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外，忽然出现一扇金碧辉煌的大门，挤走附近的飘雪。

「这里就是新人的梦境世界吗？」

威廉轻轻推开了他的世界门，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想起之前查尔特与艾露丝的遭遇，他谨慎地确认了附近没有任何陷阱，才放心地踏入了校园。

世界门仿佛拥有无法与校园融入在同一场景的自知之明，下一秒就消失在了这片雪景中。

怎么做才能尽可能降低梦境的警戒程度？

一身刑警服的大叔出现在了校园，的确会显得格格不入，被梦境注意到只是时间问题。

必须改变形象，但是……

支配者只有在自己的梦境，才能无限制地创造物体，发挥出无视物理法则的造物能力。在别人的梦境或是梦境夹缝，必须理解事物的具体内部构造，限定条件下才可以造物。

不创造新的服装，取消一些引人注意的装饰总可以吧？

威廉打了个响指，嘴上叼着的烟斗化作一缕明显的烟柱消失在了上空。

「这样好了些。」

他无意地呼出了一团冬天专有的白色雾气。

「冬天……一般清明梦的新手，梦境不会渲染得这么真实的吧？」

威廉蹙了蹙眉，也没有继续想下去，而是径直混进了人群里。毕竟一直站在那里肯定会招致NPC的怀疑的。

「好了，11号支配者，请问你的造梦者到底藏在哪里呢？捉迷藏可是我最擅长的事情啊。」

威廉念咒似的鼓捣出这一连串话，瞳孔中忽然倒映出奇异的红光，他有目的性地左右张望着，最终目光直射向长廊的尽头，他立刻露出了就像找到猎物的猎人一样的戏谑的笑容。

「找到你了。只差你的造梦者了……等等，7号也在这里？」

他泛着红光的瞳孔穿透障碍，笔直落在了床边的苏偌烊与夏音慈身上。

这是威廉能够在自己的梦境世界以外的地方使用的支配能力，能让他观测到所在的梦境世界的任何表层信息。他称之为「绝对观测」，正因如此，有人称他为「全知的支配者」。

「在梦中我们看见的不是我们了解的自己，而是比自己所知的更加真实的自己。那，你的身上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苏偌烊与夏音慈的身影发生移动，威廉眼中的红光骤然加剧，紧紧地锁定了苏偌烊，他伸出左手推开了前方的玻璃门。

这里是11号的梦境，可在威廉眼中，梦境就是11号本人。他不仅是接近11号梦境的深渊，也是深入11号真正的自我，——他自己也不甚了解的那一面自我。

「这小子好像半梦半醒，八成是脱离了清明梦的状态吧。算了……先去换件衣服吧，这样还是有些太显眼了。」

苏偌烊几度盲目跟随梦境作出行动，又被夏音慈带着不悦的心情拉了回来。

「我让你好好地练习清明梦，怎么感觉你现在比之前还要陌生？」

夏音慈一边没好气地问了一声苏偌烊，一边想方设法不让梦境警戒到她的存在。

不过，苏偌烊面对质问也是哭笑不得。

「我真的努力练习过了，前几天都挺顺利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10号，她知道的。」

苏偌烊捂着侧额，两人想往教学楼外离开，但梦境仿佛意识到了他们的想法，聚集了越来越多的学生，不一会儿他们就寸步难行。

「肯定是她搞的鬼了……」

现在的11号深信眼前的一切是现实，只有威廉与夏音慈知道，他显然是在梦境之中。

永不停歇的大雪，原先四层的教学楼层数不断往上叠加，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人群。梦境中常会出现不合常理的现象，做梦者本人却因为显意识的沉眠，总是对此视而不见。

即使一般的做梦者心存疑虑，最后也会接受潜意识给出的解释。只有他们醒来以后，才会想起梦中的一切有多么牵强。

然而清醒梦者能感知到梦境的牵强，所以他们能够保持正在做梦的自知。

这时，为了让清明梦者相信他们身处现实而非梦境，潜意识会本能地制造假象，从而付出更多的努力来完善梦境的「真实性」。由是梦境就越来越接近现实。

久而久之，两者相似到一定程度，清明梦者就分不清哪一边是现实，哪一边是梦境了。

另一边，威廉去过更衣室换了一身西装，拎着自己原本的衣服，挤进了密集的人群里。

威廉来到这里是为了见到他的造梦者。

任何人参加支配者游戏前，都必须经由梦之狂人进行审核。

那些自视甚高的观测者绝不可能让一个废柴来搅局。

如果11号真的像艾露丝说的那样是个新手，那他一定有他的特别之处。

威廉认为这个特别之处，很有可能是11号的造梦者。

忽然，下课铃声急促的响起，仿佛拉响的警报。

沿路的学生脸上带着虚假的笑容，亦或是没有缘由的悲哀。

转身望向广播的夏音慈注意到了距离他们近在咫尺的威廉，连忙拉住苏偌烊的手往反方向离开。她不想被他看到苏偌烊现在的状态。

威廉牵起痞气的笑意，快步向前了一步，越过了人群，搭住了苏偌烊的肩膀。

夏音慈没有想到威廉会不顾梦境的戒备直接过来。

此刻无论是窗边正在谈话的学生，还是抱着档案匆忙经过的老师，所有人都敏锐地捕捉到了异常，停下了原本的动作，警惕地望向了三人的方向。

因为这个男人的突然出现，潜意识进入了相对戒备的状态，尚未发作。

只有苏偌烊没有理解面前的状况，困惑地回过了脑袋，望向眼前的这个男人。

「你是……？」

这突发的异状让苏偌烊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清醒的色彩。

不过威廉却有别的算盘，他说道：

「连学校的教导主任都不记得了？我让你搬的资料你去拿了吗？」

话音刚落，自称教导主任的男人凶恶地瞪了自己一眼。苏偌烊这下猛然意识到了他的学生身份，慌慌张张地道了歉。

夏音慈一脸费解地看着威廉，不明白他出现在这里是想做什么。

苏偌烊跟着梦境的指引，接过旁人递来的一叠资料，递给了威廉。

「老师，这样可以了吧？」

见苏偌烊再度陷入了睡梦状态，夏音慈连忙拉住了苏偌烊的手臂，她也担心进一步引起梦境的警惕，只好小声地冲着他问道。

「喂！苏偌烊，你忘记你在做梦了吗？」

苏偌烊愣怔了几秒，随后忽然将食指挪到了嘴边，把夏音慈拉到了一边。

「别在教导主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啊！你忘了教导主任开不起玩笑吗？平常这种奇怪的话，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说说就可以了。」

「你在说什么啊……」

话说到一半，夏音慈忽然明白了。在苏偌烊的印象里，她本来就常会说些奇怪的话，所以梦境这次反而利用了这一点，合理化了夏音慈的言行，让苏偌烊相信了他身处现实。

「威廉叔你到底在搞什么啊！」

没有得到信任的夏音慈只好转向了威廉这边埋怨道。

威廉眯起眼睛，没有回应夏音慈的话。他可不想现在被梦境认作侵入者，毕竟他还想用教导主任的身份引诱苏偌烊的造梦者出现。

其实他突然冒出来，也有试探苏偌烊的世界是否牢固的意思。

他去过很多人的梦境世界，伪装成梦境的住民。

通常面对这种特殊情况，潜意识会快速转化梦境的场景来解决问题，如果造成做梦者的情绪发生嫉妒的不稳定，就会发生梦境坍塌，让他直接从睡梦中醒来。

苏偌烊的梦境作出的反应是反常的，因为它完全没有场景变化的迹象，校园的场景反而因为他的介入而更加稳定了下来。

一开始，作为潜意识在梦中的化身之一的筑梦者，并未预料到威廉的出现，也不知道威廉会提出什么档案资料充当幌子，所以没有渲染出档案资料这一影像。

威廉和夏音慈的突然出现，都让苏偌烊的显意识产生了动摇，筑梦者索性接下威廉的话茬，不慌不忙地从记忆的角落里抽出了资料档案的影像，交给了苏偌烊。

一旦事情能顺理成章的发展，苏偌烊也就不会怀疑梦境的真实性。这简直就如同潜意识与显意识分裂为了完全孤立的两人，相互进行博弈一样。

但是，档案资料是临时加出来的内容，很有可能尚未渲染完全。

威廉扬了扬嘴角，从档案袋里抽出了资料，不禁冷笑了一声。果然如他所料，所有的资料都是白纸。他的筑梦者没来得及统一细节，也没想到威廉会拆开来。

威廉很想知道闹到什么程度他的造梦者才肯亲自出面。既然她现在不愿出现，那只有进行暗面上的博弈，逼她出现。他也想知道苏偌烊的梦境什么时候才会发生梦境坍塌。

「喂，我让你把财务统计的资料拿过来，你这是玩我呢？」

威廉再次地拉住了正在做梦而不自知的苏偌烊，将手中的白纸对向他的方向，但他不知道在白纸转向苏偌烊的瞬间，筑梦者绘上了学生的成绩单。

苏偌烊以为自己拿错了资料，连连对着教导主任道歉。

「我马上去财务室去给你拿过来。」

苏偌烊连忙挤进了人群，往财务室的方向离开，威廉原想追过去，但人群就像围墙似的，将他与夏音慈围堵在了其中。

威廉以为他的举动起码会造成梦境一定程度的动摇，心情不由得有些郁闷。他转过资料才看到原本的白纸被替换成了成绩单，愣了数秒，他戏谑地扬起了嘴角。

「威廉叔，你到底在干什么？」

夏音慈也追不上去，只好有气无力地望向了身边的威廉。

「我只是担心他游戏开始前也不会清明梦而已，特意过来确认的，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最好是这样。」

夏音慈双手环抱着，靠在了墙边。

「看你不太成功的样子，接下来能交给我吗？」

听到威廉的提议，夏音慈瞥了他一眼。她犹豫了片刻，觉得只能把这件事交给威廉了。不仅因为威廉有比她多的清明梦经验，而且苏偌烊和夏音慈过于熟悉，她没法过于干涉。

就算她故意引导苏偌烊意识到做梦的事实，潜意识也会找到合理化她的行为的方法。

威廉见到夏音慈默认了他的提议，将那张成绩名单放在了教室的空桌椅上。

「墨染，出来帮忙。」

话音刚落，一道倩影就从他的身边凭空出现，向他谦恭地点头示意。

一身汉服，头发凌乱地披散着的这一女子，身上无一处不散发着那种年代剧的公主的气质。

「把衣服换掉。暂时别让11号怀疑你，别让他被梦境引导切换到其他场景。」

威廉轻轻地皱着眉头，把手上的一袋衣服交给了墨染，对着她吩咐道。

他知道苏偌烊的造梦者肯定会趁现在，引导苏偌烊离开这个场景，把他和夏音慈抛在这里。一旦现在分开，即使能利用绝对观测得知他的位置，也很难在造梦者的阻拦下与他再次汇合。

如果不与苏偌烊汇合，就不能创造出让造梦者不得不出现的事件。

墨染接过袋子，身影轻轻一晃就换上了一身校服。

「怎，么样？」

威廉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装扮，不由得愣了愣，凭空让烟斗远离了自己的嘴。脸上一瞬间被惊艳而表现出的惊愕还来不及抹去。

他笑了笑，温和地评价道：

「意外地挺适合你的。如果把武器收起来就更好了。」

墨染抿了抿嘴唇，别在腰边的长剑随之消失了。

「这样可以了吗？」

「嗯。墨染，接下来请你以学生的身份接近苏偌烊，把他带回这里。」

墨染答应了一声，身影一晃消失在了威廉的面前。

现在梦境把威廉和夏音慈列为警戒对象，威廉自然没办法跟过去，只能留在这里，通过绝对观测监视墨染与苏偌烊的行动。

只是，仅仅是数秒以后，苏偌烊的踪影就消失在了他的监视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