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羔羊献给屠夫的贵礼(3)
一个奶白色小球在空中飞旋,随即坠落到布满各种颜色坑洞的四方大桌上,不规则地弹来弹去。弹了几回,奶色小球最终停在一个黄色坑洞上,希维亚惊讶地叫了起来。「好厉害哦,你怎么做到的!」难得有个美少女在旁边呐喊助威,为自己加油打气,但安内斯只扬眉不吐气,按耐着内心的欢喜,装作淡定地回了一句。「没什么,手熟而已。」「小哥你真厉害,来,这是你的奖品,哥师奶辣椒酱,辣到喷火,哟~」一个穿着宽松大码衫裤,戴着酷炫黑超眼镜,前卫新潮的白发老太,递给安内斯一樽印有她头像的玻璃瓶。「谢了......」对于老太的穿着,安内斯有点语塞,但还是恭敬地接下奖品。「小哥,你要不要来我的工厂工作啊,我的工厂很缺你这种年轻力壮的小哥,哟~」哥老太死死地套牢着安内斯的手不放,嘴角满意地轻扬,抛他一个娇羞的媚眼。「不用了......我不太能吃辣......」安内斯好不容易才挣开哥老太干枯的魔爪,不禁额冒冷汗,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安内斯,我可以试试吗?」「可以啊。」擦走额头上的冷汗后,安内斯递给希维亚一个小球。希维亚双手接下,小嘴微张,长眉轻挑,好奇的晶莹在眼内打转。「哇噢......」呆呆地观赏了几秒,希维亚忽然眉毛一竖,摆臂一挥,豪迈地将小球投掷出去。「嘻!」小球像只小小小小鸟,一直飞啊飞啊飞,飞过满是颜色的坑洞,越出四方大桌的边界,啵的一声,坠毁在地。「咦,怎么飞出界了呢?」「你不要乱扔......」面对希维亚投来的疑惑目光,安内斯一脸囧样,无奈地苦笑。「你手要加点旋,手腕转一下。」安内斯灵活地转动手腕,向希维亚示范正确的手势。「是这样吗?」「对,就是这样。」看着安内斯的动作,希维亚有样学样地跟着做起来。「然后轻轻地旋出去。」「有这么简单吗,你骗人的吧?」「不信你自己试一下。」希维亚再拿起一个小球,接着刚才安内斯教的那样,轻轻地把球旋出去。「嘻~」小球旋转上升,在空中划出一道活泼的抛物线,飞行片刻便落到四方大桌,在色彩各异的小坑间来回跳跃。小球碰碰撞撞,最终弹入一个红色的坑洞,晃动几下,安定下来。「喔~」「没骗你吧。」火红眼瞳猛然扩张,焕发出清澈的亮光,希维亚发出仰慕的叹息,一脸祟拜地盯住安内斯。「中了耶,好厉害,好厉害喔!」「不要大呼小叫啦,你又不是三岁小孩......」相较希维亚的雀跃,安内斯则表现得有些别扭,有意无意地避开希维亚炽热的视线。「呐,奖品,安归的小鸟。」哥老太缓慢地走到希维亚面前,不情不愿地递给她一只安归鸟。「谢谢~」接着哥老太耍了一个不屑的白眼,但因为被黑超隔住,希维亚并没有察觉。「好可爱喔——!」希维斯双手紧紧地拥抱安归鸟,并且用脸颊不停磨蹭它毛茸茸的外表。「那里可爱啊,明明长着一张想要怼爆人的脸......」看着安归鸟那凶悍的表情,旁边的安内斯忍不住阴声吐槽。「好,我要继续,再拿几份大奖!」希维亚握紧掌头,鼓起气势,目光投注在奖品区里的终极大奖——半年份哥师奶辣椒酱。「哈哈,下手轻一点,别赢光老太太的身——」安内斯本想摇旗呐喊,但当见到安归鸟凶悍的表情,仿佛提醒自己只是一只狰狞的恶鬼,丑陋得不配拥有人类的感情。「啧......」安内斯咬紧牙根,咂了咂嘴,硬是咽下充满矛盾的口水,回复原本属于猎食者的冷脸,向身边的少女决别。「你自己在这玩吧,我去上个厕所,很快就回来......」「去吧,去吧,嘻——!」行人踏遍每个摊挡,夜风吹拂树上花叶,胧月闪照热闹市况。少年留下少女在温馨明光处,无言独走在冷月暗影中,蓦然,没有回首。◇◇◇风不冷,只是有些心淡,月不寒,只是有些唏嘘,影不孤单,只是人丁有些单薄。安内斯逃出夜市的中心区域已经有一段距离,但是颈椎仍然僵硬得无法扭转,怕一回头,便辜负某人满心的请求。为什么会依依不舍,为什么会心如绞割。是想触摸那双光滑美腿吗?有一点。是想再敲诈一笔钱财吗?有可能。但更想的是,再看一遍那张无邪笑脸,那张像火光中的小女孩一样,一样毫无污染的欢快笑颜。「爱玛长大之后,也会笑得像她那样吗......」安内斯停在一支灯柱下,独占围墙一样的灯光。头上的飞蛾再怎样扑近灯光,都无法突破玻璃灯罩的保护,被排拒在外。流浪的小狗再怎样摇尾乞怜,都无法夺得过路行人的注意,被生生无视。安内斯放眼远望沉默的天际,一声无奈的轻叹,像是嘲笑自己不要作出不切实际的想像。不然就会像前面那个接近两米高,有着红艳外表的电话亭一样,染上一身血淋淋的惨痛教训。「......电话亭?」望着同样在灯柱下独守灯光的电话亭,安内斯不自觉地走了过去,停在电话亭的玻璃窗门前,似乎想到些什么。「我好像很久没打过电话回去了......」打开玻璃窗门,走到里面,安内斯拎起话筒,投入硬币,转动拨号盘,拨起那熟悉的号码。连续的嘟嘟声在耳中回响,安内斯默默地等待着对方响应。「喂,你好,佛罗伦斯孤儿院。」话筒的另一头传来了久违的女性声线,那轻柔的嗓音就算隔着冰冷的话筒也能感受到其中温暖。「姐,是我。」「......」对方在接话后,并没有作出回应,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清楚,安内斯决定再喊一下。「姐,是我,安——」「安内斯!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打电话回来,你走之前不是答应过我,会每天都打电话回来的吗!」温柔的和声突然转为暴怒的喊叫,就算隔着话筒,飞沬依然狂喷在安内斯的脸上。「那个......打电话要钱......」「说吧你,打通电话能花你多少钱——」「过了这么久都不打电话回来,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事,害我担心死了——」「不打电话,起码也要写封信回来,听到没有!」「是!」虽然被痛骂一顿,但这老妈般的训斥,却使安内斯感到无比窝心。「......真是的,不要总让人担心好吗?」「知道了......」暴怒过后,对方恢复原来的温婉,发起柔和的慰问。「最近过得怎么样,还好吗?」「还好吧......那个......姐......爱玛呢?」「爱玛吗?刚刚吃了药,应该睡了吧......你等一下,我去叫爱玛来听。」「不不不,睡着了就不要吵醒她。」安内斯慌忙地拒绝,遏止了对方的行动。「不用吗......难得打电话回来,让爱玛听一下哥哥的声音吧。」「不用了,免得那家伙瞎操心。」「也是......」原本还是轻松的闲谈,但在讲到爱玛时,气氛便逐渐变得凝重。「那个......姐,爱玛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空气沉重,挤压着安内斯的喉咙,使他说出每一个字都异常艰苦。「......虽然最近有好一点,不过大部份时间,都一直躺在床上。」「这样啊......」虽然早已预料到结果,但安内斯还是抱着一丝的希望问了下去,尽管那只是无谓的希冀。安内斯把背靠到玻璃门上,郁闷地看着窗外景色,试图放空自己,但透过窗门传来的虫呜鸟叫却侵扰着他的思绪,非但没有达到效果,反而陷入了胡思乱想。在这混乱的思绪中,不知为何想起了今天对着那群落弟少年所说的话,什么万灵药,什么幻金大师,尽是些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但现在,却在这些鬼话中,找到了些慰藉。「如果我是真正的幻金大师就好了......」「你说什么?」一时的出神,无意识地吐出了在脑中徘徊的字句,不仅令对方,连自己都觉得有点突兀。「没,没什么......」【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起这种蠢话。】安内斯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些。清醒过来的安内斯,想起了打这通电话的主要目的。「对了,姐!最近工厂发了奖金,我去买了好多东西,有衣服图书啦,糖果饼干啦,还有药用品什么的,应该过几天就会送到,你到时候留意一下。」「又发奖金!你工厂做什么的,怎么好像每个月都发奖金啊?」安内斯皱皱眉毛,眨眨眼睛,搓搓下巴,犹豫片刻,搓出个谎话来。「做......辣椒酱?」「哈,做辣椒酱这么赚钱吗,可以每个月都发奖金啊?」「是啊,我们厂的辣椒酱火过火荣不死鸟,辣到喷火,哟~」凭着印象,安内斯做出刚才哥老太摆出的奇怪手势。「......哟?算了,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就不要买这么多东西回来了,家里什么都用,你留个钱旁身吧。」「没什么,反正工厂包吃包住,平时我也不怎么出去玩,钱都不知道往哪里花呢。」「你小子看来有好好工作啊,平常我叫你洗衣服都不理我......」「你好意思吗,每次都叫我洗你的内裤!」「哈哈,要是他们每个也像你这样懂事就好了,我就有些时间去赚点外快,你就不用这么辛苦......」「......」月光照亮归家的步道,温情的剖白让安内斯一下接不上话。「对不起啊,都让你一个人扛着这个家......」「......」晚风萧萧,吹得树叶无法静止,安内斯在名为电话亭的笼牢里饱受煎熬。「姐不能在你身边看着,你要跟同事好好相处,知道吗?」「知道了......」她不知道,上班第一天就被同事欺骗,拖入仓库拳打脚踢,最后忍不住还手,结果被老板炒鱿鱼。「姐不能在你身边帮你煮饭,不要整天吃速食的东西,没营养,知道吗?」「知道了......」她不知道,为了省钱,每天三餐都吃速食食品,吃得都想吐了。「姐不能在你身边管着你,不准做骗人的事情,知道吗?」「知道了......」她不知道,为了买那些贵到要死的药,已经骗经过多少人了。「爱玛的药我会想办法的,我已经联络了那些在药厂工作的同学,看看能不能打个折给我......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不要勉强自己,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知道吗?」「知道了......」眼眶泛起闪闪泪光,安内斯一直在强忍,不敢让远方的『姐姐』知道自己做了多少不听话的事。「对了,说起药的事情我才想起来!安内斯,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嗯?」对方突然打诧,令安内斯感到困惑。「我那些护士朋友告诉我,最近出了一种新药,好像对爱玛的病很有帮助。」听到之后,安内斯眉毛上扬,禁不住高声呼叫。「真的吗?姐,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怪我是吧......都怪你!一直不打电话回来,害我差点忘了。」【哈哈......】又被对方奚落的安内斯,不情愿地摆出了一副抱歉的样子。「那效果怎么样,有没有案例啊!」安内斯满脸期待的问到,顺手抹走碍事的泪珠。「有,我看过了几个个案,治疗的结果都非常好,基本上吃上三,四个疗程就会有明显的改善,有些病情没那么重的,吃上一两个疗程也基本痊愈了。」对治愈结果感到震惊的安内斯,一时忍不住兴奋感,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这么厉害?姐,那你能不能搞来那种药!」与安内斯的兴奋相比,对方显得要镇静很多。「搞来是能搞来,就是......」「就是什么......」支吾的应对,使安内斯感到对方似乎在顾虑些什么。「就是价格......要比现在用的那些稍为贵一点点......」「一点点......就是多少......」安内斯咽了下口水,身体微微前倾,静待对方回答。「多一个零吧......」安内斯嘶的一声,立马拉直身体,脸上的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心口,皱着眉头在心里大骂。【真他妈够贵!你们这班卖药的真够坑!!】「安内斯,你......你没事吧?」安内斯闭起眼睛作深呼吸,以缓和因高昂价格所带来的冲击。「其.....其实吧,爱玛的情况还算稳定,最近身体也在慢慢改善,精神也比以前好多了,我想着想着,也没有换药的必要.....」透过话筒传过去的痛苦嘶叫,触动着对方的神经,连忙说出了一些开解的话,以安抚安内斯的情绪。多一个零的价格确实是很沉重的负担,但最近找到了一个赚快钱的方法,努力一点应该就没有问题。安内斯想着想着,心情便慢慢平服下来,舒出一口气后,静心地回答对方。「没事,姐,就用那种药吧。」「但是钱......」「你就不用担心啦,钱那方面我会想办法的,只要能治好爱玛的病就好。」安内斯以坚定的语气说出,试着令对方信服。「真的不要紧吗?」但对方还是有点不放心。「不要紧,我不说了吗,我们厂的辣椒酱很火,最近接了很多订单,每天都要加班加到很晚,就加班费就赚了不少钱,姐你就放心好了。」安内斯知道,不讲出一个具体的说法,对方是不会安心的,于是只好现编一个理由。「这样......好吧......那我去跟我朋友说说,让他尽快把药送过来吧。」「好......姐,如果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嗯......」安内斯耸了耸肩,松一口气,缓缓地拿开耳边的话筒,准备挂上。「等一下——」「哈?」对方忽然的追话令安内斯惊了一下,刚拿开的话筒又再摆贴耳边。「我跟你说,熬夜很伤身的,要注意身体,不要勉强自己......还有,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跟我说,不过没事也要打电话回来,让我听听我『弟弟』的声音也好。」还以为对方看穿了自己的谎言,吓得安内斯额头冒出了几滴冷汗。「知道了,知道了,再这么啰嗦,小心嫁不出去!」安内斯气急地说着,一脸嫌弃的样子。「你这小子,怎么这样对我说话,是谁把你养成这么——」安内斯不给对方说下去的机会,迅疾地挂上话筒。话筒猛烈地撞击金属制成的耳座,撞出一阵清脆的铛声,响震狭小的电话亭,安内斯被这阵铛声震得耳呜,愣在原地。稍缓片刻,安内斯转身推开玻璃窗门,走出电话亭,再次回到冷漠的世界。「喂,你们交管理费了吗......」「交交交了,我们早上交过了......」「早上是早上,现在我们收的是晚上的管理费......」说话声渐渐钻入耳朵,安内斯回过神来,扶着太阳穴,擦起额头上的冷汗。「这姐真是的......」擦干额头后,安内斯无视在夜市后场说话的搬运工人,伸起个懒腰,并发出酥麻的呻吟,借此驱散身体的疲劳。「唔~~」接着紧握拳头,举高双臂。「好,明天继续去找肥羊——」「你交不交啊,不交我打到飞天啊——!」一声雷呜疾呼吓得安内斯打个冷颤,他眯起眼睛,只见前面一个头发如尖刺般的金毛混混,一掌壁咚搬运工人在墙边咆哮一通。「大大大......大哥......我交交交......交就是了......」搬运工人四肢不停地发抖,乖乖地将一叠钞票双手奉给刺头混混。「这就对了嘛,非要我吼来吼去,你说你是不是贱啊?那个卖烤鸡的诚哥就乖乖地交了啊,还送我一只鸡腿呢~」刺头混混拿着钞票一直拍打搬运工人的脸,周围其他工人都看得手抖脚震,没人敢上去帮忙。【你妈,这里也是他们管的吗!】安内斯一个激灵,不自觉地抑后身体,腿步后拖,趁着刺头混混还未察觉,摆出想要走人的架势。「你以为个个都像诚哥那么好人吗,每次收管理费都送我们一只鸡腿,你说是不是啊,小哥~」怎知脑后传来另一道男声,跟着一条结实得像大蟒蛇的臂弯从背后搂住安内斯,压制他逃逸的冲动。「是是是,是啊大哥,您说得真对......」「哎哟,这不是安内斯吗,好久不见了耶~」有着一头挑染绿发的混混手执鸡腿,转眼看着安内斯,撕咬下一口鸡肉。「真巧啊大哥,我刚好想您了,呵呵......」挑染绿发为手臂主人增添几分奇葩气息,统白无袖背心彰显出他结实的身材。「是吗?既然那么想我,不如我们到那边聚一聚吧......」挑染混混撑得硕大的双眼布满红筋,裂口般的笑容更是喷发出令人窒息的口气,安内斯像是凝视着即将爆发的火山口,火山口也在凝视着安内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