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青眼的恶魔
由于交战前看到过那栗色长发的男子使用过密道,众人很快便找到那个机关所在处——一块颜色稍浅的青砖,按下去后,暗门便赫然出现在眼前,于是四人开始向地上进发。这同样是一个有着旋转阶梯的密道,进门后,文森特再次用魔法召唤来引路的荧光团。众人没走多久,便抵达密道的尽头。只见几道光线隔着暗门门缝传来,间或夹杂着墙壁另一侧的嘈杂人声。不过小姑娘并没有吸取之前被抓的教训,急急忙忙冲向那扇暗门。“等等!”蒂莎飞快地赶上去,从后面抱起奔跑中的未娅。尤因族天生的敏锐直觉告诉黑发少女,隔着暗门的不远处,危险的杀意正在弥漫,而事实上,她也的确能隐约听到交织着哀嚎与哭喊的混响从门外某处传来。“蒂莎姐姐?”未娅诧异地看向身手敏捷的黑发少女。而少女只是轻轻地捂住小姑娘的嘴唇,摇了摇头,示意未娅不要出声,然后她扭过头去,看向跑在后面的两个同伴。“出去后!我们朝左走……我有不好的预感,那边的杀气太重了!”蒂莎单手打着简单的手势,压低了声音与身后的二人交流。水政和文森特没有说话,只是点头表示赞同。于是蒂莎一手按住刀柄,一手将未娅挟在腰间,轻悄悄地贴近暗门边,然后一踮脚,用背一顶,那门便将蒂莎和未娅两人转送出去。“喂!水政!暂时没人!快出来!”水政听到门的另一面传来少女微弱的喊声。“快点!”少女又催促了一句。外面的光线果然要明亮很多,这是水政从暗门转到外面通道上的第一感觉。不过现在似乎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一旦从那扇厚重的石墙里走出来后,就连水政和文森特也可以听到右侧的通道中回荡着像是打斗的嘈杂声,而且蓝发男子也的确感到有什么不怀好意的东西在那个方向涌动着。“我们走这边!”水政果断地做出与蒂莎相同的决定。“可是……”文森特似乎还有异议。“现在解释不了那么多,安全起见,我们先朝这边走,找一个地方躲一躲,在暗中观察一下。”水政接着提议。“对!”蒂莎也小声附和。虽然未娅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当看到蒂莎侧脸上自信的表情时,她也情不自禁地帮腔道:“就听蒂莎姐和大叔的吧!”“唔……”文森特未表示同意也未表示反对,只是毫无生气地应了一句。似乎他知道些什么似的。众人小心翼翼地沿着左侧的通道向前,没走几步便遇到一个三叉卡口,其中一条路是通往向下的旋梯。不知为何,路口两侧的地上倒着几名羽翼魔剑士,看样子是守卫,不过身上的伤口倒很新鲜,尚有余温的红色鲜血从致命的伤口中缓缓渗出。蒂莎慌忙用手遮住未娅的双眼,以免小姑娘看到这血腥的一幕。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难道是比德斯兄弟干的吗?水政边思忖边跟着众人继续前行。如果真是那样,或许帮了大忙——趁他们大闹一番的机会,我们这边可以兵不血刃地救人了。就当众人行到第二个卡口时,忽然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从紧邻的旋梯传来,夹杂了几声号令:“都给我快点!快点!快点!有闯入者!可不要让他们弄坏了穆拉索大人的宝贝!快点!快快快!”那个嗓门响亮地吼着。宝贝?什么宝贝?水政确信自己这一次没有听错,的确是听到那个移动中的发令者说了“宝贝”二字,但似乎是没时间深究了……正想着,蒂莎眼疾手快,一把将落在最后的蓝发男子拽进靠近通道的木门中,只轻微的“吱——”了一声,那扇虚掩的门便恢复了原样。水政前脚安全脱险,后脚便有一队行色匆匆的羽翼护卫从旋梯中跑上来,不过他们并未停留,一路小跑着冲向右侧的通道。正当众人以为已经躲过危险时。“吱——”那扇木门却突然开了,一个带眼镜的脑袋从外面探进头来。原来,一名走在最后的研究员还是有些不放心,他身着绿色的厚重魔法防护服,在走过这扇木门时,下意识地看了看这扇虚掩着的木门,犹豫了一会儿后,他还是走进了这扇门内的房间。“璀璨的启明星……”他一进门便随口吟唱了句咒语,于是黑漆漆的屋子瞬间亮堂了许多。“唔!还好!穆拉索大人的宝贝还在!”这个研究员模样的中年人走到一个平放着的金属箱体前,仔细端详了一阵,也不知他在看些什么,竟露出如释重负般的表情。“这群家伙,怎么连个守卫都不放?不行!我得去找他们派几个人留守!”他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囔了几句,然后径直走出去。呼!可真够险的!总算他没发现!躲在暗处观察的水政暗自庆幸。他不禁回头,感激地看了一眼蒂莎——亏这个家伙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想到这种方法来藏身——在这排背光的柜子下面——虽然任何一个在屋子中的人都一定能看到柜子下多出三个大盆加一个小盆,不过在那样的昏暗光线下,恐怕谁都不会以为这是三个大人和一个孩子吧?是的,当他们蜷缩在那里一动不动时,如果不走近了细看,那绝对跟一盆盆杂物没有任何区别——与那些同时放在两侧的真杂物相比,水政等人的伪装的确可以以假乱真。当他们费力地从那排柜子下爬出来后,三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下,点了点头。“去看看他们所说的那个宝贝怎样?”蓝发男子指了指不远处架高在一堆管道上的金属箱体,半开玩笑地说道。“我也正想这么说呢!”蒂莎和文森特异口同声地答道,惹得两人再次对视了一下,一阵哑然。“爸爸!爸爸!里面是什么?”小女已经第一个冲到了金属箱体前,但是她个子太矮,完全看不到里面究竟放了什么。不过众人很快就惊叹起来——那是一面镶在金属箱体上的水晶隔板,透过它,可以看到一张恬静的睡脸仰面躺卧其中:紫银色的头发,浓浓的双眉,细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这是一张相当俊俏的脸庞,尽管颌下的衣服破破烂烂,并且满身伤痕,双脚还有少许红肿,但似乎并不影响他周身所散发出的那股高贵的气息。这难道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宝贝吗?水政感到疑惑。“睡美人?”蒂莎情不自禁地小声惊叹。尽管看起来应该是个男孩子,但的确俊美异常。“在哪儿?在哪儿?我也要看!我也要看!”一旁不明所以的小姑娘急了,她到现在也不知道金属箱体里究竟装了什么,于是她猛地拉了拉文森特的衣摆。不过,与其他人惊讶的表情有所不同,眼镜男的脸上更多的是则是严肃和防备,他皱了皱眉头,顺势抱起女儿。“未娅!你看看,难道他就是塞伊吗?”“啊……塞伊?真的是塞伊!”当小姑娘扳着文森特的手臂,上到可以看清金属箱体内部的高度时,未娅尖声惊叫起来。“果然……是这样吗……”眼镜男一脸平静地看着此刻熟睡着的男孩,又转眼看了看自己的女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喂!塞伊!塞伊!醒醒!你怎么了?”未娅似乎并未意识到紫银头发的男孩是在沉睡,她情绪激动地在透明的水晶挡板上拍了几下。但男孩不为所动,依旧静静地睡着。“爸爸!塞伊他怎么了?难道——”“未娅,你先别急!别担心!听我说……”文森特边安慰边弯腰,将女儿放回到稍远一点的地上,以免她再次去拍打金属箱体,发出更大的声响。“他现在不过是中了催眠术而已,别担心。”眼镜男向未娅解释道。然后他抬起头,看向一脸疑惑的蓝发男子——水政正摸着自己的胡渣,仿佛陷入沉思。“水政!蒂莎!你们还记得在木弗姆部的营地里所听到的关于那个恶魔的传闻吗?”文森特神色凝重地直起腰来。两位旅行者不约而同地点点头,表示还记得。“该不会……就是……这个孩子吧?”蒂莎吃惊地反问,尽管她也隐隐觉得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答案。“如果没猜错的话……”眼镜男凝视了男孩那带着伤痕的小脸片刻,“不然又该如何解释他被羽翼教团称之为‘宝贝’这件事呢?”文森特说这话的时候,未娅也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轻轻地叩了两下金属箱体,打断大人们的交谈。“爸爸!我想……那应该不是塞伊的错,塞伊他自己也不想那样的……我知道的……请你们救救他吧……”大概是因为小姑娘见证了尤因族木弗姆部被摧毁的全过程,而且她了解一些大人们所不知道的被漏掉的重要细节,若果不是那样,想毕未娅也不会如此维护眼前如睡美人般的少年。水政几乎下意识地与眼镜男对视了一下,此时,文森特脸上的表情有所缓和,他缓缓蹲下身去扶住小女孩的双肩。“未娅!告诉爸爸!你是怎么认识塞伊的?你看到过什么?”“塞伊掉在了通往伽罗木之森的大洞中,就在爸爸出诊的那天夜里……”“啧!看来那天倒霉得可不止他一个!”水政一听小姑娘说起那个雨夜的事情就直摇头,这让他想起了后背挨的那一脚,以及味道糟糕的草药,于是一边挠着苍蓝色的头发,一边自言自语。而文森特听到这句时,也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朝蓝发男子所在的位置望去。但是众人并没有打断未娅的意思,小姑娘的叙述还在继续。“我发现塞伊的时候,他很虚弱,连说话都有困难,我很想救他,但是……那个洞太高了,我拉不着他,但也不能就这么放着塞伊不管,所以……我便每天给他送水、送面包……本来是,我是打算等爸爸回来后就和大家说的……”小女孩咬了咬嘴唇,停顿了一下,仿佛下决心一般。“我是想等爸爸工作完以后再说的……”尽管未娅最后的几句话显得乱七八糟,但众人还是大致听明白了。未娅口中所说的工作,恐怕就是指那天午饭后,文森特给水政治疗背上的被安迪所致的踢伤这件事。“所以……我就先去给塞伊送午饭了,本是想告诉他很快就有人来救他这个好消息的,但是……没想到……没想到昨天下午去找他的时候,他竟然已经不在那里了!我、我……很着急!就沿着小路寻找,然后就碰到了羽翼教团的巡逻队……”“他们就是在那个时候抓你的吗?”蒂莎问。未娅再次点了点头。“好像说是不能让任何一个看到过塞伊的人活着,然后就押着我到了尤因族的营地,在那里我看到了塞伊,但是塞伊已经睡着了,不知道为什么……只看到他身上有一大团亮闪闪的蓝光!”说着小姑娘张开双臂,比划着那个光团的大小,带着一丝笑意。“我那时候还挺高兴的!想着可以带塞伊回来了,所以就想着去找塞伊,但是那些看着我的人不让,于是我……我、我就咬了他一口!嗯!狠狠的……然后就感觉下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当时还没觉疼……但是,后来……就觉得眼眶有亮闪闪的东西在乱飞……再接着……醒过来……就到这里……”尽管未娅的叙述多少有些语无伦次,并且如同流水账一般寡淡无味,但众人所需要的可以完整了解事情来龙去脉的重要信息她倒是一点没落下。在听完女儿对整个事件的描述后,文森特扭过头,征询般看了看他的两位援助者。“总之……至少现在明白一点,只要这个叫塞依的男孩,继续保持着昏睡的状态,应该就没什么可怕的!”水政见不仅文森特看着自己,就连蒂莎也转脸看向自己,于是不得不率先发表意见。“而且……小姑娘对他总算是有恩的,姑且这么认为的话,我想……即使醒过来,这个家伙也应该不会对我们动手才是……”水政再次习惯性地挠了挠后脑勺那簇蓬乱的蓝发,继续说道。“怎样?现在就决定……是就这么带走,还是把他弄醒?”他问另外两个同伴。“医生!你能解除催眠术吗?”看来蒂莎是想先把那男孩弄醒。“我可以试试,但前提是他醒来是无害的……”“照水政刚才说的,醒过来带着走,比睡着带着走要安全,不然中途交战时候醒来,也来不及解释,那样更危险!”“先把他弄出来再说吧!”水政提议道。“嗯!让开!我来!”蒂莎自告奋勇。众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嚓嚓”两声,少女已收刀入鞘了,过了不到一秒,靠近小男孩头部的箱体侧面“咣当”一声掉落到地面上,发出很大的撞击声。把站在那附近的未娅吓了一跳。这个怪物女,有必要这么暴力嘛!水政正暗自赞叹。“喂!等等!”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文森特伸手阻止蒂莎的动作,少女正从破口处伸进手去,她抓住男孩的双肩,使劲往外拖着。男孩的半个头已经露在箱体之外。不过,显然眼镜男的警告迟了一步。话音刚落,屋顶上空骤然出现一面巨大的红色咒印魔法阵,无数红光仿佛手掌般,从魔法阵中飞出,张牙舞爪地扑向众人。“危险!”水政吼了一嗓子。于是救人作业不得不暂时中止,蒂莎快速地缩回双臂,顺势将靠自己最近的未娅揽入怀中,然后滚到墙角。文森特和水政也以最快的速度地蹲下身去,避开红光的第一波攻击。但那些魔法手臂似乎对几位闯入者毫无兴趣,只是径直飞向只露了半个头部在外面的小男孩。眨眼工夫,它们便将紫银头发从箱体中整个拉了出来,紧接着,更多的红光扑上去,将其层层包裹住。还在等待第二波攻击的人们,此时才惊奇地发现,那个被层层包裹的茧状光团竟已倏然退去,紧紧地贴在头顶的咒印正中央。现在,屋顶上凭空多出一个仿佛蚕蛹般的巨大红色光团。竟然是战术三阶的俘获术!还是预制型的!该死!水政在心里咒骂。看来现在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众人重新聚到金属箱体旁,正准备商量接下来的对策,却听门外再次嘈杂起来。不过这次不再是脚步声和命令声,而是乒乒乓乓的兵刃交接声,光弹的爆裂声,急促的喘息声以及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三位闯入者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难道是刚刚的研究员带着帮手们回来了?水政和蒂莎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次的敌人恐怕绝不那么简单,因为他俩同时都感到阵阵恶寒逼近——在密道门口时的那种异样感觉又来了——某种不怀好意的东西似乎越来越近……“砰——”就在众人凝神屏息之际,巨大的撞击音打破了沉寂。随着这声巨响,一个黑影随着被连根拔起的木门,夹杂着沉重的碎石块一同飞进了屋里,他们重重地砸在已被翻新过的灰色墙壁上。木门顷刻间被砸得粉碎,那个身影在被墙壁弹了一下后,再次摔在地上。看得出,这一下摔得可不轻,那个身影半天爬不起来。“咳咳咳!”地上腾起一阵黑灰,将那团黑影呛得直咳嗽。众人正想看个究竟,不料又一个身影翻滚着飞进屋内。不过这次的不速之客应该不是被外力打飞进来的,而是自己闪进来的。“嘉法?!”眼尖的蒂莎一眼认出第二个闯入的黑影手中那标志性的武器,于是小声惊呼道。只见那人半蹲在地上,一根超长的兵器直竖起来,晃了晃脑袋,仿佛为了清醒一般。没错!那的确是木弗姆部的嘉法,而刚刚那个被打飞进来的则是他的兄弟——多卡。“呦!没想到你们也在这里!”嘉法略显费力地站起身来,吹了一声嘶哑的口哨,“我们好像遇到难题了呢!你们要不要也来参一脚?哦不!看来你们也没的选择呢……”当他带着调侃的论调说这话时,三名羽翼护卫已经冲了进来,紧跟其后,两团黑乎乎的东西也赫然映入人们眼帘。众人看到那黑色怪物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刚刚不好的感觉就是那种东西所散发出来的,水政暗想。只见那黑色的怪物有着像狐蝠一般巨大而宽阔的黑色翅膀,身体呈椭圆形,没有眼睛,没有双脚,与之干瘦的身形不成比例的,却是一张几乎占据身体二分之一大小的血盆大口,微微泛黄的白色尖牙阴森森的裸露在外。混蛋!又是这种东西吗?对了!我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忘了呢?水政终于回想起来,之所以在监狱回廊被包围时,自己对那个有着栗色长发的男子有所顾忌——大概是因为半年前,几乎和眼前差不多模样的怪物也曾出现过——就在西部城邦最靠近神选之海的小山村里——那些可怜的克尔舍村民,似乎就曾被当做实验品一样,遭到过这样一群怪物的屠杀……“又发现了几只苍蝇!”一名羽翼护卫扭头朝门外大喊,似乎在向谁报告。他响亮的嗓门打断了水政的思绪,将他拉回现实。“大人!32号好像被它们动了什么手脚!”另一名护卫指着天花板上那团依附在红色咒印中的茧状物接着补充道。直到这时,被迫退到这间屋中的比德斯兄弟,才注意到头顶上方那个等身大小的“红色蚕蛹”。“那是什么?”多卡整整了头顶锅盖般的“假发”,终于站起身来,他饶有兴致地看向那团“蚕蛹”。“唔……”水政应了一声,却不想回答——毕竟这两位尤因族悍将是冲着“青眼恶魔”来的,要是让他们知道了“红色蚕蛹”的真相,恐怕要徒增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你们应该早就领教过他的厉害了!”尽管水政一行人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但是,门口缓缓走进来的长发男子,却带着一脸阴险的表情接过了话茬。嘉法和多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还没明白这句话的具体含义。虽然穆拉索大概已经料到刚才那个下属口中的“苍蝇”是什么了?但他还是稍显惊讶地看向蓝发男子一行人。“噢?呵呵呵呵呵!文森特医生,你尽然能逃到上面来!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栗色长发的男子似乎在演戏一般,竟自顾自地鼓起掌来,以至于那些羽翼护卫们也诧异地望向他们的长官。但穆拉索毫不在意,只是在狞笑间转换了口气。“哼!不过……算你们倒霉!到了上面也就意味着——你们绝不可能以正常人的姿态迎接死亡了,你们会为自己的擅自闯入而付出代价的!文森特!”说着,他猛一挥动手中握着的魔狙,咒印闪现间,一团高能光弹径直飞向站在金属箱体边的四人。“呯——”金属箱体已然面目全非,赫然出现的巨大窟窿将原本光滑的箱体吞噬,只剩下变形的边角。好在这枚光弹并非凭空出现。当穆拉索进门时,众人就已注意到长发男子手中的武器,狙尖那粉红色的能量似乎从那刻之前便已经在积聚。结果当危险来临时,似乎除了文森特稍微有点误判距离,被气浪掀翻在地外,其他的几人都安好无恙。“嗖——”没等任何人反应,一只白羽箭已朝分神攻击水政等人的穆拉索的额头追去。显然,多卡深知一心不能二用的道理,作为猎人的他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乘之机!嘉法也已离弦箭般冲了上去,不过,他话多的毛病一点没有收敛,一边加速一边吼道:“喂!你这只长毛的红猩猩!不要随便无视对手的存在吧!”多卡的箭术虽然精准,羽箭的速度也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几乎已经要射入那个嘴角带着莫名笑意的长发男子的额头中央了。“咔嚓——”只听一记清亮的脆响,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却见穆拉索面前已凭空多出一只黑影怪物,它牙缝间残留着白羽箭的后半截尾巴,似乎箭头已被它吞入腹中。怎么会这样!众人再次一惊。难道说眼前的怪物是在保护穆拉索吗?水政紧锁着眉头,努力回忆着半年前的片段——他清楚的记得,之前在克尔舍村所见过的黑影怪,是完全不懂得保护羽翼军的,只是一地味以杀戮村民为乐,而现在的黑影怪却像是有思想的,莫非……就在水政思忖之时,蒂莎已然拔出长柄弯刀,仿佛生气般地朝一旁的地上扔下刀鞘。她飞快地冲上前去,补上嘉法被另一只黑影怪打退的空档。“呸!你这个怪物!”嘉法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身跳起,吐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吐沫。显然,刚才他的偷袭也没能成功。正当他逼近穆拉索身侧时,另一只护主心切的黑影怪也从侧面俯冲下来,只一击便将嘉法连人带枪一起打翻在地。三名羽翼护卫乘势冲了过去,将嘉法团团围住。“你们别白费力气了!哼!挡住那个女人!”穆拉索轻蔑地瞥了一眼迎面而来、手握弯刀的黑发少女,简短地冲身前还在咀嚼箭矢的黑影怪命令道。原本还有些懒散的怪物一接到指令,迅速地拍打翅膀,迎着蒂莎扑过去。可别太小看人了!不知为何,也许天性使然,让蒂莎对那称作穆拉索的家伙的厌恶至极,她几乎下意识地咬了咬樱色的下唇,满眼杀意地盯视着穆拉索,却没看一眼飞身扑来的黑影怪。尽管如此,少女还是迅速地将身体重心左偏,单腿着地,几乎失去平衡一般猛地歪向另一边,侧着身子直挺挺地倒下去。黑影怪的袭击只擦着蒂莎的右肩而过,并没能得逞。由于飞扑的力度过大,那只黑影扑空后来不及回头,径直朝空无一物的坚硬墙壁撞去。蒂莎似乎是有意摔倒的,她看准时机,就在身体快要触地的一刹那,少女猛然伸出左臂,五指张开,用尽全力在地面上一撑,同时,右手所握的弯刀刀刃向外,身体借助左臂的支撑点和左脚尖仅剩的着地点,手脚并用,猛地从地面反向跃起。让人意想不到的瞬间出现了——蒂莎竟以身体为中轴,犹如陀螺一般华丽地旋转起来,闪着寒光的弯刀白刃在橘黄色纹理的光线下闪耀着,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给,飞速旋转的刀刃便将那只已在身后未能停住的黑色怪兽从肩膀处开始,“刺啦——”一下,顷刻对半切成了上下两段。呼!总算不能再张牙舞爪了!落地的瞬间,少女不由自主地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单膝跪地,稍稍有些晃动,大概是膝盖磕破了。蒂莎带着挑衅般的微笑,看向不远处的穆拉索。可是……太奇怪了!为什么那个可恶的家伙嘴角还是上扬的?他在笑什么?怎么回事?少女正感到无比疑惑。“小心背后!”水政的警告声在耳畔响起,蒂莎下意识地扭过头去。这一瞥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见那个刚刚已确信被弯刀劈成两半的怪物,此刻竟完好无损地再次飞扑过来。因为太过自信,原本以为已化险为夷的蒂莎,此刻竟来不及闪躲。她条件反射地转身挥刀过去。“呯——”这一次轮到蒂莎被击飞了。少女黑色的长发逆着风在空中凌乱地舞动着,仿佛一团沙包,蒂莎几乎笔直地飞向墙壁,不偏不倚正中之前进门时躲藏的那排木质柜子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那排柜子犹如暴晒过的脆蛋壳般,蒂莎飞速而至的柔软身躯刚一接触,它们便瞬间粉碎开来,大小不等的碎木片四散飞旋。文森特赶忙将女儿拉进怀中,以免被碎木片划伤,水政也用双臂挡住面部,但在巨大的冲击力下,两名闯入者的手臂和衣服上还是被划出了不少小口子。没想到这么棘手!连少有敌手的怪物女也被压制住了,竟然处于下风?水政心急如焚。他已经从腰间拔出左轮,准备参战。现在似乎尤因族的三名斗士都陷入了苦战。另一边,比德斯兄弟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原本彪悍的嘉法,手中一杆多用法的长枪,本可以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掉三名羽翼护卫,更别提还有弓法精准的多卡在旁帮着放暗箭了。可现在的情形完全被逆转了:由于一直有一只黑影怪的协助,尽管几名羽翼护卫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些伤,但嘉法也全身挂彩,腰间的绳索竟泛起了毛边——那是被剑砍的痕迹。而多卡则有些站立不稳,因为多次被黑影怪从旁边袭击,他摔倒的次数最多,右脚似乎有点瘸……穆拉索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有些不快:他原本以为解决这些闯入者会很轻松,却没想到连最新的实验武器都派上用场了,却还需要僵持这么长时间。他不免有些焦躁,于是再一次默念咒词,刻画咒印的同时,挥动着手中的魔狙。这一次他对准了已经倒地的黑发少女。“像流星一样迅捷——像青铜一般坚固——”突然两句咒词以极快的速度和极短的间隔连珠炮一般地咏唱完毕。人们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呯——”从穆拉索魔狙中发出的高能光弹打在蒂莎面前咫尺的地方,隔空瞬间爆裂开来。水政定睛一看,竟然是那个一向胆小的文森特——原来眼镜男刚才通过强化自身的脚力,以极限速度闪到蒂莎的正前方,然后快速支起一面透明的魔法壁障,勉强挡住了穆拉索的魔法攻击。那面透明的壁障这次只挨了一发魔法光弹,便已直接碎裂了。“医生?”已经站起身来的蒂莎惊异地看着满脸是伤的文森特。“唔……你没事吧?”文森特神情紧张地盯视着前方,他不敢大意,于是头也不回地反问少女——门边的穆拉索脸色似乎很不好看。看得出,文森特冲到前方去保护蒂莎完全是临时起意,因为是第一次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他不免有些又惊又怕。“唔……没事!谢谢你,医生!你快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少女似乎受到鼓舞一般,之前的不知所措也一扫而光,她稍稍重整了士气,脚一蹬地面,立马又冲了出去。蒂莎这次的目标依然是那个一脸得意但又有些恼怒的穆拉索。只是,那个碍事的黑影怪又紧逼而来。少女这次不愿再冒风险了,只是正面快速的挥刀,一阵眼花缭乱的刀花在空中旋舞,锋利的刀刃将黑影怪砍得满身是缺口,一番乱战下来,那怪物的确消停了。但是,只停顿了几秒钟,那团仿佛死去的黑色怪物就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只见被切断的翅膀和黑影怪身体间仿佛拥有什么强烈羁绊一般,迅速地融合拼接在一起,那些被撕裂的缺口也在快速的愈合着……再生速度太快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水政啊水政!快想想该怎么做,不然都得都陪葬在这里不可!蓝发男子狠命地挠着后脑勺。尽管水政已拔枪多时,但却无从下手。那些移动中的家伙个个都是怪物,速度快得惊人,以至于水政完全没时间瞄准。你可是这里唯一一个和这些怪物交过手的人啊!快想想吧!一定是有什么办法可以杀死这些黑影怪的!水政拼命地回忆半年前的场景,可似乎有些徒劳,他清楚地记得,那时候自己是借助了守节者的魔力源,勉强使身体暂时恢复到可以使用上阶魔法的状态,那些黑影怪无疑是被魔法所吞噬的,而不是用刀砍或是箭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怎么办?现在除了文森特,根本没有可用的魔力源,可是……清楚地明白着不是普通的魔力源就能对尤雅的禁咒产生暂时的解禁效果……蓝发男子看了一眼退到身边的眼镜男——他已经精疲力竭了,双腿还在颤抖着,未娅正在给他擦汗……这样的家伙根本派不上用场啊!喂喂喂!混蛋!再仔细想一想!眼看蒂莎再次被黑影怪逼到角落,因为体力透支,此刻她只有招架的份。而远处的穆拉索竟开始嘴里念念有词地吟唱起咒语来,红色的咒印正在半空中刻画——该死!他已经要用战术攻击魔法了吗?水政再次强迫自己回忆一点一滴更详细的记忆残片——当时在克尔舍村杀死黑影怪的,除了水政自己手中的魔狙外,还剩下那些被召唤而来的“狼群”,而“狼群”在攻击时,似乎都无一例外,先从黑影怪的头部开始,在撕咬掉黑影上半部近六分之一的部分时,那些怪物便开始一动不动了……等等!就是这个!对了!就是这个!“喂!蒂莎!攻击头部!头部!把那家伙的头切下来!”就在黑影怪张开血盆大口朝无路可退的少女咬去时,蒂莎听见后方水政千钧一发地吼声。头?哪里有头?这怪物根本就没有头吧……少女虽感到万般无奈与困惑,但紧握在其双手中的弯刀还是下意识地由斩击转为直刺,那锋利的刀尖深深扎入迎面而来的黑影怪的“脖颈”正中央。紧接着,蒂莎以极快的速度将握刀方式转为反手单握,借此腾出左手,同时,她的右手顺势朝刀刃方向大力地挥砍。众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闪着寒光的刃面已从黑影体内游走到边缘,少女再次迅速地在空中换手,左手接住从右手抛出的旋转着的刀柄,刀刃已对着刚才的反方向。这次,少女的左臂在空中抡了个超大幅度的半圈,只见弯刀从黑影怪头顶掠过,然后猛地折返,径直砍向黑影“脖颈”的另一面,那游刃有余的武器在眨眼间,已不偏不倚地再次切回刚才突刺的那一点。片刻之后,黑影的“头部”便整个从躯干上掉落下去,那骇人的血盆大口依然大张着,只是上排锋利的尖牙已经连同“头部”一起滚落到地面上,一缕黑烟过后,掉落的“头部”已消散得不知去向了。这回黑影怪果真不能自行愈合再生了,呆立在原地的剩余那部分身体,也仿佛引燃的烽火般,冒着滚滚黑烟,不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蒂莎喘着粗气,正想擦汗,却听身后再次传来水政的警告。“小心!”没时间给蒂莎庆幸,穆拉索的战术魔法阵早已刻画完毕,一枚致命的火球已气势汹汹地袭来。好在比起黑影怪,现在的魔法攻击似乎是小菜一碟了。少女只蹬着墙壁纵身一跃,便轻松地躲开了火球的袭击,那团火球砸在刚刚已成为破烂的碎木柜上,燃起熊熊火焰。“混蛋!别以为你们赢了!你们会后悔的!”气急败坏的穆拉索地吼了一声,然后,他朝天空猛地一握拳,手臂倏然缩回胸口,只见那原本吸附在屋顶的红色“蚕蛹”仿佛预设了程序一般,径直飞向长发男子。糟糕!之前怎么没发现!双重预制型魔法!水政猛然醒悟。“蒂莎姐姐!不要让他抓走塞伊!不要——”只听未娅带着哭腔焦急地嚷着。黑发少女拔腿去追,却不想,另一只与比德斯兄弟混战的黑影怪竟突然闪至其跟前,挡住少女的去路。“滚开!”少女边吼边挥刀,不费吹灰之力一回合便了结了这只怪物。但当她再次看向前方时,红色光团已随穆拉索一起消失在房间尽头。“穆拉索大人!别丢下我们!”勉强还没死的两名羽翼护卫似乎也发现形势不利,想要逃走,却被比德斯兄弟追上,嘉法一人一枪,仿佛串烧一般很快便解决了他们。“叫你们仗势欺人!这回可没帮手了!”满脸是伤的嘉法舔了舔枪杆上尚有体温的鲜血,不由地一皱眉头,咂了下嘴,随即将那口红色的吐沫喷了出来。“呸呸呸!呕!这些图门族走狗血的味道比野兽的还糟糕!”他没好气地咒骂道,然后用手背擦了擦沾血的舌尖,在黝黑的皮肤上带出一道浅浅的红色血痕。“怎么办?”蒂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的同伴们。“还用说吗?我们追!”嘉法似乎以为少女是在询问他的意见,所以抢了话茬。他熟练地操起长矛,垫着脚尖,径直从倒地的红色尸体上踩过,飞速地追出门去,而他的兄弟则再次紧随其后,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我们也追!”水政见比德斯兄弟急急忙忙地冲出了破损的房门,立刻建议。绝不能让他们先找到那名少年,不然再想救回来可就难了!水政此刻的顾虑恐怕是多余的了,也许不久,他就会意识到这一点,当然这倒是后话。两位旅行者正准备行动,却听身后传来小声细气的童音。“爸爸……”循声望去,只见未娅一脸担忧的神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喘粗气的文森特,此刻,眼镜男正扶着破损的金属箱体边角,勉强站立着,额上大汗淋漓。由于魔力使用过度,他四肢不停地在颤抖,似乎连站立都是件很了不起的壮举。“文森特?你没事吧?”水政注意到眼镜男那近乎虚脱的表情。“唔……还好!呃哈……没事……你们先去追吧!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就会赶上去的……你们先去……哈啊……未娅也去吧……你的朋友在那里!”文森特上气不接下气地表达着自己的意见。“爸爸……”未娅略有迟疑。“不!我还是留在这里等你一起!”小姑娘脸上竟露出大人般成熟的表情来,她仰起小脸。“大叔!蒂莎姐姐!塞伊就拜托你们了!我们随后会赶上来的!拜托你们了!我们很快就会赶上来的!”小女孩不由分说地给两位旅行者鞠了一躬。“未娅?”文森特显得吃惊不已,不过转瞬即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小女儿那光滑蓬松的头顶,然后也朝两位旅行者点了点头。“就按未娅说的……拜托你们!”“好吧!”水政也会意地点了点头。“我们先去救那少年!文森特!你休息好了就过来!蒂莎?”与黑发少女对视了一下。“唔!我们走!”蒂莎也审时度势地将刀鞘捡起,将弯刀背回到背上。……循着前面木弗姆部两名猎人留下的蹬蹬的脚步声,两位旅行者穿过长长的回廊,一露追踪到一个足能容纳下上千人集会的大厅中。这是一个完全没有被再次修缮过的古旧遗迹场所,古老的方砖上满是青苔,被侵蚀的地表出现一道道镂空的痕迹,碎裂的建筑材料满地都是,所过之处显得坑坑洼洼,极不平整。水政和蒂莎小心翼翼地摸进厅门,却突然间听不到任何声音了。眼前的世界有些茫然,忽然间变得很模糊。尽管墙壁上有照明的火把,但仍显得光线不足,由于看不到大厅的尽头,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吗?两名旅行者都在疑惑,但是却不敢随便发出声音,因为在这样一个视线不佳的大厅中,任何地方都有可能躲藏着敌人,更何况第一个发出声音的人,无疑就是最先遭到暗算的人。正当水政和蒂莎面面相觑时,寂静的大厅突然回荡起一阵碎碎念般的低吟,紧接着,他们听到前方传来比德斯兄弟的怒吼。水政极力想看清前方发生了什么,但是眼界尽头仍像夜下的迷雾一般,只是混沌的黑色。可恶!太远了!看不清吗?到底发生了什么?水政正准备加快步伐,却见一团刺眼的白色光芒突然将眼前的一切照得通透明亮,那团不知为何的光球仿佛在一个祭祀台之上,它在人们眼前骤然膨胀起来,两位旅行者也终于看清,在他们前方上百码的地方,两位尤因族猎人正站在祭祀台下,背影一览无遗。“嘉法!多卡!”蒂莎下意识地朝他们大喊,但仿佛没有听到少女的呼喊一般,那两人只是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而那个耀眼的光团还在急速地扩大……有点不对劲!仿佛看到结果一般,水政有不好的预感,他凝视着前方的两个仍在前冲的背影。只见那个急速扩张中的炽热光团仿佛要吞噬一切似的,将那两名尤因族猎人毫不含糊地包裹进去,黑色的背影轮廓在白色的光芒下扭动着,那原本平滑的黑色边缘在不断地被白光所蚕食,显现出参差的暗影,片刻之后,两团黑色背影已消融得什么都看不见了。不会吧!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真的吧!比德斯兄弟难道被光给吃掉了?!他们,难道已经……死了?!水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顷刻间,两位身形彪悍,且强大如怪物般的尤因族猎人,竟像人偶一般,连哼都没哼一声,以这种方式在人们眼前灰飞烟灭了,而且蒸发得无影无踪。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水政不禁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于是揉了揉双眼。但似乎是没看走眼——当蓝发男子扭头看向他的同伴时,只见黑发少女正用右手捂着嘴唇,她紧锁着眉头,眼神惊恐地看向水政。“哼!我可是说过的!你们会后悔的!我会让你们死得连渣渣都不剩下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见穆拉索那凶险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但却未见到他的人影。此刻,那团耀眼的白色光团也已不再膨胀了。只见它稳定地集聚在前方的祭祀台上,不多会儿,一个微弱的黑点在光团正中央渐渐清晰起来,继而慢慢扩大成一个人影。在场的人们终于看清来者的模样——那是一名有着紫银头发的少年,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几乎衣不蔽体,他赤着红肿的双脚,机械地迈着步子,脸上的表情甚是纯粹——没有笑容,也没有悲伤,只是仿佛木偶一般略显呆滞,而他那双眼神黯淡的眸子,竟不可思议地闪着蓝白色的荧光。哦不!不是蓝白色,或许那只是因为笼罩在他身体上的白色光团掩盖了原本的光辉。那是一双比蓝色还纯粹的青色双眸!少年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缓缓走下台阶,径直走向两位吃惊的旅行者。难道被操控了吗?!水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少年那暗淡无光的双眸,就像划过夜空中散尽余辉的流星,此刻瞳仁中满是被自己发出的强光所印照的奇异光晕。啧!到底还是——可恶!变成烤人干或是手撕人肉之类的什么我可从没想过啊!手抚着因为扑面而来的高温而充满粘稠感的前额,蓝发男子在心中默想。与此同时,夹杂着砂石扑面而来的灼热空气,仿佛蒸笼中溢出的高压蒸汽一般,附带着足以碾碎心肌的沉重压迫感,正随着少年的走近而越发难以忍受起来。地面蒸腾起阵阵白烟,视线都变得模糊扭曲。男孩所过之处,凹凸不平的石质地面早已被炙烤出焦黑的底色。“怎么办?水政——”蒂莎此时似乎像失去了某种寄托般,扭着嘴唇拉了拉蓝发男子的袖口,示意他不要再发呆了。“得先试试他——看是不是真的没有意识了!”水政没有回头,只是小声而简短地回答。“记得保持距离!千万不要被那团白光碰到!发生任何情况都别回头!只管先往后跑!明白?”视野继续捕捉着移动中的危险少年的同时,他不忘提醒同伴。蒂莎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少女眼前不断地回放着刚刚木弗姆部的两兄弟被白光吞噬得一刹那,潮水般涌来的撕裂人心的绝望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产生些微颤抖。那并非是恐惧,而是身为伙伴在身处同一战线中却无法施以援手的非比寻常的无力感。迄今为止,哪怕是面对性命堪忧的搏命厮杀,也不曾动摇过的尤因族少女,此刻竟有些开始怀疑自己的那份战意和救人的执念了。但是根本没有时间给她思考和犹豫,紫银头发的少年无意识地逼近还在继续。两位旅行者弓起身子,做好随时准备后撤的姿势。然后,水政撸起破破烂烂的袖子,双手窝在湿漉漉的嘴边,满满深吸了一口气后,冲前行中的少年高声喊道:“塞伊!塞伊!塞伊——”在空荡荡的大厅中,这样中气十足的喊声被放大了好几十倍,连回音都显得格外清晰,以至于上空不断地回旋着名为“塞伊”的余音。原本以为不会有所反应的少年,竟陡然放缓了脚步。至于这是个怎样的结果,是好还是坏,被现场充满无尽未知可能而压迫得喘不过气的两人却完全无法评判。少年稍显迟钝地歪了歪头,重心放在后一只脚上,然后仔细打量着不远处,那个一头苍蓝色乱发的男子,迟疑了片刻后,他又望向那个将纤细手指抠在刀柄上神色紧张的黑发女子。接着,他竟然开口了。“你们……是要来……抓塞伊和……妈妈的……吗?”令人不可思议地,仿佛梦呓般的少年一字一顿地问道。什么?抓这家伙?开什么玩笑!还有为什么还要抓他的妈妈?为什么是这种反应?这家伙!难道是脑浆也被自己的热量给蒸发干了吗?但是——这也太奇怪了!完全不像是被操控的感觉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尽管带着满腹狐疑,但直觉告诉水政,只要不激怒少年,应该还有对话的可能。他打定主意,即便是胡说八道,也要顺着眼前这位随时能要了他们小命的“恶魔”的心意去回答问题。“不不不!我不是来抓你们的!相信我!塞伊!”蓝发男子试着交谈。“为……什……么要……相信……你?”男孩面无表情地问。“因为……”这个问题有点突然,但在情理之中,却让水政突然卡了壳,情急中的他惶惶地张着嘴,竟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汗珠顺着他那高挺的鼻梁弧线,流畅地滑落到鼻尖处,晃晃悠悠地挂在半空中。“因为我们是朋友啊!”正当寂静的间隔让人有窒息感时,一直默然不语的蒂莎,快速地抢接上水政的断档,兀自吼出这样的回答。眼神呆滞的少年仿佛被敲打了一棒似的,毫无自觉地突然沉默下去。那句回答也只是少女临时起义的想法,无论下一秒少年是平静问答还是突然暴走大开杀戒,人们都不会心存疑问,毕竟那是个不得已而为之的回答。但是,少年很快又歪了歪头,仿佛思考一般,也许只是话语被传进了耳朵,却并未能如真正明了的意义被理解一般,需要些许更多的咀嚼回味时间。只是这次,他没有立马将头回正。那滴挂了半晌的汗珠终于忍受不了负重,从水政鼻尖掉落到地砖上,寂静中似乎可以听到灰尘被汗滴包裹的声音。“喂喂!没问题吗?怎么给他这么奇怪的答复!你当他是傻瓜吗?”依旧不敢从塞伊身上移开视线的水政,小声地责问蒂莎,似乎觉得少女的回答并不高明。“没关系啦!至少现在还不会有危险!你看他的手!”顺着少女手指的方向,水政这才注意到,在紫银发色的少年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闪耀着蓝紫色的幻光——那是“贝多姆精灵”的花絮——千百年来,只有朋友间才会互赠此花——大概是男孩在逃离这个魔窟时,什么人送给他的。什么嘛!这个怪物女——总是在这些奇怪的地方洞察力敏锐!尽管之前还觉得那是一种偶然的生存本能体现,但现在水政的确对眼前的尤因族少女刮目相看了!他颇为感激地看了一眼蒂莎。“塞伊?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可以告诉我吗?”然而蒂莎并没有对上蓝发男子投来的目光,几乎没跟水政解释什么,黑发的少女乘热打铁,大胆地继续发问。少年只是眨了眨黯然无光的双眸,呆呆地看着少女,似乎没听懂意思一般。“塞伊?我们不是朋友吗?不能告诉我吗?你在这里做什么?”“我……我——”似乎对“朋友”二字的反应特别强烈,以至于大脑需要某种状态上的切换。“我在找妈妈!“后一句的流畅度简直无法让人相信前一句同样发自那个少年之口。“你的妈妈去哪儿了?”“被抓走了!对!被——”“你在干什么!32号!”满是恶意的吼声从远处高台传来,毋庸置疑地严厉阻断少年未能继续的回答。塞伊茫然地回过头去。栗色长发的男子扭曲着原本俊美的面孔,正趾高气扬地出现在男孩身后十几码的石阶上。他不时喘着粗气,一面死死盯视着男孩。“还不快点解决他们!32号!你忘了你的职责吗?”“可是……他们说了,他们是塞伊的朋友!”“哼!他们不是你的朋友,他们是来抓你和你妈妈的暴徒!别忘了你是谁!快履行你的职责!”最后一句明显带有命令口气的话从穆拉索那令人生厌的口中发出时,他那原本灰色的瞳孔边缘,竟闪耀着一圈不可思议的红色光晕。“履行职责?哦……对了!好像是有跟妈妈约定过的呢!确实如此……我要履行我的职责!”男孩突然一改刚刚还有点自主意识的表情,仿佛再次陷入沉睡中一般,他机械地翕动着两片薄薄的嘴唇,毫无感情地发出刻板的呓语来。缓缓提起稍带红肿的胳膊,男孩修长的手指指向前方的两位旅行者。“我说……不好!要暴走了!快跑!”听见水政大吼。随着小男孩伸手的瞬间,包围着塞伊的白色光团再次骤然扩大,它以极快的速度横扫着途径之地,瞬时发散的强劲风刃,将地面也切出数道豁口,而原本散落在大厅地上的碎石料,在被光团包裹后,高温溶解着那些原本坚硬的石材,粘滞的表层不停地冒着气泡。水政和蒂莎勉强在白光到来前急速后撤到安全地带。这小子!怎么回事?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一定是那个家伙搞的鬼!水政愤恨地看了一眼在更远处的穆拉索,此刻,他那翩翩长发下的面容竟如此狡诈狂妄。“塞伊?我们不是朋友吗?是朋友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蒂莎似乎还想放弃,依旧耐心地朝失去自我思考能力的少年喊话劝说。“不要白费力气了!你们的话是没有用的!哈哈哈哈哈……”传来穆拉索那扰人心烦的挑衅,仿佛抢夺了别人心爱的玩具的小鬼一般,自鸣得意地炫耀着。“就让你们尝尝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死法吧!我要你们这些家伙连渣渣都不剩下!不要给我搞砸了!32号!快点解决了他们!不然妈妈可要难过得哭了!”穆拉索笑毕,一脸奸诈地再次命令着毫无反抗能力的男孩。说这话时,他的瞳孔四周再次有什么异样的红色光圈闪烁起来。小男孩听话地将手臂高举过头顶,这是将要发动更为猛烈攻击的手势。不敢大意的人们吞咽着仿佛长了倒刺般卡壳的喉咙,发出连自己都感到疑惑的“咕咚”声。空气中充满能将人压迫到崩溃的恐惧感,逼近的热量让汗毛孔都有些颤栗。混蛋!这样下去可没完没了了!他到底中了什么邪?跟他妈妈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之前男孩与穆拉索的对话中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被一带而过地隐藏了,还有一些则完全不加掩饰地透露了,但是这些零乱的只言片语一时却很难凑出那个完整的答案……啊啊!想不明白!完全想不明白啊!可恶!水政不停地狠命挠着后脑勺,似乎就是那堆脏兮兮的蓝头发惹得他们现在落此下场一般。怎么办?难道刚到这里就要一切完结了吗?这不是什么都还没做吗?连中央城邦的边界都还没看到!还有被托付的事情,未弄明白的事情,还谈什么找那个家伙质问一切呢?喂喂喂!水政!混蛋!不要停止思考啊!水政感到已经竭尽全力的脑袋此刻混乱不堪,有种无计可施的空白感袭来。“住手!塞伊!你不是和我说过……妈妈希望你保护大家的吗?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情!你忘了你答应过妈妈什么吗?”就在人们以为一切都将终结在此的时候,一句凭空出现的质问,突然打破大厅中单调如死一般的寂静,赫然从水政及蒂莎的背后传来。这个声音清脆、响亮,仿佛漆黑夜空中划过的一颗流星,霎时打破这生死攸关间的片刻宁静。循声望去,只见未娅双手拢在嘴前,眉头紧锁,双腿叉开,微微弯着腰,满脸镇静地看向那个麻木不仁的少年。她的父亲文森特正扶着厅门边的石墙,略显疲倦地看向众人。如木偶般呆滞的的少年,在光团中突然打了个寒颤,突然停住在半空中的胳膊犹如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半天一动不动。那周身原本将要膨胀的蠢蠢欲动的高能物质仿佛泄气一般,逐渐稳定下来,不再扩张。塞伊依旧略显麻木地歪了歪头,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刚进门的满脸怒气的小姑娘,半晌,他冒出两个字来。“未……娅?”“对!塞伊!是我!”小姑娘挺了挺胸脯,仿佛胜利似的向前挪动了几下步子。“不要再做伤害大家的事情了!你不是和我说过你最讨厌做这样的事情吗?你不是说过你和妈妈的约定是保护所有人吗?这才是你跟妈妈约定的内容吧?还是说你已经忘了?”未娅情绪激动地朝紫银头发的少年喊话,她那尚未发育完全的幼小身体,因为太过激动的缘故,而显得有些微微颤抖。恐惧与信任的踌躇间,她还是选择了后者——执着于心——迈开坚定的步子,朝着危险的炽热光团跑动起来。因为憋气喊话,她的小脸挣得通红,额上细小的汗珠也渗了出来。但她依旧眼神坚定地凝视着那个被称为“恶魔”的少年,泛着红晕的侧脸上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32号!你在做什么?妈妈可要生气了!你真的有在好好执行妈妈交代的事情吗?”穆拉索早已变了脸色,他圆瞪着微红的双眼,握紧了拳头,大声训斥着不远处那个不停话的“玩偶”,他说话的时候,瞳孔再次闪现那不知为何的异样光彩。“啊啊啊啊啊啊——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少年突然僵直了身体,拼命地上下甩动脑袋,仿佛要裂开的痛楚也传染着围观的人们,他双手抱头,显出受虐般的痛苦表情。似乎穆拉索的命令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啃噬着少年体内意志。而原本稳定的光团内部,此刻也变得不安定起来,凭空出现的一道道蓝色的蛇形闪电“噼啪噼啪”地围绕在少年身侧。“32号!快去尽你的职责!尽你的职责——”穆拉索目不转睛的眸子中竟闪过惊恐之意,在那些完全不知从何而来的蓝色闪电出现后。无法忍受自己宝贝被人染指后变得不那么听话的愤怒压过了某种未知的局促,栗色长发的男子继续不容抗拒地命令着前方那痛苦万分的少年。在几乎能消融一切的刺眼白光下,穆拉索脸上的表情已扭曲得失去了作为美男子该有的气度。在反复几次之后,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已注意到,只要穆拉索一开始发令,他瞳孔边那圈红色的异常光芒便映射开来。而这,却更加剧了男孩的痛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像中了致命伤的野兽般嘶吼的男孩,仿佛失去生理机能的肉块一般,重重地将膝盖压向坚硬的地面。“塞伊!不要!”未娅已跑到水政身边,本想要继续向前,却被蓝发男子猛地拦腰抱住。“放开我!放开我!大叔!放开我——塞伊太可怜了!你看——他那么痛苦!求你了!让我过去!让我过去——”小姑娘发狂地吼着,大颗大颗的泪珠“吧嗒吧嗒”的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两只小脚在空中乱蹬着,双手也无力地在水政的后背上拍打着。“塞伊太可怜了!救救他吧……求求你了……”心痛着未娅脸上几乎让人落泪的表情,水政狠心地加重臂上的力道。未娅说的没错!但是如果在这里放手,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更让人痛不欲生的后果!尽管塞依已经痛苦至极,的确令人产生无限怜悯,但解救一个受尽磨难的灵魂的方式绝不是让另两个灵魂去承受更大的痛苦!绝对不会让你过去!不然你也会死!明白吗!死了就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大人的专利就是可以不需要任何解释的情况下违背孩子的意愿。就算说出口也不会被理解,与其如此,不如直接用行动来证明正确性。水政的确非常完美的诠释着这个道理。然而不远处,完全无暇关心这些冲突的俊美少年已然低垂着频频摇晃的脑袋,嵌入皮肉的手指狠狠地扣在自己双鬓处,如同尝到了第一口鲜血的野兽追逐着受伤的猎物的血腥般,疯狂而猛烈的撞击着地面。“呯呯呯——”持续不断的撞击声不断锤击着众人的耳膜,即使身处安全距离之外,这样的响声也未免太过真实。碎裂的小石块连同被磕破的血珠一起飞溅出来,一接触到白光便被无情地汽化,但残留的黑色碎渣,仍在他周围形成一个扇形的黑色区域。少年毫无怜悯之心,不间断地做着残忍的自残行为,似乎只有那样,才能稍稍减轻他的莫名痛苦。那小小的开裂而干涩的双唇发出凄厉的悲鸣,使得整个大厅中都经久不息地回荡着这令人心碎的声音……“32号!你要干什么!快听命令!快尽你的职责!快尽职责!”穆拉索还在孤注一掷地大吼着,但好像已经没有任何效果了。而且似乎因为那个不知为何的力量使用过度,他的眼角竟隐隐泛着血光,那瞳孔中红色的光芒正在反噬着他的主人,原本只是一个光圈的微红荧光,此刻竟将穆拉索整个瞳孔占据,暗红的血液正从他变形的眼角缓缓流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突然间,持续着令人发指行为的男孩无力地垂下双手,然后直挺起腰背,高昂着血肉模糊额头,任凭发际线处的鲜血喷涌出来,那一头原本漂亮的紫银色短发也被瞬间汽化的鲜血所玷污,他满脸是红黑色的血迹,嘴角竟微微上翘,仿佛发疯一般,他仰天长啸起来。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蓝色闪电也仿佛终于解脱一般,竟突然冲破白色光团的束缚,胡乱地冲向大厅四周。“该死的!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蠢货!是你们!是你们……你们弄坏了我的宝贝!可恶!我的宝贝啊!我这么多年的心血!混蛋!”穆拉索嘶哑的喉咙咆哮着,脸颊上已满是鲜血,裂开的眼角还在汩汩地喷涌着红色液体。他生气地猛抓着自己的长发。“我不相信!不可能!混蛋!混蛋!混蛋!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让你们付出代价!别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他气急败坏地大声咒骂着,颤抖的双手在空中快速地刻画着红色咒符。“轰——”一声巨响,是从那刺眼的光团里发出的,仿佛触碰了什么可怕的机关一样,已然失去意识的少年颓然呆坐在地上,双眼空洞、表情漠然地仰视着大厅上方黑色的墙壁,他似乎已无力控制自己的力量一般,那巨大而危险的高能光团突然就毫无预兆地骤然扩张开来,连同那些蓝色的闪电一起,如猛兽般扑向周围的一切……“32号!你做什么!你知道现在……不——”刺眼而灼热的强光瞬间冲向毫无防备的穆拉索。只见那满脸是血的“狂人”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便浑然消失在剧烈炽热的白色光影里,甚至都来不及抱怨。看来这次可真是连渣渣都不剩下了!不过,距离较远的水政一行人,也似乎即将迎来在所难免的劫难。几位闯入者的眼眸中,都无一例外地映射着那团比太阳还要耀眼的白光,它正快速地膨胀着,似要吞噬一切,毅然决然地猛扑过来。啊……我这是?死了……吗?哎?!人死后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吗?好热……好闷……好难受……哽咽着快要被点燃的喉咙,感觉到自己就像是在火焰上被炙烤的猎物。对哦!我现在……果然是……已经在地狱了吗?汗如雨下的诱人胴体轻微痉挛着,细长的眉毛蹙做一团,绯红的眼脸下,急速转动的眼球毫无规律可言,仿佛在做什么可怕的噩梦一般,蒂莎那漂亮的双唇此刻晶莹湿润,正迫不及待地从滚烫的空气中攫取着生命之源,但是表情却如此痛苦,痛苦得好像要被撕裂一般。这种被烈焰灼烧到让人快要崩溃的刺痛感……让本应远去的意识因为痛觉而燃烧到觉醒的瞬间。“不要——”少女突然尖叫起来,紧接着,她猛然睁开雾气蒙蒙的双眼,似乎被自己的惊叫所吵醒。惊恐地看着身前一切的双眸不可置信地微微颤栗,热气腾腾的焦黑地面,蒸腾起稀薄的白色雾气,将视线都模糊扭曲了。这里的确与地狱无异!蒂莎费力地咽了一口吐沫,渴望着氧气的大脑仍在逼迫早已不堪重负的咽喉继续喘息着那充满灼烧感的空气,她紧张地伸出双手,似乎有所顾忌一般,缓缓摸向自己的两颊。当她那柔软而小巧的指尖刚一触碰到滚烫的脸颊时,仿佛触电一般,她双手颤抖了一下,手指飞快地弹开。“我还活着?”怎么……可能!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手中那火热触感般的低喃,没有犹豫地再次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在发出清脆的“啪啪”声后,终于可以将绷紧的双肩松弛下来。我还活着?我的确还活着!真的还活着!大脑确认的同时,心底也在呐喊。呼!实在是太好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的红润双唇微微上翘了一下,她感到庆幸无比。可是……咦?太奇怪了!为什么我还活着?仿佛无法认知这个刚刚还被自己确信无比的事实般,苏醒的少女不禁重新扫视了一遍眼前的世界,略显惺忪的睡眼将眼界从自己的身上移向四周。双马尾的未娅正扑倒在离她咫尺的地方,像尸体般一动不动,而文森特则倒在较远的大厅门边。该不会已经……蒂莎有不好的预感。但……少女强制大脑忍住,不往下多想,匆忙向前俯身,将脸朝下的小姑娘翻了个身,手伸到小姑娘的鼻翼下。滚烫的热度传来,带着轻微的风。呼!还好!看来只是暂时昏睡过去而已!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上沾了灰黑的痕迹,额上挂满细小的汗珠,尽管五官扭曲,难受得似乎要吐出来般的模样,但看样子应该是不会有生命危险了。蒂莎又迟疑地望了望倒在进门处的眼镜男。如果未娅没事,那在更后方的医生也不应该有事!这样想毕,也便放宽了心。正待起身,却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对了!怎么把他给忘了——那个总爱抱怨的家伙呢?为什么不见了!水政!水政去哪儿了?蒂莎“噌”地一骨碌爬起身来,略显慌乱地四下寻找,当转过身去时,布满血丝的漂亮双眸猛地再次充血。假的!不可能!怎么可能?!一瞬间从几乎空白的脑中飞出这样的字眼。那名满头红发的男子,正背对着他们,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劲风将他那头火焰般的头发撩拨得随风散乱,黑色的衣摆也被掀得上下翻动。前方目力所及之处,被赋予无限耀眼的空白——白茫茫地占据了所有视线——那巨大而刺眼的光团,吞噬了整个大厅,龟裂的焦黑地表,腾起袅袅的热气,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刺鼻气息,炙烤开裂的石料“噼啪”作响,不时崩裂出致命的灼热碎片。尽管如此,那些炽热的白光还是被阻挡在了红发男子的身前,巨大的蓝色魔法阵咒符横隔在他的身后,将大厅拦腰切成两段。仿佛在吸收那些高能的白光一般,红发男子周围滚滚涌动的刺眼物质被强行拉向男子胸口,光团的边缘汹涌着锯齿般的轮廓。虽然白光似乎极力想挣脱红发男子的束缚,但却毫无办法,只能前赴后继地被拉扯着涌向男子身前。“水政?”惊异地看着此刻正像怪物一般吸收着杀人光团的红发男子,少女不禁喊出那个名字。费力地扭过头来的红发男子的侧脸,不可思议地挂满豆大的汗珠,但他的身体却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呦!醒啦?”水政咧开有点麻木的嘴角,苦笑了一下,眉毛上的汗珠立刻滚落下来,但那滴汗还未落到地面,便浑然消散在滚热的白光中,只留下一缕似有似无的模糊光影。“喂!别过来!你绝对会被烤成灰的!”见蒂莎似乎要走到跟前,红发男子干涩开裂的嘴唇发出警告。“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可以站在白光里?还有你的头发?你那被诅咒的身体恢复了吗?你怎么做到的?”“喂喂喂!我说啊……别像个老太婆一样一次问这么多问题吧!”轻易地将紧张的气氛化为哭笑不得的尴尬,水政谐谑地笑答。“我也是到最后一刻才想起来的嘛!他的白光也是魔法,只要用它们做引子,这副身体里的诅咒就会暂时消失……当然……只是暂时的!不过现在看来——”转过去的脸,望向远方如木偶般瘫坐在大厅中央的紫银发色的少年,那小小的脸上满是污秽的血迹。“实在是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做的啊,那样弱小的身体里竟然隐藏着这么巨大的魔力源,看来想要完全平息还需要点时间呐……嗯!所以就是这样,别指望这么快就能说安心话!说不定我也会在下一刻挂掉呢!”“……”二人交谈时间里,昏睡的未娅也醒了过来,她爬起身子,昂着满是汗水的通红小脸,惊恐地看着变成红发的水政和眼前那汹涌如猛兽般的白色光团。“大……叔?你、你的头发……”小姑娘还是第一次看到水政诅咒褪去后的原本模样,吃惊在所难免。“呦!呃……这个……”再次转回的脸上多了一份如释重负,水政用手指挠了挠脸颊,嘿嘿一笑。不过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所有人满意。“水政?”只听文森特的声音从更远的地方传来。“诅咒消失了?”勉强将疲劳抛到脑后而无视身体状况的眼镜男,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蒂莎身边,一脸惊异看着就像怪物般的红发男子。“啊啊!就像你们俩所看到的啦!暂时是这么回事!”红发男子边说边腾出一直手来,比划着指了指自己那已成鲜红色的鬓角,略显麻烦的表情再次解释了一遍。“总之……大家都不要靠近我!这里太危险了!有疑问的话待会再说!”水政的最后一句话显然分量十足,以至于眼镜男刚吸了一口气想问点什么,却被堵死在嗓子眼里。众人至此不再交谈,焦急而耐心等待下去,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到可以安心的时候。席地而坐的三名同伴,因为无聊,而轮流打着哈欠,好像事先约定了一般。就当蒂莎打到第七个哈欠时,人们突然发现,白光似乎已失去了先前的霸气,边缘变得圆滑起来,那种仿佛爆裂的膨胀感也逐渐褪去,随着最后一缕围绕在红发男子周身的刺眼强光被吸进水政体内,众人不由地下着定论一般地舒了一口气。但是,似乎现在高兴还有些为时过早——此刻,那个紫银发少年的周围,依然环绕着一个稳定的白色光团,只是破坏力和大小已经没有之前那般骇人了。水政蹲下身去,弯了弯膝盖,歪了歪脖子,仿佛为了承受更加剧烈的运动而提前活动筋骨般。接着,被折磨得要吐出来的喉咙再次深吸了一口无论如何都烫到要窒息的空气。现在必须想办法把失去意识的少年从崩坏的沉睡中拉回到现实来——他已经保持那种姿势至少有几盏沙钟的时间了!要是再这样下去,估计就算是上神也救不回来了!尽管由于那个被称为朋友的男孩的状况看起来像死去一般糟糕,未娅还是很懂事地坐在原地,小手不停地摆弄着红袜子破损的线头,她眼神焦急地捕捉着一旁在活动筋骨的红发男子的一举一动。她知道现在的水政需要暂时的休息。稍事调整后,红发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巧而精致的沙漏,放置在那面闪光咒印的旁边,那些赤红色的石英研磨粉转瞬便争先恐后地从狭窄的连接通道中清剿而出,迫切地冲向下方晶莹的玻璃球中。“谨以暗之末裔的名义,对红狼之力进行解放,代号BINGSHI,解放口令:SL0507!”红色壁障外的三人惊讶地看向发出声音的红发男子,胡渣丛生的双唇传来奇怪的咒词,好像命令一般。“身份确认,口令确认,允许使用‘噬能’,请确认限制解除!”仿佛从异次元传来对水政咒词的应答。“水政?你要做什么?”蒂莎从地上站起身来,呆呆地望向不远处,那个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的同伴。那个突然有些冰冷的的声音和孤寂的背影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被红色光芒瞬间笼罩的男子,周身萦绕着耀眼的咒印,仿佛刚从冰窖中爬出,这些光的表面依附着袅袅腾起的雾气,紧接着,这缕缕冷艳的红光将水政整个人都紧紧包围在其中,形成球状的光团。那因为少女呼喊而片刻迟疑的身影,再次转过脸来,连瞳孔都映射出火焰般颜色的男子没有任何应答,只是随着光团快速地扭曲起来……那是什么?是人?是魔法?是魔物?抑或是怪物?也许……什么都不是!但……终究……该被当做是一只名为“狼”的巨大光影,扑面而来的是足以扼断弱小生命求生意志的浓重杀气。“喂!给我撕碎一切吧!就是恶魔也给我全撕扯!撕碎撕碎撕碎!然后吃掉!吃得干干净净!”依然是那个熟悉的不羁男子的吼声,“狼”冲了出去,直奔向那个被炽热白光所包裹的“恶魔”。张开瘆人红色的巨大嘴巴,咬向白光的瞬间,世界突然变成了无边无尽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