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话 每个人都只在梦中去笑
在特比龙的宫殿中居住着数千只人偶,她们有条不紊地做着手头的活儿,共同承担起照顾花园的任务。每当林绊经过她们身边的时候,她们就会放下手中的花剪和水壶,向林绊恭敬地行一礼,再接着做自己的工作。偶尔也能见到几只人偶聚在一起聊天,可看到林绊的时候都一溜烟地跑掉了,像是做了坏事的孩子被发现一样。一想到是人偶,我就无法以正常的眼光去看待她们啊。林绊有些无奈地看着手中的钥匙,那是特比龙交给他的,可以凭借这枚钥匙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只人偶。说实话,林绊对此抱有很高的期待,希望拥有一只会帮助自己的万能的人偶,这是活着的时候曾经憧憬过的事情。可现在又为什么会迷茫呢?人偶们很勤劳,大家为了共同的目的而辛勤工作着,没有懈怠、没有争执。她们的脸上透露出一丝满足,当所有人偶的满足汇聚在一起的时候,溢出的快乐便将原本已经五彩斑斓的花园染上更多的色彩。而这,恰恰让林绊有些难以适从。林绊不太擅长对付过着充实生活的人。可以的话林绊更希望遇到这样一只人偶,从她身上感觉不到快乐,也感觉不到忧伤,她像是一张白纸般,完全不带任何感情的“活着”。在人偶们创造出来的五彩斑斓的色彩中,只有她身边保持着一抹灰暗的色彩。正因为有着这样的想法林绊才会被那只坐在喷泉边的人偶吸引住吧?她毫不在意风将水雾吹向她的身体,默默地将及肩的黑发缠在手指上,雪白的长裙被水雾浸湿的部分透着一抹水色,与喷泉和阳光融成一幅画。注意到林绊正盯着她后,人偶只是看了林绊一眼,随后便把头偏向另一边。这下子该不会被讨厌了?林绊苦笑着向人偶走去。“要做我的人偶吗?”见她没有响应,林绊就当作是默许了。他小心翼翼地拨开人偶后脑勺上的头发,将不知何时起泛着诡异蓝光的钥匙插了进去。钥匙一直伸到最底处,发出“咔吧”的声响后人偶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随后钥匙被整个吞了进去,钥匙孔也随之消失。“居然让我睡了这么多年啊。”人偶从喷泉边上跳下来,向林绊露出百分之百灿烂的笑容,“初次见面,我是初世代末号位人偶,隐藏系女主角,请叫我可可琳。”林绊凌乱了,这性格变化也太大了吧?看到林绊一言不发,可可琳像是察觉到了些什么:“我看你这是被骗了的样子啊?很遗憾,钥匙才是我的本体,这副身体只是容器罢了,话说这么说,我已经与这身躯融合了,所以估计你是不能退货了。不过既然你看上了这副身体,我猜你也喜欢这个样子的吧?”可可琳还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林绊也总算是恢复了过来。不知为何她这找抽的语气林绊还很欣赏的,就这样算了。林绊打断了可可琳的话:“我先来确认一下,你已经是我的人偶了对吧?”“是这样没错,我会尽可能的为你服务,但其实你也没有强制命令我的手段。还有我听说你们人类曾妄想‘机器人三原则’之类的东西?很抱歉我们人偶身上也没有装填类似的系统,所以我们的关系某种意义上其实是对等的。今后请以你的人格魅力来拉拢我。作为第一步,请告诉我你的名字。”“那今后叫我林绊。我是被香草叶强行拉到这个世界来的,可以的话把我当作香草叶的朋友就好。”“香草叶居然会在这个世代交朋友?又是你自作多情了吧。先别管这么多,我才刚醒,要我帮忙总得讨我开心吧?走,陪我玩~”可可琳二话不说就要拉林绊走,林绊花了好些力气才把她拉住:“没时间了,先帮我带路,带我到最近的精灵那里。”可可琳一脸不爽的砸了下舌头:“真是的,就不能和刚刚成为搭档的我搞好关系吗?算了,我是善解人意的人偶,这次就不收报酬好了。”可可琳拉起林绊的手,以很俏皮的语气对林绊说道:“拉紧我的手就好了~”与能缩短距离的花茶不同,可可琳貌似没有什么快速前进的手段。林绊被她拉着在沼泽里一通东走西窜,渐渐失去了方位感。“先停一下。”林绊不顾可可琳轻视的目光,停下来做着休整。在这个世界里虽然身体上不觉得累,可精神上的疲惫还是无法轻易消除的。“这就是你说的情况紧急吗?你求我的话我倒是可以背着你走,要不要试着出卖一下尊严?”可可琳的嘲弄并没有激怒林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反倒让林绊感到很安心。亏我一直担心住在这个世界的家伙一个个都是苦大仇深的样子,这不是也有吗?只是为了快乐去嘲弄、捉弄别人的有趣的家伙。“那么就拜托你了。”林绊扑到可可琳背上,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抵抗,而是很自然地背着林绊向前走。大概是注意到气氛有些尴尬吧?可可琳开口说:“难不成你更期待我反抗一下?非常抱歉,我可是喜欢把主动权永远抓到自己手里的人偶。”“也就是说你比起吐槽更喜欢被别人吐槽喽?”“正是如此。某种程度上我和你应该能合得来吧?你的吐槽之魂还在熊熊燃烧啊。”可可琳说完豪迈地笑了起来,被她穿透力极强的笑声感染,林绊也笑了好一会儿。“说起来小哥你急着见精灵干什么?这里的精灵可都是目中无人的存在,你一个人类很容易被看扁的。姑且问一下,你没去过蜜糖罐吧?”可可琳莫名把对自己的称呼改成“小哥”,对此林绊选择不去吐槽。“花茶嘱咐过我不要去,那里究竟有什么?”“蜜糖罐里当然有蜜糖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急着见精灵干什么。”“只是去找他们聊聊而已,三天后我要去破坏那个太阳,想抽出空来和他们谈谈人生。”“哦~这样啊。”可可琳并没有感到一丝惊讶,她对此也算是意料之中。“怎么,不相信吗?”“不是啦,只是在想这一天终于到了,仅此而已。我们人偶虽然也符合这个世界生物的定义,但由于组件全是无机材料,所以记忆和身体都不会受重置的影响。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特比龙和花茶要做什么大体上我都知道的。”“这是我第一次由衷地感到有一个人偶真好。”“今后你有的是机会去抒发这样的感慨,因为我作为人偶是完美的。特比龙这家伙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将我转让出去,小哥你要是死了我不会再理回到他那里的,放心吧。”“别咒人死好吗!”林绊享受着与可可琳的对话,渐渐的眼皮变得越来越重。可可琳的后背很温暖,把身子靠上去还可以听到齿轮转动时“沙沙”的声音,林绊像是被这些催眠了一样,意识终于离自己而去。当自己被唤醒时,也不知道究竟时间过去了多久。林绊揉着睡眼向可可琳问道:“到了吗?”“到了啊。我想了想还是别惹那些内心脆弱的精灵,所以绕了点路把你带到了熟人这里。”林绊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木制小屋,不对是“大屋”。只是把熟知的小木屋等比例放大了,看上去充满了违和感。屋子里黑漆漆的,时不时会伴随着敲击金属的声响,从屋子里冒出淡蓝色的光。“铁哥!我来找你了!”可可琳还没跨过门槛就被比人大得多的铁球砸了出来,虽然电视里也算见过这样的场景,可亲眼看到后还觉得挺震撼的。可可琳貌似没受伤,她拍去身上的灰尘后又一次冲了过去:“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止我吗!”很可惜,这次她甚至没有碰到门槛。不知什么时候她脚下出现了一个半径五米的洞,可可琳理所当然的掉了下去,过了十几秒后,从洞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前途多舛啊,看着屡败屡战的可可琳,林绊不禁如此感慨。林绊待在屋内,安静地看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精灵抡起铁锤砸在烧得发蓝的铁块上,砸出一颗又一颗的火星。火星不知为何没有消逝,也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连带着它们划破空气时留下的痕迹一起,形成一朵朵绚丽的火花。易逝的火星真的能化为永恒的存在啊。林绊痴痴的看着这一幕,嘴角不禁上扬。仿佛门外乒乒乓乓的声音与自己没有关系一样。屋子外面,可可琳依旧持续着她的冒险。刺轮、飞刀、长枪……本该一发致命的陷阱接踵而至,却都被可可琳以毫厘之差躲了过去。她在陷阱中舞蹈,上下翻飞,如同在花朵间嬉戏。然而再过绚丽的舞步,没有观众也只是自娱自乐。可可琳差不多也觉得腻了,可惜想闯过去还需要一些时间。毕竟屋子的主人单纯的只是对可可琳充满敌意,刚才林绊擅自进屋时就没有受到阻拦。真是越想越来气,可可琳倒也不想自己受欢迎,但至少还不是很熟的新主人也得和自己受一样待遇才对吧!可可琳抄起地上折断的狼牙棒,激发起战斗人偶的血性向屋子冲了过去。当地面被陷阱的碎片完全覆盖的时候,可可琳总算是突破了这个木屋的全部机关,成功闯了进去。屋子里面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黑漆漆的,能感觉到屋子里有东西,但却什么都看不见。唯有最深处不断闪烁的淡蓝色光芒持续刺激着自己的眼球。忽明忽暗的诡异蓝光照亮了凑在那里的两张脸,一张脸满满的写着尴尬两个字,另一张脸绷得像是张鼓皮。可可琳踮起脚尖靠着墙走到林绊身后,或许是打铁的声音太有节奏感,两个人并没有发觉可可琳的存在。他们间尴尬的氛围迟迟没有散去,最后还是林绊先开的口:“精灵中也有铁匠吗?”“怎么,很稀奇?”“我是在想凭你的胳膊是怎么抡起这个铁锤的。”他们间突如其来的对话差点让可可琳笑出来。精灵的胳膊确实很纤细,但也不用这么强行打开话题吧。可可琳扑到林绊背上,戳着他的脸颊边笑边说:“听好了,你面前的这只精灵也有过想要肌肉的想法,就是做不到罢了。”“哦。”林绊看着面前的这只精灵脸部不自然的扭曲,决定用沉默来保住性命。然而可可琳又不怕死,她看到精灵被激怒后,作死的欲望反而因此熊熊燃烧。她跑过去捏着精灵的胳膊,语气越听越贱:“怎么,不开心了?我有说错什么吗?那天听到你说‘用这纤细的胳膊挥舞铁锤,得用多大的力道才能震撼她的灵魂’,那句话我可是录下来了哦。要我重放一遍吗?铁哥?”可可琳贱至极致时,精灵挥舞铁锤直接锤到她肚子上,咂出绚丽的火花后可可琳消失在了黑暗中。精灵哼了一声,继续他的工作。“叫你老铁成吗?”,林绊问道。精灵没有回应。可可琳一瘸一瘸走了过来,捂着其实毫发无伤的肚子故作呻吟:“叫他铁哥就好,他才不管你叫啥。”“哦。那铁哥,我今天来这里想和你聊几句。”林绊没再客气,这种一句话不说,呼口气都带辣味的性格林绊倒还算习惯。“想聊啥?”“如果这个区域马上就会失去机能的话,你会有什么感想。”铁哥敲打铁块的动作顿了一下。“终于到这个时候了啊,香草叶还是触犯禁忌了吗?也罢。把你们的计划说来听听。”可可琳也好,这个叫铁哥的精灵也好,都是听前言知后语的吗?林绊耐着性子把花茶的计划大致说了一遍,既然是可可琳口中的熟人,林绊对大部分细节都没有隐瞒。听完林绊的描述后,铁哥不知为何浑身散发着火药的气味:“离计划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两天后才会进行。”“那你还有闲工夫在这里找人闲聊!”铁哥这一锤砸得分外响亮,林绊不禁身子一颤。“这就是你的态度吗!你和香草叶定下约定了对吧?约好要全力以赴了是吧?可你呢?在无所事事的找人聊天!你不是对约定极其执着吗?那份执着如今在哪里!”铁哥突如其来的怒火震得林绊说不出话来。可可琳赶忙充当和事佬:“铁哥你消消火。”“轮不到你来掺和!我在这里砸这真理的基础已经砸了126年了。126年来,我把这整个屋子的时间一锤一锤砸进里面,看着它由炭黑色一点点变成现在的模样,还不只是为了与香草叶的一个约定。他这样的人也配自称执着于约定?开什么玩笑!”“铁哥你该够了。”“你给我闭嘴!”“都说你够了!”整个木屋突然充斥着可可琳的杀气,寒冰般的杀气让铁哥停止了言语。“就算才刚认识不久,林绊也算是我的主人。当着人偶的面你骂得这么开心,是不是活腻了?”铁哥气得头发差点竖起来,好容易才把这口窝囊气咽下去,指着门的方向。“出去吧。”“了解。”可可琳挽起林绊的胳膊,两人一起向门走过去,在走到门口的时候铁哥开口了:“人偶,别去见悦凌。”“我没想去。”“也别去见那修女。”“我可逃不出姆姆的视线。”“还有一件事,那边的小鬼,我认为你最后的约定没有带给任何人救赎。好了,走吧。”他没有得到回应,两人离开了木屋。确认两人离开后,铁哥自言自语般嘀咕着:“喂,魔女,把枪从我脖子后面挪开。”在铁哥的身后,一只精灵慢慢现出身形,平凡的相貌配合平均的身高,用手枪顶着他人脖子的她露出平淡的笑。“好意思叫我魔女吗?再怎么说我也曾被称作祝福世界的少女来着。”少女黑珍珠般的眼瞳闪出锐利的光,随手把手中的枪往地上一扔,枪在碰到地面的瞬间化为光点四散而去。“你欺负小朋友太过头了吧?我很看好那孩子,你这么挫他锐气是想和我作对吗?”“如果不快点赶他走的话,有些事情我怕自己瞒不住。你也不想这样的吧?”少女没有道破铁哥现在狰狞的表情,像是从没看见一般。“放心吧,花茶的回响发动后我自会放你自由。他这块原石,可不是你这个铁匠能砸得动的。”离开木屋很远后,林绊把可可琳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拿开:“我们接下来去哪里?”“真是无情的男人,刚刚可是我帮你解围的,不会先道谢吗?”可可琳猛地凑到林绊门前,两个人的眼睛差点碰到一起,“不过眼神不错,原谅你了。”“所以说我们要去哪里?”“去见萝丝啦,一个疯一般的女精灵那里。”说完,可可琳闹别扭般把头扭了过去。两人无言地走了好一会儿,在经过一片芦苇的时候可可琳低声问道:“你,真的没有觉得心里不舒服?”“我倒是奇怪铁哥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了解,一直站在上帝视角的吗?”“读心啊、时间窥视啊,类似的手段太多,怎么都无所谓啦。我说你啊,刚刚可是被骂到狗血淋头,现在心里不觉得憋得慌?”“为什么?”林绊像是置身事外一样,“我是为了知道怎么改变这一切而行动的,他又没有向我提供解决困境的方法。“他说的这些我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正是为了解决心中的疑惑而采取行动了吗?他在那里吼半天,听起来根本分不清骂的究竟是谁。”可可琳算是看清了,自己摊上个极端别扭的主子。如果早点相遇的话,自己能够被这份傲慢拯救吗?可可琳摇头甩开不切实际的杂念:“没有人说你性格很差吗?”“放心吧,我都知道自己性格没救了。不过我还活着的时候,和其他性格差的人相处得很不错。”“那你能和铁哥好好相处吗?”“哈?怎么可能?我和他一辈子都合不来的。”林绊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一个把约定当作救赎手段的人,我怎么可能和他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