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九死×留言×角宿未旦
~~徐曜,对不起,还有……永别了。~~One.莫涵灵这两天都在找谢君勉,有一份文件需要学生会会长签署,也因为,她已经三天没有见过谢君勉了,心中的思念与烦躁,几乎要将她弄疯。“谢会长吗?昨晚他确实来找过院长,可是很快就离开了。”“咦,你说谢会长吗?我昨天深夜巡逻的时候,好像看到他和人一起进了W楼。因为院长说过,让我们不要阻挠谢会长做任何事,所以我们没有去过问。”但还是远远多看了几眼。莫涵灵连忙问道:“你还记得会长是和谁在一起吗?不会……不会又是萧冰朔吧?”念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的眼底闪过深深的厌恶。但对面纪检处的人却是连连摇头,“怎么可能?要是萧冰朔,我早就一眼认出来了。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虽然不是萧冰朔,但经常和他在一起,也是个后进班的名人,叫……对了,叫徐曜!就是当初传言与Mars打成过平手的那个人。”旁边的人也点头,“对,就是徐曜。他一向独来独往,也算是学院中的异类,可是这段日子却经常在冰朔身边跟进跟出,我们班女生还花痴过这两人有基情呢!”这句话,让纪检处的其他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有人轻咳一声道:“有基情的难道不该是总会长Gallant和萧冰朔吗?人家连期末考试都是一模一样的分数。”“我们班里的女声还有支持谢会长和萧冰朔,李怀斯和萧冰朔的邪教呢!”“哈哈哈……”几个人笑成了一团,这当然只是个玩笑,但也足以证明,这短短一年多时间,萧冰朔在学院里的人气有多高。然而,莫涵灵听着这些玩笑,却只觉得恶心气闷,连带着对那个跟谢君勉走在一起的徐曜也厌恶起来。她没有响应纪检处同学的笑闹,冷着脸,在几人诧异的注视下,转身就走。萧冰朔,萧冰朔,每个人口中所说的所念的全都是萧冰朔!那个人到底有什么好?凭什么得到每个人关注?凭什么让会长刮目相看?自己陪在会长身边那么多年,默默守护,全心支持,难道还比不上一个目的可疑的空降少年吗?还有那徐曜,为什么和会长走在一起?是不是萧冰朔又想算计会长,利用会长?一想到这里,莫涵灵立刻加快了脚步,朝着W楼跑去。……“老爷,无法精准定位到您说的2002年9月。”“继续加大电击量。”幽幽的苍老声音从笔记本中传出,“角宿的潜力,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大。”“这……”穆索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再加大电击量,徐曜的身体恐怕会承受不住。”他忍不住看了全身缠着导电贴片的少年,心底有某个名为良知的东西轻轻颤了颤。只见徐曜脸色潮红一片,两颊的肌肉几乎凹陷进去,颧骨高高凸起,眼耳口鼻中,时不时有暗红色的鲜血溢出来。只是短短几个小时,一个原本健康的少年,被他们活生生折磨成了这般病入膏肓的模样。就在穆索看过去的时候,徐曜突然缓缓睁开眼,长时间的痛苦让他的瞳孔涣散,好半晌才对上穆索的视线。穆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几乎是狼狈地低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道:“徐曜,你就别再挣扎了,配合我们早点找到东西,你也能解脱。”“谢君勉呢?”嘶哑干涩的声音从徐曜口中吐出来,依旧是那样冰冷,没有半点波澜。穆索咽了口口水:“徐曜,你就听我一次劝吧。每动用一次预言能力,你脑中的肿瘤就会大一分,如果现在就配合我们找到芯片的真正位置,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徐曜张开干裂沾着血迹的唇,“谢……君……勉呢?”那一双眼,明明沾染了血红,却通透的犹如黑曜石,能清清楚楚映照出一切人心。穆索一时仿佛被摄魂了一般,神思恍惚,连双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笔记本中传来谢苍龙轻轻的叹息声,“你当真是跟你外公一样倔强,如果不是预言能力唯有你们自己才能驱使激发,我也不想用这样的方法来欺骗利用你。君勉,出来吧,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吱嘎声响,房间尽头的一扇小门被推开,颀长的身影从黑暗的阴影里缓缓走入昏黄的灯光下。徐曜艰难地抬起头,看向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的人,嘶声道:“冰朔……没事?”谢君勉的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到了这种时候,你关心的依旧只有萧冰朔的安危吗?”徐曜赤红着双目,死死瞪着他。“是的,他没事。”谢君勉轻轻吐出一口气,“你早该想到的,如果那么容易就能对萧冰朔下手,他早就活不到现在了。我也不过是利用某些情报和你们对我的信任,打了个时间差而已。徐曜,是你关心则乱了。”徐曜身体微微颤了颤,脸上掠过一抹似哭似笑的神情,随后缓缓闭上眼。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冰朔没事,太好了。“马上进行电击和意识引导。”笔记本中传来谢苍龙焦急的声音,“现在他情绪激动,心防打开,正是最好的时机。”穆索手抖了抖,有些按不下去。“穆叔,我来吧。”谢君勉把他颤抖冰凉的手拨开,修长的手指节匀称,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就如他的人一般,每一寸地方都带着一丝不苟的严谨与肃穆。也是这双手,毫不犹豫地调大了电流,按下了启动按钮。“唔——!!”一声痛苦的闷哼从徐曜口中溢出,他全身都痉挛着,双目圆睁,嘴角口水不自觉溢出。“徐曜,你知道角宿预知未来能力的真正由来吗?”谢苍龙那浑厚的声音缓缓回荡在房间中,“当年,徐木若的身体并没有其他年轻人那么好,再加上母亲骤然过世,原本应该是和阿宝他们一样熬不过去的。Angel还原剂的效果极其逆天强大,可终究是不完美的,能与之匹配的身体太少了。徐木若,差一点就没有熬到抗体产生的那一刻。基因崩溃的痛苦,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仿佛是想起了当初的场景,谢苍龙的声音变得有些悠远恍惚,又带着几分失真,“所有人都放弃他了,可我舍不得啊,我们从研究所逃出来那批人本来就少,一个一个全都死了。我真的不想再多失去一个……后来,是陆铭宥想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办法。”恍惚间,徐曜感觉一道道画面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几乎要将他的大脑彻底挤爆。同一时间,在他的脑海中,仿佛出现了一双手,强迫着一页页拨开那些画面,从中挑选着想要的信息。这样的过程,简直比他大脑被庞大信息挤爆还要痛苦百倍。鲜红的血液从徐曜的眼耳口鼻涌出来,他的眼神越来越涣散,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变得冰冷,死神的镰刀仿佛就在他的面前一次又一次挥下。而谢苍龙回忆的声音,还在他耳边轻轻的,低哑的,带着腐朽而沉闷的沧桑响着,“陆铭宥说,Angel还原剂正在对徐木若的基因做大改造,他的变化方向,是脑域的专项开发。以徐木若如今的肉体承受不住这样的痛楚,那如果将他的意识导入AngelHoly中呢?将人的意识导入机器中,这样荒谬的想法,也只有陆铭宥这个疯子才想的出来!”谢苍龙也没有想到,这个荒谬的想法,徐木若没有完成,最终反倒是自己把它变成了现实。“可是,我们所有人却都相信了他。与其让徐木若去死,倒还不如孤注一掷,拼死一搏。然而,实验中却出了点意外,我不知道陆铭宥是不是故意的,他说他按错了一个键,导致徐木若的意识没有进入AngelHoly,反倒是AngelHoly中存储的一部分绝密信息,被反向传输到了徐木若已经全面开发的脑域……”“找到了!!”谢苍龙的话还没有说完,穆索突然惊叫一声,“老爷,找到了!”谢苍龙回忆的声音戛然而止,急切道:“君勉,快,快将这段讯息抓取出来,导入AngelHoly进行破译!”不等谢苍龙把话说完,谢君勉的双手已经飞快舞动在键盘上。最后一个按键敲下,他眸光闪了闪,“捕捉,成功。爷爷,我现在传输给你。”房间里安静了一瞬,随后爆发出谢苍龙的大笑声,“江朋晟啊江朋晟,我倒是真没想到,你也是这样的狠角色。辐射值如此高的AH7123芯片,你居然会藏在自己小儿子的身体里。难怪,难怪这么多年,我无论试了多少次,都无法追踪到AH7123的信号。为了阻挠我,为了独占RevivingAngel成果,你连自己的儿子都能随随便便牺牲。江朋晟,我从前真是太小看你了!”谢君勉缓缓道:“这就难怪江皓常年生病,病因却没有一个医生能查出来。”“呵,AH7123芯片的辐射,短时间碰触对人体不会有什么伤害,可长时间接触,就等同于生活在一个泄露的核电站旁,身体内所有的细胞都会癌变死亡,甚至更严重的会出现基因崩溃。但AH7123的辐射,又不是传统意义上核裂变产生的辐射。在这个时代,没有人见过这种病症,自然查不出,治不好。哪怕萧冰朔和白狐的治疗方案,也不过是抑制癌变的速度,减轻辐射痛苦,但终究只是隔靴搔痒,治标不治本。”谢君勉皱眉道:“可按照AngelHoly中记载,AH7123对人体的辐射量是极大的,按理说,江皓的心脏被植入AH7123,最多只可能坚持七八年,可是,他却整整活了二十几年。而且也是这两年,病情才彻底爆发的。”谢苍龙冷笑一声:“这一切,等找到江朋晟的儿子,取出AH7123自然就一清二楚了。”另一边,穆索听到谢君勉说“捕捉成功”后,就将缠绕在徐曜身上的绳索和导电片全都拆下来,碰触到少年冰凉的皮肤,与满面血腥,他的双手颤了颤,眼中弥漫上浓浓的愧疚与不安。“对不起,但这一切都是为了更美好的未来……对不起……”他抖着手给徐曜擦去脸上的血迹,又替他穿上衣服。手指碰触到他的颈间脉搏,却发现,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了。“老爷,少爷!”穆索声音急促道,“徐曜好像不行了。现在我们也已经得到了AH7123的消息,不如将他送回给萧冰朔吧?”只有萧冰朔,或许还能救他一命。谢苍龙轻轻叹了口气,“穆索,你就算妇人之仁,却也不该犯这种傻。你忘了,我与维森特的交易之一,就是事成之后,将拥有预知能力的角宿交给他。”“可是,徐曜他真的不能再动用能力了,否则他会死的。”穆索急切而希冀地看向谢君勉,“少爷!”谢君勉微微垂下眼帘,轻轻的没有什么波澜的声音从他的唇齿间吐出,“抱歉穆叔,他看到了我的真面目,我不能让他和冰朔见面。所以,他……必须死。”砰!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穆索脸色立刻变了,“什么人?!”他迅速走到门外,四下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奇怪,难道是我的错觉?”谢苍龙淡淡道:“启动AngelHoly三级警戒,不管是不是错觉,小心一点好。”穆索连忙应了一声,走到主机前,迅速输入命令。这里毕竟只是第二核心主机,与真正的AngelHoly还是有所区别的。单独用第二核心主机,所能构建的,也只是一个小型无智能独立网络而已。“终究还是要早些把AngelHoly的主控权夺过来啊!”谢苍龙幽幽叹道。事实上,从四十九年前他们发现飞船那一刻起,至今创造的所有奇迹,都是依托于AngelHoly这个强大而可怕的智能光脑的。唯有真正掌控了AngelHoly的人,才是最后的赢家。在穆索操作过后,整个W楼都闪过一道亮光,“电磁流防护网就位,三级警戒已开启!三级警戒已开启!”穆索吐出一口气,看向正拿着笔记本在有条不紊敲字的谢君勉,目光恍惚了一瞬。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谢钰。无论做了多么残忍的事,无论取得多么巨大的成就,总是那样一丝不苟,温文尔雅,哪怕泰山崩于前也不变色。可偏偏,那张刻板的脸,却像是戴了一层面具,谁都看不清他真正的内心。“少爷,现在就准备飞机,出发寻找江皓吗?”“不急。”谢君勉淡淡道,“知道大致范围后,我就可以尝试激活AH7123芯片。我听说,江皓现在萧冰朔朋友的保护之下。如果不提前确定具体位置,匆匆找过去,反倒会打草惊蛇。萧冰朔的朋友,可也不是好惹的。”穆索凝重地点了点头。“另外……”他一边敲击着键盘,一边不紧不慢道,“徐曜跑了,应该还在W楼中,你带人去将他找回来吧。”“什么?!”穆索猛然回头,却发现,原本躺着徐曜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顿时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他是什么时候跑的?”谢君勉轻轻吐出一口气,“他毕竟是徐曜啊,你也别太小看了他。算了,我同你一起去找吧。萧冰朔的信任,现在对我来说还有用,但愿不要横生枝节。”说着,他站起身,并且在笔记本上轻轻按了一个键,“爷爷,我先离开一下。”笔记本中传来谢苍龙的声音,“好。”顿了顿,他又沉沉道:“君勉,你可千万不要妇人之仁啊!”谢君勉闻言,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从我重新看见爷爷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不是吗?更何况,妇人之仁?谢家人有过吗?”说完,他施施然地越过呆滞地穆索,离开了第二核心机房。穆索愣了好一会儿,才连忙跟上。就在这时,他听到笔记本中传来谢苍龙低低的叹息声,“终究是父子啊!他们……越来越像了。”Two.W楼一楼虚拟仓林立的房间中,莫涵灵缩在一个光线照射不到的角落,将整个身体都缩成了小小一团。她死死地闭上眼,想要强迫自己忘记刚刚看到的一幕幕,可是,徐曜那满身是血的场景,和谢君勉那句“他必须死”,却如毒蛇一样,疯狂地钻入她脑海。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涌出来,恐惧、疑惑、惊惶、失望,种种负面情绪在她的的心口翻腾,当听到AngelHoly那呆板的电子音“三级警戒已开启”时,终于达到了顶峰。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说服自己,刚刚见到听到的都是幻觉。或者说,做出那些残忍的事情,说出“他必须死”这样无情话语的人,不是她一直仰慕崇拜的会长。外头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几个男人压低声音的交谈,“你搜这边的房间,我搜那边……Boss说过这个人很重要,虽然电磁流防护墙已经打开,但以防万一,还是早点找到为妙。”房间门砰一声被打开,莫涵灵整个人死死缩成一团,手握成拳塞进嘴巴里,防止自己发出声音。泪水无声的滑落在手背上,手腕上,打湿了她的袖子。这一刻,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有自己咆哮质问谢君勉的,也有她如徐曜一样全身是血被灭口的。恐惧牢牢攫住她的身心,将她整个人都摁进了冰冷的海水里,窒息而绝望。然而,她竟然是幸运的。她躲藏的这个角落,是一个巨大虚拟仓和墙壁的夹角,为了防止徐曜进入AngelHoly虚拟网络与外界联系,这几个摆放虚拟仓的房间都被切断了电源,所以整个房间黑沉沉的。检查的人在这房间里搜了一圈,没有找到她,就径自离开了。莫涵灵长舒了一口气,在寻找的声音逐渐远离后才蹑手蹑脚地从角落中出来。刚准备去外面看看三级警戒有没有撤销,突然眼前光线一暗,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无声地落在他面前。莫涵灵惊恐地张大嘴想要尖叫,一双冰冷带着血腥味的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巴。昏暗的光线从磨砂玻璃外透进来,莫涵灵也终于看清了站在眼前的人。是徐曜!他……他还活着?所以那些人找的是徐曜,不是她?“不要出声!”徐曜压低声音道。莫涵灵连忙点头,徐曜这才松开了手。盈满了血腥味的手离开,莫涵灵非但没觉得舒适,反而越发敏感的闻到了徐曜身上更浓郁的血腥味,皮肉烧焦味,还有……死亡的味道。“徐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涵灵抖着唇,无声地问,“那个人真的是会长吗?他为什么要那么对你?”徐曜的身体晃了晃,两行鼻血流淌下来,他随意擦掉,沉声道:“有带手机或智能手环吗?”莫涵灵:“带……带了。”“借我!”在徐曜执拗的注视下,莫涵灵抖抖索索摘下手环递了过去。“现在在AngelHoly的三级警戒下,所有信息都是传递不出去的。”莫涵灵低声道,“徐曜我们不如躲起来吧?或许,或许他们一直找不到人,会关闭电磁流防护网呢?”这样的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可是莫涵灵现在已经不知道,除了自我安慰,她还能做什么。徐曜在手环上迅速操作了几下,才递还给莫涵灵,缓缓摇头道:“我逃不出去,但你能逃出去。”他闭了闭眼,沙哑的声音带着无限的希冀与悲伤,“拜托你,带着这个手环,逃出去。”只要你逃出去了,手环里的信息就会自动发送。只要冰朔能知道这一切,他是生是死都不重要。早在他决定放弃脑疾手术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死亡是他必然的结局。徐曜把莫涵灵重新按在她原本躲藏的角落,自己来到隔壁房间,打碎了磨砂玻璃。玻璃外,就是广阔而自由的世界,可是,一窗之隔,想要踏出,迎接徐曜的却是AngelHoly三级警戒毫不留情地电击与警报。莫涵灵听到凌乱的脚步声全都朝这个方向涌过来,“找到了,在这里!”她屏息凝神,一动都不敢动,隔壁房间中隐约传来打斗声,徐曜的闷哼声,还有血肉碰撞地面的声音。莫涵灵再一次用拳头塞住了自己的嘴巴,缩在角落里,任凭害怕内疚的泪水肆意流淌在脸上。突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徐曜,这是何必呢?你明知道,我不会让你再见到冰朔的。”那是谢君勉的声音,莫涵灵牙齿猛然一紧,把自己的手咬出血来,她却浑然不觉。“谢君勉……你会后悔的……”徐曜的声音很轻,莫涵灵只能听个模模糊糊。但谢君勉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从静静昏迷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后悔。如果早一点将堕天计划的一切掌握在手中,是不是就能守护我身边的人。后悔了这么久,已经足够了。倒是你,徐曜,后悔吗?为了萧冰朔,豁出去一切,连命都搭上,值得吗?你、杨折威、慕婉仪、韩宁蓝、Mars,甚至是Gallant,难道你们就真的都相信,只凭萧冰朔一个人,能扭转命运,结束这一切吗?”莫涵灵缓缓松开了咬住手的嘴巴。事实上,早在十几分钟前,这样的念头也不停在她脑海中翻滚沸腾,逐渐凝结成了难堪的怨怼和不甘。她疯狂地嫉妒着萧冰朔,嫉妒谢君勉对他的关注,嫉妒他不费吹灰之力获得的名声与荣耀,嫉妒他那样轻而易举就破解了黄泉审判让她成为跳梁小丑。“冰朔说,会救活静静,就一定会救活。他说,会结束这一切,就一定会结束。”徐曜的声音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清晰,一个字一个字的传入莫涵灵而中,“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谢君勉:“这样也挺好,让我都有些羡慕。如果当初我跟你们一样住在303寝室,和萧冰朔成为室友,结局或许就会有所不同吧?但现在说这些,终究是晚了。你们把徐曜带下去交给穆叔吧,再过一会儿,维森特那边就会来接人了。”凌乱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又慢慢散去。莫涵灵有些怔怔地蹲在原地,一直都没有动弹,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两只脚都已经麻的没有知觉了。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到隔壁房间,这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虚拟仓碎片,还有一扇被打碎的窗户,呼呼往里面吹着冷风。外面是下着绵绵细雨的阴天,哪怕遮光的磨砂玻璃被打破,也没有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可对莫涵灵来说,这冷风和外面飘进来的雨丝,却像是救命稻草。因为这代表了,电磁流隔离防护墙,已经消失了。她飞快冲到窗边,正要爬出去,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涵灵,你特地来这么偏僻的W楼,不就是为了找我吗?怎么现在还没见到我,就想离开了呢?”Three.莫涵灵的身体猛然僵直,原本要抬起的脚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这个温和而带着威严的声音,她平日里做梦都渴望听到,但此时此刻,却像是一只巨手紧紧扼住了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呼吸。她缓慢地转过身去,当男子那温文尔雅的俊秀面容映入眼帘,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会长,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你是我们心目中最正直善良的会长,你怎么能做出杀人犯法的事呢?”谢君勉轻轻叹了口气,身体靠在一个破碎的虚拟仓上,声音有些疲惫道:“我需要Angel还原剂。”“那是什么?”谢君勉:“黄泉审判上,谢擎和何佑君他们提到的堕天计划你还记得吗?堕天计划的前身是一个叫RevivingAngel的项目,我父亲谢钰是堕天计划的创始人,我爷爷谢苍龙是RevivingAngel的发起人。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依靠制造出完美的Angel还原剂,净化人类的身体和心灵。也就是说,如果这个项目成功,世界上将再没有疾病,也没有恶人。”“哈?没有疾病和恶人?”莫涵灵露出一个荒谬的表情,“这么离谱的话,会长你真的会信吗?”谢君勉摇了摇头,“我不信。”“那你为什么还要助纣为虐?”谢君勉:“因为,只有完美的Angel还原剂才能救静静。”莫涵灵的呼吸猛然一滞,就听谢君勉继续道:“涵灵,你还记得静静吗?我打电话让你替我照看一下,但你没有按时来接她。她被我父亲的手下马智友接走了。马智友一直想让我继承谢钰的事业,所以将静静当做了逼迫我卷入旋涡的筹码。”男人的声音在这一刻嘶哑颤抖,带着彻骨的恨意,“我想将马智友和谢擎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可那又如何呢?他们终究还是赢了,马智友达到了他最终的目的。莫涵灵,你现在来问我为什么变成这样?我也想问问你,当初,你为什么没有去接静静。”“对不起……对不起……”莫涵灵脸色惨白,双膝缓缓跪倒下去,痛哭流涕,“会长,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每每午夜梦回,想起那个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小女孩,她就心如刀绞,悔恨难当。“对不起,会长,真的对不起……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把静静害成如今这样,呜呜……对不起……”“嘘。别哭了。”谢君勉蹲下身,伸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既然知道错了,就要想办法弥补。哭是没有用的,知道吗?”莫涵灵抬头感受着男人的目光和动作,双颊一下子红了。会长从来没有对她如此温柔过。她讷讷地点头,“会长,我要怎么弥补?只要能帮静静,我什么都愿意做。”谢君勉托了托鼻梁上的眼镜,淡淡道:“我知道萧冰朔很厉害,我也知道他是真心想救静静。但他绝不会为了救静静而豁出去一切。你明白吗?”莫涵灵心中一紧,顿时想起了萧冰朔的妹妹,在黄泉审判上萧冰朔得到了许多指控,有很多是捏造陷害的,但有一点一定是真的。那就是,对萧冰朔来说,他妹妹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谢君勉露出一个苦笑:“人有亲疏远近之分,如果我是萧冰朔,在只有一个机会的时候,选择救静静,还是救他妹妹,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静静。反之亦然。我不怪他的选择。可正因为如此,我现在能靠的只有我自己。”莫涵灵的手不安地揪紧了衣摆,“不能两个都救吗?不能……不杀人吗?”谢君勉缓缓站起身来,垂下眼眸看着她,明明是居高临下的姿势,却带着让人想要落泪的悲呛,“只要静静能平安活过来,哪怕我双手染血,万劫不复又如何?”说完,他转身就走。“会长!”莫涵灵忍不住叫了一声。谢君勉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莫涵灵,谁都有资格来指责我。但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忘记,当初是你把静静交给了马智友。我如果变成恶魔,那里面一定有你一份功劳。”“会长,会长!”莫涵灵崩溃地哭着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泣不成声,“会长,我错了,我不怪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我不会替徐曜传信息,更不会告诉萧冰朔什么。谢君勉,我只求求你,不要恨我,不要用那样厌恶的眼神看着我,好不好?”谢君勉的眸光闪了闪,随后沉声道:“松手!”“不,我不松手!”莫涵灵拼命摇头,双手把他抱得紧紧的,“你要杀人,我陪着你;你犯罪坐牢,我也陪着你;就算你变成恶鬼下十八层地狱,我也陪着你。为了你,我什么都豁出去了。”谢君勉的身体颤了颤,缓缓转过身来,低头看着她,眼中复杂的泪光闪闪烁烁,“你,又是何必呢?”莫涵灵痴痴地望着他的脸,眼中盈满了痴恋与崇拜。这是她追随仰望了那么多年的会长啊!从第一次见面起,她的芳心就寄托在了这个人身上。这么多年来,她最大的愿望不是他能接受自己,而是她莫涵灵能够一直守在谢君勉身边。如今谢君勉确实做了错事,可这一切都是别人逼迫的。静静何辜,想要救静静的谢君勉又有什么错?错的是那些贪婪、残忍,为了一己私欲就将会长卷入旋涡的混蛋。谢君勉不着痕迹地看了她的手环一眼,轻声道:“你不觉得我对不起冰朔吗?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做错什么。”“可会长你又何尝做错了什么?”莫涵灵大声道,“而且,所有的波澜和变化,都是从萧冰朔进入穹苍学院开始的。如果他没有出现,后进班还是后进班,学生会还是学生会,你与Gallant井水不犯河水,现在的一切,说不定根本就不会发生。你怎么能说,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呢?”莫涵灵越说越是激动,这些日子以来,心中潜藏的对萧冰朔的嫉妒、厌恶和痛恨,在恐惧退却后,又如潮水般涌上来。突然之间,她觉得谢君勉没有做错什么;甚至连马智友也只是想要将权柄塞给会长,只是会长太正直善良,他才只好铤而走险?真正错的是谁?是萧冰朔!没错,就是萧冰朔!是他的到来,打破了穹苍学院的平静。是这个少年的出现,让她的生活面目全非。她早就在这么想了,如果萧冰朔没有出现,如果萧冰朔彻底消失就好了。“会长。”她奋力地从手腕上摘下智能手环递给谢君勉,“徐曜在被你们抓住前和我见过面,他用我的手环,给萧冰朔发了一条消息。只要我离开W楼,萧冰朔就会收到。”谢君勉怔了怔,没有接手环,而是轻轻叹气道:“你以为,我会为了这条信息,阻止你离开?甚至,杀你灭口?”莫涵灵脸上一红,连连摇头,“不,不是的……对不起,会长。”她满面羞愧,“我早该知道,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但我认为,这条消息不应该让萧冰朔看见。否则,他一定会与你抢夺Angel还原剂。我不知道Angel还原剂有多少,可万一只有一瓶呢?萧冰朔那么疼爱他的妹妹,他绝对不可能留给静静的。会长,只有你拿到了Angel还原剂,静静才能得救,我也才能安心赎罪。”谢君勉怔了好一会儿,伸手接过手环,轻轻按了几下,当看到徐曜留下的信息时,他的呼吸滞了滞。“会长?徐曜留下了什么讯息?”谢君勉没有回答,而是突然一手将她抱入怀中,另一手则缓缓地操纵屏幕,在那简短的几个字上一遍遍摩挲。——冰朔,谢君勉不可信,谢苍龙还活着。我有事离开一段时间,勿找。徐曜留。在他怀中的莫涵灵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甜蜜地轻轻叫了一声“会长”。谢君勉闭了闭眼,眸底一片湿气涌动,他的手指轻轻擦过屏幕,按下了永久删除,“徐曜,对不起,还有……永别了。”……窗外阴雨绵绵,冰朔心中一阵烦躁,猛地将手中的笔记本盖上,回头看了一眼徐曜的位置。那里空荡荡的。刚回到后进班,冰朔就被激动的人群淹没了。听了李家勇和叶倩文的叙述,冰朔才想起自己和高铭、诺博会的约定。实在是一开始因为疗伤睡了一天一夜,醒过来后又被陈老伯缠到抓狂,以至于他把这些事儿都给忘了。得知冰朔没事,后进班众人狠狠唾弃了他一翻,就笑着散开了。然而,冰朔很快就发现有哪里不对。徐曜没有出现,寝室没回,教室没来,就连两人相遇的榕树下也没留下半点踪迹。李家勇这一次却没那么紧张了,“哎呀,你都平安回来了,徐曜肯定也没事的。这家伙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失踪几天不是很正常吗?”是很正常。可不知道为什么,冰朔就是有点不安。他有些迁怒道:“你们怎么也不拦住他?”“大哥!那也要我们拦得住啊!”李家勇翻了个白眼,丝毫不给他面子,“而且,是谁夜不归宿,害徐曜跑出去找人的?”冰朔郁闷地趴在位置上,好吧,确实怪他。“游码,能找到徐曜的位置吗?”“主人,游码已经在努力找了,可是穹苍学院太大了,AngelHoly不知道在干什么都不理游码,所以还没有找到。”冰朔抓了抓头发,还是觉得心中不安,索性纵身一跃从窗户跳了出去。曲翔趴在窗户上大叫,“哎哎,我说祖宗你又要去哪啊?别一会儿徐曜回来了,又跑出去找你。你们是非得整个死循环出来是吧?”冰朔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就见谢君勉匆匆朝这边跑过来,“冰朔,你没事啊!真是太好了!”冰朔摸了摸鼻子,脸有些发烫,“我不就失踪了两天吗?怎么整的全东院都知道了。”谢君勉不好意思地托了托眼镜:“都怪徐曜那天来找我的时候,神情实在太郑重了,害我都有些疑神疑鬼了。你没事就好。”“徐曜去找过你?”“是啊!”谢君勉点头,“他好像很急切,也有些慌张,问我能不能帮他调取AngelHoly监控。因为我曾经取得过W楼第二核心主机的权限,所以就带他去了那里。”冰朔呼吸紧了紧,“然后呢?”“然后,我也不太懂。”谢君勉皱着眉头回想,“他指了学院的好几个地方,让我调取监控给他看,可是看完后,他却一直摇头说,不是这里。我问他到底要找什么地方?是不是你出事了?可他却让我先离开。一刻钟后,我听到里面有他的闷哼声,就冲了进去。结果,看到他竟然流鼻血了。”“什么?!!”冰朔的瞳孔猛然缩了缩,“你说什么?!徐曜流鼻血了?这怎么可能?!”谢君勉似乎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好半晌才道:“是的,流了好多鼻血。我问他怎么了,要不要送校医室,他却说他没事,只是不小心碰到了。然后就离开了。”“他去了哪?”谢君勉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他跑的很快,等我追出去就已经没影了。但是,在那之前我好像听他……听他提到了陆昊远。”冰朔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感觉自己的喉咙干涩。他只能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拍了拍谢君勉的肩膀,就直接冲了出去。“哎,冰朔,你去哪啊!”谢君勉叫唤了一声,然而少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内。他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眸底深沉复杂的光芒,无声呢喃,“原来,他以为你没有预知能力了。”一声悠长的叹息从他口中吐出,最终消散于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