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好梦

周日的黄昏,我开始为晚餐忙活起来。

今天一天虽然经历了不少事情,但到得最后,总算是把一开始出门时的目标给完成了。

“我说,还有多久饭才好啊?”

我咽着口水,问着在厨房里忙活的小瓷。今天一直在跑动跑西,不仅没有一刻休憩的时间,甚至连午饭都没吃,我早就迫不及待要给五脏庙上点香火了。

“马上了,你别着急嘛——喏,先把菜端出来。”她正说着,身后的冰箱门无人自开。

我从沙发上起身,来到冰箱边上。冰箱的冷藏室里还来不及放上什么东西,只有几盘我还未动筷子的菜,静静地躺在里头。

“这菜都还是冷的,待会儿怎么吃啊?”我突然想到了这个大问题,虽说这世上也是存在“凉菜”,“冷盘”这种东西的,但是这些热菜就是得趁热才有滋味儿。要是入口是冰凉一片的,哪怕味道再好,也变得难以下咽了。

如果还是在和老爸老妈一起住的时候,这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把冷掉的菜品放到微波炉里转上一圈,不一会儿就能享受美味。但是,现在的这座公寓里,可并没有这种条件。

“哦,那个啊?你不用担心的,我有办法。来,你把菜先放这儿。”

我正苦恼的时候,小瓷却显得胸有成竹,一边指指自己身边的案台,一边说道。

我照她的话做了,颇为好奇地看着她到底想干什么。

难不成,她还有“加热”这种特异功能?不过,她都已经能用念动力凭空移物了,再多个便携式微波炉功能好像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嘛。

我正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小瓷把卡式炉的火给打着了。灶台上并没有放任何的炊具,天然气燃烧着蓝色的火光,直接暴露在我眼前。

随后,我便看到我放在她一边的那些菜品,一个接着一个从盘子里飞了出来,在幽蓝色火焰的上方极近处盘旋几周,又接着转回来处,回到盘子中。本来还是冰冰凉凉的几盘菜,现在都冒着滚滚的热气,喷香四溢了。

“额······”

这还真是简单明了的处置手段啊,一如当年我们的祖先第一次使用火来烹制食物时那般直接。

“不过,你这样不会觉得被烫到吗?”我是知道小瓷的念动力极为厉害的,但是这样直接接触火焰,且不说疼痛,难道她感受不到任何异常吗?

她眉毛一挑,回道:“嗯······我倒是没想过那么多呢。我在用这个能力的时候,虽然能感受到物体的存在,但是‘痛觉’这种具体的感觉其实是很模糊的——就好像现在,我能感受到火的存在,也能感受到它的高温,但是并没有‘痛苦’这种感受。”

说完,她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接着又说道:“本身我就已经算不得活人了,这个能力更是和常人地四肢手脚之类的完全不同,有一些特异之处也不奇怪吧?”

我和她曾经讨论过这个神奇的能力,最终不过是“很厉害,但是原理不明”这种只能不了了之的结论。小瓷此前虽然能够自如地使用这种力量,但是也仅仅限于“使用”了。

说到底,她本身的存在就是违背常识的,甚至有些地方,如果不是我作为观察者从另一个角度去看的话,她本人都不甚明晰。譬如,之前我偶然发现的,她没办法被光学设备捕捉到这种特殊的属性。

我又在脑子里寻思了半天,但是这种超越我知识范围的问题,实在是没办法解答,只有叹息着感慨:即使今时今日发达如斯的科学也有很多无法解答的现象。

“好了!这样的话,你应该就没意见了吧?”她忙活完了,转过身来,指着案台上的那几盘菜,“都热乎着呢。”

我笑道:“哪里的话?你肯给我做菜,我都已经感激不尽了,哪敢挑三拣四的——别说是冷的,就是······额,我说,这些东西的味道,应该不会和你上次在梦里给我做的那些一样吧?”

我本想说“就是毒药我也吃!”,但是,回想起之前那顿梦中的晚餐,我顿时不敢继续说了。有些东西,经历过的人不敢再提,只有没经历过的人才敢放厥词啊。

我的犹疑似乎惹恼了小瓷,她嘴角往下一拉:“怎么?你不想吃啊?不吃的话,我可就倒了啊!”

说着,几个盘子漂浮起来,往垃圾桶那边靠过去,似乎她真得要把菜给倒掉似得。我赶忙闪身上去,用身体把那几个盘子给挡住了,陪着笑道:“唉唉唉!可舍不得哦!我不是那意思,我吃,我肯定吃啊!小瓷姑娘做的东西,肯定特别好吃,别这样啊!”

看我道歉的态度好,她也消了火,嘴角又翘了起来:“让开吧!”

“唉?我真的想吃,真的!不骗你!你别倒了啊!”我以为她让我让开,是还想继续下去,把这些菜都处理掉。

“噗——”

没想到她闻言,却是笑出声来:“谁说我要倒了?你让开!你不让开,我怎么把这些东西端到茶几上?”

听了这话,我才反应过来,傻笑着侧过身子,任她施为。

待到她把一切收拾停当,我才舒舒服服地坐到沙发上,抄起筷子,准备开吃。

看着眼前几盘似曾相识的佳肴,我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虽然心里有些阴影残留,但是本着“实践出真知”地道理,我还是一咬牙,就着一口白米饭,咽下了一筷子牛肉。

“······”

“······怎,怎么样?”见我默默无语,小瓷有些紧张地问道。看来,她也是很在乎我对她做菜水平看法的嘛!

“嗯,很难形容呢,普通意义上的好吃——大概是这种感觉吧。”我回味了一下刚刚入口的食物的味道,斟酌着说道。

“你那是什么形容啊?不好吃就说不好吃嘛!”小瓷对我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很是不满,说话带着点儿小情绪。

“啊,你误会了,我不是说不好吃。”

我当然不是在骗人,小瓷的手艺确实颇为不错,饭菜味道也很合我的口味。只是,该怎么说呢,这些菜好吃但是让人觉得平平无奇。

君不见,真正的神级料理,都是会闪闪发光,而且吃完了以后用餐者的衣物会寸寸爆裂开来,顺便还能给你脑补出一些光怪陆离的景象来的!小瓷的菜,离这种境界还很远呐!

“蛤?你想多了,我觉得这世上,应该是没有人能做到这样的。”小瓷听了我的一番解释,用“你怕不是‘食戟之X’看多了”的表情对我说道,“话说回来,发光的菜什么的,正常人真的会去吃吗?”

“不知道·····但是,用普通的材料做出普通好吃的饭菜——世上很多人,其实都做不到这一点哦。起码,你比我做的好多了不是?”一边吃着,一边对小瓷说道。

“哼——比你做的好那不是理所当然吗?吃吧,吃吧!”

话音刚落,她便扭过头去不再看我,转而浮到天花板下,自顾自地读起小说来。

也许在她自己看来,她的情绪藏得很好吧?可我看得出来,她说这话的时候,心情格外欢喜雀跃。

“味道不错,各种意义上都是。”

我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

“······然后啊,那个家伙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大刀来!‘biu——biu——’寒光直闪——”

我一边说着,一边手上比划着那把刀的长度,怎么夸张怎么说,似乎这样我叙述的可信性会变得高一点儿。

“为什么这么——长的一把刀,他能收进上衣口袋里啊?不会把他戳着吗?”坐在我对面的小姑娘也跟着我比划了一番,但是很明显没相信我的故事。

岂有此理?!难道我在跟那个抢劫犯对峙的时候,他没掏出刀子来吗?难道那个时候不危险吗?至于这个刀子的外形嘛······我只不过是为了稍微渲染一下当时紧张刺激的氛围,所以做了一丢丢的,些微的虚构而已嘛——文艺作品,哪有不做虚构的?

“咳咳咳——这个嘛,他肯定是早有准备,保不齐有个隐藏的刀鞘什么的。我觉得他是个惯犯,跑得那么快,还随身带着管制刀具。这种人身上掏出什么来我都觉得不奇怪。”

小瓷撇撇嘴巴,仍旧是一脸不信的表情:“好吧,好吧,就当是这么一回事吧——然后呢?你把那家伙给制服了?”

“我说,你是不是先‘啊,那你有没有受伤啊?’地表达一下对我的关心,然后接着问比较好啊?”我觉得自己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那些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这样能凸显你善良单纯的气质的!”

“啊,老郑!你有没有事啊?有没有被坏人伤到啊?没有流血吧?嘤嘤嘤——行了不?”

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声音,我觉得哪怕是谷歌翻译对我说这段话,感情都得比小瓷充沛些。

“唉,果然一点儿都不‘romantic’。”我认了命,知道面前的姑娘不是什么苦情剧女主角。

“明明哭鼻子的时候,还一直叫我名字来着,哼哼······”

我想起小瓷那个让人看着就心疼的哭脸,有些怅然若失。

“喂!我可是听到了!你在说我坏话!”

小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羞恼,对我揭她短的行为感到十分愤慨。

“咳咳——总之呢,之后我略施小计,摆脱了这个穷凶极恶的黑衣劫匪的追击,成功把挎包交还到了老婆婆的手中。”我清清嗓子,把话题给扯开,“之后,前往派出所进行笔录,路上又不走运地遇到了大堵车,所以才回来得这么晚。”

小瓷显然还在为我刚刚的玩笑着恼,脸颊鼓得高高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似乎想要把我给吓住。

可是,也不知道她明不明白,她摆出这副样子,不但一点儿也不吓人,反倒叫我觉得她娇俏可爱。她盯着我看,我便也就迎着她的视线看回去,如此僵持不过十秒钟,她的脸上便绷不住了,眼神也开始左右游移,不敢再继续和我对视了。

“唔——我,我知道了,看来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你嘛。”她把头微微低下,脸上泛起两朵虽浅淡,但惹人怜的红云,“不过下次,下次可不准你这样了!我发给你消息,你给我立刻回!手机也得记得随时充电,不要关键时刻又找不到你人!”

“得令!”我站起身来,单膝点地做个小喽啰领命的姿势,“小的必定死守命令,不敢或忘。”

她“噗呲——”轻笑出声来,说道:“油嘴滑舌!”

说完,她又有些躲躲闪闪地不再看我,只是把手伸了过来:“把手给我。”

我把手递过去,被她攥地紧紧地,柔软而温暖的触感通过手掌传递了过来。

这是只有在梦中,我才能感受到的她的温度——是的,我正身处梦乡。

周围是一片无垠的白,天穹与大地的界限模糊不清。在这带着几分诡异的壮美的空间中,唯一带着其他颜色的就只有我和我眼前的小瓷。我们就像是巨大舞台中的唯二演员,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坐标,方位,引力,这些在现实里必不可缺的重要参数,在这个地方完全地消失了——上下左右在这里并无意义,无论哪个方向,入眼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色。而我唯一能当作参照物的,只有面前,牵着我手的女孩儿,而对她,也是一样。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她:“你要干什么?”

她抬起头看我一眼,接着又很快地低下头去,只是嘟囔了句:“我可是说话算话,决不食言的。”

她牵着我的手,放到她的脑袋上。初时,我还看不懂她的目的,只觉得她的发丝倒是柔顺细致,但没过一会儿,我突觉手心触感有异。本来入手是根根分明的青丝,但手感却一下子变得毛茸茸,轻忽忽起来。

“嗯?这个感觉是······”

这种舒适的,令人感到几分治愈的感觉是——

做个好梦
平凡的我和不凡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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