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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4年的冬季运动会上,川上众神又一次输掉了比赛。这是一场被称为世纪之争的排球竞赛。之所以备受瞩目,是因为其历史源远。事件起源于七十年前,星圣与涛岚的第一场总决赛。最终比分,是星圣三比二获胜。但讽刺的是,此次比赛载入史册的原因并非成绩,而是两队队员在赛后发生了口角,并最终升级为肢体冲突。两校学生也大打出手。媒体的大肆报道。公众人物为了自身热度,大肆宣扬极端言论。半个世纪以来,经历了一系列恶性竞争后,星圣与涛岚的排球赛,正式进入公众视线。低年级组别中,代表星圣出场的川上众神发挥失常,连续丢掉了几个好球,以至于输掉了整场比赛,不但以大比分负于对手,更让两所高校之间的历史战绩第一次发生了逆转。不过,当时她还不叫川上众神。……当她回到教室的时候,西城泽香草已经等候多时了。香草坐在四名女同学之间,注视着走进门的她。川上众神满身大汗,几缕发丝粘在又湿又红的额头上。她没有选择在更衣室里冲洗,换了自己的衣服就出来了。在黑板的左边有当周的报纸。头版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大字写着:著名学者天下风垒痛失爱女,曾阻止陨石危机。第二版写着:再见,晓匣!红签的母校再诞红签!……其名为,西城泽香草。川上众神拉开座椅。在整理书包的时候,发现课本里夹了一张纸条——给川上家的杂种。○○○○○○○那天正好是事故发生的前三天,也是她跟爸爸妈妈约定好吃火锅的日子。本来是值得期待的一天,如果没有香草和她的朋友将她拦住的话。西城泽香草先是恭喜她,为学校争光,接着大加赞赏她在队伍中的贡献。她一边说,一边用手玩弄头发,从一旁关注温雪的脸。结果温雪没有理她。当然不去理会。她要过更有意义的生活,而不是丢来丢去,说一些像传炸弹一样的垃圾话。“你没听到我跟你说话吗?”西城泽说。温雪这才回头看她,结果对方的拳头也到了。她向后倒下,一连排的课桌都被这股力量掀翻了。沉重的课本砸到她脸上、身上,就像一块块坚硬的石头。她站起来,发现西城泽用指头指着她。她感到自己飘起来了,不是失去地心引力,而是一股新的力量克服了引力。她穿过了大半个教室,撞在背后的墙上。头破了,血流不止。还没等她哭泣,身体又向前飞去,撞到了黑板上。黑板凹陷下去,一根根木条从背后突出,然后崩裂。温雪没喘过气,又撞上了天花板,接着是地板。最后当她飘到香草面前,鼻梁已经骨折了。一只眼睛也睁不开,左边的脸也浮肿起来,变成青紫色。右边是左边的一倍大小。“我是红签哦。”西城泽闭上眼睛,手指一圈一圈缠住头发,然后松开。“我还是未成年人,你还打算跟我比吗?”温雪没说话。她低下头,想说如果对方执意要她认输的话,她也根本不会在意。一开始就是对方提出来的。西城泽给了她一巴掌。“九名自然觉醒者已经满了,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成为下一个了。”西城泽说。“川上帝国的生意再大,也大不过西城泽家族的。”当广播喇叭里放出铃声,温雪转身就跑。但很快,其他女生就赶在她出门前堵住了教室的门。西城泽提着一个袋子朝她走去。把袋子打开,里面是一个个玻璃的碎渣。“麻烦你们,把这些装到她的内衣里去。”温雪就开始尖叫、挣扎。但是没办法,她们的手就像钳子一样夹住她。玻璃碎渣很冰,锋利的边缘带着细菌。“现在就趴在地板上,身体贴住地面磨蹭,好吗?”西城泽说完大笑起来。温雪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完成的,也许根本没完成,也许西城泽最后放过了她。她只记得自己说不要。然后其他女生就围上来,她们拖住她的双腿,让她身体朝下,一边大笑一边拖着她。她忘不了她们的笑声,好像在看喜剧电影,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她以为一低头就能看到自己跳动的心脏,以及千疮百孔的胃。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两个月前在蛋糕店,西城泽打算插队,而她恰好制止了她。三个小时后,在医院的诊室里,红芍亲自帮她取出了十七个玻璃碎片。酒精的味道。医疗器械的味道。漫长的过程,无异于帮中弹后的士兵取出弹片。然后,爸爸跟妈妈就来了。他们一起坐车回家。红芍坐在驾驶座。一路上,温雪一言不发,她的眼神就像墙壁,直到爸爸第三次呼唤她,她才颤抖一下,扭头看他。“爸爸,”她说,“你杀过人吗?”川上景朝她挤出一个微笑。“不行,我会通过法律寻找解决办法。”“那她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吗?”他再次朝她微笑,握住她的手。她期待他的回答,她的手冰得就像秋天的雨水,目光像沙漠升起的太阳。“不会。”他说。二十分钟后,她回到自己房间,几乎是用尽力气甩上门,整栋房子都震了一下。她得逞了。因为确实隔开了紧跟在后的川上景。川上景敲敲门,开门进来。但她一下子顶住了门。门背后有一张过期了的日历。上面有她画的各种蜡笔水果。“你真的爱我吗?”她隔着门说,“你真的爱我吗?”“我爱你,温雪,我……”“真的吗?真的吗!你除了钱还能给我什么?我不需要钱!我一日三餐只需要十元,我的衣柜里只有三套衣服!我在学生会打工就有免费的宿舍,你还能给我什么?”她撤去力气。川上景看到她退开后,才把门轻轻推开。“你还能给我什么?”川上景想张开双手,但很快就放下了。他想摸摸女儿的脑袋,也没有实施。“你能给我尊严吗?”她也后退,躲开父亲的手。“所有人都叫我忍让,但你们能给我应得的尊重吗?当我无法忍耐,你能给我安心的感觉吗!你给了我勇气跟力量吗?给了我觉醒的基因吗?你除了八年前的夜里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从而创造了我,你给我什么?因为你一个人的欲望,把我拉到这个世界受苦。你靠什么保护我?你挂在嘴边的爱吗?”川上温雪用力扯开自己的外套,以至于纽扣全部扯断了。她露出包裹得像易碎品快递一样的上半身,流下泪水,红着眼睛瞪着他。还有她骨折的鼻梁。川上景牵住了她的手,用力捏紧,一直到两人的手都颤抖。“我老了。我给不了你。你妈妈前两天一直抱怨关节痛,她不过是想抱一抱邻居的孩子,结果十分钟就不行了。你记得吗?她以前一抱你就是三个小时。”“那你能保护我吗?”温雪说。而他沙哑的声音也是她忘不掉的。他说:“对不起。”温雪快速呼吸了几下。她低下头。“爸爸,”她说,“我不敢再去学校了。”“那就不去了。”川上景蹲下来,这个高度跟女儿的视线齐平。“我们把老师请到家里来。就是这样。在家里,不会有人伤害你。”她的肚子叫了起来。她擦干眼泪。“那我肚子饿了,我想吃火锅。爸爸。”“我跟妈妈一直在等你。”川上景也笑了。“但在那之前——”他抱起温雪,让她坐到自己手臂上。他带她上了三楼,推开阳台的大门。在这个位置,能看到二楼阳台上的露天泳池。“准备好了吗?”他朝她微笑,压低视线。她点了点头。他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一起跳下水池。水花溅开。川上众神浮出水面,川上景也浮出水面。冰冷的池水令人毛骨悚然,也让她的伤口浸泡在水中。温雪全身颤抖。川上景把她抱起来,举到空中。在有史以来最高的位置,最接近太阳的位置。“我永远爱你,温雪。听到了吗?爸爸永远爱你,妈妈也是。你是爸爸的全世界,一直都是,温雪。一直都是。”他抱着她转了一圈。“爸爸什么都给不了你。但这段时间,你属于你自己。”“现在吗?”温雪也笑了。“不是现在。”川上景把她放下来,她的小脚踩在他的皮鞋上。“是从跳下来,到出水的这几秒。只有这几秒。只有这几秒,完全属于你。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东西。”川上温雪抱住他,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他也抱住她。“机票买好了,川上先生。”红芍走过来说道。○○○○○○○四周都是风。喘不上气。起初,康时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的双手只顾胡乱抓着,却抓不住任何能救他一命的东西。很奇怪。他闻到了酒精的味道。可能是葡萄酒,他猜测。事实上没人会在半空酿酒,也不会有人好心到设下月光晚餐。后来他发现,那其实是衣服烧焦的味道。恍惚中,他以为自己是躺在一张金属板上。金属板很光滑,他的头顶是一座酷似手术灯的灯组。他无法看清周围全貌。一个难以描述的家伙跟他说话,说了很多。而且那家伙的外形变来变去,位置也动来动去……就像微观世界的粒子。他的思维太快,很多人类无法解决的悖论,他千分之一秒就能思考出解决办法。他花了不到千分之一秒就得出了费马大定理的答案,又花了一千分之一秒解决了黎曼猜想。康时不想再听他说话了,也不想躺在他面前。但他就是能感知到他,听到他说的话。他觉得那家伙很疯狂,不值得所有人接近。大概三年前,他跟秋白一起去看一出山羊剧,名叫《酒神的信徒》。他几乎要捂着嘴巴跳起来,还好秋白抱住了他。她像姐姐一样拉住他的手,带他离开剧场。他可以扑到她怀里,她是唯一能让他撒娇的人。烧焦的味道越来越浓,他突然意识到,是自己在燃烧。但现在不应该关心这个。保守估计,他距离触地还需要两秒中不到。他想改变方向,但也做不到。“——”十字路口传来引擎的轰鸣。他听过这道声音,就在十分钟前。红芍驾驶着川上众神的跑车,速度快得像一道影子。她看到他了。车顶开始折叠,收起到车箱里。康时的下落的速度开始降低。红芍用精神力拖住他,尽管没有川上众神那样轻松。他像沙袋一样落进车后座上,就是她原先躺着的位置。在那烧焦的病人服胸前,塔可的圆滚滚的小脑袋钻了出来,叫了一声后,它全身都出来了,跳到康时头上坐下。有一瞬间,康时觉得自己已经像陶瓷的花瓶一样碎了,大约十秒钟过去才恢复了知觉。但他还是不确定脊椎有没有事情。月亮挂在天上,商店的玻璃闪闪发亮。风从副驾驶旁的大洞冲进来,康时的衣服似乎要被扯碎,连眼睛都睁不开。那里原来有一扇坚固的车门。“她们……我们来得及吗?”他随时会晕过去,一只手扶住脑袋。他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就像从别的地方传来似的。红芍起初不理会他。在他再一次问她之后,她才把深吸口气。她按下一个按钮,敞篷车顶渐渐合拢。“追不上了吗?”康时问。他原本以为答案无外乎那么几个,结果红芍告诉他:“我带你去找秋白。”康时原本注视窗外,远处的天空战舰闪烁着灯光,朝国王影院进发。“为什么?”他身体前倾,几乎快要扑出去了。他拼命抓住驾驶座的边缘。“为什么?”“这件事不关你的事。从头到尾都不关你的事。”红芍看着挡风玻璃。“不管怎样,你能帮忙,我很感激。接下来就不是——”“她是川上家族的主人不是吗?”康时抓住她的肩膀摇晃。“就算跟川上家族没有关系,难道就不该救她吗?”“康时,这跟你真的没关系。”“没关系?如果不是我当时撞上——”红芍身体挺直,全力操纵手中的驱动杆。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康时觉得自己要往前扑出去了,但很快就稳住身体。最后,他们就像海上的孤岛一样停在路中。“跟你想的有很大出入,”红芍说,“你可以去问秋白,也可以事后来找我。但不是现在。现在,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找到秋白。治好自己的伤。再为自己洗脱罪名,就可以了。”她再次发动车辆。但康时一下子握住她的手。“一个人从楼上摔下来了,难道我一点忙都帮不上吗?难道就因为不是我把她推下去的,我就必须看着她去死?看着一个人,变成一块还勉强排列着骨头的血肉?”康时低下头。“而且,我也不懂你说的什么!一下子说我害死了他们,一下子又说跟我无关,我到底该怎么样?”车里陷入安静,头顶的路灯闪个不停。一会儿后,他用最轻的声音说:“而且我还没有力量。”红芍甩开他的手,向后靠在椅子上。她按下一个按钮。后排座位中间弹出了扶手。拉开扶手侧边的夹层,有一个类似大号干电池一样的圆柱体,周围有一条条规则的纹路。“握住。”她对康时说。康时照做。圆柱体发出淡绿色的光,变成一个微型机器人,它浮在半空中,用激光扫视康时的全身。康时双腿的子弹头受到激光的牵引,与血肉分离。它还会继续治疗他的伤口。“温雪小姐啊……她跟众神小姐,其实是一个人。”红芍握住保温杯,尽管如此,里面的咖啡还是凉了。空气中有一股百香果的味道。“嗯。”康时也没有看她。“温雪小姐是水面下的众神小姐,你明不明白?”康时这才抬头。他不明白。但红芍没有看他。她的眼睛盯着保温杯的咖啡,很久后才眨一次眼睛。“我原先也不知道,”红芍说,“每次众神小姐跟我说‘她又来了’。大叫着从楼上跑下来。包括我,家里的一群保镖,大家都吓坏了。但我们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好像是小说或是电影。从第三次的时候开始,我才意识到,那是只有她能看到的人。”她看向后视镜。两道视线终于在镜中交汇。康时往常会移开,跟异性对视还要他放松,不如在刀尖上跳舞。但现在,他的呼吸很平静。他甚至在努力平视她的目光。红芍晃了下保温杯。“只有这次,温雪小姐居然真的出现了。她根本不是温雪小姐的对手。众神小姐之前说,温雪小姐会结束这一切,因为不管结果怎样,这都是……算了。”“是怎么?”她看了康时一眼,真的只是一眼。“你没必要有愧疚感,康时——”“我没有。”康时说。“我救她只是因为……她能帮我,就是这样。真的只是这样而已。”“我再说一次,那件事跟现在的你几乎没有关系。”“那我也再说一次,红芍小姐。”康时也看着她。“有人从楼上摔下来,不管跟我有没有关系,我都要去帮一帮试试看。况且,她能帮我。对,她……她能帮我。她说她可以的。是的。”“你这家伙,”红芍皱眉,“放不放辣椒,对于吃辣的人来说,可是一点都不在乎啊。”“可是我很在乎。”康时说,“对不吃辣的人来说很在乎。红芍小姐,我想救她,我……”他松了口气,身体向后靠。“我也是一个人,红芍小姐。在遇到白之前,我也是一直一个人。我甚至连……连,连怀念的机会都没有。你明白吗?”他说,“人们之所以感到悲伤,是因为经历过好的,就像一块草莓蛋糕。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蛋糕不见了。再也吃不到了。所以才那么难过。而我。我连拥有都没有过。我连大家骂我忘恩负义都不可能。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红芍小姐。”红芍把手伸到面前,他才反应过来。他伸出手。红芍松开拳头,绿色包装袋的糖果掉下来,落在他的掌心。他拨开包装袋,把糖果送进嘴里。一分钟后,跑车调整方向,向着左前方笔直开去。左前方没有道路,甚至没有空间可以移动,完全是一座实在的居民楼。如果再不转向,又会是一场交通事故。但是很快,车体便笼罩了一层淡白色的光膜,即使碰到坚硬的墙壁也穿行不误。周围的光线开始扭曲。这辆七千七百马力的超级猛兽,完全不受任何限制,它穿梭在建筑物之中,几乎是以直线朝海边开去。“我们在更高的维度,”红芍说,“只有这样才能赶上她们。”“她们才走不到五分钟。”康时抱着塔可,塔可的尾巴动来动去,一直刮着他的下巴。“红签的速度太快了。如果能力跟速度有关,那更加不得了。”红芍深吸口气。“但她们的速度可能没有那么快。她们也只会去一个地方。八年前飞机在海面上空解体,那个地方叫立银湾。来的来不及就看运气。”塔可的尾巴垂下来,挂在康时的鼻梁上,像钟摆一样摇来摇去。它似乎对那个蜜蜂大小的微型机器人很感兴趣,机器人的灯光一闪一闪,让它感到自己受到了挑衅。塔可摆出了捕捉的架势。塔可扑出去了。但是机器人迅速向左移动了一公分,塔可一下扑到了前座去。地上有一个超市的包装纸袋。塔可受到惊吓地四处乱窜,纸袋哗啦哗啦响。最后,它精疲力尽地缩到角落,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康时的右手攥着手机。他的呼吸再度急促起来。按下按键,灯光照亮他的鼻梁。未接来电上有一个红色的标记。等到连塔可都不再害怕地上的袋子了的时候,他才按下绿色的回拨键。“——”这声音小得惊心动魄。他迅速把翻盖合上,快到发出啪的一声,把手都震麻了。快到连手机都掉到地上。他赶紧弯腰捡起来,推进口袋,这才闭眼深吸口气。“你知道秋白是怎么觉醒的吗?”红芍忽然问道。“她?”康时望向她脑后的黑发,回忆时目光涣散开来。“她说她上过战场,然后眼睛看不见颜——”“她在开玩笑。”她说。○○○○○○○那年夏天,康时在一家复印店里找了一份工作。一小时十二块钱工资,他不得不靠这种工作来维持家用。那个时候,秋白特别忙碌,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成天一个劲的忙碌。当你看到她天还没亮就出门,那就意味着下一次见到她是在十六个小时之后。那一整个夏天都是这样度过的。四点钟,他爬起来准备早餐,之后再回床上睡一觉。秋白像猫咪一样侧着入睡,他每个动作都轻拿轻放。过半个小时她就会醒过来,第一件事是去阳台,然后才是卫生间。她吃过早餐就走,带上她的画画用的硬纸板跟铅笔。一般,秋白会剩下半杯牛奶,一早上就吃一片面包。康时每次都要她先把牛奶放进微波炉加热再喝,她也每次说有,但他知道她的为人,为了避免麻烦,她可以豁出生命。七点钟,他伸手把床头的闹钟调成静音,下床后先到客厅,把桌子上的半杯牛奶喝掉,然后再到各个房间,把窗帘都拉开,让阳光照进来。一整个夏天,他们家微波炉的插头都是新的。是啊,牛奶喝前要先加热啊。还真是一家人的作风。他所在的那家打印店在十五公里以外,要先坐117公交车到世纪大图书馆,再到对面换乘地铁。亏得星六角前些年开始发行交通月卡,他才能走这么远。不过反过来说,找到一份适合的工作也并非易事。昨天晚上他才刚刚跟秋白聊天,说现在的人都看重工作经历,但每个人都那么看重,刚毕业的学生就永远没有机会工作了。秋白坐在地毯上,后背靠着墙壁。她一言不发地剥着柚子,一边听他像春雨一样絮絮叨叨。“把那个削皮刀给我,”她身体前倾,一边皱眉,一边朝他伸出手。“在洗碗池边上。唉,我要被这个柚子逼疯了。”“我帮你剥。”“不要。”秋白抬高声音,一副懊恼的模样。“帮我把刀拿过来。剩下的我自己来。我说康时,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这种水果呢?怎么会有呢?”他把水果刀找出来递给她。“因为,之前都是我先剥好了再给你的吧。”她靠着墙壁呆呆地愣了半分钟,然后拿起一个苹果打了他一下。“干嘛这么生气嘛。”康时苦笑着坐下来。她一言不发,皱着眉头,用水果刀把柚子切成两半。从打印店出来已经是下午六点,盛夏的天空也只剩下余晖。如果不是他希望今天能绕百货商场回家(有几张百元消费卡快要过期了),兴许他也不会错过那班公交车,但事实就是,他连消费卡也忘记带了。他怀疑可能在床头桌上。因为他前一天夜里太过在意,所以把它摆到显眼的地方,结果反而忘了带上。他穿过公园,看到秋白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硬纸板跟铅笔。她斜躺着,头发垂下来。他走到她身边,结果刚一坐下秋白就睁开了眼睛,目光就像出鞘的利刃,然后平静下来。她注意到是他,那眼神就像在说:什么啊……是你。康时朝她比划了一下。“会不会很冷?要我把衣服给你吗?”她看着他一会儿,眼神像长时间看书之后刚刚回过神。夕阳的红金色穿过她的头发,变成橘红色。她身上有股苹果洗发露的味道,斜靠在椅子上,像是柔弱的少女一样看着他。目光中是浓浓的倦意,她很少在别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脆弱。即便是他。但这次不行了。可能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呢?她在犹豫,然后伸出手,用食指中指揪住他的衣袖。稍微扯了扯,就像跟人撒娇或是恳求那样。眼神低垂。“背我。”她失神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