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见城二十劫中火焚记
大圣出世,万妖来朝。虽说《西游记》小说之中,孙悟空仅是结义大圣中的末位,但是如说因缘果地,最终成为斗战胜佛的尊贵之格,就算是九首牛魔罗王,也无法与之相比。此次显身的齐天大圣——此刻新生的齐天大圣,灵格远远不是【平天大圣】、【混天大圣】所能比拟的。阿布刚才就察觉到了,这个【齐天大圣】乃是在其余四方荒灵被击杀之后,炼化法体,顺应巫支祁的梦之胎宫而生的灵体。诞生出如此强大之物的系统,被识破原理,其实也不过是统合两种技术罢了。其一是求子的魔法:《摩诃婆罗多》中,贡蒂用咒语向天神求子,遂生下了迦尔纳与般度五子;而亚雷斯塔·克劳利也曾经使用过这个密仪,遇到了自己魔道上的继承者JohnSt.John。这个求子的魔法本质上是保留灵之遗传的缘起。而使得灵界生命并非是流出而是诞生(Incarnation)的第二种技术【受肉胎生】,则是更加简单的原始巫术。话虽如此,两个系统自动的运行,产生的敌人如此棘手,也能看出设计者的确是其中好手。做出如此系统的人绝对不是巫支祁,黑幕一定另有他人。这个黑幕用刘定恭的尸体受肉生出四方大圣,然后算计好了墟城对于四方大圣的击杀,二次将他们的死灵作为素材炼化,生出了【齐天大圣】。“哟,天兵神将。”坐在石棺之上的齐天大圣,也没有躲避,看着迎面走来的九陵。“还在追杀老孙吗?”美猴王坐于他已是石棺的王位,等待着神罚的仙人靠近。双方都是顶尖的术者,此刻,这两人之间的物理距离的缩短,却不断增长着其他在场之人的紧张。双方是同时动手的。齐天大圣招来的定海神针击碎了九陵的头颅,而九陵的一拳也直接把美猴王打成碎肉。这是构筑九陵肉身的秘法【太乙雷声应化尊】的另一种使用方式,名唤【第二变神术·三眼五显华光天王】。不同于可以苏生百亿次的不死性,【三眼五显华光天王】是把九陵宇宙等级的底力浓缩,用以强化身体的素质。如此状态下,虽然苏生次数不及【太乙雷声应化尊】,但是每一次复苏的身体都拥有着极强的素质。【三眼五显华光天王】状态下的九陵,或许颅骨被反器材狙击步枪的子弹直击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吧,而他挥出的这一拳,恐怕足够把一座小丘崩出山缺。可第一轮交手,双方并无胜负。孙悟空在原著小说中,也拥有着【太乙金仙】道行,车迟斗法之中,被砍掉几个头也不过小事。而此处的【齐天大圣】可以说也是有着接近仙人的不死性,肉身被一拳击碎也能恢复过来。互相毁灭的肉搏最终会成为比试魔道成就的消耗战。云梦大宫的四壁一阵一阵被两人的鲜血铺满,随后又因为二人的不死性,血滴、肉片与碎骨再度剥离墙壁,回流至身上。“理官大人,你回避一下吧。”阿布对于如此惨烈的修罗战场没有任何惊讶,她也并不回避飞散而来的人体碎片。獬豸点点头,面朝着九陵与齐天大圣的厮杀,往后退去。就这这个时候,阿布突然伸手抓住了突然出现的齐天大圣的手腕,然后将它过肩摔至地板上。刚才齐天大圣对着獬豸的偷袭实在速度太快,就算一刻未曾移开眼睛,獬豸也并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这么一瞬间,他冷汗暴瀑而下。“走。”阿布说话的空隙内,九陵也一瞬间赶了过来,用膝盖压住了齐天大圣的脖子。力度之大直接将地板压到崩裂,心猿的脖颈不消说也一并压断了。獬豸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点头之后,背过身子跑了起来,顺手还抓住了刚刚肉体复原的斯塔夫罗钦。毕竟斯塔夫罗钦也是地球最顶级的术士,若是没有战胜死亡的手段才会比较奇怪。此刻他还没搞清楚状况,刚坐起身来就被獬豸用手肘内侧钩了脖子,然后一路带着向后跑了起来。斯塔夫罗钦像是摔跤比赛里认输一样拍打着獬豸的胳膊,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男人如果喉结被来了这么一发,一时半会的确也说不出话了。獬豸用法术在面前的宫殿墙壁上破开一个大洞,然后就这样带着斯塔夫罗钦跳下了千丈荒山的山顶。在确认瑞兽摄政王与他脱险的朋友撤离之后,九陵顺手把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的心猿用擒拿的手段摁在了地上。中国的皇室特务都需要学习近接格斗的技术,且本来就不同于制服歹徒这种目的,大内的训练需要同时掌握无声杀伤和抓捕拘束的技法。不过九陵作为比较特殊的大内人员,被允许只学一点小擒拿手。毕竟对他来说,体重和拳力并没有任何锻炼的需要。就算是力能奋起千钧金棍的美猴王,此刻却在九陵掌底丝毫无法动弹。“阿布啊,大概还需要杀他多少次?”或许是九陵过分粗心,又或者小擒拿手技法也并未考虑过压制有尾巴的家伙,阿布此刻正帮九陵踩着齐天大圣的尾巴。“如果是魔道成就高深的术士可以先破解他的不死法体,然后杀一次就行了。但是你办不到,估计接着杀他一千次吧。”“有什么快点的方法吗?”九陵说完伸手打断了心猿的脊柱,“我们不是赶时间吗……”超越了千年的妄执,此刻却被认作是有些浪费时间。——天之一角,梦幻之王,那穷尽生命也压抑不住的心猿,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愤怒。×××那真是,相当遥远的战争啊……在那个时候,智人的文明刚刚萌发。武者与群兽厮杀,只为了肉食与安全;巫师与天神讨价,不过想避免旱涝与风灾。就是这样的一个时代,若以人类的视角看,真是相当黑暗的时代。那时,肉食的百兽在地上肆虐,争做地上的王。不论是上天的设计还是进化的使然,捕食者的身躯赐予了暴虐为政的资本。战士被撕开肚肠,妇人被咬断脖颈,婴儿被肢解吞吃——然而世间的其他生命,谁又不是如此呢?那时,波塞冬的子种——河神与宁芙们,还没能从龙众手中夺过支配水域的权柄。那时,中华大地上的一切山泽湖泊,也尽是由龙众支配。因龙蛇本就一系,这些龙神以神的姿态向人类所求供奉时,都是化身人体,操持龙蛇本尊的形态出现的,故而也被称作“操蛇之神”。喜怒无常的龙们在这片大地上自称为王,加上毗邻水畔,毫无节制的湿生出了大量水鬼蛟龙。河流带来的沃土上人们建立了聚落,可突然某日谷物就会被洪流全部带走;依附于水泽的丰饶,人们开始渔猎,可谁也不能保证不被幽深之处的精怪吞没。就是这样的一个时代,若以众神与兽类的视角来看,真是相当自由而伟大的时代。那时,它还是一只普通的母猿,真的只是因为偶然,遇见了猿类之中的最高位的贤者。他赐予了她人类的智能,也教授她自然的知识与神秘咒语。经历了长久的修行,她可以以人类女子的姿态出现,与化作老者的白猿在山中巡游。她的修行并未太深,仍然有着以前的一些习惯,用白猿公的话说便是“智体虽生,野性未除”。她时常以少女的身姿在树间攀缘,与未获智慧的同类游戏。白猿公见她虽兽心尚未除尽,但终觉这样天真可爱,也并未强求她处世如人,只把九天玄术也一并传授于她了。那一日,她遇到了冒险来往山中的猎户。因为他曾经伤过同类,她对猎户并无好感。她从树间跃下,猎户根本没机会看到发生了什么脸就被摁到落叶与山泥之中,然后她拧断了他的手臂,把他留在原地,任由山中的饿兽决定他的命运。她没有任何愧疚:倘若身为猎户,连被野兽杀死的觉悟都没有,那对于自由的万物也过于不公平了。白猿公给她演绎过万类流下至今的生命树之根须,任谁也并不是特殊的一类。可是当她回到白猿公身边时,却发现自己弄伤的猎人正和白猿公一起吃饭。猎户的手已经复原,虽然现在略微打颤,但看样子只需休息几日便能康复。白猿公看了她惊讶的表情,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没有说什么。“他是山下河边聚落的猎户,”白猿公给她递来果物,“因河主龙王暴虐无道,村人终不堪受,四处寻求庇护。我姑且还算此山之主,因此他也被遣来寻我。”“老师您要帮他们吗?”他们之间说的是许久之后的人言,所以猎户并不能听懂。他握着只咬了一口的果子充满惊恐地看着他们两个。“这次由你来帮助他们。我驻此世之日已经所剩无多。你也需要多和人类接触才行。他们才是万类之灵长。”“老师,他们和我们究竟有什么区别,不一样都属于简鼻亚目的生物吗?生命之树的根须上,我们难道不是毗邻的两支吗?”“至高天的蔷薇是注定授予人类的,因此我们必须用人类的身姿才能知晓宇宙的设计。”白猿公放下了手中的果核,“不过你恐怕无法理解吧。你无法喜爱人,就这样让你行走人类之纪,肯定会遭受莫大的苦难,一切皆是我的罪过。但是这都是我的未来眼也看不到的东西了。”“老师,你的生命就要结束了吗?”她非常直白地询问,仅仅能听到一小丝因为像人而能流露的悲伤。动物的行为中,生命之间也很少有如人一般密切的联系,极少有动物知晓悲伤。被强大的虎狼抓住的话,草食者的亲族们唯有认命;曾经拥有利齿与爪牙的无法捕食了便在饥饿中等死,将身体施还供养食腐的众生。“是啊。我自己九天玄术的修为也不甚精深,不然便能死簿除名,常驻世间了。说道性命生死,你也因贪图游戏世间,恐怕是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生此尘世究竟为何。只有身为人身才能知道答案吧。由我这个老猿猴教你如何作人看来并无成效。你去帮助人们吧。多与人类亲近。”作为拥有了神通与咒法的兽类,自由自在的生活难道不好吗?纵使白猿公一直在教导她这些事情,她自始至终并不理解。人类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可以拥有如此的自傲,甚至自己的老师也要贬低自己来抬捧人类呢?那晚,白猿公对她送别。他提到估计下次满月便是自己的这幅躯体的死期了,那时自己会变回猿身,将骨肉奉还大山。“暗合萨满巫教一般的生死之观,可见我虽学得世外解脱秘法,却仍然受困畜生之身啊。”白猿公最后自语着。一副不情愿的姿态,她与猎户回到了村中。花了好些时间,她才稍微明白这个时代这个村落的人说的话。作乱的河主龙王既不索求牺牲供奉,也不想要顶礼崇拜,它只是为乱一方,满足自己破坏的欲望而已。村人给她献上了种植的谷物与烹饪的熟肉,让她睡在干爽、避雨又远离蝇虫的房内。她惊讶于人们的耕种生产,又开始同情那被龙毁坏的良田与屋宇。她随后便又察觉,那龙因为强大所以自由自在的活法却造成了如此的苦难,自己的野性也是如此。她于是决心帮助人类——却并非是在伊甸与流放地间选择人类,只是因为她认为自己更强。她在河边呼喊着龙王,用敕令呼出神兵。龙卷四起,河水暴涨,暴虐的无名龙王从水中抬起头,水鬼滋生,蛟龙泛波。龙王的军阵与她就这么河岸对立。那真是一场漫长的战争啊。乾坤树烧尽,诸世界倾颓。大黑龙王尼德霍格被风之王维德佛尔尼尔猎杀,诸多逐恶的龙王就这样趁着洪水,带着上个世界残留的邪恶力量,散布于新世界各处,欺压着新世界的生灵。然九天之上传下的玄术秘法奥妙高深,殊胜无比,尽管白猿与她都没能完全学会,但是已然足够去和恶之残余相争了。龙卷就用真空打消,洪水便用分海之术驱散,水鬼任由神兵去猎杀,蛟龙则由核热的真火焚烧。这场战斗持续了整整十日。已无余力维持人形的她最后用猿猴的姿态,变化愤怒之型,咬断了龙王的脖颈。同时她也因此回收了支配淮源的权力。她放任河水自流,没有加以干涉的意思。她回到了山中,学着白猿公的样子,寻找自己的继承者。时间流转,她因为退治恶龙的功绩,而被当作是水神供奉。她倒也没有什么意见,自己其实仍旧是畜生道中之物,并未位列神班天曹。在九天玄术的加持下,她的寿命也是反常的长久。然而这样的和谐却并未持续太久——她放任自流的大河有时也会连绵泛滥,本就和她没有关系,却仍然被忘记她事迹的后人所怪罪。应龙与白泽分别作为龙众的代表与万兽的首魁向着初始的帝王献上了权柄,而他的玄孙,开始了对天下水系的兼并。江湖龙王因为有生出蛟龙的危险,之后都要被人神替代,没有例外。淮源也因为泛滥,招来了帝王御前的术士们。雨师——那时还是杀死龙众的术士。和现在的仅剩四个的闲职可不能同日而语,那时的雨师,乃是讨伐龙的军队。她并不是龙,却因为河流泛滥被定罪。她遣散了自己教谕的猿类,独自一人与朝廷展开了战争。应龙的咒言与白泽的知识封住了她的能力,她显出原形,也使不出法术。但是雨师的集团对她十分感兴趣——淡薄到几乎被遗忘的记忆终究还是有人记得的。猎户的子孙请求帝王不要杀害她,她曾经为了村人和恶龙厮杀。于是,她迎来了比死更加残酷的惩罚。不见天日,甚至根本看不到任何变化的空间里,她体会着每一秒流过脖颈、指尖,却又不能动弹的感觉。曾经活在外面世界的回忆不停在眼前闪现,不停播放着过去。对于不朽之物惩罚就是这样的,如果看到了明天,那么监禁和闭关修行就没有区别了。因此必须用大量的过去,去淹没当下与未来。这个惩罚是如此痛苦,剥夺了她最重要的东西。她甚至内心许诺,她要给予第一个放出她的人一个愿望——任他说什么她都答应。她的心里,充满着渴求。可更加漫长的时光过去了,她心中充满了对世界的仇恨,她一定要残杀解放她的人,要把人类一个不剩下全部杀死。她要追回她失去的东西。她的心里,充满着愤怒。就在那时,“我”诞生了。不知道多少岁月溜走,她在千年的孤独中,被过去折磨得不成模样。突然之间,有人对她说话了。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他为她读了《西游释厄传》的故事。“咳咳,您在听吗?……虽然有些僭越我的职权,但是我还是想和你分享一下这个。虽然我也并不清楚您究竟是不是巫支祁圣母,不过根据我的推测,这里关押的应该是您吧。这个在你被封在此处之后很久才写成的小说……你或许不知道小说是什么,小说(Fiction)就是……不真实的,连续的一串因果。有个叫做孙悟空的角色,应该是以你为原型的吧。书里的孙悟空也被封禁了起来。据说是王莽篡汉那年,被天上掉下来的五行山压住的。那年头光武帝因为一场陨石雨而触及了中华的帝统,而那年耶稣基督的肉身甚至还行走在地上——嗯,行走于水上。他在中国……也就是当初把你关押于此的华夏道统所覆盖的土地……在中国,很有名的。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这个。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有机会重见天日,但是你不能就这样消失——连你投下的、过于巨大的影子都不知道。”这个人磕磕巴巴地读了西游记的前几章。之后的日子里,他直接播放的西游记评书。“啊,这不就是我吗?”她想到,“高傲而自由,丝毫不遮掩天性,也不畏惧强权的齐天大圣。”于是,“我”诞生了。我只是虚无;甚至连虚无也不是——我只是梦幻。我只是一种可能。纵使千世万代,我本并无诞生的可能。她觉得,“我”本应如此的。我本应该如此骄傲的活着。她的心里,充满着妄念。此刻的“我”,不许她被人类背叛的仇恨在此告终,不许她漫长的孤独收获无果。我绝对不允许她的妄念被践踏。×××云梦大宫开始了坍塌。地面开裂的缝隙使得九陵的擒拿失效。心猿回过身打掉了九陵的头,随后跳到了石棺之上,单手结印,念动了咒语。石棺之上被施加了一层不坏之秘法的守护,此世间一切神雷、劫火、风轮或者是无上咒力,均不能摧破。这一举措只是为了接下来大闹一场做点准备工作而已。阿布已经发现了心猿身上运行的法术非同小可,然没有九陵的允许她并不能使出【宇宙生成】。而此刻的九陵脑袋正在接回脖子上的过程中。心猿的一切成就均在飞速膨胀——非也,应是正在取回它本来的姿态。千门锁咒本来只是封锁雾气扩张,并组织水鬼肆虐的法术,而此刻,千门锁无法关住如此伟大的灵体,直接被撑破。既不像是九陵燃烧着他宇宙的生命力,也并非是如山神水君吸取了灵山地脉的灵力,心猿乃是完成了自己的求道。比起小说中的大圣,虚构出的心猿已然更加强大。此刻的它已经达到了仙人位寸前的地步——本应随着他的力量增强而滋生的恶灵,此刻却全部因为大圣出世的威严而被蒸发。此术乃是与天同理,与地共识——九天系法术的密中之秘,【自性神我摩耶下梵合和术·法天象地】是也。云梦大宫已经片瓦不剩,仅有石棺落在千丈荒的山顶,而心猿与阿布、九陵则在空中对峙。并不需要阿布出手,因心猿的成道,被吸引而来的两座大魔在它身后已经现形了。佛经所说第四魔·天魔,仅有在大修行人成道,魔宫震动之时才会显现。而大自在天魔与333之大恶魔克容左恩(Choronzon)则是把守着更进一步求道之路的大魔。大自在天魔比之他化自在天魔更加强大,因为其居色究竟天——也就是物质宇宙之顶,大自在天亦乃三千世界之共主——因此是名副其实的“世界之尽头”。333之大魔(Archdemon)【克容左恩】,即是克劳利体系的第三十天以太(Æthyrs),又名深渊之住人;它象征着“自我”的界限,只要还执着于“我的人格”实存之幻觉,在它面前就绝无幸存可能,自我会被一律摧破。大自在天魔结好了结界,克容左恩诵唱起了咒语,他们要检验面前的猴王是否拥有晋升秘密主阵的资格。然而心猿甚至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它没有回头,轻轻握紧了手.在它身后,为了迎击它而降临的两座大魔便被捏碎。情况变得严峻了起来,心猿面对着九陵已经开始握有一丝胜算了。“放着他不管,可能将来华中就只剩下个大窟窿了。”九陵复原后这么判断,“动手吧,阿布。”“得令。”阿布说完把手举起,对着心猿张开了手掌。黑色的波动再度生成——那是众恒星尚未生成之时的无光宇宙本色。摩天高筑,泥黎铺设,宇宙流出。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心猿被拉入了无生之宙。那是漫长的一普朗克时间,那是短暂的宇宙永劫。心猿没有任何感觉,它只是愤怒地看着宇宙之主,看着支配宇宙的伟力。这就是迫近仙人位术者的意志,强大到足够和一切心之总和对抗。用来秒杀杂鱼的招式对于大圣没有任何作用——它绝不放弃,无论是身处多么惨烈的地狱,他也绝不会寻求死。万劫倏忽,刹那永固。它不知在时间的何处开口了:“无聊把戏。”它在那之后的千万年后,双手合十,然后他用了几飞秒去念动咒语。——那是传承自亘古的陀罗尼。若问《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大悲咒)咒语的对应的本尊是哪位,或许很多人都会觉得是【大莲华王·千手观音】吧。可实际上,观音的成道正是在久远的过去,曾听闻【千光王静住如来】传授大悲心陀罗尼的咒语,方一跃至第八地菩萨,可化身万千。地球的佛教中,观音是以化身众多闻名的,光说知名化身就可排出三十三观音来。而《西游记》中,观音给予孙悟空的毫毛,正也是化身之术的暗喻。【千光静住秘传·万千幻身】——此术与观自在菩萨或千光王静住如来已无关系,但是却是另一极上秘法。宇宙间心猿不断地放出化身,每一个新的心猿都在用自己的生之光明对抗着宇宙的绝望的虚无染色。心猿开始蚕食起了阿布的宇宙。这只是不痛不痒的事情。就算给它们打字机,恐怕等他们打出来莎士比亚全集,也没有办法吞食宇宙的百分之一吧。九陵坐在玉座之上,脸上佩戴着画着一只眼睛的白布,静静看着这一切。然而并不是这样的——挣扎并不是完全的随机,心猿也不是毫无智能的猴子。它们的光明滋长的速度也在不断加速——阿布察觉到了,而正因为宇宙实际的创造者,那愚昧、盲目的神,正安坐于王座——她必须察觉到。心猿在这里经历着可能是千亿年太古的孤独——但是这比起诞生之前,永恒无期的牢狱来说,不过像是十五天拘留一样。千世万代,无数宇宙轮回,才终于诞生的它,绝对不会在此停止。它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应该是千亿年前的谁吧。“永劫刹那,死缚生枷。”那个声音说道。“至此仍不愿停息吗?”那个声音继续问道。绝对不会停息的啊。直到此身摧朽——直到万物寂静。“然。我一直觉得为了国家、组织、狂信与利益而形成的魔法结社再无聊不过了。我一直觉得他们之间矛盾冲突导致的纷争与冲突再无聊不过了。我一直觉得语言于哲学对一切命题的言说再无聊不过了。我一直觉得公式于理学对一切的解释再无聊不过了。我一直觉得战斗再无聊不过了。“但是因你展示了你的求道,使得我所作为的一切无聊均有意义。我便承认你吧。”阿布睁开了眼,对九陵说。“请下令吧。”“为什么?”“为了让你诞生于这个世界。”九陵面前的白布遮住了他的表情,恐怕遮脸的白帘之后本就没有任何表情。他一步步走下了宇宙中心的王座,从虚空中取来单肩披风。而阿布伸手搂住了九陵的脖子。“创世之理,允衡之功——特此敕令!”下达敕令的声音是如此平静。“……”,阿布用细小的声音说了些什么,随即又用大声回应九陵的敕命:“重造六道五行——另立地水火风!”阿布的胸口绽放出光芒,九陵伸出了手,从中取出了象征神之支配的帝国宝珠。在宝珠授予的漆黑光芒之下,如供芸诸佛明王的曼荼罗坛城显迹,又像是众神云集的壁画成真——无数的正神、神将、天兵、小鬼在宇宙间现形。这是总计数量过万的军团,且每一位都是支配宇宙的伟力。所有的造物在九陵的许可下生成,现界,然后开始了战争。这是九陵威力最大的法术,名唤“二院三司四方五雷万神大阵”。只有在最终的形态【大秘神变·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尊】之下,才能使用的出来。堪比《封神演义》的“万仙大阵”,可说是众神云集,万仙来朝。两波军阵开始了交锋。连方位都没有的混沌宇宙中,演绎着堪比大爆炸时刻的喧嚣沸腾。就在这一刻,阿布宣称了宇宙的上下,她俯瞰着脚下的战事,与仰头的心猿对上了眼。“你来。”阿布这么说道。被无数的雷部神将阻挠,被正神用神雷轰击,被咒语束缚,被诅咒侵蚀。心猿的化身全部都已经被消灭,只剩下本体还在全宇宙一切造物的围攻下,冲着九陵而去。仿佛是当初宣称了背叛的路西法正面对天军。【法宝·定海神针】早就被夺走,反正在这里也没什么作用;火候并不到位的【千光静住】秘法也被破却,此刻仅剩自己一人;太乙方术根本落下乘,而九天传来的八九玄功也被九陵召唤出的正神一一破解。此刻的心猿,正被无数神将围杀。它明白,自己一开始就毫无胜算——就像是自己指向中华与墟城的复仇注定无果。是啊,本来就知道这一点,那又能如何呢?它可能用尽了最后的力量,把围杀他的神将们一击击散,却一体都无法杀伤。在拼死一搏造就的片刻破绽中,它最后向着宇宙玉座之上的九陵发动了冲锋。仿佛是挣破牢笼的飞鸟,如闪电一般的运动轨迹在神将、正神间穿行,它一跃而起,向着神飞去。然而,阿布挡在了他的面前,她伸出一只手,食指点在了心猿的眉心处。这是规格完全不同的“一指咒杀”之术——因果倒错,梦想颠倒,往复时轮环崩裂,生死大海无沉浮。“他补考迟到了。所以总的来说,你赢了。”她保持着姿势,对着虚空,“但是我并不想拿这种事侮辱你。”×××抬头看到黑之波动消失,理官和斯塔夫罗钦等待着恢复到【太乙雷声应化尊】状态的九陵与阿布一同慢慢降落到山头。眼前就是小半截埋进土的石棺,便是云梦宫内龙椅,花果山上王座——任由巫支祁圣母在内做着大梦的“疑城胎宫”。“动手吧。”理官的眼镜刚才在逃离时弄丢了,正装上也沾着泥巴。九陵手握剑诀砍开了心猿的加护,然后一脚踢开了石棺。可是里面空空如也。“我和独角兽刚到的时候她还在里面,恐怕是新人造荒神诞生的因缘代价太过巨大,把自己也炼化进了梦想里吧。”没有人接斯塔夫罗钦的话。酿成如此巨大的灾害元凶竟然用这种方式脱罪了。半分钟难受的沉默之后,理官掏出了手机,开始拨打电话。斯塔夫罗钦对于没有人接话倒也不在意,他耸耸肩,告别离开了。代号三方老的这几位就此分别回去了。在理官的授意下,差点吞没华中西南的大灵灾就此封档。九陵和阿布则搭乘省内长途大巴回家。“齐天大圣还是有点厉害的。”九陵没有回话,只是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因为错过了补考要重修心情不好吗?”“不是,”九陵说完摇摇头,“不完全是。”他伸手去取衣服里的手机和索尼耳机,却发现因为害怕弄坏根本没带在身上——毕竟是过于复杂的电子元件,九陵不能弄懂结构的东西,就无法随同身体一起复原。深夜里的省道路灯绵延直到消失,车内轻微的引擎噪音,偶尔有错车时发出的“咻”声,昏暗的车内灯,以及同行其他乘客身上的酸臭与发出的沉重呼吸。还有阿布倒映在车窗上的睡脸。九陵突然感受到了不能释怀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