦急万分:“亏你还笑得出来,银子是实打实的东西,不信你能变出。”石决明淡淡回应道:“很简单,今天我们,就给他脱过去。”冷无心:“邱老四可是翻脸不认人的,拖一天都不行。”石决明:“我说的是脱光的脱,不是拖延的托。”冷无心:“要脱什么啊?”石决明:“脱衣服啊,无心兄,你我这两件衣服,最不济也能值上一两银子,我们脱掉让邱老四拿去卖掉,足以应付今日。再说了,如今天气炎热,穿着内衣足够应付。”冷无心苦笑道:“今天还有衣服可脱,明天呢?”“到时候再说喽。”决明满不在乎的应道。就在这时,一位公人进来宣读道:现已查明,石决明行骗之事,并无确凿证据,随即释放出狱。三人惊喜过度,只听见公人喝了一声:“还愣着做什么,快跟我走吧。”公人走在前头,三人紧跟后面,穿过监舍的走廊,其他犯人带着艳羡的眼神张望着,三人更是高兴的不行,石决明走在中间,不由自主的拉住水芜菁的手,无心受到感染,情绪显得特别激动,赶紧跨步上前去拉石决明,只见石决明手臂一甩,对着水芜菁问道:“你想吃点什么?尽管说哦…….”跟着公人走出大牢,两日未见到阳光,三人眯着眼睛,贪婪的看着一切,湛蓝的天空白云朵朵,像一副生动的画卷,无论多么穷困,多么艰难的日子,有自由相伴,有朋友在身旁都是那样充满希望。三人互相打量了一番彼此,冷无心与石决明胡子横生,头发凌乱,水芜菁病体初愈,面孔瘦了一圈。大家眼里亮晶晶的,虽然没有相互感慨,但是心中涌动着一股激流。正在这时,一名身着黑衣长袍,黑底皂靴的中年男子走过来,对着三人抱拳说道:“恭喜出狱,殷爷有请!”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们谁也没有言语,就跟着黑衣男子朝东街走去,一行四人的身影离监牢越来越远,东街细细长长的青石街道一路蜿蜒向前延伸,仿佛看不见尽头,这正是:朱门富户起高楼,墙外饥民百重愁。闲来若遂凌云志,挥刀溅血万户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