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arts never go on.Part 1
7月15日上午五点五十、辛德威Block-33闹市区。由于城壁的存在、阳光总要晚上些时间才能抵达这片刚入睡没多久的街区——居民们平均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下、平均入眠时间、是在凌晨四点之后。这些是原型教大书库“埃比思”中翻到的资料——说是大书库、本体是一台设置在原型教总部占地约五千平米的超级计算机。传闻中初步实现了混沌算法的短期应用、秉着公济天下的原则在各个街区都设置有访问点。而这其中Block-33街区访问点的负责人将若篁、正半梦半醒之间于被窝中等待着——清越的机械闹钟声回响在四十平米的公寓间中、没出两秒便被出穴蟒蛇般的五指摁宕。这样就失去了最后一个赖床理由。她用双臂将身体从地板上撑起、胸脯在隐隐作痛——昨天睡觉之前又忘记换衣服了、回到家中接触到床面的瞬间便直接堕入了梦中。为了掩饰发育良好的胸部、她出行之前会用绷带将胸口绑起。这样被汗浸得时间一长、稍稍一动就会有灼热的痛感。她低着头拎开衣领、鼻子凑进去闻了闻——一股孜然味扑面而来、她眉头皱了起来。“呜哇好臭、得换下来。”临近给水日每月两吨的储水量已经算不上充裕、身体清洗的工作只能通过毛巾加肥皂这样的手段来代替——尽管如此、现在也不是处理私人事项的时候。上午六点将大书库访问点解除锁定。这是身为#Liparian“图书管理员”每日的例行公事。将若篁的浅粉色卷发留的很短、整理花不了太久——她对着镜子简单地洗了洗脸、化了些让脸富于折线的妆、完成了出行前的准备。“早安、姐姐。”她低头吻过床上那具浑身用两只黑色大塑料袋套住、在药物作用下安眠正酣的人形额头,确认过她捆住她手脚的皮带牢固无虞后,离开了两人的公寓。目的地就在公寓楼下、一大早就已经有人等在了那里。作为原型教在城内的传教手段之一、这些红色电话亭模样的PC终端已然有了小教堂一般的宗教色彩。人们早就认得她的脸了。“来了、修士小哥。”他们这样称呼她。“修士小哥来开锁了。”他们对她报以这样的期待。准确的说、应该是“他”才对——主张原罪论的原型教也有着和它的前身类似的神话背景、其中女性的存在价值需要由男性来补充完整。这听着很扯淡、但身处其中的将若篁不得不接受。毕竟是神创造了世界、创造了一切的生命……这就更扯淡了。将若篁不懂复杂的东西、她也无法反驳。她能做的、只是像现在这样——在登场前找个公共厕所套上一身情趣用品店里卖六十五块钱一套的黑白修士套装、然后喷上些杀虫剂充当香水来掩盖四天没洗澡的汗臭味、出现在比她还要惨上一些每天只能露宿街头的乞丐面前。她靠着这些得到了水、食物以及当下的住处——所谓恩惠不过如此。将若篁凭着记忆、将植入到自己手心中的芯片对准门边未经标示的读入窗口按了过去、门没有给出任何多余的反馈、径自打开——从旁人看来是被选中者才能完成的事情、这让他们心生敬畏。“修士小哥、谢谢。”第一个从将若篁身边错肩而过的老人这样说罢、走进了红色电话亭般的访问口中——将若篁只是自始至终保持着微笑、她的声音会暴露自己的性别。将若篁不了解里面的情况——她听不到里面说了些什么、从外面只能看到老人将一个黑色VR眼罩套在脑袋上、嘴里念叨个不停、不一会儿见他身体一阵抽搐、便面带着笑容出来了。在将若篁看来前后不过两分钟、像是发生了些好事情。人陆陆续续进进出出、但队伍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来愈长——不出十分钟便已经绕过了街角、甚至出现了些年轻的面庞。高中辍学前将若篁有过五年的中学时期、那些年轻人中可能有人会认出她、这令她感到不安。说到底她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街道上有着巡逻中的通用性查理机、虽然没有装备武器、仅凭那双出力四百公斤的钢拳也足以控制街头秩序了。她颔首执意周围的人、转身离去。汗出了一身。虽说是清晨、夏天穿这套依旧是相当的热。她回到公寓中——楼道两侧的门口堆积着一袋袋的前日垃圾。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腐烂的臭味、苍蝇盘旋时的嗡嗡声此起彼伏。这之后会有专门的清道夫机器人来处理、将若篁捏紧鼻子快步走过——不过有些令她意外的是、自家门口的那两兜垃圾袋已经消失了。这是清道夫已经来过了?显然时间不对。将若篁心生不安、她刚要开锁、发现门只锁了一节——不安化作恐慌、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急忙将门推开、一边将碍事的衣服撤掉一边三步并作两步走向里屋。“姐?——!”将若篁的声音凝结在了嗓子之下。她首先注意到了姐姐裸露着的小臂、上面有着刚刚进行过注射的痕迹。身着白色风衣的银发男子正端坐在床铺一侧、握着姐姐的手。他见将若篁回来了面露惊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诶?你怎么这就回来了、那刚好……”“出去。”“等下等下、我这次也带药来了——大概够你姐姐未来两周之内的量、最近有很多厂子设备不合格被关了、这一箱可让我好找的……”听到药的瞬间、将若篁动摇了。身为红珊瑚慢性病患者、将若竹需要定期注入抗壳化抑生剂来控制着病程。尽管工厂量产保证了药量充足、但这依旧是难以忽视的负担。将若篁摇了摇头。“我说了出去!”她冷冷地说着、在原地站定——凭她的力气没法把眼前这个体重八十公斤的现役佣兵丢出窗外——但如果可能的话、她会使用其他工具。她从衣橱后面掏出了一把手枪、熟练地完成了射击准备、将枪口对准了男子的胸膛——鲁格GP100转轮手枪、连同这间房间一起、是父亲留给她们的礼物。在看到父亲配枪的瞬间将若竹反应十分激烈、但她的双腿依旧被捆在床板上动弹不得——她啊呜啊呜地想要解释些什么、不过她碍于心理性语言障碍、什么都说不出来——将若篁能明白姐姐的意思、眼前这个男人在父亲离开后给了两人很多帮助、但他对将若竹做过的事情、是身为妹妹绝对无法原谅的。男子没办法、面对枪口苦笑着举起了双手。“好吧好吧、我应该先跟若篁你说下的。”“别叫我名字。给你十秒钟、从窗户出去。”“卧槽你当真的么?这里可是十四楼、掉下去落地上胳膊能飞到公园里去”“你不是会变龙么。”“哈哈、是是是、我卡特兰瑟是会变龙、”说着他对着枪口走了过来、“其实也没啥、我这趟的目的也达到了——九泷哥要是看你这么精神、估计也放心了。”“你别过来!”说着她咔哒一声将枪机向后扳开、枪膛内的.357马格南子弹蓄势待发——保险起见她每次都会留一颗子弹在枪膛中、旁边用马克笔画了个叉状标记。尽管如此、自称卡特·兰瑟的男子却并未停下脚步、直到他将胸口抵在了枪口上、脸上恶作剧地笑着。将若篁的枪口感受到了硬物的质感。“混蛋。”她低声道、扣动了扳机。枪口抵住胸口让枪声很钝。将若竹发出了鹿一般的尖锐悲鸣。两人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高大男子一声不吭地向后倒了下去——胸口的着弹点袅袅地升起青白的烟气、铜皮钢弹击穿了风衣、正嵌在风衣内侧的银白合金板上。他被强大的压力击打出了一瞬的窒息、一边咳嗽一边笑了出来。“可以可以、不愧是你……”他话音未落、橡木质地的枪托便以高速旋转的方式砸在了他的下巴上、让他把剩下的话一柄咽了下去——他似乎很享受这一过程、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裂开流出来的血。将若篁看向姐姐、她正满面怨念的看着自己——这让将若篁有些受伤、她的目的是要保护姐姐、她不希望伤害任何人。不包括躺在地上的这个混蛋。他将右手伸进怀中、掏摸起来——若是掏出武器将若篁随时有将发动能力手枪塞进他胃袋的准备、不过要是清理起来会很麻烦就是了。他从怀里掏出来的是一张纸。“看看这个、你们不是要钱么?比起你在哪儿站岗赚多很多、更别说你姐姐平时的活计了……我也不想看她那样、这点咱俩是一致的。”将若竹在一旁呜呜呜地皱着眉头表示抗议——她那副清秀面庞和青绿色的瞳孔跟妹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明显的区仅在于一头浅粉色的秀发留到了腰际、在她安静下来的时候还是很有姐姐样子的。但她将这些视作商品、一次次地背叛着将若篁的期待——仓促独立的辛德威并无完善的法律、年轻女性利用身体赚取金钱被很多人视作合理所得。毫无疑问、这样的生活并不是将若篁想要的。如果有机会、将若篁打算带着姐姐回到凰灵市、让她摆脱对药物的依赖——但以现在的样子继续下去、别说是拿到城市内医院的诊疗费了、光是生活都难以为继。她意识到了她本无选择。将若篁咬了咬嘴唇——这是她让自己清醒的习惯——接过了卡特兰瑟手中的纸。那是一张教会代理官的申请表。——将申请交给孟倚灵的那一瞬、左辰料到吴越会把自己狠狠地揍上一顿。左辰在把事情和莫听寒讲过留她一个在众神寮回到了学校、碰到了校门口正笑嘻嘻等着自己的吴越。左辰走近他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别打肚子。”吃了一记膝击的伤还没好、光是走路都会觉得痛——不过吴越可能是故意的也可能是没听他讲了些什么、用和孟倚灵完全一致的膝击技巧对他的小腹进行了打击。然后、他将左辰扛在了肩膀上、嘴巴贴着他耳朵说道:“我算是明白了、人混不赖脑子。”左辰没有回复他的余地、光是从痛觉中忍住不发出声音就让他精疲力尽了——大概原来的左辰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当然、他是不知道的。出乎他意料的是、吴越并没有再动手。他将左辰扛到了校门口长椅上、让他平着躺好、双手耷拉在了两腿之间、看着路对面门可罗雀的餐厅商店、说道:“孟倚灵呢?”“不知。刚才给我Wetalk上发消息让我来学校、说是要换宿舍。”“是、以后咱俩又住一屋了。”他斜过眼睛看着左辰、想起了现在的他应该是听不明白这句话的——不过就算他不懂吴越也没有解释的打算、在他看来记不记得过去都无所谓、现在的他活的好好的、那就OK。但也正因如此、左辰的选择才会让吴越怒火中烧。吴越向左辰说着:“莫听寒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哭了好久。以前是你跟我显摆、但这次我得谢谢你——这是她第一次跟我哭。”“为什么?”左辰明知故问。“为你妈了个*。自己做了什么事儿心里没点数么?”“也是。这波我的。”左辰知道莫听寒是不希望他加入SIS部队的、他会平时进行普通科的学习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可现在他连商量都没有就答应了孟倚灵、莫听寒的失望可想而知——吴越对准身后的草丛刚想啐一口、忍住了。他答应过莫听寒不乱说脏话随地吐痰、想起来了一半。“我这问你、你为什么答应她了?”“她没跟你说么?”那也难怪。不过左辰并不打算为自己刚才肚子挨的那下抱怨——就算不是为了这个、他也有太多该挨揍的地方了。左辰简单的将经过跟吴越说了。吴越听完、噗嗤一声笑了。“成吧、那你有点惨——也是、我应该想到她能干出来这种事。现役军官听审其间协助囚犯越狱、她就没想过你不答应。”“这事儿她以前不也干过么。”顺带还炸了一艘科研空艇——这是左辰在自己个人档案里看到的。“你以为她是为什么回去当的SIS部队执行队长?——当时Neph的直接经济损失有两亿美金、按现在年薪五十万来算、她得给人干上四百年。”“四百年?……”终生服役无期徒刑这样的字眼从脑海中闪过、左辰愣住了一瞬——孟倚灵当时提到自己的服役制度时他以为只是几年的事情、他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数字。吴越说着:“当然、我是开玩笑的——那次事件的主要责任人有八个。她、我、洛林跟洛羽、爱莲娜·库尔·格蕾蒂恩、还有两个你不认识的。你也没必要认识。”左辰以为自己听错了、数了数向他问道:“这不是刚七个么。”“还他妈的有你啊、蠢货。”“哦……”“你的那份孟倚灵算到了自己头上、换言之她的债务还有两亿的四分之一、五千万——是不是很惊喜、哇我干过那么刺激的混账事情现在啥事儿没有。”“别放屁。”“哈哈、你知道就好。”吴越对左辰的反应很满意、翘起了二郎腿。左辰听过两亿之后、像这种程度的事情已经不足以引起他的惊讶了——他也无需惊讶、毕竟那一切还没有发生。“啊对了、刚才忘了说。我是被叫来给你搬宿舍的。”吴越说道。“那还真是谢谢您了。孟倚灵让的?”“是啊。她让我过来——说是有任务。不过我猜是这么回事。”原来是猜的啊。左辰腹痛得没力气吐槽、听吴越说着、空中隐约传来了螺旋桨的声音——一架灰色涂装的云雀直升机出现在了建筑群上方、逐渐逼近了地面上的二人。校门口之前有着可同时容纳四架以上面积的标准停机坪。左辰迎着风浪眯着眼睛看去、从机舱内部认出了那簇狐红的长发。隔着玻璃、孟倚灵冲他俩吐了个心型的烟圈。左辰从长椅上坐了起来。直升机落到了地上。敞开的机舱中、他看到了熟悉的家具——自己的书桌、自己的衣柜、自己的复古风主机和144Hz电竞屏、还有自己那张陪伴了自己无数个夜晚的小床……正被整齐交错着的一根根20mm粗的尼龙绳、紧缚在六枚幼畜空地导弹的一旁。——二十分钟后、临时补上了停机申请的孟倚灵再次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左辰已经跟吴越用从体育仓库借来的小推车把家具运到了宿舍楼下。不过说是宿舍、环境比左辰想的要好很多。这本来是凤栖峰大学内分配给博士研究生住的小型公寓楼、不过在其更名为“SIS治安维持学校”后便失去了这一功能。建筑整体呈凹字形、周围有着修整有方的绿化和高矮草木。出门两百米便是训练场、内设餐厅。标配一客一浴两卫四卧、天台全天开放可供自我超度。当然左辰没期待过的事情也有那么几项、比如说男女混住——毕竟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自己的舍友、是身后那个体毛量约有自己两倍的肌肉型男。“那么、加油吧、小伙子们!”这样说罢、孟倚灵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宿管室、隔着窗户看到她启动了放在里面的PC主机——看到那主机内侧似曾相识的猩红光芒亮起、左辰的脊背后滚过了一丝寒意、他满面狐疑地看了眼吴越。没等他言语吴越懂了那眼神的意思。“没错没错、如你所见。SIS学院兵团宿舍管理员、就是那边的那位孟阿姨了。”“就她一个?”“就她一个。诶不对、你倒是给我吐槽啊……”“没、我隐约有这样的预感。”“是么。要说的话以前是按轮班的、不过因为这个被开除了、你可得小心点哦——”说着吴越敲了敲门旁边的宿舍行为规范。左辰的视线从纸面上扫过、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生活常识。最下一条写着。“禁止与宿舍管理人员发展恋爱关系。”绝对不会。左辰印象中闪过了从初中到高中四年换了六次宿舍接触到的一张张宿管大妈的面庞、最后停留在了孟倚灵的脸上。宿管应该也不是很挣钱的工作、左辰想起了债务的事情感到有些奇怪。“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吴越帮着左辰抬着桌子的另一边、说着、“你以为当宿管就是天天坐值班室盯着摄像头么?”“不然她还干什么?”“多了——”吴越用大拇指指了指消防柜旁边的百叶铁窗——柜子上部是一排排的弗兰基SPAS-12多用途霰弹枪、下层则安静地躺着四挺M249班用机枪。“这些、还有那些——”他又指向了走廊尽头的武器架、上面排列着黑色聚合刀柄银白刀身的戈尔韦制式战术长刀——称这种地方为宿舍、未免太过凶险了些。“为了保证全天候的应激能力、基本武装是必须的。而她身为宿管人员的基本工作、便是保证宿舍内学员间的力量平衡。”与其说是管理、用制衡来形容更为准确。毕竟这里的住户在学员一层意义之上、还有着编制内的暴徒这一身份。两人搬着桌子走到了房间前——是五楼最靠内侧的房间、523室。“这儿本来是个四人间、不过之前都是我一个人住……”说着、走在前面的吴越用屁股拱开了门。面朝室内的左辰率先看到了室内的情况、他停下了脚步——吴越以为他是累了、便也跟在他后面将桌子放在了地上。左辰视线穿过吴越的身体、向他发问:“咱们是住523吧。”“是啊。”“那这儿是523室吧?”“门牌不写着呢么。”“你一人住?”“我一人住。”“你确定么?”“我确定啊。”“那她是谁?”“什么她是谁……”说着吴越转过头去、看到了将橙色头发盘在脑后身着白色吊带背心的少女、正将自己的左臂放在阳台一侧的桌子上单手进行着每日例行的机件维护——银灰色的机械义肢反射着台灯的光芒、女孩将头抬起、注意到了门边的两人。她左臂从肘关节以下消失不见、用同样是义肢的右手抓住了桌上的机械臂、咔啦咔啦地晃荡着指了指内侧右手边的房间。“那屋是空的。我用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