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亡灵·魔法师·三

安里是在自己家门前发现丢了东西的。

当他想要解开自己画在门上的封闭魔法回家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魔法失效了。他暗自念着咒语,却完全施展不出魔法。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在自己身上上下摸索,才发现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那个从普罗凡塞之书中借来的,支撑着自己魔力循环的彼世时钟。

他努力压下自己心里的慌乱,虽然现在东西不见了,但是这里的人类根本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大概只会以为是一个坏掉了的怀表。

但是生活在这里的似乎并不只是跟以前一样的普通人类。

已经过了太久了,安里也已经无法明确判断,这里到底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是一个民风淳朴的小镇。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想找的那个人,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应该已经无法抵挡时间的流逝而消失于这个世界上了。

就算他知道千种万种的黑白魔法,却没办法提前告诉过去的自己,去留下属于那个人的时间。

安里循着自己走过的路线去寻找他丢失的彼世时钟。

街上的情景跟昨天完全不一样了。

昨天还一片繁华的小镇,如今肉眼可见地变得萧条了。

原本从早上开始便人来人往的集市,此时完全没有了人。码头的货船已经撤走了,渔船也不再出海打渔。中心广场上那些售卖各色瓜果蔬菜的小摊子也不见了,小镇上的那些被居民的生活气息所掩盖的古旧感扑面而来。

他昨天便是在观察这时间流逝的古旧感的时候,不小心跟卡诺撞在一起的。

想到卡诺,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曾经跟卡诺一起检查尸体,彼世时钟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时候掉的。

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向那条小巷子里走去。直觉告诉他,这个东西最好不要被卡诺见到。这个看似跟镇上的人们都很熟,像是一直生活在这里的普通少年,远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在那个小巷子里,他们两个人的视线交汇的时候,他明显从卡诺的眼睛里看出了戒备与怀疑。他甚至觉得,卡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安里转进那条偏僻的小巷子,发现巷子深处的那具尸体已经被用洗得发白的大张帆布盖了起来。在那帆布的一角,露出来一条很眼熟的链子。他连忙赶过去掀起了那一角,果然看见他的彼世时钟正被盖在帆布下面。

他打开盖子,只见里面的指针同之前一样,依然停在刚刚走过一格的位置上。

他可以猜到是卡诺用布盖起了这具可怜的尸体,但是他判断不出卡诺究竟有没有捡到彼世时钟。

其实自己也并没有欺骗卡诺,自己的确是流浪人,只是并非流浪于这片大陆。而且,自己与这片大陆上的人类,还是交集得越少越好。

在巷子的外面,卡诺正靠着墙壁若有所思。他一直躲着这里等安里来找那个怀表,在看见怀表上面雕刻着那本书的图案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这个东西应该是来自于这片大陆之外。而安里,一定是解决这一起怪异的杀人事件的关键。

而且他也想知道,关于沉眠森林的秘密,安里究竟知道些什么。

日落之刻,逢魔之时。

今天的夕阳下沉得格外快了一些,火焰灼烧一般的红色迅速退去,暗蓝色带着紧随其后的黑蓝色侵袭了整片天空。

安里赶在夕阳下落之前进了沉眠森林,他要寻找的,是亡灵召唤之术中不可缺少的材料——死灵血魄。

这是重塑亡灵魂魄的关键材料,依靠逢魔之时的光芒加以洗炼,而曾经作为小镇墓地区的沉眠森林是提取死灵血魄最好的地方。

这一次他没有再去靠近森林深处的那一片黑色屏障,而是选择在见到变成黑色的树木之前就停下了脚步。

他不希望再被这片森林排除在外,就算无法破解沉眠森林的秘密,只要能让他召唤回那个人,他就已经满足了。

选好了地方之后,安里看着就快要消失在地平线以下的夕阳,跪了下来。他拿出了彼世时钟放在地上,随后念出了召唤亡灵的咒语。

没有相关的媒介,搅扰已死之人的灵魂是禁忌。

然而安里并没有能留住属于那个人的任何一样东西,没有办法通过媒介直接寻找到他的灵魂。

随着咒语的吟诵,从彼世时钟里流出许多金色的线条。那些线条在地面上游走,逐渐组成了一个魔法阵图。

夹杂着亡灵吼声的风扑面而来,有一些模糊的幻影正在魔法阵图中徘徊。大地也在涌动着,像是正在孕育着什么。

安里划破了自己的手,用自己的鲜血去抚慰空中呜咽着的亡灵们。凛冽的风逐渐温柔下来,有什么东西正在地面上慢慢聚集起来。

然而安里的血,也招来了其他的东西。

浓重的血腥味裹挟着冰冷的死亡气息从森林深处传来,随着黑暗的夜色一同从天空的另外一边袭来。

“好香的味道……”

像是被沙砾摩擦过一样的粗粝声音传了过来,完全不是能从人类的嗓子里发出的声音。

安里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伏在自己背后,有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冰冷呼吸从颈边传来。他一手拿起彼世时钟,迅速转过了身体。

“谁?”

那个伏在他背上的东西跳开了,一团黑影漂浮在空气中,像是一只张开翅膀的巨大黑色蝙蝠。

“吸血鬼?”

看着那一团黑影,安里想起了那具死状奇怪的尸体。

“太阳可就快要落了,你要就这么错过逢魔之时吗?”

“血之一族的你为什么知道我在等逢魔之时?”

“我可从没说过我是血之一族的人。”

那个黑影从安里头上掠过,直奔被夕阳照到的魔法阵边缘而去。

安里转过身,发现那黑影的目标是魔法阵边缘那一块刚刚结成的死灵血魄。他顺势一个翻滚,先于黑影拿到了它。

“把死灵血魄给我!”

安里从黑影那原本就令人感觉毛骨悚然的声音中听出了愤怒。

“你用古老的禁咒夺走了那个人类的灵魂,现在又想要死灵血魄……你是要召唤亡灵!”

“这不是跟你正在做的事情一样吗?半吊子的魔法师。”

“我……”

“召唤亡灵,复活死者,都是禁忌的咒术。同样是禁忌,你没有比我更正义。”

“我可没有喝干人全身的血液,你分明就是吸血鬼。”

“闭嘴!我不是!”

太阳终于完全落了下去,黑影在空中画出了安里曾在那具尸体身上见过的魔法阵图。

“虽然小了一点,用你的身体做他的容器也不错。”

“不好意思,我也有必须要重新得到的人!”

安里握紧了彼世时钟,金色的光芒再度亮起。虽然他不想为了无聊的事情浪费自己的魔力,但是眼前这个纠缠不休的敌人,却意外的棘手。

“普罗凡塞之书……”

黑影从安里手中的那东西散发出的魔法中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是将他唤醒之人的身上所携带着的气息。

——“去寻找普罗凡塞之书的残页。”

这是他不得不服从的主人给他的任务,千年之前他便不能掌控自己的生死,如今也依旧不能。

随着彼世时钟的发出的光芒越来越亮,安里的身边凭空出现了许多的魔法阵图。那些魔法阵图围成了一个护罩,将安里保护在里面。黑影所使用的那个驱逐灵魂的魔法,在这个环绕着魔法阵图的护罩面前完全没有攻击的机会。

“看来你没有外表看起来这么弱。但是很可惜……”

黑影直接扑到了魔法护罩上。

“死灵血魄和普罗凡塞之书,我都必须要得到!”

一双沾着血的手从黑影之中伸出来,那双手插进组成护罩的魔法阵图的缝隙之中。他一只手释放了一个有着蓝色阵图的黑魔法试图隔断护罩,另一只手则向着安里抓去。

安里以为他会先抓向彼世时钟,却没想到那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死灵血魄。

“我要复活他!把它给我!”

安里正要施展攻击咒语,却发现抓住死灵血魄的那只手不对劲。

黑影里伸出来的这两只手,分明是人类的手,而且还是属于活人的手!在这一团黑影之中,很可能就是即将遇害的第二个人。

就在安里愣住的这一个瞬间,他手中的死灵血魄几乎要被黑影夺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枪响从远处响起,随即那块死灵血魄应声断成两半。

在这片森林里,还有第三个人。

安里和黑影都不知道来的第三个人究竟是不是对方的帮手。

黑影拿了半块死灵血魄,迅速地消失在了森林深处中。安里也戴上了兜帽,以魔法将自己隐藏在了夜色之中,悄然离开。

然而那第三个人却也没有了其他的动作,一时间森林安静得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人一样。

过了许久,那第三个人才从远处的树后走了过来。他蹲在地上查看刚才两人打斗的痕迹,然而除了大地上残留的魔力波动令他感受到不同的疼痛,其他什么也没有留下。

风吹走了天空上的云彩,月光又重新洒向大地。

在稀薄的月光下,那个站在森立里沉思着的,正是属于卡诺的身影。

第一章:亡灵·魔法师·三
血月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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