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马儿踏着悠闲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跟在主人的身后，它的主人一手挽着缰绳，昂首阔步地走在眠冬城的大街上。

他今天穿了一身墨绿色的骑士服，上面绘着神龙骑士团的团徽，背后长长的披风带着十足的气场随着主人穿过眠冬城的集市。俊美的青年头顶金色的发丝有如初日一般明亮温存，只是一张冷若冰霜的绝世美颜颇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马儿的尾巴扫过街边无名少女手中的果篮，红红的苹果洒落了一地。

“哎呀——”少女惊叫了一声，慌忙俯身去拾，这时，一只手指修长的手轻轻抓起一个苹果，放进她怀中的果篮。少女惊讶地抬头，发现那有着绝美容颜的骑士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正俯身帮忙捡拾苹果。他白皙的皮肤和颜色鲜艳的苹果搭配在一起显得更加美妙。他的指甲盖也是好看的形状。

少女的脸微微红了，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谢，我自己捡就好了。”

“不，是我的马儿让你受惊了。”文森特抬起头，露出来温柔至极的微笑，“对不起，这位小姐，是我的过错。”

那个笑容像是绽放在冰原之上的初春的花朵，嘴角轻轻扬起，浅浅的酒窝竟透着几分可爱。没有一个女孩不被这样的笑容折服，少女的眼中一下子闪烁起了光芒，脸颊的绯红一直蔓延至耳根。

文森特将最后一个苹果放入少女怀中，脸上的微笑仿佛昙花一现，已然恢复了冷若冰霜的面孔。他向那个少女微微鞠躬，转身牵着马融入了人群。但显然刚刚的举手投足已经被众人尽收眼底了，路人纷纷投来惊艳的目光。那个少女痴痴地注视着文森特的背影，将怀中的果篮抱紧了。

看啊，看他胸前的徽章。

那是骑士团新晋的副团长。

这么年轻，这么优雅。

多么彬彬有礼啊。

路人们纷纷议论。

穿着华丽服饰的贵妇，套上朴实布衣的少女，还有街边卖小玩意的妈妈们，这条街上所有女性的目光都被文森特吸引过来了。他看上去实在太过完美，无论是惊如天神的容貌，还是手臂上隐约露出的结实的肌肉，都可以令任何一位女性甘愿为他癫狂。俊俏的面孔令人羡艳，健美的身材又给人浓浓的安全感，这在诸多女性之中，或许只有一个人对此无动于衷。

而那个人此时穿着一身难看的衣服，灰不拉叽的上衣活像是用一块用了十年的老抹布，一双马靴被磨得鞋头锃亮，只有胸前的徽章是干净崭新的。她甚至可以说是足够随性了，连一匹马都没有，轻巧地踏在眠冬城的大街上。好不容易今天轮到了佩拉休息，却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文森特这个大麻烦。

打扮低调的佩拉显然没能够逃出文森特的火眼金睛。大概做骑士的人往往都会有敏锐的洞察和可怕的直觉。总而言之，在衣着寒酸的佩拉从高贵的文森特身边经过时，文森特回过了头。

佩拉显然是看见了文森特，微微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文森特。四目相对的一刻，两人眼中同时燃起了敌意。只是佩拉很快抑制住了自己的不快，转身要走，文森特却毫不避讳地开口，叫住了她：“佩拉洛斯。”

“大人，您认错人了吧。”佩拉的手搭上了腰间的佩剑，语气微微冷了一下。

然而就在这时，佩拉只觉得身后寒风一动。说时迟那时快，她转身抽出佩剑格住文森特直指而来的枪尖，在四周的一片唏嘘声之中，佩拉冷静地收回佩剑，眼中的敌意又闪烁了起来：“看来，神龙骑士团的副团长，也不是什么明事理的人。”

“你对我了解多少，又怎么知道我明不明事理？”文森特反问，冷笑着收回长枪。

佩拉苦笑着摇了摇头：“孺子不可教也。”

文森特看来确实不是个能点拨得通的人。或许他光鲜的外表之下，长着一颗实心的榆木脑子吧。她不由叹气，身为骑士团副团长，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拔剑相向，是想把诺兰与骑士团恶劣的关系公之于众吗？

她自言自语一般小声地骂了一句：“白痴。”

文森特握紧了缰绳，牙齿微微咬紧了：“请收回你刚刚失礼的话，伯兰特少校。”

他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却足以让在场的人听清。四周围观的人群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这个衣着寒酸的女子竟然是不久前在全国传得沸沸扬扬的伯兰特少校。佩拉原本出来是害怕被人认出的，所以尽可能地把自己打扮得低调不张扬，被文森特这么一折腾，像是暴露了全部秘密一般，不由羞恼了起来。围观的人窃窃私语着，不知从何时起，“伯兰特家的女骑士”的故事已经在埃克苏王国流传了起来。佩拉自己也听过些许版本，有的将她描绘成杀人如麻的恶魔，有的则说她是战神，还有把爷爷的事迹不分青红皂白地安在自己头上的。更有甚者，听说在她救下诺兰之后，街头的休闲小报里多了一篇描写“女骑士和王子的罗曼史”的言情小说连载。佩拉每每听到看到这些都会觉得羞耻汗颜，可是却又无可奈何地被推上风口浪尖。或许过一阵子等到人们逐渐淡忘了王城的那场导致更迭换代的风波时，这些已经被传得失真了的流言会逐渐熄灭，但成为街头巷尾的八卦、茶余饭后的谈资这点总令人感到不适。

现在可好，明天街头小报的八卦专栏里怕是又要多一条“震惊！闹市之上他们居然做出这样的事——论伯兰特少校与神龙骑士团新晋副团长的恩怨纠葛”了。

佩拉微微蹙起了眉毛，她已经看见有人在飞快地记录着这有趣的一幕。这大概是活在太平盛世之中的人才会拥有的闲情逸致，当一个人疲于奔命劳于生存之时，没人会无聊到关心他人的私人生活。

而最可怕的是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光鲜亮丽的傻帽，佩拉自知自己有时太过耿直的性格并不讨喜，但在重要的时刻还是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的。而这个名叫文森特的家伙显然只是随着自己的性子胡来，谁知道他对自己的怨气为何如此之深。

啊啊，自己穿成这个样子，原本是希望不要太起眼的，现在反而是给诺兰丢脸了。

“如果——”佩拉微微笑着，语气却不那么友好，“我刚刚冒犯到您了，尊贵的阁下，我向您道歉。但我希望您能为我留一些脸面——看在我的主人的份上。”

佩拉心想，既然自己已经这么明确地暗示到了诺兰，文森特也该有所收敛。按说从身份来看，文森特的地位理应是不及佩拉的。他不过是一个骑士团的副团长而已，空有一个荣誉的名号；而佩拉是亲王的骑士，更是王国的少校，有军功有官衔，手里甚至还有一些小小的权力。只是她心里明白，哈维尔一直交给她的处事原则是息事宁人，如果此时激化矛盾，显然是不明智的。可是文森特丝毫不给面子：“呵，原来在民间如此传奇的伯兰特少校，也不过是个胆小懦弱的人罢了。”

佩拉额角青筋微跳，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今天总是妄图挑战自己对白痴的忍耐极限，她在心中默念三遍“哈维尔陛下叫我忍住”，手却不由扣上了腰间的佩剑。

“你，到底想怎样？”佩拉的模样像极了在野外遇见危险的狼，夹紧尾巴的同时微微弓起了背。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答案，文森特这个人有一个优点。

那就是让人一眼就能看透。

文森特像是等待这句话已经很久了，听见佩拉的发言终于露出了兴奋的表情，气势汹汹地说：“决斗吧，伯兰特少校！”

周围的人群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

决斗！要知道，骑士之间的决斗可不是人人都能观赏到的，更何况是这两位高手！一个是传奇的女少校，一个是年轻的副团长，这样的对决放在平时只有贵族和骑士才能看到，哪里是这些平民能得以一见的？马上就有人吆喝起来，为他们让开一片场地，更有带头起哄的，大喊着：“决斗，决斗！”

我真希望哈维尔能开开恩把这个榆木脑袋从骑士团副团长的位置踢下去。佩拉腹诽，额角的青筋一根根暴了出来。她狠狠地盯着文森特，用力咬紧每一个字：“对不起，我不想和你决斗。”

“伯兰特少校，请和我决斗！”文森特的眼中闪烁着好战的光芒。

“文森特阁下，”佩拉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起来，“我和你的立场不一样。我确实是亲王的骑士，但在此之前，我是一名军人。”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突然沉静了，“所以，我的首要职责是保护好这个国家，和这里所有的人。而你，身为骑士，居然在闹市之中提出决斗，这无疑是不合适的。你没有考虑过刀剑无眼，若你我决斗误伤了无辜的人，你我还算是合格的骑士吗？”

“这……”文森特突然被噎住了。

“如果真的在此处出了什么差池，你我如何向陛下交代？”佩拉突然向前一步，气势汹汹地逼问到。她看见文森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他好像很在意哈维尔的看法，佩拉微微惊讶了一下，心里却不由欢呼雀跃了起来。

没错！就是这样，干得漂亮啊佩拉洛斯！你终于学会了占据道德的制高点！从气势上压倒对方！

文森特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佩拉心想自己也不必太咄咄逼人，赶忙给文森特找了个台阶下：“阁下前来王城想必不是为了找我决斗，不要在此浪费时间了，免得误了大事。”

怕文森特这个十足的榆木脑袋不能理解自己的意思继续纠缠，佩拉赶忙溜之大吉，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留下文森特一个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这个女人！文森特自觉挫败，他今日确实是来王城寻哈维尔的，却被佩拉的突然出现打乱了节奏。他实在是太渴望战斗了，在他的天性里面或许本身就包含着好战的因子，只是因为之前的对手都太过孱弱，不能激起他的兴趣罢了。而从佩拉的身上，他嗅出了危险与强大。她的身上有鲜血与死亡的味道，属于真正的战士的味道。

围观的人群不免觉得扫兴了，但大家都认同了佩拉的话。毕竟贵族和骑士们观看决斗的时候都有专门的看台，和决斗场分开，这样下面的决斗再激烈也不会伤害到这些体面的人儿。而在闹市街口，谁也保不齐会发生什么，万一真的打急眼了，又有什么人能躲得过刀枪呢？

“哎，散了吧散了吧。”

“是啊，少校说得也是道理……”

“啊，明明是难得的机会，好可惜~”

人群纷纷散开，街道很快恢复了原有的模样。刚刚的一切都只是一次小小的插曲，人们照常生活，一切很快就回到了正轨。文森特不知为何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种若有所失的感觉。如果换做是以往，他会为对手的逃跑而不齿，可是今天却有了一种挫败感。

还没有正式交手，自己就已经输了一着。

文森特悻悻地牵起自己的马，突然觉得王城有些索然无味了。自己并不是常来王城，每次都有任务，但总是对这里有一种向往。可是今日此时，向往已荡然无存，只留下了失望失落。繁闹的街市此刻也仿佛安静了，天空失去了色彩。

或许自己的行为在伯兰特看来，就像是跳梁小丑一般吧？文森特突然难过了起来，脸上有些烧灼，可心中还是有一个小小的疙瘩绊在那，让他有些耿耿于怀。

他始终无法明白哈维尔的优秀究竟如何定义——如果佩拉洛斯就是优秀的话，究竟是哪里优秀呢？因为她能考虑到周围的人吗？

我也能啊……我要是注意的话，我也能做到啊。文森特不免有些委屈。

他的脚步有些沉重地走进了王宫。他向卫兵递上了名牌，看着眠冬城的天空出神。

不知道今日，哈维尔能不能答应他的请求。

哈维尔看着卫兵递来的名牌，头都要大了。

这些人，为什么总是喜欢不打招呼就来呢？明明手头还有很多公文，却不得不把它们放下，和来访的人纠缠上半天。显然，同样是骑士，“文森特·尼德罗维奇”这个人却比佩拉洛斯难缠上一万倍。佩拉洛斯每次来哈维尔的办公室，都是一脸“虽然我来这里和你扯皮可是我真的一分钟都不想和你扯求你尽快和我达成共识放我走”这样的表情。而哈维尔并不了解文森特，不能像对待佩拉那样随心所欲。当然，哈维尔心里多少知道文森特的来意，毕竟哈维尔可算是精明了，文森特的心思谁又看不出来呢？

他比佩拉洛斯还要耿直，最可怕的却是：佩拉洛斯拥有的是悟性，虽然为人处事算不上圆滑成熟，但哈维尔每次点拨过之后，都能得到满意的效果；而文森特，当年初次见面的时候指正了他两句，可是他这个木头脑瓜真的理解不能。这么些年过去了，他除了武艺长进了，其它还是一如既往地糟糕。

真是让人头疼，这种人是最令人害怕的，因为你的一句无心的玩笑都可能被他当真。哈维尔不得不端起国王的架子来接待他。

再怎么说他大老远跑来，也不能就这么赶人回去。

“陛下，您若不想见，便叫他回去好了。”爱德华叹了一口气，微微皱了皱眉头，从哈维尔手中抽走名牌。

哈维尔伸手轻轻按住名牌，摇了摇头，对卫兵说：“叫他在外面等着，我有些事要安排，结束之后会召见他。”

“是。”卫兵点点头，转身，却被哈维尔叫住。

“且慢，”哈维尔的眉间微微隆起，“你带他到会客室，然后去叫亲王带上佩拉洛斯来我这。”

“是。”卫兵退出了房间。

“陛下……”爱德华小声地在一边提醒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是伯兰特少校休息的日子。”

“我叫她来她就得来，”哈维尔往椅背上一靠，双腿交叠，十指交叉，“她休息不休息，我作主，由不得她。”

“……”爱德华心里默默地对佩拉说了声对不起，可是哈维尔如此决定了，爱德华不能有任何异议。

哈维尔看着爱德华，漂亮的蓝色眸子透着沉静与睿智：“爱德华，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吗？”

“你已经说过了，想让文森特做诺兰的骑士。”爱德华叹了一口气，哈维尔的眼睛有特殊的魔力，任何人看见了都会不由自主地被他所征服，所以爱德华方才还对哈维尔的决定有些动摇，此时此刻却又觉得放心交给哈维尔一定没有问题。哈维尔是想要锻炼诺兰的，因为诺兰从小就个性张扬，不喜欢的人绝对不会去迎合，就算关系闹得尴尬也端着莫名其妙的一口气不愿让步。可是哈维尔将要把北境交给诺兰，显然以诺兰现在糟糕的处理人际关系的方式去掌控幅员辽阔的埃克苏北境是不行的。以往诺兰得罪了人，哈维尔都会赔笑脸，替他收拾烂摊子，拔掉难缠的对手。无奈哈维尔的保护伞张得再大也张不到北境，后面的路只有诺兰一个人去走，他必须学会的是征服自己的对手，从而化敌为友，而文森特正是上帝派来的最好的“老师”。

当然所有的考虑也不仅仅是关于诺兰，还有彼得、佩拉和文森特。彼得的人缘不错，性格不是很容易得罪人，尽管出身不好，却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获得了大部分人的尊重（显然，骑士团是小部分）。但他有时也带着几分“江湖痞气”。佩拉最后可能会被哈维尔从北境调到别的地方，文森特也不会一直配给诺兰，最终能留在诺兰身边一路走到底的只有彼得。所以他要学会处理诺兰与他人的矛盾，要学会一个骑士的优雅（但这一点佩拉并不能很好地教给他）。这是哈维尔对彼得的期望。

至于佩拉就很简单了，她在这十年里需要的是一块好的磨刀石和一把剑鞘，锋利的同时又收敛锋芒。而文森特就是一块磨刀石，他会让佩拉变得更加成熟。

最后，对文森特本身，这么骁勇善战的骑士哈维尔显然不会错过，哈维尔一直享受着打磨原石的快感，这种快感原先来源于佩拉，如今又在文森特身上找到了。他希望能借助诺兰之手，撬开文森特的榆木脑瓜，让他变成自己想要的那种骑士，而不是一味善战的莽夫。

关键是，这四个人凑在一起，究竟是会一起成长，还是变得糟糕呢？

哈维尔想到这里不由轻笑。这会儿卫兵应该已经把文森特带到会客室了，他转身对爱德华说：“爱德华，换身普通的衣服去。”

爱德华心领神会：“又来？”

“什么叫‘又’？能让我用这一招的人可不多。”哈维尔微微笑着，“再说了，能让你这个身世显赫的掌玺官沏茶，这也是他的荣幸了。”

“有时候总觉得你有点恶趣味呢。”爱德华挠了挠头，从一旁书柜的最下层取出一件侍臣穿的衣服套上。哈维尔倒也不生气，他和爱德华搭档这么多年，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坏笑：“什么恶趣味呢？”

“你别不是把文森特当成新的玩具了啊，我都看出来了，人家是真的崇拜你。”爱德华有些苦恼，“有时真的很想告诉大家‘你们人畜无害温顺软萌看起来除了微笑啥都不会的国王世世界上最大的腹黑’啊！”

“我哪里腹黑啦？”哈维尔微笑着问道。

“比如说，你总是喜欢看我们炸毛不是吗？”爱德华和诺兰不同，早就对哈维尔这些套路油盐不入了。

“行了行了，那你就当我恶趣味好了，我说的话，你不还是要照做吗？”哈维尔冲着一旁的小门使了个眼色。爱德华无奈，打开小门。小门后面是落地的帘子，哈维尔走到帘子前，用手指轻轻挑开一条缝，刚刚好能看见文森特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一脸拘谨，身体挺得笔直，脖子看上去根本是被冻住了一般，大概是紧张得连头都不敢扭了。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荒诞奇怪，哈维尔明明是个除了骑马也不会什么武术，超级弱不禁风没有多少自保能力的人，文森特却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强者，可偏偏是文森特在感到恐惧呢。

文森特的角度看落地帘并不觉得有异样，根本没发现自己从走进这个会客室的时候就注定了一场被监视的风云。

爱德华穿着侍臣的衣服出去了，不一会儿，他进了会客室，手上拿着几个陶制的小碗和精美的小茶壶。爱德华在文森特面前放下茶壶和菜单，问到：“请问您是文森特·尼德罗维奇阁下吗？”

“是。”文森特的声音微微颤了一下，坐得更直了。哈维尔看到这里，都不免觉得腰酸背痛，不由舒展了一下筋骨。

“我是哈维尔陛下派来服侍您的爱迪。”爱德华有礼貌地将茶具在桌上放好。文森特一听是“哈维尔派来的”，不由觉得受宠若惊，坐得更直了一些。爱德华悄悄观察着文森特的表现，文森特的脸微微红着，说了一句：“代、代我谢谢陛下。”

哈维尔的眼睛眯了起来，文森特这样的表现不免让他又有了“恶趣味”的想法，想要再欺负一下这个情商不太高的骑士。哈维尔的眼角笑纹漾开。

爱德华偷偷瞄了一眼哈维尔这边，哈维尔从帘子后面伸出一根指头，爱德华笑了，对文森特说：“阁下，不瞒您说，您今天啊，真是来错时间了。”

“什么？”文森特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他脸上的表情冻结了足足一秒，才逐渐缓和。他努力想要摆出正常的样子，但眼中的失落却无可避免地流露了出来。哈维尔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种一眼就能望到底的人也算是有点意思了，不知道他在骑士团是怎么活到今天的——看来他和诺兰一样，都是被人用心保护着的。

爱德华将茶水倒在茶杯里，递给文森特。文森特象征性地喝了一口，脸色又往下沉了一点。

文森特怎么说也是在贵族的家中养大的，不是那些尝不出茶汤好坏的人。侍臣递来的茶汤闻时就觉茶香淡泊，黄绿色的汤水竟是劣等的绿茶的颜色。茶汤之中有许多茶叶的残渣，口感很差，加之味道苦涩异常，简直难以入口。这里是王宫，又是国王待客的地方，怎么可能只给这种下品的绿茶招待！文森特的火气微微起来了。爱德华见他和以往那些人不一样，像是个喜欢动手解决问题的人，赶忙提醒：“这是陛下特意吩咐给我的，不知道阁下喜不喜欢？”

就算是迟钝如文森特，也多少察觉到了哈维尔对自己的态度。

还不够吗……那么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呢？

帘幕之后的哈维尔轻笑起来，文森特的一闪而过的怒气丝毫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茶，很苦。”文森特艰难地吐出这四个字，哈维尔的疏离让他的内心万分难过，可是他心里明白，他无权抱怨。

“您怕是不知道吧，”爱德华压低了声音，“听说您那天向伯兰特少校要求决斗了？亲王因为这件事情非常生气，昨天跑到陛下面前说了很多。陛下现在恐怕还有些怨恨呢。”

“——她，她怎的这般无礼？”文森特一听，火气一下子上头了，拍案而起，“我与她都是骑士，按理说这些规矩都是懂的，不过是决斗而已，她若不愿，直截了当地拒绝便是，在背后嚼人舌根算什么骑士道！”

“阁下您消消气……”

哈维尔成功地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而就在这时，另一波主人公恰到好处地登场了。

一切都在哈维尔掌控之中。

他倒是很想看看佩拉现在的成长，是否能让她咽下这一口恶气。

“王兄。”诺兰当然是打头进来的，他看上去有些着急，或许是以为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他身后跟着佩拉，自然也跟着彼得。佩拉的衣服领子还没翻好，看来来得相当匆忙。

而诺兰话音刚落，就听见旁边会客室里传来里文森特的叫声：“她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吗？有本事就和我单挑，寻求陛下的保护这种——这种无耻的行径，算什么骑士道！”

诺兰微微扬了扬眉毛，哈维尔只是说有急事叫他过来，却并未说是什么事，现在他隐约觉查出了些什么。而佩拉则多少有些恼怒了起来，她知道这是哈维尔对她的考验。

“陛下，如果您叫我过来是为了更好地煽风点火，那么我先回去了。”佩拉向前一步，站到哈维尔面前，握紧了拳头。

她今天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和文森特之间的一场小小的骚乱，而哈维尔此时又是什么意思？

而帘幕另一边的文森特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不由一愣。爱德华心里苦笑着想，看来演员都到齐了，向文森特点了点头：“看来陛下要见你了。”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小小的考验罢了。”哈维尔拉开了帘幕，文森特和佩拉三人一下子面对面站着了，气氛顿时陷入了尴尬。

“佩拉洛斯，你的回避只是因为你觉得我希望你这样做而已。现在你可以不用忍耐了。”哈维尔笑着说道，像是很满意这一场游戏的策划。他站在两路人马中间，转向文森特：“你不是一直想要决斗吗？这样，如果你赢了决斗，我就让你做我的骑士——但如果输了的话，就任我处置。”

文森特愣了，佩拉抢先开了口：“我不同意。”

哈维尔轻轻笑了：“佩拉洛斯，此时此刻你没有选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