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袭的银龙疾雷·一
常识中的限制,往往隐含着“程度”一层意义在其中。伤人有轻重,杀人分急缓。水烧到一百度会开,可若将容器置于高原,八十度也足够沸腾——换言之,这些限制都有所前提。而限制的突破,往往意味着前提的更易。昏暗的隧道中,卡拉什尼科夫式自动步枪枪焰乍亮,照亮了男子半面脸上银白的络腮胡。“就像这样。”急切而尖利的金属碰撞声比火药的炸响慢了一步抵达了卡特·兰瑟的耳膜,尽管他很享受其中的不协调感,他早就不是个会为这种程度的敏锐反应而自得的新手了。惨白的疝气灯穿透了安全通道中弥漫着的水雾,将警备用查理机棱角分明的身形勾勒出来。它晃了两下,扬起的二十毫米转轮机炮徒然对空扫射,将隧道顶端的水泥结构打得分崩离析尘埃四起,倒向地面的身躯轰然炸裂陷入烈火。“一,二,三……好的,那这应该是最后一台了。”白色风衣中的精壮男子确认过周围,满意地将突击步枪复位,爆炸射击后的浓重硝烟从木柄护手的缝隙中袅袅升起。清洁用的水雾与高温接触,滋滋作响。突击步枪的7.62毫米弹头是为了杀伤人体设计的,这也仅仅是步枪掌握在人之手中的结果。针对弹头设计出从钢板到瓷器再到卡夫拉纤维等等一系列防弹措施,也是建立在射击手的枪械运用符合常识的基础上的。那么,若是枪手身为人类这一前提不复存在,七点六二毫米步枪弹能将重甲击穿捣毁动力部件也并非怪事。“只要射在一个点上不就好了嘛?你可以把手套戴上了,怪吓人的……唔咿!”闪烁着黄铜光泽的金属手臂砰然射出,钢铁的手掌将飞来的装甲破片凌空抓下。“说过多少次了,注意右手边。”“诶呦我日吓死了吓死了……呼喔,多谢啦。芙拉儿大小姐。”芙拉儿·班德禄将弹片当啷一声扔到地上,走向检查站口打算手动将通道开启——她对于那位濒大叔少年嬉皮笑脸故作惊慌的演技,早就习以为常了。“看来让它削掉你脑子坏掉的那部分,才是正确的选择么?”“那个还是饶了我吧。我这已经缺了右边眼睛了,另外一个还想留着看事儿呢,哈哈。”“那就自己小心些。”“喔喔,这是来自大小姐的关心么?那还真是荣幸。”卡特是看到了芙拉儿关上了检查站的门才敢像这般调侃,不过她似乎隔着防弹玻璃听得清清楚楚,用钛制右手的食指关节敲了敲玻璃,然后和善笑着做了一个挤压柠檬的动作。卡特慌忙将胸口的十字挂坠拿起亲了一口,举手认错。约莫半分钟后,通道上方的红灯依次变绿,在抵达隧道末端的同时,重约两顿的密封门缓缓移向右侧。从这里往前大概还有五百米才能离开“城壁”的主体,在进入凰灵市之前,还要叨烦上一段时间路江城属还喷着军绿色涂装的部队。等到芙拉儿·班德禄回到车上,卡特已经抢了本属于她的驾驶座。“那,剩下的麻烦就交给您啦。”“闭好嘴,开你的车。”她对此倒是没什么想抱怨的,本来会暴露身份也是因为她的失误。计划是想要拿着这辆车原来主人——两位实地考察结束的原生种学者——的身份渗透到凰灵市中的,没想到芙拉儿因为检查机说她双臂义肢“严重超出报废标准”,要求回收处理而大动肝火,当场拽出了两平方米空气内的大部分电子烧穿了对方的运行单元。卡特想到这儿便聊了起来:“其实啊我和刚那位检查机先生的观点是一样的,我回去给你换一对儿不就好了么?也不费多少工夫。”“……”“而且,这套应该是从我给你换上就在用吧……快半年了我就能修修皮毛,也想着找机会给你换对儿新的呢。”“……”“喂?听得到么?有危险跟我说一声记得别突然就一个人跳车啊。”“……”“我说你……唔喔,唔!”卡特回过头去想要看看坐在皮卡后座上的芙拉儿·班德禄,没想到等着他的是金发赤瞳的少女热情的吻。熟悉的娇嫩质感堵住了他干裂的双唇,半年前帮女孩装上的那对儿金属手臂,正不顾一切地捆绑着自己的头。热切的鼻息喷吐在他带着点儿烟草香的胡须上——本来这也是他一介少年为了在大人之中装得成熟些才留的胡子,不过大小姐本人似乎并不嫌弃。他从震惊中恢复,稳定住心跳后想要挣脱。“唔,唔唔……车,车。”“啊,抱歉。”芙拉儿慌忙放开了卡特,他一脚刹车将皮卡停在了轨道中央——不过就算他继续开下去也并无大碍,路还宽的很。待车停稳,他咔吧一拉手刹,傻笑着转过头去。“那,那个,要继续么?”这次等着他的是钢拳重击,撼动牙床点到为止,歪斜的脑袋被一发复位。“没有,开你的车。”“好好好……”他对于刚才芙拉儿的行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两个人在任务之外是公开的情侣关系,但像这样于任务中索吻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可能,都在不安吧。——三个纹徽的奖励。——高额的奖赏,也意味着高度的危险。他摸了摸自己纹有原型教圣木纹徽的右臂,和芙拉儿一样,两人到目前都拿到了三枚。而六枚则意味着直接跳过剩下的三级职介,成为Protopia干部的一名。事成了就能开始好吃懒作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啦!——自己曾这样和芙拉儿讲过,她意外地没有拿指节钻自己的脑壳,而是看向一旁点了点头,像是在害羞。那个场景卡特至今想起依旧有些脸红心跳。“那样的话,也用不着这样跑头了……”卡特视线扫过固定在车头盖上的移动终端,上面显示着任务目标的身份信息——人造人的目标他并不是第一次遇到——二人也是因为和年龄不符的丰富经验和从未失手的成功率成为了这次任务的指定执行组。银白的长发,澄澈的苍瞳,那女孩正奢侈地笑着。实在是刺眼。“名称,安迪·Guze……特征,笑得烦人……”他啪嗒一声合上了终端屏幕。隧道出口的光已经看得到了。那之后就是称为原生种之理想乡也不为过的凰灵市,说是能够享受和人类同等待遇的社会保障和教育制度,运气好的进入企业工作的不在少数……震颤从大地深处传来,尘埃之中从天而降机械巨兵的身影,将那光挡住了大半。“卧槽那个是,城城城里人的泰坦型么?不过是俩佣兵花这么大功夫对付,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啊——芙拉儿,帮我拿管儿触媒出来呗。”“我一个人就可以。”“别说傻话了。把手套戴回去。”卡特笑得温柔,话却不容辩驳。芙拉儿也没有坚持,从两个约莫一人高的装备包里取出了一个小臂长的铱金属管,内部的液体在标识蛋白的作用下映着莹莹的紫色。卡特将触媒一把接过,干净利索地拿掉保险套露出十公分左右的针管叼在了嘴里。他根本没有把车减速的意思,而是和芙拉儿交换了位置,站到了民用皮卡的车顶上。他抽了抽鼻子,隧道的风闻着有股汽油味。“这样一来就不能用明火了啊。那种量产的东西倒也用不着吐息……”他半覆于地,猛摆头颅,将嘴中触媒管末端的针头完完全全地插到了肩膀的密致肌肉之中。高压气体从管体四周的孔洞中喷泄而出,紫红色的液体注入到了少年的身体里。他用力摆头将触媒管甩飞,将胸前的十字架小心塞好后,一把拉下风衣露出了内部健美黝黑的胴体。脊骨之后竖向排列着一排排银白鳞片,细密有如蛇皮。芙拉儿将脸压得很低。她不想让卡特见到自己现在的表情。“卡特,我告诉你,我只给你带了这一管触媒和裤子……要不想没裤子穿,最多,最多,用这一次。”“好,好……我明白……”话没说完便已被隆隆的啸声所取代。覆满银白钢甲的龙之双翼,于皮卡车顶迎风招展。——从大洋中显露出庞然身形的银白怪物徐徐挥动擎天的巨臂,撕裂了被触须层层捆绑用以自欺欺人的厚重机甲。昏天黑地的暴风骤雨中发生了连续的爆炸,声音在滚滚涛声中转瞬即逝。“这个环大西洋,看一遍就腻了……”左辰躺在路江城原生种研究院三零一室的洁白床单上,百无聊赖地翻动着手中平板上的弹幕视频网页——首页上是最近的院线特摄大电影。考虑到要有审查的时间,比左辰关注的墙外网站更新慢上很多。自莫听寒离开病室已经过去了约莫半个小时,房间里只剩下了他自己和旁边处于休眠状态充电中的娜亚。尽管左辰没有刻意要求,她仍然保持着行动和左辰的高度一致。最初的敌意也没再见过第二次。这与其说是孟倚灵载入了女仆程序的结果,左辰更希望是她只是在忍耐。——他接受不了这些。——负罪感,太过沉重了。播放中的鬼畜视频被广播总厂突如其来的强制新闻打断了,屏幕上出现了最近经常抛头露面的人气查理机偶像#Kasumi,正一脸严肃用着她那副甜美嗓音报道着风格完全不搭的内容。左辰眯起眼分辨着画面上的内容。“这是什么……燃气爆炸?”画面上的主体是凰灵市的地标性建筑,路江城环城城壁。净高七十米,单面厚度是高度的两倍,其中留有四百米的军事隔离区。生产力经由机器人之手再度飞跃的现在,路江城壁就其巨大这点也足以在新世代典型建筑中榜上有名。但那象征着安全的威严,遭到了挑战。浓烟正从画面下方的隧道口附近滚滚升起,考虑到拍摄安全镜头离现场很远。可就算听不到画面所暗示的爆炸与火灾,仍有模糊不清的高亢叫声从麦克风中挣扎而出。那绝非人声所能,也缺乏机械应有的秩序。左辰盯紧屏幕侧耳细听,画面上没有出现任何的动态形体。浓烟的火光挡住了一切,怪异的叫声像是在宣告着什么一般,不折不挠地折磨着每个观众的耳膜。连同画面一起,声音戛然而止。同时出现在屏幕上的是#Kasumi的全息形象,似乎是因为刚才出现了播放事故,她尽管面带笑容却还是难掩其中的愧疚紧张。话虽如此,她的表现可以说是完美的,那么问题就只能是在内容上了。“大家听我说哦,刚才爆炸的原因已经调查清楚了。根本不是大家所担心的怪兽啊暴走什么的,只是墙角下某家餐厅的运营事故而已……”像是要证明她所说的一般,画面上出现了被烧成焦炭色的店铺门面和融化了大半的商店招牌。不过火势已被现场的消防队控制,一束束水柱正冲刷着湿透了的建筑残骸。尽管这是他们职责所在,但看上去却有种乐此不疲的感觉。#Kasumi就事故发生的原委又补充了些内容,不过那些勾不起左辰的兴趣了。他将平板放到一边,等待着新闻自行结束。研究室的门悄然打开。“啊莫听寒……诶不是,你怎么来了?”将那头红发扎成了一束飒爽马尾的女性穿着一贯的干练黑衣出现在了门口,左手拎着可以拿来发射商用火箭的匣装电脑,空闲的右手里拿着移动电话。屏幕还亮着,像是刚打完的样子。她晃了晃手机,腾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屏幕。“刚给莫听寒打了个电话。她说如果你状态还好的话我直接带你走就好,想着娜亚也在这儿,我就过来啦。”“你找她做什么?娜亚。”“定期检查。上次还算稳定。她这两天的行为反馈,从你个管理员看来,怎么样?”“啊啊,还行吧。”左辰有些没好气的敷衍道。孟倚灵无视了他对自己措辞的抵触心理,自顾自地坐在了旁边病床的娜亚身边,命令道:“叫醒她。我需要她醒着。”“娜亚,醒醒。”左辰没有拒绝的理由。银发少女问询睁开眼睛从床上做了起来,动作连贯流畅到不自然的地步——生命体在从睡梦中醒来之后需要一段时间来将代谢恢复到行动水平,但对她而言只是模式的切换而已。娜亚的视线扫过房间,焦点落在了孟倚灵扬起的眉毛之间——小小的拳头像是被内装的弹簧射出一般砸了过去,啪的一声被对方挡在了空中。失败也是意料之中,娜亚很快地说道:“不好意思,是固定启动项。”孟倚灵笑了笑。“挺精神的。挺好。”“托您所赐。”娜亚恨恨地将拳头收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像这样的攻击机会在每次重启之后仅会有一次,从旁边那个主人的痴呆表情上都能看出来他会在下一秒阻止自己。眼前的这个孟倚灵也是,先是非法修改了自己的系统,到现在却还做出一副关心自己的样子,每隔上十二小时左右就会拎着电脑来检查外来程序的兼容性。要说孟倚灵看不出来娜亚的厌恶是不可能的。但在她看来,这既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那么也就没有操心的必要。“难道说左辰昨天晚上让你做了些奇怪的事情么?心情这么不好。”“啊啊,没错,主人他真的很过分。一到晚上也不顾我的想法,让我做这种事情那种事情的,说下次还要试试新的……”左辰慌忙辩解:“我不是看你很喜欢玩游戏机才借给你的么!?然后你说你白白地玩我的东西有点过意不去才让你帮忙捏,捏了捏肩膀……”意识到局部自爆的左辰声音小了下去。孟倚灵的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也是啊,那么辛苦的在教室里坐着学习了一天当然会累了,让自己可爱的机器人女仆帮忙捏捏肩膀是自然的事情……”“我才没有那么想过!”“是啊,毕竟我总板着脸,根本不可爱。”孟倚灵的手停在了空中,和左辰一起面带惊异的看向了娜亚。空气中凝结着的静默越来越多,几乎要滴落下来一般——娜亚察觉到了异样,回过头去看向二人。“……怎么了嘛!这样一个劲儿看着我。”“娜亚,你……”“居然会吐槽了。”“诶?什么意思……唔哇,别抱我!热!”孟倚灵不顾娜亚的抗议,将脸放在她再度变得平坦的胸脯上摩擦了起来——左辰却没有任何想法,那看上去像是猩猩找到了喜欢的树干。解放了之后的娜亚将身体缩得紧紧地,正襟危坐背对着二人。“羞辱人也要有个限度……”“哈哈,太高兴就有些得意忘形了,抱歉。好了不闹了,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也很熟悉了。指令我也录了一遍,用不着左辰……嗯,算了,当我没说。那就开始咯。”说着孟倚灵将手里的电脑展开在了床板上,从风扇口旁的接口中里抽出连接线,示意娜亚低下头去。娜亚跪坐在床上将身体转了过去,双手拨拉开了后颈上密集的银白发丝,露出了淡蓝色边缘的脑驳接口。左辰松了口气,之前的调试有些环节需要由他来下达指令——他自己不喜欢被人命令,也就不喜欢去命令别人。孟倚灵曾经将这称为软弱狠狠地骂过自己一顿,但她现在却意外地接受了这一点。“喔,果然啊……唔姆唔姆……”孟倚灵一边盯着屏幕一边嘟嘟囔囔,最后冲左辰比了个大拇指。“Goodjob.”“哈?”“没,我调出了她说刚才那句话的逻辑过程,出现了些和昨晚某些事件点相连的推导线。看这里,就是你昨天陪她玩游戏的时候……娜亚你,喜欢打游戏么?”她淡淡地问道。“不,我没有喜欢做的事情。”“那你……?”“因为姐姐喜欢。我的记忆,她可以共享。”左辰举手道:“诶,那现在的这些她也看得到么?”“不……要经过我的同意才行。我告诉你,别抱有任何妄想。她在跟我交流的时候,才没有提到你呢?一次都没有过!”“啊,我倒也没想问这个……不过你既然这么说,那就当是这样吧。”“那你……不,安迪她还有什么爱好么?从空艇那里逃出来总不会是想下来望天的吧……”——天变得好远。——女孩当时这么说过。“望天么,这么说也没错。”娜亚点了点头。“我和安迪第一次知道天空的颜色,是在一周前。”左辰注意到她改变了对安迪的称谓,意识到这并不是个开心的话题便想就此打住了。但娜亚似乎并不在意,继续讲道:“一开始,也只是安迪跟我说,说她从网络上找到了些很奇怪的照片,上面的天空呈现出蓝色……而不是空艇中所看到的灰色。我们就打了个赌,安迪赌天空是蓝的,我就说是灰的。我对于天是灰的还是蓝的并不在意,但安迪并不。”“所以,你们就,跳下来了?”“没错,任务名是‘第一次对地面人类社会下降作战’。不过执行作战的是她,我只是带着她,走到了空港边缘而已。”左辰想了想,印象中那个安迪没有说过超过七个字的话。——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双手举在胸前一本正经斗志满满的少女形象,她眼中闪烁着期待,深吸了口气:——“接下来进行……第一次,对地面,人类社会,下降作战!”——她如是宣告道。“你在想些什么,四等!笑得好邪恶。”左辰的注意力被娜亚的警告拉扯回了现实,他看到孟倚灵正在键盘上输入着些什么——上面黑底绿字的工作台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界面。SNS虚拟社区COLORS’。“你登色块儿干什么……”“啊?发日志啊。你不知道,娜亚在这里人气很高的……虽然都是些躲在家里对着民用查理机诉说爱意自认诗人自贬肥宅的心理变态,掏起钱包来倒是一点也不会犹豫。”“别别别,万一被Neph的电子警察看到不就麻烦了么?”“用的当然不是她本人的信息啦,你以为我连这种事情都没考虑到么?……”左辰看向屏幕,新的一条贴有娜亚照片的推文已经于用户#nekomiya的编辑栏中渐渐成型,报告了一天的行程和见闻以及充电前后从无到有的胸围变化情况,甚至还附有中日英俄四国语版。照片的角度是经过考量没有暴露所在地特征的结果,但在评论中猜测现所在地似乎已经成为了粉丝们每次推文的例行公事。“之后再公布答案,咔轻——”她发出了金钱入账的声音。左辰看向娜亚,她点了点头表示已经同意过了,害羞地笑了笑——左辰刚想报以笑容予以鼓励,强烈的蜂鸣声便贯穿了他的双耳,视野也被幻觉所充斥。——那笑容泡沫般破碎,那之下的娜亚早已泣不成声。——她张合着嘴巴在呼喊着什么,缓缓飞向病室的窗外。“住手!——”修长的指尖落下,敲击在了回车键上。几乎是同时,尖利的爆炸声从头顶上方传来——房间内的一切电气设备劈啪作响,霎时间全部陷入静默,娜亚呻吟了一声失去了意识。孟倚灵将黑屏掉的移动电脑丢到一边,一把接住了她倾倒过来的身体。“呜哇,好烫!……”左辰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这句话是由那个孟倚灵所说出的,但孟倚灵身上涤纶衬衫烫出的焦糊味儿很快打消了他这一念头。娜亚痛苦地拧结着眉头,呼吸变得有气无力。孟倚灵将娜亚放倒,走向窗口向外看去——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这栋楼,门外的街道上也因为车流停滞出现了严重的拥堵现象。她向左拉开窗户,向外望去。尖利的枪声响起,她头向下狠狠地一沉,随后闪身退回到屋内——鲜血如柱从她的额头上淌下,和发色融为一体。她冷笑一声,从袖口撕下一条布带绑住了额头上的伤口。“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不客气……”左辰一把扯掉了身上的连接着仪器的数据采集头站起身来,但孟倚灵却摆了摆手。“还轮不到你来担心我。”“不是,刚才那是枪声吧?是,有人向你开枪了吧?你你你血都流出来了,好多……”“别老是大惊小怪。嗞啊疼疼疼疼……那个人还真挺准的,子弹像是会自己吸过来一样。我没完全躲开,怪我自己。”左辰有些生气。“子弹是能躲的东西么?!再差一些,你的头骨就要被削掉一半了吧!别说的这么无所谓!”孟倚灵像一面冷彻的镜子,映着左辰的焦虑。“那,要真变成那样了,你会哭么?”“喂你别问这种事情啊。”“喔,左辰对我是死是活根本无所谓啊,好的我知道了。”“……你是故意这么问的吧!?”“当然是故意的,”孟倚灵身体微微前倾,视线降到了和左辰相同的高度,接着说道,“所以,请你也以故意的方式,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这种,根本不用说的吧……我会哭,哭很久,哭得稀里哗啦。你满意了?”“不,还不够……”左辰的视线想要逃到一旁,却被孟倚灵的双臂拽回了原来的位置,逼迫着和她对视——左辰本以为会看到她对自己的嘲笑,但这份期待落空了。那眼神中火苗闪烁着的期待和动摇,让他想起了眼前的女性和自己同龄的事实。且闻着很香。她舔了舔自己有些干裂的嘴唇,但即便不这样做,这般距离下的炽热呼吸也足以让人心旌靡倒了。左辰喉结悸动,他没有过接吻的经验,大概明白对方似乎在等自己主动。但他觉得这是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情,要是误会了那就太丢人了。但比起那个,就此退缩似乎更丢人一些。他深吸一口气,眉头皱成了一团,将嘴巴高高嘟起——试图前倾的身体却被对方一把推开,孟倚灵面带歉意地将脸偏向一旁起身说道:“算了,现在还不是要奖励的时候……但是啊,刚才左辰你的回答,我可记得清楚了。”说罢,将一串钥匙丢给了左辰。左辰一把接住。“拿好——呜哇,这个门锁已经完全坏掉了。搞到的EMP劲儿还挺大……”“那个什么ElectroMagic……”“电磁脉冲,你是多久没学过英语了?”孟倚灵没有管他脸上的不解,走向门口,抬起脚来对准失效掉的电子锁就是一脚——经由短暂加热获得高温的钢铁鞋底融化掉了塑料材质的门板。防火警报应声响起,大量水柱从天花板上喷下。她转过身来,伸出拇指指了指门外,不容辩驳地指示道:“我的摩托在地下车库,钥匙刚给你了。骑上之后带着娜亚离开这里……啊差点忘了,要是那个家伙不听你话,替我狠狠踢它电池。”——卡特·兰瑟从研究院的楼顶面对疾风一跃而下,计算好时机用双臂将绳索反绞以降低速度,一发瓶装等离子浆砸到玻璃窗上,从直径约莫一米温度接近千度的圆形破口中以老虎跳火圈般的矫健一跃而入。他确认了房间内情况,目标已逃逸。而计划中能将他们困在室内的电子门锁,也已不见踪影——方才让自己射击出现失误的红发女性,正双臂环抱坐在横倒在门前的门板上。消防警报的淋洒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勾勒出的女性身材是他喜欢的类型。——结实而多汁的肉体。——桀骜不驯,富于斗志。他忍住冲动,微微欠身打招呼道:“打扰了。”说着他确认了女性的周身,并没有看到武器……但她面对一个手持突击步枪的肌肉男却还能保持从容,依旧是值得警惕的对象。她当着卡特的面,点了根烟——打火机和烟草处于完全浸透的状态,本应该连个火星都见不着的。但烟却混杂着蒸发出的水雾,从暗红的烟头顶端徐徐升起。“刚才那两枪实在是漂亮。”“过奖。”“你以前在哪边工作?说到银发的少年兵,喔喔,我还的确有些印象,以私人武装的身份活跃在那个有着‘世界蛇’之名的军火……”枪声骤然响起,昏暗的房间中火光四溅。对方一脸愕然地举着从袖口掏出来的蝴蝶刀,刀口尽管接连挡下了数条弹道,却丝毫不见伤痕。卡特咂了下嘴,事情变成了他所担心的那样。她将黏上去的弹头从刀身上一粒粒扳了下来,当啷、当啷地丢到了地上。脸上的笑意虽然没有消失,声音却没有了最初的温度:“……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没礼貌得多。”战栗扫荡过他全身,他非得调动全部力气才稳住了身体。——我在害怕么?——那或许值得高兴一番。直觉告诉他对方并非自己仅凭人类形体就能够击败的对象,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半分钟前还待在这个房间里的目标已经离开,那么当时在场的就应该还有一人带他逃走……也就是那个频频出现在#nekomiya日志中的男性,左辰。情报没错的话,那是名放到人群里都认不出来、每天的日常都值得歌颂的普通公民。换言之,废物一个。那么计划更改的方案就很明了了,卡特将耳机从领口拽出,对待机中的芙拉儿快声说道:“去追……”和笑面一同翩然而至的蝴蝶刀刃像比声音还快一步抵达了电线。联络被切断的瞬间,卡特明白了它的最终目标是自己的喉管,无奈于对方速度的同时,高举金属枪干试图格挡。千斤重压从刀尖传到了手腕上,他几乎半跪在地。这样的遭遇让他无能为力,现在他能做的,只是祈祷芙拉儿能正确理解自己的意思——命什么的搏一搏还能有,机会却仅此一次。蝴蝶刀锋在切断枪管后便停下了轨道运行——吸了一半尚未熄灭的烟头翻着跟头从卡特·兰瑟的眼前坠向地面。原因不明的火焰四下而起,将房间封锁。卡特无力跪地,咬牙切齿。“……怪物。”红发女子哼笑一声,那一闪而过的梨涡中却不乏悲伤。她将蝴蝶刀干净利落地收进袖口。仅仅是打了个响指的功夫,就将空气中弥漫着的水雾散去了大半。房间四周的炽红火焰恭敬地颤动着,但只要试图接近,便会露出本来的恶犬面目。卡特犹豫着,将手伸向胯后的密封匣。——自己怎么能就这样被困住。——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他趁对方转身的空档,将其中的小剂量触媒管捏在指间,略过了咬掉盖子的步骤,直接将末端捏爆把玻璃碎齿插进了颈动脉的位置。筋脉贲张,龙血沸腾。金属的龙爪狂躁的击打着地面,过度的疼痛、溢出的血液,都是不完全变异的证明。他努力地维持着意识,提防着对方在变身阶段的袭击。幸运的是,对方要比自己有礼貌的多。卡特的手指早已僵硬,他能做的,只是将十字挂饰的链条用指尖切断,任其坠向地面——心理暗示解除的瞬间,龙腭形成将面堂撕裂的强烈冲击几乎让他昏厥。——我可能,要违反约定了。——愿主和你,饶恕我。“局部,龙化!”那是介于嘶吼与呻吟之间的呐喊。高高吊起的血红眼眸之中闪烁着兽类的嗜血渴望。银白的钢甲将人形的表面密布,但即便手脚和关节都布满了鳞片与利刃,却依旧能分辨出少年本来的样子。对方却没做任何动作,像是在考验着卡特残存的理性一般,手无寸铁的走近了剑拔弩张的银龙——卡特一时没有明白对方的意图,只是拼命地克制着自己将爪子挥上去的冲动。尽管这有违自己的原则,但他有了种不这样做就一定会输的偏执。“果然,是你小子。”红发女性弯下腰去,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十字架——爪子从她脸颊一侧划过,卡特在最后一瞬偏转了攻击方向。他不明白对方的意图,但也不想犯和刚才同样的错误,只得呆呆的立在原地,看着她轻轻将十字架用残存的金属链捆在了右爪食指根部。“这个,是很重要的东西吧?给我保管好了。”说罢,红发女子飒然回身拉开距离,转身摆出架势。她再次将蝴蝶刀取出横放至身前,像是要以手中这一叶刀刃,来面前抵挡身形大上自己数倍的笼中困龙。她掏刀时的一笑让卡特有种很怀念的感觉,似曾相识的平淡说教,回荡在二人之间。“如果自己不成为怪物,就会失去很多重要的东西……这点你应该也清楚的很吧?‘守誓的骑士龙’,卡特·兰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