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子的话，你想要哪一种啊？”我对着耳机的麦克风问道。

面前玲琅满目的各式厨具被整齐的码放在货架上，即使是锅子这一个小分类就足以让人挑花了眼。

“无烟，防粘锅，无涂层——净是些看不懂的名词啊。”我看着锅子包装上同样各不相同的宣传语，不禁有些感叹：“没想到一块铁皮而已，都得有这么多新技术加身才能卖得出去，制造业的进步还真是可怕。”

小瓷发来消息：“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啊，最不能相信了。就选一个最普通，最便宜的那个就可以了。”

我虽然不能完全同意她这种把厂商的技术创新归为无用功的观点，但是有一点她说得很对，一个普通的锅子已经够用的情况下，也没必要多花钱。倒不是我多小气······好吧，我就是很小气。

拿下一个没有什么吓人创新的普通铁锅后，我继续寻找清单上的下一个目标。

大卖场都会把属性相近的商品放在距离也很相近的地方，清单上的那些东西大多分布在临近的几个货架。我拿着手机一边拍摄，一边来回转几圈儿，购物车里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了。

“明明清单上看起来没多少，结果居然有这么多吗？”我看着快堆成一座小山的商品，觉得把这些东西带回公寓可能是件不小的麻烦事。

“回来的时候好好坐车吧，这些东西不好拿的。”

“辛苦了，老郑。”文字泡从手机的一角冒出来。

我笑起来：“喂，你两行字就把我打发了？我这个劳动力也太廉价了吧？”当然，这只是玩笑话。

“亲爱的老郑，非常感谢你的殷勤付出，我会永远感谢你的帮助的！”

后面跟上一排“鼓掌”的emoji。

“如何？”她还颇为得意地询问我感受如何。

“虚情假意的外交辞令。”我毫不客气地说出了答案。

她也不生气，只是发过来一个“捂嘴偷笑”的表情。

我也忍不住嘴角上翘。

随后，我前往收银区，准备结束今天的采购之旅。

“您选购的商品，总计六百二十五元。”收银员手脚非常麻利地把我买的东西收到一个大大的塑料袋里，“塑料袋额外收费，一共六百二十五元五角。您选择现金，刷卡，手机支付都可以。”

看得出来，她已经在这个岗位上干了很久，说话做事毫不拖泥带水，精准得像个机器。不过，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成为机器人一般的存在，倒也让人有些感慨。

我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同时把手机屏幕朝向她。一套大家已经习以为常的操作，我银行卡里的钱就从一个数据库里蹦到了另一个数据库，除了不会发出金币从一个口袋跳到另一个时互相之间碰撞交击的清脆声响，倒也和古代也没什么不同。

“欢迎您的下次光临！”

她说完话，并未再多看我一眼，而是转头继续为下一个客人服务。

还真是专业呢，只提供有必要的服务，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关心”，这是我心目中理想的第三产业从业者的身姿啊。

我的手机又震动起来，看来屏幕对面的小瓷又给我发了几个窗口抖动。我将手机拿到面前一看，文字泡又多了不少。

“老郑，我有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为什么看着收银员都能呆住啊？”

“唉，算了。你是变态也没关系。”

“总之，快点回来吧。”

别的好说，这句‘你是变态也没关系’是几个意思啊？‘我是变态’已经变成既成事实了吗？

回去再和你好好说道说道，我恨恨地想着，走出了购物中心。

······

返程的路途非常顺利，因为还没到中午的交通高峰，一路上我乘坐的出租车都畅行无阻，十五分钟不到，我就站在了公寓所在楼栋的大门口。

“我到楼下咯。”我对着麦克风说道，“这些东西还真是挺重的，我一只手都快拎不动了。”

“连包都不愿意拎的男人，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屏幕右下跳出这么一句。

“我觉得这是对女性的偏见哦。”这种把女孩子会把男伴当免费劳动力的刻板印象不可取。

“连包都拎不起来的男人，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不会有女人喜欢的。”她又跟着补了一句。

“······您说的是！”我服气了。

“好吧好吧，活该我受罪。”

好在公寓只是四楼，爬起楼梯来还算不上累人。

而当我在公寓门口站定的时候，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微微张开了一条小缝，一只眼睛从门缝里露出来，滴溜溜直转。

那只眼睛的主人是个幽灵。

“能否请教一下，您在干什么？”我站在门前那块软质地毯上问。

小瓷的声音从门后传来，故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显而易见，我在等待你的归来，我忠实的仆人。”

“一，我不是你的仆人，二，你这样等待只让我感到瘆得慌，三，你挡着门了。”我掰着手指头，细数着她的罪恶。

“啊，最后一条你不用担心，门板会直接穿过去，不会被我挡住的。”她似乎找到了我话里的纰漏。

但那样的话，第二条的恐怖程度就更深了好吗？夹在门板里的少女，不，该说是夹在少女里的门板更贴切？管他呢！反正都没好到哪儿去。

我叹了口气：“总之，你先不要只露出一只眼睛和我说话好不好？让我进去先。”

她的眼睛从门缝里消失，随后大门自动打开，露出空无一人的玄关。

这回我有经验了，走进去往天花板上瞧去，果不其然，露出了蓝白色的······咳咳，蓝白色的裙边。

“为什么这回又跑到天花板里去了？”我回身把门给关上，换上拖鞋，褪去外套，“下来吧，看看这些东西怎么样？不合你心意的话，我再拿去换掉。”

“······”她没有回应我。

“小瓷？你没事吧？为什么不说话？”我有些不解地看向露出裙角地那块天花板，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还是没说话，但总算是从天花板里冒出个头来。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和她对上视线，她就又猛地缩了回去，好像不想看见我似得。这姑娘居然已经厌恶我到这个地步了吗？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有些受伤的。

又这样僵持了半晌，她这才慢慢悠悠地飘到了地板上。

“怎么了？”我看她仍然低着头，有些好奇地问道，“总该不会是生病了吧？幽灵也会生病吗？”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有几朵红云：“不是生病，你别当心。”

既然不是生病的话那就再好不过，只是：“那刚才你是······？”

她脸上的红色仿佛变深了一点儿，红彤彤的双颊让我觉得着实可爱，只可惜我摸不到她，否则我可能会想着捏捏它们，那必然会有极佳的手感。

“没什么！没什么！”她拼命摇头，脸上的红晕多少消退了一些，“我们还是来看看这些东西吧？我很期待来着。”

可看你的表情可不像什么都没有啊，我在心里暗暗腹诽。不过，终究是人家小姑娘的私事，难道我还能死缠烂打追问她不成？还是先做正事吧。

我把袋子里的东西都放到了茶几上，铺得茶几满满当当不说，甚至还有一部分没地方放只好先暂时摆在沙发上。

“如何？”我两手一摊，请她验货。

她并未用手，只是站在茶几边，那上头摆着的锅碗瓢盆之类就顺服地飘飞到她的眼前。我是知道她有着这种神奇的力量的，但是没想到她的念动力竟可以同时作用在多个物体之上，并且它们井井有条，丝毫未因为一心多用而显现出凌乱之态。

“嗯，当时已经仔细挑选过了，我都还挺满意的。”她说话的同时，那些悬浮在她身边的商品顺着原路返回，稳稳地落回了茶几之上。

我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我一直都想问来着，你的这个意念移动物体的能力，是怎么学会的啊？还是说不是学的，而是自然而然就明白怎么用了吗？”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似乎这对她来说也是颇为久远的记忆了：“嗯······印象中，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本事。那个时候我刚刚变成这个样子，无论去碰触，拿取什么东西，身体都会从那个东西中间穿过去，让我苦恼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次，我好像是想着把墙上的一个开关拨开——

那个时候，我明明离那个开关还有一段距离，但是我只是脑子里那么一想，开关还真的就被按下去了。我先是被吓了一大跳，但后来仔细想想，觉得这可能是自己做到的，就又试了几次，发现真的不去触碰它就能控制它的开关。

在那之后，我就逐渐发现自己好像有了这么一种特殊的力量，能够影响到周围的物体。硬要找个形容的话，它感觉上就像是‘水’？”

“水？”

她点点头继续说道：“它没有形状，灵活多变，可以自由地通过狭小缝隙，只要我能感知到的地方，它就能产生作用。只不过，离我越远的地方，这种能力的效果就越差。”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认真起来，目光直直凝视着我的位置：“现在，你离我距离大概三米左右，这个距离的话，我应该能勉强推动你一下。”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胸腹部位像是被一只极大的手掌拍击了一下，沛然大力虽然不至于让我受伤，但是我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

“哈！”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好像有些劳累的样子，“这大概是我在这个距离能做到的极限了，非得我集中精神，一点儿都不能分心才能完成。但是如果你站近一点儿的话——”

她朝我这边走了几步，我和她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大约半米。她提醒了我一句：“小心点儿，别乱动哦。”

我还没搞明白她什么意思，蓦地只觉得浑身一滞，周围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变成了黏稠的砂浆，让人没办法自由活动自己的身体。而紧接着，我感觉自己脚下一空。我本能地朝下看，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处在双脚离地大约十公分的“漂浮状态”！而且这个高度还在不断上升，很快，我的脑袋离天花板也只有大概一个头的高度了。

不用说，这是小瓷的念动力造成的现象。只是没想到的是，她这份神奇的力量居然强到能让一个成年男子动弹不得地双脚腾空而起。

要知道，如果她是个大概十五六岁的正常女孩儿，除非特别锻炼过，不然是绝无可能硬生生把我这坨七十公斤的烂肉举起哪怕一公分的，这是人体力量固有的限制。但她的念动力，却仿佛突破了这个限制，做到了一些体格健壮的大力士才能做到的事。

“额！把你送到这个高度已经到极限了，再高一点儿的话，你我之间的距离就过长了。”小瓷一边说明，一边缓缓地将我给放了下来，“怎么样？飘起来的感觉不错吧？”

我的双脚终于够到了地面，身上那种被砂浆束缚的滞涩感也消失不见了：“不怎么样。这感觉可谈不上是‘飘’这么美好的词，说是被一只大手给‘抓’到了半空中还差不多。不过，这种力量还真是神奇啊。你知道它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吗？”

她摇头：“我也只是在摸索中渐渐学会了怎么去使用它，一开始我只能拿起一些离我很近而且很轻巧的东西，一次还只能拿一个。到了后来用得多了，我渐渐地可以同时拿起多个东西而不至于混乱，能提起的东西的重量上限也变高了。虽然我使用它的效率提高了，但是这东西的原理，我仍旧完全搞不清楚。”

按照她的描述，这就好像是个长在她身上，能力在不断增强的“黑箱”。如果这个世界上又一门叫作《幽灵生态学》的书的话，也许我们俩的疑惑能够得到解答吧？

只是，它大概率会被学界当成一个令人捧腹的笑话——即使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有幽灵被这些问题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