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悍地潜入,畏缩地冒进

我想想到时候该怎么做。

等那个队长带人冲进船长室,她会发现所有船员都被扒光了排在地上,而我正披着船长的大衣、悠闲地坐在舵上发送战报?怎么样?

算了吧,扒光一堆臭男人的衣服,额,着实恶心。

两个警卫站在船尾,各自捏着一支烟,站姿懒散。或许也只是像我一样对工作感觉厌倦了,可我却不该在这种时候产生什么同理心,我要保住我的饭碗,就意味着要毁掉他们的。

船舷上传来一声清脆的敲击声,他们很及时地提起了警觉,而这真是我所需要的。

其中一个朝响声发出的地方走去,而另一位则马上松懈了下来,转向海面继续思考自己的人生,不经意低头的时候,他看见了我。

船尾有一道绳梯,而现在我正以弯曲的膝关节为支撑倒挂在一根梯阶上,手中拿着一个从船舷卸下的游泳圈。

他甚至来不及向伙伴发出警告,系着绳索的游泳圈就精准无误地套住了他的肩膀,再经我稍一用力他就翻落了甲板,坠落过程中他仍在挣扎,直到后脑勺撞到船体发出一声闷响失去意识,直直倒垂向一边。我没有浪费时间,立刻调整姿势跃上护栏,在另一个人转头,惊讶地发现发现同伴被所在的位置被一个陌生女孩取代这短短几秒内,开枪,让灵质子弹在他脸上绽开一朵半透明的红色烟花,然后俯冲过去扶住那向后瘫倒的躯体,稳稳地放在地上。

轻松。

不过值得在意的事情也不是没有,比如上了船才发现船上真的没有一星灯火,刚才这个警卫的姿势也相当怪异——左臂伸出手掌向前,如果把这个动作替换为一支手电筒的话违和感或许会弱一些,也就是……

我翻开他的左手,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向其中注入自己的灵质,然后意料之中的一幕发生了:他手中浮现出一个耀眼的符文,其明亮程度确实堪比一支手电——这是一种特殊的照明用的符文,其作用是为持有者提供私人的光源,也就是除了向符文中注入灵质的人以外没有别人能看到这束光。

这就……真的很奇怪了,这艘船就像是在竭尽所能把所有光线都驱赶出去,如果说仅仅是为了避人耳目,黑灯瞎火地靠岸反而更加可疑,或者说这种措施有一些实际意义,那又应该是什么呢?

稍微长个心眼吧。

不仅是那艘来路不明的船,小广场上一排路灯都被提前拆掉了灯泡,整个区域格外昏黑。

小队藏身于小广场五十米远处的花圃内,树篱与长凳提供了足够周密的掩护。

所有人都弯着腰且屏息凝神,队长帕弗尼·西罗贝特向蓝牙耳机吐出几个音节,与她同行的队员们纷纷启动了制服内置的滤光符文。

一个穿着考究的男人走下舷梯,身后紧跟着五名警卫,几个人七手八脚搭起一套简易的桌椅,然后在为首的男人背后一字排开,全程不发一语。

约莫十分钟过后,他的交易对象出现了,一个小个子,一副畏畏缩缩的会计员模样,他没有任何保镖跟随,手上铐着一个提箱——或者说更像是那个提箱在拖着他向前走。见到对方的警卫数量他似乎有些怯懦,却还是按部就班地把提箱搬上桌子,向前推了一段距离,然后解开了手铐。

从船上下来的那个男人微微敞开箱子,伸出左手在面前晃了晃,眉头一皱似乎有所不满,他向面前的小个子抱怨了两句,两人便争论起来,听不清交谈的言语,只能看到他们各自用一个接一个简单手势传达意思——这份寂静仿佛正是交易的仲裁者。

终于从船上下来的男人似乎被说动了,他合上箱子,将箱子铐在自己的手腕上,指了指背后的船,示意所有权已经完成了交接。而原本明显处于下风的小个子尽管赢得了对方的妥协,仍然一副将要被重担压垮的模样。他双手支撑着桌面站起身,掏出了手机。

与此同时,帕弗尼一直举在半空中的手向下一挥。

一个警卫穿过昏暗的过道,他对这艘船发生的变故一无所知。

他绊到了什么东西,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不对劲——当他抬起左手照亮地上横躺着的同僚的时候,便已完全错过了规避危险的所有时机。一对肢体悄无声息地夹紧了他的脖子,又如蟒蛇的上下颚,向后猛的一拽使其重心偏移撞上地面,一直举在面前照明的左手在试图掰开禁锢的同时正好投入另一个陷阱,被弯过一个疼痛的角度死死固定住。我再稍一用力,他僵直的四肢就立刻松软了下去。

双腿挪开,抬起我自己的左手,在照明符文的辅助下找到他的身份卡一把扯下,这样船上大概没有任何除我以外的人能够活动了。这艘船的秘密仍然不胜枚举——比如上船以来我从未察觉到一次颠簸,让人近乎忘记脚下没有坚实的地面,到底需要多大分量的压舱物才能维持这种平稳程度,那些全部都是任务指明的“货物”吗?至今为止遇见的敌人也少的可怜,算上刚才下船交接的那几个,大概总人数也就十人出头的样子,小队的人数都与之持平了,真的需要评为S级任务来大动干戈吗?

奇怪——真的太奇怪了,几个人开着一艘幽灵船,来到这座三线城市被一个空头S级任务指定,交易期间还让一个C级驱魔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袭击了大本营。

真想看看那些至关重要的货物到底是什么啊……但按照常理我实在不想惹什么更大的麻烦,一无所知地立下奇功满载而归是最理想的结局了。

忽然船体剧烈震动了一下……然后又一下。

一个易拉罐大小的物件被高高地抛上空中,然后爆炸,夜空瞬间亮如白昼,小广场上的人回神之际,目光无一例外都被这光芒灼伤。肆意放射的光线中,一个人形拖曳着笔直的射影跃起,用她的武器在空中精准地击中了每个警卫的眉心。紧接着对坐的两人身边凭空冒出一群小队成员,将他们按倒在桌上动弹不得。整个过程流畅无比,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一切都开始并立刻毫无悬念地结束。

帕弗尼轻盈地落回地面,接过方从小个子手中抢下手机。她瞥了一眼收件人的姓名,神色中短暂地拂过一丝焦躁。

船上下来的男人俯倒一动不动,作为一个走私的老手,他知道生意败露后再作挣扎只会加重牢狱之灾,但那个小个子却用尽力气扭动,用陌生的语言嘶吼,在两名年轻力壮的队员的压制下简直要将自己撕成两截。

帕弗尼对他的话语提起了注意,走上前用同一种语言问话。

“(刚才你在说什么?)”

“(闪光弹!你们居然用闪光弹!你们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我要求你说明。)”

“(那些东西怕光!一点光都不能有!现在、现在它们要醒了!)”

我遇到了难题。

震动结束后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暗处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急忙转身用照明符文打亮,看到的是一扇被无故敞开的门,以及从走廊拐角一直延伸到门内的水渍。

再靠近一些,发现门后是一条通往下层的楼梯,大概是货仓的入口。

地上的水渍似乎说明这条漏网之鱼是从外面跑进来的,推算一下时间外面大概已经交火了吧。那最可能的解释就是……

心脏一阵激灵。

趁乱跑回来销毁赃物吗?

那、那作为离货物最近的人,没逮住他岂不是我的责任了吗?

急切地想要追下去,却又在跨入门框之前把脚又收了回来……万一真的看到不该看到的机密怎么办,天知道那个名字里都写着“黑”的黑仪式教团会怎么处理我啊?

不追下去是大过抵大功,追下去则是社会性抹杀的隐患。

或许再过一小会儿整个任务都要一无所获了,用来决断的时间随着每一秒的犹豫更加迫在眉睫。

面对各种可能性与难以确定的去向,一时焦虑权衡可能引发的一生焦虑,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困难的赌局!?

终于我咬紧牙关。

都到这个地步了……

还有资格害怕铤而走险的后果吗?

我迈出了那关键的一步。

一阵惊愕的吁叹,异口同声,被选为突击组的小队成员齐刷刷地向后退了一步。

帕弗尼仍然站在原地,但她的目光也是难以置信还掺杂着一丝愤怒。

蹲坐在船顶的扭曲人形发出了凄厉的低吼,向人群飞扑过去。

现在想来至少那些谜一般的货物需要用箱子装起来,或者再盖上一层布,不会那么轻易让人看到的吧。这让我心安了不少。

好冷……

背靠墙壁拾级而下,我注意到了这不寻常的低温,从鼻腔吐出的气体中水珠凝结成具体可感的重量。我抬起左手让光亮打在楼梯尽头,却没有看到钢板地面上那些粗糙的防滑颗粒——底仓居然是一整池黑乎乎的积水!?

不可能,如果船底漏水,船不可能依旧这么平稳。

……

我把右脚探下水池,稍微没过脚踝的深度,比起空气显得更暖一些,因为仍在起效的辟水符文我不用担心弄湿衣物,我更担心另一件事。

没有响动。

太安静了。

如果一个人真的急匆匆地跑回船上意图销毁货物,双脚都浸在水里,他怎会如此悄无声息?

难道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人?(那敞开的门怎么解释、不可能是有东西从里面跑出去了吧?)

他正屏息凝神地等待着什么时机、反杀我吗?(那为什么不早动手?)

还有外面的人怎么还没进来?(这个时候反而又有些期盼了?)

左手发出的光消隐在一片虚无的空气中,没能接触到另一面的舱壁或是任何一件货物,直到前方忽然呈现出另一片光芒,

不是箱子,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冰块,周边的四面勉强算平整,顶部不成平面,细小的冰晶堆积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山丘,覆盖着从冰制箱子内部伸出的……

肢体……

无意中觉察这一点后意识在恐惧中失控——山丘的形状简明扼要地显现出一只手、一个手肘与半只脚、旁边的另一个箱子顶上明显是一个头颅的轮廓……我弯下腰伸着僵硬的左手——根本无暇顾及那个可能存在的敌人,甚至让我怀疑身体是否被另外的什么全权操控——照亮了箱子侧边平整冰面下的……那张脸。

没有眼睛、没有鼻孔、没有耳朵,畸形且小巧玲珑,夸张地咧开的血盆大口中,两颗犬牙尤其粗壮。

没有灯火的货船……因为被冰住的这些东西不得见光吗?

满底仓的水……冰块在融化啊。

S级空头任务、装载了杀伤模式的麻醉枪与闪烁其词的货物描述……发布者试图杜绝秘密泄露的风险却还是被我看到了真相。

黑仪式教团与队长那个尤其显眼的哥特体“S”……想起来啊,在全城半戒严的那前几天,每个电视台都在反复强调的、关于黑仪式教团的介绍,想起来啊!

“……黑仪式教团,IEO内部最知名的派系之一,历史悠久,成立于中世纪,转职抹除流亡到世界各地的、各种类型的吸血鬼……”

真的在字面意义上接触到了不得了的东西的冰山一角啊。

“卓柏卡布拉,又名吸血猎兵,最下等也是数目最多的一种吸血鬼,生命力旺盛但身体结构异常脆弱……想不到他们会在船上养这种东西。”

怪物那全身无毛且皮肤皱缩的尸体躺在地上,众人一筹莫展之时,帕弗尼如背诵一般轻描淡写地叙述着。

“这、这就是我们要追查的货物吗?”有个队员提起胆子问道,他还为方才队长击杀怪物时那凶悍且熟练的动作感到心有余悸。

“不、不可能,”队长低声回应然后提高了嗓门,“大家注意!任务目标暂时变更——这种东西不确定还有多少,在支援赶到前我们绝不能让任何一只溜出去:现在任务真的是S级了给我打起精神来!”

与此同时,她心中怀疑的回音此起彼伏。

当初教团元老院的长官们虽然也没有明说货物的性质,但还是有意无意地透露了一些信息。

他们说谎了吗?

他们明明说——货物只是一本书……

然而现实没有给予她足够的时间思考。

就在命令下达的瞬间,一声巨响,本该继续静默的、已经让人不自觉地相信钉在水面上的那艘货船,宛若获得生命一般,忽然身姿矫健地一跃而起,提挈水花足有十丈之高,在空中翻滚、失重再沉沉落地,彻底坍缩成一堆废墟,在场的人尚且无暇惊呼,炽热的白光再次把整个世界染成雪亮,所有人都被迫正面迎接了、那致命的浓郁气浪。

后日谈

“适配者已发现。”

“血脉状态:吻合。”

“契约生成中……”

“警告:继承人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

“暂停作业,继续观察。”

凶悍地潜入,畏缩地冒进
沙之秘录:驱魔少女与传奇吸血鬼的零和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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