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背负过去的新生
一滴水珠孤零零地从天际掉落,仿佛上神浇花时不小心泼洒到人间的那失宠的孩子一般,它的四周再没有任何其它的伙伴了,它只能略显孤单地兀自下坠,最后径直滴落在少年那有着些许暗红色刮伤的鼻尖上。“吧嗒——”晶莹的水花四散飞溅开来,大部分的水都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弹落到少年脸部以外的地方,但还是有少许亮晶晶的小水珠顺势滑落到男孩均匀鼓胀的鼻翼之下,缓缓地再次汇聚到一起,然后流向男孩干涩泛白的嘴角处。大概是因为鼻尖上传来的轻微撞击感将少年的美梦叨扰了,他皱了皱好似女孩子般细长的眉毛,眉心像小山一般瞬间堆起褶皱,然后他费力地睁开双眼,那惺忪的青色双眸有些湿润,仿佛罩上了一层透明的薄膜般。我……这是……在哪儿?啊!冰冰凉凉……这种的感觉……稍微……有那么点……舒服呢!咦……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噢……对了!想起来了……刚才……刚才又做了那个梦呢……那个曾经……千百次想要想起来的……却遗失掉的……过去……有妈妈的梦……然后,转动有些僵硬的眼珠,满眼看到的却是一个洁净而恬淡的世界。周围的一切几乎都清一色地呈现出单调而纯净的蓝色。湛蓝的天幕,没有一丝云彩的无暇之境,仿佛被极负责任心的工匠精心粉刷过一般,一眼望去都是均匀而和谐的韵律。满身伤痕的身体此刻正躺在茫茫无边的湖水中央,荒芜但并不令人讨厌的空无一人的地方。蔚蓝而平静的湖面仿佛冻结般,没有丝毫水纹,像蓝宝石一般闪耀着晶莹剔透的光彩。少年就这样孤零零地置身在蓝色世界的正中央,仿佛躺在平坦的草地上一般,竟不可思议的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的风与外力,所以他也没有漂往任何方向,只是被固定在了原地。而与这蓝色世界唯一有些许不同色彩的,大概是那四根将男孩围在正中央的,笔直矗立在湖中的白色大理石石柱,如同古老的遗迹建筑一般,那被侵蚀的表面布满凹凸不平的小洞,露出里面杂乱的纹理,它们高耸入蔚蓝的天际,竟一眼望不到头。好一个安静的地方……多么让人感到安心的地方……这样想着的少年,缓缓坐起身来,一瞬间,那平静的湖面因为男孩的动作而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向四周扩散而去。一直浸泡在湖水中的紫银色头发竟未能沾上一滴水珠,随着他的起身,那松软干爽的发丝在空中飘动起来,闪耀着无比耀眼的光泽。头?哎?头……好像……很疼……呐……为什么……为什么呢?下意识摸向后脑勺的纤细手指,触碰到痛点后,并未停止抚触。奇怪……隐约的疼痛感并没有加深,但令人惊讶的是那里竟然是干的。为什么……他将手伸到眼前,发现什么也没有,既没有扎眼的颜色,也没有晶莹透亮的水珠。啊……可真是个……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地方!望着如镜子一般倒影出自己模样的淡蓝色湖水,少年不禁发起呆来。咦?那么……这个家伙……这个家伙就是我吗?为什么……为什么与周围完美景色这么格格不入呢?不仅衣服破破烂烂的……连身上都满是伤痕吗?干涩的嘴角咧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苦笑。啊……还真是一副惨不忍睹的苟且者的模样呢……果然……还是……对了!刚刚好像发生过——觉察到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少年收敛了显得有些古怪的苦笑表情。可是……奇怪!为什么想不起来了……真是讨厌啊……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难道说……算了!还是不想了!这样也挺好的!再次抬眼看了看空旷怡人的蓝色天空。既然只有我一个人!那么……想毕也不会再有谁来打扰了吧!那么……继续躺一会儿吧!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可做……这样想着,少年也便再次缓缓躺入那蔚蓝的湖水中,静谧的湖面再次散出一圈一圈的涟漪。“喂!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声音传来,在少年身体刚刚躺下去的瞬间,尽管那声音甚至有些微弱,但是在如此沉寂的世界中,那声音还是显得有些过于清脆响亮。少年惊诧地猛然坐起身来,回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刚刚还空无一人的湖面上,竟站着一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苍蓝头发的少年,他的头发跟周围的世界一样,显出纯粹而洁净的光泽,那身泛着毛边的黑色大衣仿佛并非给他量身定做,而是为他的父亲裁剪的一般,破破烂烂的边角竟然拖到了湖面上,和湖水连成了一片。“喂!别在这里待了,跟我回去吧!”少年略显严肃的表情写在脸上,嘴角并没有笑意,只是踏着“哗啦哗啦”的水声径直走了过来。“你是谁?”坐起身来的少年似乎有些害怕,他一手撑在毫无实感的湖面上,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因为有些紧张,那漂亮的紫银色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而晃动起来。“我是你的朋友!”蓝发少年毫不犹豫地走到紫银发色的少年面前,弯下身子,伸出一只手来,示意坐在地上的少年握住它。“可我……我好像不记得在哪儿有见过你吧?你是谁?我……我不认识你!”紫银头发的男孩仍显得有些害怕,他并没有伸手去握那只伸给他的小手,只是瞪大了双眼凝视着男孩棱角分明的脸蛋。这样的家伙……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样毫不犹豫的神情呢?“你以后就会认识了!相信我!我是你的朋友!快点!来不及了!”蓝发少年焦急地望了一眼湛蓝的天际,仿佛那里正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俯瞰着这个世界中唯一的两个活物一般。什么?为什么会来不及了?这个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呢……完全不知所谓的家伙……呆呆地看着蓝发少年脸上显出焦急的神色,紫银头发的少年感到不可理解。他旋即又追着蓝发少年的目光仰望了一眼幽远的天空,那里除了无边无际的蓝色什么也都没有,依然恬淡宁静。青色的眸子又环顾了一圈周围的景致,白色的大理石柱子依然静静矗立,未见有丝毫动摇,湖面尽管有圈圈水纹荡漾,却仍不失那淡雅静谧的格调。真是个奇怪的家伙!这么悠闲平静的世界里……有什么好来不及的……“你想我跟你去哪儿?”看那少年好像并无恶意,男孩打算暂且跟他聊一会儿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回到我们原来的世界去!”少年简短地回答完,换了一只手又伸到男孩面前。难道他以为换只手我就会握了吗?这家伙可太有趣了!“来!抓着我的手,快点!”“可是我根本不想离开这里!”青眼的少年现在完全放松了下来,因为紧张而微微耸起的肩膀此刻也渐渐松弛,大概因为他发现那个穿大衣的少年或许只是气势很吓人罢了。而且似乎因为某些原因,这个少年竟不能主动握住自己的手,所以青眼的少年现在已经不那么紧张了。毫无紧张感的红肿双脚在水面上荡来荡去,戏耍着水中的波纹,手也跟着一起探入冰凉纯净的水里,捧起一汪闪耀着光辉的晶莹。——这蓝色的湖水完全没有一点水的触感嘛!手也根本不会被弄湿!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我感觉我原本就是属于这里的呀!”被满足感包围的紫银色脑袋转过来,天真无邪的脸上绽开笑容。“总觉得跟你走的话,一定……一定会到一个自己所讨厌的世界里去,我不想去啦!”“喂!塞伊!不要再撒娇了!醒醒吧!现在可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那个少年突然间提高了嗓音,面露愠色,竟发起怒来,原本就棱角分明的脸上,此刻的表情更吓人了。哇……这个家伙……好可怕!原来生气起来是这样的吗?这个家伙……又是在说什么呢?是在说我吗?我……我……原来是叫……塞伊……吗?真奇怪!我怎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我有这么一个平凡的名字呢?疑惑着蹙起双眉,仿佛受惊的小动物一般蜷缩在那里的青眼少年,手也不再去湖水中探究了,但就是不愿去抓握那只伸在他眼前的粗糙小手。“混蛋!都已经帮你把那么重要的过去找回来了!为什么还在说这样任性的话!”“你……你在说什么呐……我——”“竟然是个这么娇气的臭小鬼!喂喂喂喂!睁开眼睛看看现实吧!这里就是你想要的世界吗?这里并不像你想象得那么好吧!”那个少年怒气冲冲地朝他咆哮着,然后猛地一缕额头,顺着他手背滑行的方向,那原本淡蓝色的头发转瞬变成了如鲜血般瘆人的颜色。“喂!不要!你、你……你做了什么?”少年那淡蓝色的瞳孔中显出惊恐之色,脸上原本平静的表情刹那间扭曲起来。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一般,眼前的世界瞬时崩塌了,不仅那个少年的头发变了色,就连原本蔚蓝的湖水也一发不可收拾在他脚下泛起血一般的红潮。天空骤然间乌云密布,狂风大作起来,光洁的大理石石柱眨眼功夫已爬满黑乎乎的青苔,湖面波涛汹涌,骇人的巨浪前赴后继地席卷着原本静谧的蔚蓝色湖面,浩浩荡荡奔涌向远方……啊!不要!不要这样!啊!头好疼!要疼死了!到底是什么……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少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头脑一片空白,颤抖着,颤抖着,浑身止不住地发出无法抑制的颤抖,连大脑都在颤抖!他感到之前那种原本似是而非的疼痛感正越来越剧烈、越来越清晰,他忍不住再次摸向到后脑勺,猛然间只感到那里冰凉冰凉的,伸手到眼前。“啊啊啊啊啊啊啊——”惊恐的尖叫声从极尽扭曲的嘴角迸发出来。这扎眼的红色是什么?这么粘稠,这么悲凉,这么肮脏……是……血?!哦不!不要!不要这样!怎么会是血?男孩拼命而疯狂地摇着脑袋,紫银色的头发在空中来回舞动。“醒醒吧!少年!你想就这样忘记一切吗?想就这样否定掉自己的存在和自己的过去吗?想就这样否定掉你妈妈为你所做出的所有牺牲吗?”原本站在男孩面前的少年消失了,说话的是一名神情严肃的高大男子,他拥有火焰一般的红色头发,末梢卷曲的发丝在凛冽的风中凌乱地四散飘舞着,不修边幅的脸上,最显眼的莫过于下巴上那几撮长势喜人的碎胡渣了,如同沙漠中的仙人柱草堆一般,顽强地固守在那里,而他那一袭与夜幕一样深黑色的风衣使他看起来更显冷酷。呜!头……好疼啊……要裂开了……感觉脑浆都被那持续撞击的痛楚翻搅成了一团混沌。妈妈……妈妈?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他刚才提到了……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还有……妈妈……难道……怎么回事?这种感觉……疼痛间隔的缝隙传来触电一般的幻觉,完全不同于之前的刺痛感传遍全身,就像针砭一样。胸口,胸腔,仿佛被万吨巨石压迫着的胸腔发出绝望的呻吟——如同濒死前渴望着苟活的意志一般,茫然间从瘦弱身躯里传来的骤然加速的心跳声竟无比清晰。“噗通——噗通——”依然活着……像野兽一般的活着……然后……活着的原因……以及……理由……断断续续的记忆残片潮水般涌向少年,没有头绪及重点的,争先恐后的只为出现而出现的意志。啊啊……那是什么……那个总在我受尽委屈时安慰我的慈爱之人……那一头长及腰间的漂亮银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想到她就有种莫名其妙的心痛呢?啊啊……头……真的要裂开了……谁来帮帮我……不听使唤的鼻腔在酸楚中抽搐,耳边巨大的鸣响将少年的思绪带往不知何方,等到察觉时,蓦然发现视线已模糊不堪,滚烫的泪水正顺着自己那早已扭曲变形的脸庞滚落下来。终于……终于想起来了!那些失去的和想被忘却的……这一切的一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对!他们!是他们!就是他们!就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村民们!那些妈妈一心想要保护的卑劣的村民们!是他们杀死了……妈妈!那个混杂着不甘心与悔恨的秋夜!那个无力改变崩塌现实的脆弱灵魂!混蛋!畜生!好难受!好不甘心!好想……好想……我……我……我要……报仇?是吗?对……的确是这样!必须要——报仇!我要报仇!冲破被压抑的人性,粗暴而毫不犹豫地咧开嘴,以狰狞的表情呐喊出来的少年重复着那句话。“对!我要报仇!”悲愤地抱住流下鲜血的脑袋,细小的手指狠命攫住那沾染了红色液体的紫银色头发,疯狂地拉扯着,无数闪亮卷曲的银丝就这样被硬生生地拽离了头皮。塞依那不停扭动的瘦小身躯仿佛被斩断后垂死挣扎的毛虫残肢般,每一次的弯曲都如同折断般几近极致,让人不忍直视。“我……我要报仇……”那已经在发生异变的世界也仿佛配合着少年的痛苦一般,黑色的天幕划过一道道刺眼的白色闪电,大地纵情地翻滚着身躯,发出剧烈的震颤,血一般的湖水不断翻搅着,掀起滚滚巨浪,粗暴地拍打着那四根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黑色石柱,细小的岩石碎片随着汹涌的红色浪花被剥落下来……对!我想起来了!我是……恶魔?没错!他们……那些残忍的村民们总是叫我恶魔……所以……我一定是有那个力量的……恶魔!哼!哈哈哈哈哈……我就是恶魔!对!继续用你们那恐惧的表情看着吧!让你们的恐惧全都变成该死的……万劫不复的绝望!我要让这可恨的一切……一切都毁灭掉!让你们也品尝品尝那种比死还难受的滋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紫银头发下,那因为悲恸而扭曲得狰狞面庞,不可一世地发出失心疯般的诡异笑声……“喂!回来吧!塞伊!别再仇恨下去了!你这样做也是在折磨自己吧?”红发男子斩钉截铁的声音打断男孩不羁的笑声,那个在地上翻滚扭动的瘦弱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猛然钳住一般,愕然僵直在那里,塞伊略显惊讶地抬起满是泪痕的面容。“不!不要!你又明白什么?”“你不是答应过莉莉要守护他们的吗?你这样做真的好吗?即使你那样做了……已经发生的过去可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的吧!”“妈妈……妈妈可是被他们害死的啊!到最后一刻都还想着保护他们的妈妈就这么被他们……被他们给……怎么可能还去保护他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做的到……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无法控制的悲愤、绝望、后悔,明知那所有的一切都是蛮不讲理的已经无法改变的过去,但伤痕累累的灵魂却无法停止呐喊,如受困的野兽般纵情咆哮着,紧闭的双眼泪如泉涌,呲牙咧嘴地发出悲鸣……“塞伊!不是跟妈妈做过约定的吗?真是的!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呦!你这个爱耍性子的孩子!”毫无预兆传入耳边的温柔声音,如此令人魂牵梦萦,让嘶哑的呼吸与吼叫戛然而止。青眼的少年视线游移,茫然地循声望去,愕然凝视着原本空无一人的空间。那是千百遍想要想起却又无法想起的熟悉身影,是想要触及却又不敢触及的散失的记忆残片。批着一头银色长发的女子凭空出现在塞依面前,在这红黑交错的冷色调世界里,这抹纯洁的亮银色宛如天使下凡一般圣洁温暖,将少年瞬间拥入一个充满温馨之意的小世界中,仿佛与世隔绝一般。银发女子慈爱地注视着眼前那泪流满面却无比惊愕的少年,浮现着善意的笑容下,却仍有些责备的神情,她缓缓蹲下身去,用微微弯曲的纤细食指轻柔地擦拭着塞依眼睑下的浑浊泪水。“都已经这么大了!还这么爱哭吗?我的塞伊……”如寒冬清晨阳光般温暖的微笑。周围的世界仍如末日来临一般风雨飘摇、山崩地裂,但少年和银发女子所处的小世界却充满祥和与宁静,仿佛被透明密闭的高墙所阻隔一般。“妈妈?”男孩的声音像秋夜狂风中几欲凋零的枯叶般瑟瑟发抖。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早已消逝于过去时间里的慈爱身影此刻竟不由分说地出现在他眼前。神啊!这一定是梦对吗?如果是梦,那就让我一直不要醒来吧!“好孩子,别哭了!”银发女子脸上那如太阳般温暖的表情,仿佛要消融掉所有冰封的恶意一般,她缓缓托起塞伊变形扭曲的脸蛋,擅自打断少年心底的祈祷。“妈妈相信你!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不要忘记了跟妈妈的约定,我会一直守护在你身边的!不要迷失了方向……”“妈妈?”愕然愣神的瞬间,刚想挽起母亲的双手,却颓然发现她已倏然远去。“妈妈!妈妈!不要离开我——”少年悲戚而踉跄地爬起身来,伸手追去,却猛然发觉身体动弹不得,进退两难,似乎是自己刚才那自残式的扭动让四肢虚脱了一般,他只能无助地看着那团圣洁的银光飞快地飘往远方,眨眼间消失在昏暗的天地间,早已追赶不上。“我会一直守护在你身边的……也请你加油……一定要回到大家身边去……守护你想守护的人们……”那个温柔的声音依旧在崩坏的世界上空回荡,圣洁的银色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塞依心有余而力不足地跌落在浑浊的湖水中。“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那攥紧的双拳不顾一切地拼命锤击着污秽的水面,溅起血色的水花,然而早已不再平静的湖面上,这些水花却只能被更汹涌的波涛所吞噬。“喂!快和我回去吧!我们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那个红头发的男人再次伸出一只大手,示意男孩握住,他诚恳地看着少年青色的瞳孔。这家伙!原来一直在这里的吗?惊讶着之前完全没注意到这个大活人存在的少年,用婆娑的泪眼瞥了一下身前的男子,迟疑间突然想起刚才妈妈的话。难道……难道是要让我跟着他回去?是这样吗?妈妈……少年再次举目环顾四周的世界,之前那美好纯洁的一切都已然荡然无存,被破坏殆尽的一切展现着绝望:昏暗的天幕,刺眼的闪电,凛冽的寒风,震颤的大地,翻搅的湖水,歪斜的石柱……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早已失去了留恋的价值。“想回去了吗?嘿嘿嘿嘿!他好像想回去哦?司德林!”突然出现在混沌世界中的小男孩,满脸混混表情,他居高临下地站在犹豫不决的塞伊面前,不怀好意地把脸凑了过来,恶狠狠地逼视着紫银发色男孩的双眼。“你忘了你对我们做过了什么吗?现在还想回去吗?你觉得还有这个可能吗?”那个被同伴叫做司德林的男孩个头很高,微黄卷曲的浓密短发盖在宽宽的额头上,他那比常人大上近一倍的鼻孔仿佛某种特殊的炫耀一般,显眼地突出在厚嘴唇上方。那是一张让人印象无比深刻的霸道面孔,咋看上去,让人不由地怀疑是不是看到了一只两腿站立的穿着衣服的无毛大猩猩。他就这样双手叉着腰,一脸戏谑地盯着颓然跪坐在水中不知所措的塞伊。男孩还未来得及想出回答的话语。“你不会告诉我,你已经忘记了自己杀过多少人了吧!”这次声音从背后传来,那个说话的男人扎着一根粗壮的黑色麻花辫,脸上涂着红白相间的油彩,光着肌肉异常发达的上半身,肚脐眼以下裹着一条刚到膝盖的土黄色狩猎短裙,他那黝黑的皮肤几乎要冒出油来一般,竟闪着不可思议的光泽,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瞪着塞依,而在他身后则站了两个彪悍的年轻人——木弗姆部的嘉法和多卡正昂着头,不屑一顾地斜视着青眼的少年。“不……不是那样的……我原本……并不想那样……”嚅动着仿佛要冻结一般的麻木双唇,塞依猛然抱住自己汗湿的紫银色脑袋,捂住双耳,不顾一切似的摇晃起来,希望借此逃避眼前的一切……“喂!塞伊!听我说!不要在意那些东西,那只是你创造出的这个世界的记忆残片……那些是虚幻的影子!别去纠结了!快点!快点抓出我的手!快点!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否则我们都会消失的!大家都在担心你!跟我走!”那个红发男子仿佛看不到少年所见到的任何人影一般,只是再次伸出宽大的手掌,这一次,他将两只手都摊在了少年面前。“可是……可是……可是我害死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无辜人……他们——”用手掌掩面,放声痛哭的少年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脏兮兮的手背不住地抹着脸颊。不!他原本就只是个孩子而已。“我辜负了妈妈……她用自己的命换回了我的时间……可是我……我、我……我真的是恶魔,不是吗?你瞧!我真的杀了很多很多很多的人……很多很多很多……那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就连与妈妈的约定都忘记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我……我大概已经回不去了!我已经回不去了……不是吗?”“如果认识到错了,那重新开始便好了!你不是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吗?况且那也并非你本意,不是吗?”坦然的笑容使红发男子看起来似乎不那么凶了,那眉宇间堆积了许久的两团小疙瘩也如释重负般地瞬间消失了。“你会得到救赎的,相信我!不然那些从小就被剥离出身体的其他魔法因子会因此而哭泣的呦!”尽管不明白红发男子在说什么……到底他是在说些什么……但是……似乎又明白了一点什么……仰望着红发男子身后的世界,不可置信的一切正加速着崩坏的进程,就连那高耸的大理石石柱都因为承受不了大地的剧烈颤动而倒塌下来,那巨大的黑色碎块砸进血色的湖水中,掀起更多骇人的巨浪,湖心四周满是大大小小的漩涡。这个世界也似乎知道自己将命数已尽一般,发出阵阵如洪钟般的凄厉悲鸣。与那喧嚣的一切相比,红发男子身前这只有巴掌大小的世界却显出一股不可思议的安宁。为什么和妈妈身上那银色的圣洁光芒一样温暖呢……竟不可思议地给人一种安心……“上神会允许你犯错的,只要你祈祷并愿意重新开始!快回来吧!你的力量既能守护世界亦能毁灭一切,相信我!那也许是只有你才能背负的命运终会让你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你不是恶魔!你是真正的守护者——守节者塞伊!这才是你本来的面目!守护你想守护的一切吧!”红发男子仿佛着宣读上神的神谕一般,庄严而大声地宣布着,仿佛英明的神灵一般。“真的……可以吗?我是说——可以被允许吗?这样任性的……”眼中噙满晶莹泪花的少年哽咽着发出像是要背叛自己一样的微弱声音。“我保证!”欲言又止,然后低头注视着摊开在他面前的掌心,粗糙的纹理间布满暗红色的血痕——难道也是和我一样……受尽磨难的家伙吗?此刻,只要我握下去就能真正解脱了吗?只要握下去……我就能重新开始了吗?再次仰望了一眼红发男子,只见随风飘动的鲜艳头发下,那副面容早已不再是先前那副冷酷严肃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善意的温暖表情,就像……跟太阳一样……好吧……那么……妈妈!这一次塞依想要……继续挣扎一次……一定……一定不会再辜负任何人了!终于下定决心般,少年猛一闭上双眼,少女般细长上翘的睫毛飞速地颤抖着,同一时刻,那只细嫩却红肿的小手快速地从半空中落下,握住等待多时的宽大手掌……一瞬间,嘈杂的世界似乎被定格了,再次感到的那种静谧纯净的格调如同沐浴在阳光下,覆满受伤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就像重获新生似的,全身都有一股说不出的愉悦。啊!这种感觉!好温暖!就像……就像妈妈的怀抱一样……真的一直守护在我的身边呢!果真妈妈也在……是吧?我没有骗你吧?少年与红发男子相互对视了一眼,尽管二人都未吐露只言片语,却不可思议地在交谈着,仿佛心意相通一般。嗯!那么……拜托了!请帮我……引导我做回真正的自己吧!少年如释重负地露出久违的微笑。包在我身上!无声交流间,那淡雅纯洁的幽蓝光芒从二人相握的手中,如含苞待放的花蕾般绽放开来,就像万物的起始之源,这团微小而纯净的蓝色光团骤然扩大,将二人包裹在其中,酝酿片刻后,继而无限地膨胀开来,将外面正崩坏的世界全部都吞入其中……所有的一切都被蓝色光团所包容进去,一个崭新的蓝色世界将在那个光团中被孕育,只是那里——你将不再是一个人了!我的孩子!那熟悉而温柔的声音在已成湛蓝色的天际回旋……“那个……狼?狼不见了……好像……快看——”伴随着余温渐渐消散的吐息,急切迸发的言语从未娅激动的双唇中飘来,因为袜子破损而显得有些惨不忍睹的玲珑小脚此刻费力地踮着。女孩扒在早已退去滚烫热度的蓝色魔法壁障上,整齐梳拢到侧后方的鬓角发丝已被汗水打湿。未娅湿润的鼻尖因为与壁障过于亲密的接触而被压成了难看的扁平形状,犹如融为一体的吸附物。她那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视着壁障另一面的大厅。此刻,破败不堪的正厅部分失去了之前被巨大白光填满整个视野时的夺目光彩,只在仅存的一团尚有五六码半径的光团周围附带着不断变换的光影。红色的狼型光团与塞伊所处的白色光团已融为一物,看不出其中端倪的融合光团正交替闪现着红白两种色光。激烈而频繁的争夺犹如缠绵时的争吵与妥协。虽说水政的确留下了一面为大家起到保护作用的守护壁障,但是,毕竟守护魔法并非他的专长,更何况这个临时召唤的产物还是处于诅咒未完全解除的状态下。不知是因为未娅太过用力还是因为她刚才的尖叫所致,总之那面咒符刻印在小姑娘打破沉寂的尖叫后竟也开始闪烁起荧光来,似乎随时有可能破裂一般。然而被惊扰的也不止于此,那正站在壁障前稍有愣神的一男一女,之前还各自怀揣心事一般,因为焦虑而不自觉地在遗迹神殿四周的空旷岩壁上无序游走的眸子,此刻因为这一尖叫的外力而重新聚焦回来。蒂莎与文森特不约而同地蹙起眉头,将原本并未靠太近的脸颊贴到魔法壁障上,仿佛探寻什么遗失在那里的珍贵之物似的,他们眯着眼,凝神屏息,目不转睛地盯视着那个渐渐由红色转为白色,然后又在一瞬间赫然显现出淡蓝色的光团。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在未娅脚边不远处,那枚由水政彼时放置的精致沙漏仍旧不遗余力地工作着,倒置在上方的透明半球中,红色的石英砂已所剩无几。由于到目前为止,光团还是第一次呈现淡蓝的色光,众人不免心中一紧,心跳加速起来。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干涩的吐沫,手心汗涔涔的少女摸了摸圆润小巧的耳垂,一滴温热的汗珠顺着她那稍带小麦色的紧致肌肤,从锁骨滑落到胸口,使本就被汗水浸透的若隐若现的丰腴胸部更加诱人了。看了一眼身旁那个因为拼命踮脚而有些颤抖的小姑娘,蒂莎白瓷般的上齿下意识咬向红润的下唇,缩回抚在耳廓的粘糊糊的右手,似乎为了安心一般,缓缓地垂到腰间,轻轻摩挲着那把已随她多次出生入死的长柄弯刀,刀柄上粗糙的鳄鱼皮质感此刻也因为高温而变得柔软顺滑起来。不安与焦虑在脸上暴露无遗。纵使那个谜一样的蓝发男子很多时候都表现得不那么可靠,在遇到事不关己的麻烦时,也总是满口的冷言冷语,但总得来说,蒂莎并未见过他展现出如此令人困扰的冷酷一面。可是,像今天这样,就在召唤出红色的狼型光团时所展露出冷峻模样的水政,浑身散发着足以让脆弱灵魂了断求生年头的那令人战栗的恐怖杀气的水政,则是少女万万没想到的。唯独对那份被掩藏的只有绝对的强者才持有的表情和气势无法理解。对不经意间所发觉到的自己没能把现实当做现实认知的想法,被强烈的震撼着。作为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一路闯荡而来的尤因族少女来说,那短短数秒中所感受到的水政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不同寻常的气息,是自然界里最容易辨识的、最难以忘怀的存在,但是,同时在心中也种下了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的种子。那个男人……为什么?为什么平日里所见到的那个男人永远都是一副胆小怕事、无精打采的模样呢?甚至连一只食草动物(马)的恶意都分不清呢?这不免让人揣测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些什么。胡思乱想,甚至有可能动摇想要继续相信的意志。可尽管如此,在那个男人彻底消失在已融为一体的光团中后,在这漫长得似乎要停滞的等待时间里,少女还是愿意相信那只是自己一时看走了眼。或者……换种说法……一厢情愿地相信着某处欠缺着的被抑制在稀薄感情色彩里的所爱之人的想法。至于是不是爱?还是什么别的情感?恐怕蒂莎自己也不完全明白。时间一分一秒地煎熬着遗迹大厅中幸存的人们,在红光与白光激烈争夺着控制权的同时,另一场与时间和恐惧间的战争同样在壁障外侧无声无息地消磨着人们的意志力。但是,即使是这样,人们也没有勇气去打破这个看似脆弱的壁障到另一面去——毫无疑问的结局在那之前就会被印证。一旦踏进壁障内侧,就意味着即刻的死亡。少女思虑的时间里,那个仿佛有生命的光团已越来越恒定地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先前的红色与白色都不知不觉中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大叔?真的是大叔!快看——”在小姑娘的提醒下,原本就感官敏锐的蒂莎开始注意到,那个光团中出现了黑色的人影。熟悉又陌生。还是他……吗?还是说……觉察到自己犹豫的少女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留下一排浅浅的牙印后,强迫自己蠕动颤抖的双唇。“水政?”试着冲那个渐渐清晰的人影喊话。不过并没有回应。但那个黑色的人影还是缓缓从蓝光里走了出来,占据眼帘的猩红色头发在身影走出蓝光的一刹那,快速地转化成苍蓝色。被水政用双手公主抱的少年似乎陷入沉睡般,舒展的眉宇间不可思议地露出幸福的满足感。阻隔在人们面前的蓝色咒印也在二人从光团中脱出的一瞬间支离破碎了。自觉些许罪恶感的蒂莎快步冲了过去,未娅也紧跟其后。“塞伊!”“水政!”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竟同时出声,完全放开了嗓门毫无顾忌的大喊。“喂喂喂!别大呼小叫的啦!耳朵会聋的!啊啊!要是真聋了可就麻烦了!”摆出玩世不恭表情的脸上却显出完全不般配的疲倦之态,但水政到底还是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黑发少女脸上那略显微妙的表情变化。此刻蒂莎黑色的眸子中似乎有些许晶莹在闪烁。仿佛故意视而不见一般,水政倒是一脸温柔的表情看向小姑娘,微微一笑。“别担心,没事的!他……只是昏睡过去了而已!”未娅本还想说点什么,怎奈水政那一脸强装出来的表情实在让她感到过意不去,于是她听话地点了点头。被忽视的蒂莎则一脸受挫的表情,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她默不作声地紧跟在蓝发男子身后。“呼!总算解决了!我们准备出去吧!”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身后少女那似乎从未出现过的表情般,蓝发男子显然不知如何是好地挠了挠乱糟糟的后脑勺,却见文森特也迎了上来。“水政!你们没事就好!我想我们该快——”眼镜男的“快”字还未说完。“轰隆——”出乎意料的一声巨响突然打断文森特未能付诸于言语的不详预感,大厅地面顷刻间就剧烈震颤起来,巨大的缝隙如撕裂的伤口般赫然出现在众人脚边,数不清的沙子和石头也随着头顶上方岩壁开裂的瞬间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发生了什么?”因为突发情况而稍稍恢复了原本该有的气势,黑发少女脱口问道。“看来是有人想把这个地下研究所给毁掉,要不然——”没能完结的判断被一条突然出现在身下的巨大裂缝所吞没,文森特哑然地在最后一刻避开,安全上垒后,他再不敢分神看头顶,只顾拉起未娅的小手,赶紧往大厅进门方向跑去。“喂喂喂……这帮混蛋家伙!难不成要连自己人也都一起活埋了吗?”“唔……研究所一向是这个作风……现在……呼……可不是……呼……抱怨的时候!”“啧!又碰到这么麻烦的事!早知道……”啐了一口吐沫的水政歪了歪脖子,显然本想如同往常一样毒舌几句,让自己已然压抑了半天的情绪来个酣畅淋漓的发泄,但看到怀中还在沉睡中的美少年时,他不禁蹙起双眉,苦笑着将到嘴边的抱怨咽了回去。“我们得……得快点!要赶在一切都……呼……无法挽回之前出去……现在的位置——要是我没估计错……呼……我们……我们大概才到达地下第四层……呼……要赶快……呼……上到真正的地面才行……这里……是……呼……那座山中湖的湖底……如果渗水进来……呼……我们大概都难逃一劫!”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息,文森特勉强恢复了些许体力,一旦进行跑动却还是止不住地大口喘息,但作为唯一的知情者,他不忘提醒在其身后稍稍还有些心不在焉的两位同伴,并且顺手刻画了几面法力微弱的微型移动气盾,在四人头顶展开绿色的咒印后,这些气盾尽量抵挡着小碎石的冲击。雨点般的石块从头顶上方倾泻下来,砸在隆起豁口的坚硬地面与光滑的魔法气盾表面,伴随而来的细密灰尘让本就不太明亮的视线变得更加模糊起来。正当众人狼狈地冲到大厅入口处时,突然飞速闪入的黑影从遗迹大厅外侧闯入,将走在最前面的文森特撞翻在地。“哎呦……什么人?”唐突的吼声让后方的两人也诧异与警觉。原本以为以为自己撞了鬼的文森特揉了揉撞疼的前额。那是一个身披斗篷的强壮身影,以至于在将眼镜男撞倒后几乎没事一般,竟未做任何停留,继续快速地移动着,他的方向与众人相反,与本就心无旁骛一心要逃出此地的正抱着塞伊的水政等人擦身而过,黑影边跳跃躲避从天而降的碎石,边向大厅深处奔去。由于视线实在不怎么好,并且似乎也完全没有必要深究,所以水政也只是用余光瞥了那个黑影一眼,却茫然地看到那个黑影的侧脸居然在一瞬间咧开来上翘着的嘴角。在……笑?这家伙……怎么回事?“喂!没事吧!文森特?”当水政跑到文森特身边时,他轻描淡写地问已经起身的眼睛男。“应该是没事……呼……”“爸爸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不明真相的未娅接上话茬。“东西?唔……确实有点那个……呢……”低喃着的尤因族少女下意识地朝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方向看去,摇摇欲坠的大厅一瞬间似乎传来了让人生理性厌恶的气息,仿佛错觉一般,那种……非生者的味道……但是由于刚刚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只要稍不在意就在想着水政的事情,所以现在蒂莎也不确定刚才的那个瞬间究竟自己一向引以为豪的感官到底感受到了什么。总之——现在已经什么线索都没有了。“我看我们……还是赶快走吧……逃命要紧!”文森特顾不得许多,只是催促众人。再没有丝毫的犹豫,水政也点头表示赞同,见身旁的黑发少女似乎还处在梦游中一般有些目光呆滞,他下意识地用抱着塞伊的胳膊肘轻轻捅了一下少女柔软的后腰。“喂!我说……蒂莎?我们……也赶快走吧!不然石灰岩夹人肉饼那可是少不了的哦!”也许意识到是之前过于生硬的刻意回避让少女产生了现在的失态,于是尽可能地让劝慰的语气显得温柔随意些。不会掩饰的少女听到这些的时候,瞬间回过神来,仿佛领悟了什么一般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未能如愿。“呯——”头顶上方传来更为巨大的轰响,骇人的黑影瞬间笼罩止步不前的两位旅行者。足有守约祭祭祀台大小的巨石兀自挣脱屋顶的岩石表面,冷漠地俯视着下方惊诧的两人,摇摇晃晃地将巨大的身躯对准不知所措的逃亡者们。一瞬间为自己肤浅的认识而悔恨地水政,猛地推了一把似乎还一脸困惑的少女,尽管他也知道这个动作并无更实际意义——似乎这种状态下的蒂莎也已经没有时间跑到安全地带了。完全的自我满足吗?最后下场惨不忍睹的……滥好人……不……可能连这个也不会被人提起吧!真是够难看的!好不容易才熬过那生不如死的七年时光!重复着……重复着……那些自怨自艾的梦境的自己!好不容易才再次回到贝多姆满……以为这个机会是因为……被上神眷顾……才再次得以回到这片大陆的自己……竟要在什么都……任何事情都还没有完成前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在这里吗?真是难看得让我都觉得恶心啊!释!混蛋!熟悉又陌生声音在水政的心底冷冷地哼出声来。眼看那庞大的石块扑面而来,青黑的表面不断散发出因久藏地下而特有的阵阵寒气,它凶狠地逼向仰天等待最后一刻的人们。似乎一切已注定将在这里划上休止符。“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千钧一发的最后一刻,不知从哪儿飞来数量骇人的疾驰红光,难以计数的魔法光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频频击中那块下坠中的巨石,恰到好处地将巨石庞大的块头击碎成无数只有鹌鹑蛋大小的石子,使绿色的气盾得以将只护住头部的两位旅行者以及被那名蓝发男子抱在怀中的少年免于被“石雨”砸伤。战略级魔法?这是……谁?图门族救了我们吗?为什么要救我们?觉察到得救的水政心中涌起无数疑问,透过那还在汹涌滚落的沙石幕帘,他看到在身后的大厅方向,之前已经消失于黑暗中的模糊的人影再次出现在视线中,身前巨大的红色咒印残渣在昏暗中闪着荧光。是他?为什么又返回来救我们?甚至动用战略级魔法?毫无准备的接受着被不相干的家伙救助的事实,但显然现在不是纠缠这些的时候,地面的颤动愈发剧烈起来,更多的巨石开始挣脱石壁的束缚,在水政和蒂莎四周像流星雨般不间断地砸了下来。事到如今,除了拼尽全力往前跑,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值得做吗?两位旅行者甚至都顾不得拍掉那块巨石爆炸所倾泻在身上的灰尘,带着满身潮湿的泥土气息,似要超越极限一般,表情痛苦地极速奔驰着。水政犹豫着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视线模糊的大厅,仿佛错觉般,因为已经确认了这边的两人的确都已脱离了险境,那名莫名其妙的陌生黑影这才转身,仿佛急于找寻什么丢失在此处的宝物似的,那个黑影再次遁入黑暗,倏然消失在滚滚沙尘中。在文森特的带领下,众人总算抄到近路逃回湖岸边。与料想中一样,原本守备森严的山中湖四周仿佛突然陷入真空般,那些之前随处可见的羽翼护卫此刻已全都消失不见了。当水政的双脚刚一踏上那松软湿滑的泥地,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阵仿佛野兽的嘶哑长啸。巨型的漩涡凭空出现在静谧的湖面上,那个帮助众人得以全身而退的密道里,此刻已一片翻江倒海之景——那座地下遗迹已经毫无疑问地完全坍塌了,湖水迅速倒灌进那个巨大的地下空间,造就了现在这般糟糕恶劣的湖景。浑浊的污泥蛮横地闯入已然沸腾的湖水,将那原本在阳光下呈现出洁净淡蓝色的湖水染成了令人泛呕灰黑色,原本闪耀着银鳞的湖面此刻变得像山洪水一般污秽不堪、黯淡无光。“那些被关押的人们……难道……是不是就这么……”蒂莎面带忧郁地看着那污秽汹涌的湖面,眼中透着一股莫名的悲伤。没有人接话,人们只是难过地低下头。其实结局早已注定,只是对于那些受尽折磨的灵魂来说,以这种方式结束生命或许是最温柔、最仁慈的选择。毕竟,在那个掩人耳目的秘密研究所中,有太多太多人们所不知道的惨绝人寰的实验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些被关押者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最终的最终,他们得以完整地回归到贝多姆大陆的怀抱中——这块像母亲一般孕育了他们生命的土地最终接纳了他们,或许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幸福吧!水政望着远处那团急速旋转的巨型漩涡,不免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刚才那个救了我们的黑影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得救?希望他没事……可是……他又为什么要救我们呢?感到心中的空洞又有所增加的水政只能用苦笑来敷衍自我。就如同萦绕在心头多年的困惑一般,他始终没有想明白,七年前为什么尤雅一定要以耗尽自己生命的方式来救赎自己一样,包括那些毫不讲理地强加到他身上的“恶毒”诅咒,究竟这所有的一切意义在哪里?堆积如山的疑问就如同那挥之不去的噩梦,越是想要逃避就越会渴望寻求真相。无法抑制地在不断嘲笑自己渺小的同时又模样狼狈地继续挣扎。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还站在这里,庆幸着自己活在这里。有些事情,因为活着,而变得有执着的理由,就算与世界为敌,他也要去探究个明白。早已下定的决心在这一刻再次清楚地毫无退路地被唤醒。水政的思绪如眼前山中湖的湖水一般,随波逐流地漂往前方,在树影与山峦的层叠中渐行渐远。然而臂弯里传来的轻微颤动将他瞬间拉回现实,彼时陷入昏睡的美少年揉了揉稍显青黑的眼角。“呦!终于从沉睡中觉醒的睡美人少年!这场梦做得如何?”低头看着那名懵懂睁开淡蓝色眸子的少年,发出响亮得开场白。“唔……”“塞伊?塞伊!塞伊……真的醒过来了吗?”不等紫银头发的少年缓过劲来,便有些忘乎所以地冲到水政身边的女孩,急切地踮起脚尖,满眼期待地看向那略显惺忪的睡脸。“太好了!塞伊没事真的太好了!”未娅如释重负地双手交叠在自己尚未发育的平坦胸口,露出温暖人心的灿烂笑容。尽管比起在地下研究所时,少年脸上的气色已红润了许多,但他起身的时候仍显得有些弱不禁风,摇摇晃晃地几欲栽倒,以至于一旁的黑发少女不得不急忙送出一支胳膊,轻柔地扶住这位刚刚脱离了魔窟的幸运儿。“未……娅?““在!是我哦!”“我……咦?”“喂?少年你——”“为什么……”茫然转动着像是重获机能的僵硬眼珠,凝然地张了张嘴,语无伦次的想要将木讷表情下的汹涌感情付诸于言语的塞伊,只是在一瞬间感到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在干涩的脸颊上滑过有些火辣辣的触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确是获救了的少年,大口呼吸着森林中的新鲜空气,仿佛害怕从心底溢出的巨大幸福感会从口中溜出一般,他惶恐地呜咽着。喜极而泣,抑或是长久以来压抑的情感得以释放,赫然理解自己获得新生的少年突然双腿不稳,直直跪倒在地,松软的泥地因为他那沉重的一跪而瞬间凹陷下去,在膝盖四周挤出如小山般的褶皱。“呃——呃呃……”塞依双手拂脸,额头紧紧地贴附地面,颤抖的身体发出嘶哑而僵硬的哭声。未娅本想上前劝慰,却被她的父亲所阻止,文森特面露善意地摇了摇头,食指轻轻按在小姑娘桃红色的小嘴上,示意女儿不要去打扰这位正纵情宣泄的少年。而两位旅行者也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要上去劝慰的意思。末了,当少年自己哭够之后,他缓缓抬起头来。“过去……你看到了那些过去……对吗?”依然闪着些许晶莹的青色双眸,因为没法肯定自己而不安地望着那名高大的蓝发男子。水政并没有正面回答塞伊的问题,他只是似是而非地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过去是那么可怕的东西吗?对我还是对你?”“不……不可怕……但……也许害怕没有人相信自己……”为了不让自己重燃希望的心破碎,迟疑地说出自己那有些绕弯子的回答。“如果说就算那样,我们也都选择相信你呢?”“不会感到……害怕吗?”“害怕什么?”“我……因为——”“因为你曾经是个恶魔吗?”那个令人忌惮的词终还是被水政轻描淡写地抛了出来,他知道这是一个逃不过的坎,其他的几人都默然不语,连未娅也在静静地听着少年与蓝发男子仿佛呓语般的交谈。“……”“喂喂喂!我可没听说过恶魔还会哭吧?”“什么……”“不是吗?”“也许……可是……你是谁……又为什么要帮我?”“一个流浪汉——而已!”习惯性地挠了挠乱糟糟的后脑勺,仿佛想到了什么。“啊!对了!或许……我是那个指引你的人也说不定哦……”“是吗……”“我是说也许嘛!喂喂!等等!”水政上前轻拍了两下少年看起来孱弱的肩膀,将那探求着真相,渴望被救赎的视线引向那名欲言又止的困惑女孩。“反正我就是一个流浪汉啦!如果想要说感谢的话,就对这个小姑娘说吧!她才是你的救命恩人嘛!”被指名的当然就是未娅了,被水政如此一说,女孩自然有些不好意思,红潮立刻爬满她那稚嫩的小脸,当紫银头发的少年站起身来走到未娅面前时,小姑娘不等塞伊说话便抢先拉住了少年的手。好冰!这是未娅的第一感觉。一定受了很多苦吧!如果能给他带去哪怕一点点的温暖也好!于是稍稍握紧了那双摸起来有些粗糙的小手。“塞伊不需要道谢的!其实都是靠爸爸和姐姐还有大叔他们的帮助,未娅也不需要你的感谢哦!”昂起尚未能来得及将血迹与污泥擦干净的红肿小脸,绽放出救赎人心的温暖笑意。“未娅只是希望塞伊可以快乐起来!嗯!对!总之……塞伊不要总是露出这么一副悲伤的样子来!如果塞伊可以答应未娅的这个……请求的话!我会非常开心的!”那是如天使般圣洁无邪的笑容,犹如寒冬清晨昏暗地窖中被赐予的第一缕阳光般,瞬间能将所有的寒意都消融掉。听从本心与本性,被当做“恶魔”的少年那残破多时的心在一瞬间有一种被重新缝合的错觉。塞依颤抖着闭上湿润的双眼,仿佛在享受这一刻的宁静一般,深吸了一口气。当他缓缓睁开那如星光一般闪耀的淡蓝色眸子时,脸上终于露出生涩但发自肺腑的微笑。“我会试着尽力……不!一定会试着去做的!不过在那之前,还是……要谢谢……大家!谢谢你们……救了我!拯救了我这个无可救药的……恶魔!”冰封多年的内心世界终于敞开,重新感到人间温暖的少年朝这一行陌生但又亲切的人们深深地鞠了一躬。大概是因为刚从昏睡中苏醒不久,突然的弯腰使少年险些一头栽倒下去,好在蒂莎反应迅速,她再次及时地接住少年下坠的身体。“水政!他还是很虚弱!真的没问题吗?”少女担心地问蓝发男子。“放心吧!他可没你想象的那么柔弱,如果可以的话!啊啊啊!放心放心!只是因为魔力使用得稍微多了点,休息一会肯定会好起来的!我保证啦!”见蒂莎一副完全不相信的表情,水政赶忙又加了一句:“啧!就算你用那样的眼神,我也还是要告诉你——他,身体可不是你我这种普通人的!”“大叔……你真的只是一个流浪汉吗?”扶着蒂莎的手臂,塞依眯着少女般漂亮的双眸抬头看向蓝发男子,话里有话地问这一句时,他再次露出善意的微笑,比起之前那稍稍有些僵硬的笑容,果然这个做的更好了。“我这个恶魔可不是一般的流浪汉就能收服的吧?”“啊?啊……哈哈哈,凑巧……凑巧嘛!”尽管完全不知情的少年是在开玩笑,但这句疑问瞬间就触发了连锁反应,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禁忌般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蹙着好看眉毛的蒂莎被那数度涌到嘴边的疑问折磨得已到极限,顺着塞依的提问,她发出颤抖得不像是自己的声音。“水政……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去中央邦……不能……不可以告诉我们吗?”当然,文森特其实也有很多话要问,在遗迹地下研究所时,水政敷衍的回答当然是漏洞百出的,不过好像此时有蒂莎在提问就足够了,所以他现在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仿佛已有觉悟的蓝发男子。知道已经没可能再有所隐瞒下去,况且也总要面对现实的。为了让混乱却又清晰的思绪聚拢,水政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歪了歪脖子发出“咔咔”声,挠着那头苍蓝色的蓬松乱发。“好啦!我知道……我知道的!这次当然会告诉你们的啦!”轻轻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渐渐平复的湖面。“去中央邦其实是去见羽翼教团的白衣大主教——欧洛·迪维尼特,他是我曾经最好的朋友……”扫了一眼露出不可置信眼神的同伴,水政苦笑着怂了怂宽大的肩膀。“为了寻求七年前的真相……为了那些无缘无故逝去的友人!我需要去当面确认一些事情,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好吧!大家不用那么惊讶嘛!至于我……”眼中闪着一团令人琢磨不透的浑浊光影,摇了摇随风起舞的苍蓝色脑袋。“啧!那个名字或许不提也罢……哎!那是一个不怎么想被提起的名字……啊啊——还是算了……好像……从前人们是这么叫我的——嗯……血魇红狼,冰释……对的……没错!的确是叫这个……不过啊……要是可以的话!大家现在就把这个名字给忘掉吧!因为……叫冰释的人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贝多姆大陆早已没有叫冰释的这个人存在了!现在真实地活在这里的人……活在你们面前的……是我!你们所认识的,永远是……也只能是我——这个名为水政的流浪汉!”撑着地面的双肩稍稍下沉了一点,蓝发男子如释重负似地长长舒了一口气。“所以——就是这样啦!啧!可真是个漫长的旅程啊!那么……这样的回答,不知道你们能满意吗?”突然间有些混乱的语句,但是明显轻松的语调从水政口中发出。尽管如此,那段刻意想要简略的过往还是让文森特脸色铁青,因为他毕竟曾经是羽翼教团的一员,就算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但对于“血魇红狼”的名号,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况且这不单单只是一个普通名号那么简单,那是一个象征着绝对强大的领袖般的存在,是一个曾经令几乎所有的教团战士为之热血沸腾的存在——只有那些万里挑一的精英才能够进入“血魇红狼”所统领的圣将团,而那个身为大将的首领,则是传说中可以毫不费力以一己之力对抗百人以上战略级魔法阵的暴力分子,这跟眼前略显颓废且无精打采的男子所给人的印象相比,实在是很难划上等号。“啧!喂喂喂!就知道你们知道后会是这种表情啦!真是够麻烦的……啊啊啊……早知道就该直接编个什么我是救世主之类的谎话来着……不然说我是上神派来贝多姆的使者怎么样——”依然口无遮拦的家伙试图编织让气氛活跃的笑话,但似乎自己也明白那是徒劳。自嘲地干笑一声,长满胡渣的嘴角抽动了两下,仿佛自己肯定自己一般,水政点了点头。“我说啊……其实嘛!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不知不觉竟然过了这么久呢!我想……我的旅程可能到这里算是一个阶段的结束吧!接下来……我得一个人上路了!就这么决定了——接下来是本来就属于我一个人的旅行!”站起身来的高大身影,拍了拍破旧风衣上的白色粉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黑发少女,释然地微微一笑。“喂!我说……蒂莎,到这里,我的任务应该算是完成了呦!嗯……肯定已经完成了吧!我确实地将你带离了佩索都,带你到达了安全的地方,答应过的……路威的事情,我已经完完全全地做到了!在没有违背与他约定的情况下……不过,接下来我继续去的地方一定是充满了危险的吧!所以……尽管这么说不太对劲,但果然还是——抱歉!在这里要跟你说再见了!希望你早日恢复记忆!然后追寻你们的幸福,那么……后会有期!各位!望上神眷顾你我!”啊啊!真是的!尽说些潇洒的话,可还是……感到有些莫名的惆怅啊!真是的!耍帅过头了呢!到了这个年纪的我竟然还会做这种事情呢!回头可要好好地……嗯……好好的……不大餐一顿不行呢!这样想着的水政,用无与伦比的洒脱动作转过身去,迈开步子。“咦?”寒光乍现,晃人眼的锋利刀刃折射着夕阳下的一抹余晖,赫然贴近脖颈皮肤的冰凉触感传到大脑并被理解——这是蒂莎的长柄弯刀,此刻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咦你个头啦!我、我不是说过的嘛!难道非要我再说一次吗?”尤因族少女生气地斜眼瞪视着薄情的蓝发男子,试图表明自己立场般撇了撇晶莹的双唇,她一只手紧扣着水政的左肩,另一只手则握着怒气满满的凶器。“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喂!这可是刀、刀——真刀啊!贴太紧了啊!喂!蒂莎?会出人命的啦……”“只要你……还是去中央城邦!那么我就会一直跟着你……追随你……做你的……你的护卫!我的目的……就是找那个金头发!对!亮闪闪的金头发!还有你说的那个路威……总之……我有太多太多无法明了的事情需要去弄明白!我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跟着你……一直这样跟着你!不管你去的地方有多危险!我都会跟着你!并且相信着……总有一天我会将这一切弄明白!所以……别再说什么一个人旅行这样……这样的……”突然意识到什么的蒂莎缓缓垂下眼脸,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这样的……让人寂寞的话啊!混蛋!”因为这个瞬间被自己理解的无法遵从意志的突发情况,少女握着弯刀的右手也因为暂时的分神而不自觉地稍稍动了一下。“哇!这次真的有砍到肉了吧!真的砍到了啊!啊啊啊啊啊!喂!出血了啦!出血了!话说……你是有多恨我啊!有杀父之仇吗?真想杀了我吗?有话好说啊!可恶!你这个怪物——”“我、我……不是故意的!但是……都怪你不好吧!谁让你乱动的!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怎么能这么叫我!”“哈?明明是你这个怪物女又随便威胁人,拿刀出来吓唬我!什么救命恩人啊?哪里有这么暴力的救命恩人……”本以为只是跟平时一样由小小不满而萌生强势威胁而已,不想一瞬间却酿成了“惨剧”。文森特等人错愕地看着两名旅行者“内讧”起来,并且连道别的话都未来得及说出口,那名蓝发男子就飞速逃开了,沿着重归平静的湖岸,黑发少女也紧随其后,飞快追了出去,只眨眼功夫两人已经跑出了很远的距离。望着那二人毫无缘由却又很欢乐的打闹场景,紫银头发少年那青色的瞳孔闪着名为羡慕的光彩,抿了抿嘴,他有些恋恋不舍地望向那名扎双马尾辫的小姑娘。“未娅!谢谢你!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救了我!”塞伊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亮蓝色的眸子里似有泪光,“大概我的力量真的是为了守护……而存在的吧!尽管现在我还无法运用自如,但是相信总有一天,我一定可以办到的!嗯!总觉得那个或许看上去不太靠得住的大叔会帮助我……瞧!妈妈也说过的……一定会有人出现在我面前引导我走正确的路的,说不定,此刻正在天上的什么地方看着我吧!所以——”“嗯!快去吧!”“哎?”“塞伊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就好了!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塞依觉得累了,想回来这里生活的话,未娅一定还是你最最最要好的朋友!所以……这就约定了!”未娅伸出尚未擦净的微微发黑的小手指,在紫银头发的少年面前晃了两下。“来拉钩……好吗?”沐浴在金色夕阳下的小小的身影如是说道。“快去吧!”做完约定后,未娅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催促道。羞于自己不坚强的一面被看到的女孩,很快地转过脸去看着自己的父亲。文森特眼中充满赞许,无言地支持着女儿的决定,女孩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面带微笑。“蒂莎姐和大叔或许正在等你了!不要忘了与妈妈的约定噢?还有和未娅的约定!”“嗯!忘不了的!这辈子到死不会再忘记了!”塞伊使劲地点头,那紫银色的短发在空中飘舞。“喂!你们俩!等等我啦!等等啊!我!我——也要去中央城邦!喂!都说了!等等我——”夕阳下,浑浊的湖水渐渐褪去表面那层灰黑的杂色,露出原本洁净的淡蓝色光彩,晚风轻轻拂过沐浴在温润天色下的湖面,隐隐约约地反射出绚烂的金色光芒。此时,在那微红的地平线处出现了两个晃动的身影,他们匆匆出现又匆匆消失,不一会儿,又一个略矮小的身影紧随其后冒了出来。“喂!等等我啦!不要丢下我嘛!带着我一起吧!水政哥——”如同前两个身影一样,这个相比之下瘦小一些的身影连同那坚定的声音一起,倏然消失在已然渐渐模糊了视线的苍茫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