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

对于意识有些朦胧的我来说，此刻全部的意义，只有战斗。

“该死的，只有拼了吗……”

手中闪烁着以太的光芒，大量的以太尘环绕在我身边，我抬起手，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而我的对手是，无边无尽的军队。

虽然是，土豆的军队。

“吃我这招——哇呀呀呀呀——诶？”

环绕火焰的左手，手刀贯入，土豆瞬间变成了土豆泥，湿润而有些温暖的触感在指尖滑溜着，让我皱起了眉头。

“这土豆怎么怪怪的？”

迷糊之中，一丝光线照进了有些晦暗的天空。

清晨的鸟鸣掩住了土豆大军震天的呐喊。

“果然是在做梦啊。”

看来昨晚的土豆和蔬菜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嘀咕着用右手揉了揉头。

不对，既然是做梦，为什么我左手的感觉，直到现在还……

我晃晃悠悠地转过头去，

修罗的绿色瞳孔，安静地燃烧着名为愤怒的火焰。

而再往下是——

我把半个手掌，都伸进了修罗的嘴里。

“……等等，这是个误——”

神色冰冷的修罗并没有等我说完就已经抓住了我想要抽回去的手。

指尖晶莹的丝线，似乎更加地点燃了无尽的杀意。

“你听我解——”

“嘎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修道院的清晨，始于妄图挑战恶魔的、人类的悲鸣。

“不可理喻！”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大概重复了第二十次了吧。

我连晨练都没有去，只是不断地向妮娜道歉。

不工作的日子里，我一般还是会选择找时间稍微比划比划，以保持战斗手感。

只不过现在别说手感了，手已经快废掉了。

“…哼！”

“我真没想到，我手刀戳的那个土豆，会是你的嘴——对不起，我不说了。”

眼见厚重的钢勺在妮娜的三个指头间弯成了奇怪的s形，冷汗直冒的我根本不敢加以解释。

满脸涨红的妮娜，脸上写满了羞耻和暴怒。

“怎么样，两位，昨天睡得如何？”

冰封的空气，因为罗琳修女的到来，稍稍激起了一丝涟漪。

“睡得倒是还行，就是某人自己早上醒不过来还要恶心我一下。”妮娜话中带刺。

“咕……”

无言可对。

昨天因为消耗稍微有些大，为了防止早上闹钟叫不醒自己，我特地拜托妮娜来叫我起床。

从结果上来说，快速清醒倒也算是成功做到了就是了——虽然差点付出了一只手的代价。

“对了，修女阁下……”

“如果星宫先生能称呼我的名字的话，我将不胜荣幸。”修女将手中的沙拉盘和面包都摆在桌上

“——罗琳修女，如果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说，单方面受您照顾总觉得很让人过意不去。”

而且姑且我们也算是来这里避难的来着，虽然应该不存在被这么简单追踪到的可能，不过心头总感觉有些愧疚。

“对对对，先不提这个什么也帮不上的笨蛋，我也可以像以前那样帮你工作的。”

“……你以前都在这里干些啥来着？”

虽然很想吐槽说我是什么都帮不上的笨蛋这点，不过我还是尽量不想去撩拨好不容易火气下去一些的妮娜。

“妮娜姐姐很厉害的！”

孩子们似乎也起了床，三三两两地走进了礼堂。

“喔？”我稍微有点兴趣。

擦个灰能打碎我的瓶子，做个饭能烧掉我的厨房——我倒是很好奇这孩子到底能做什么。

“妮娜姐姐能给我们带回来这——么大的野兽。”

“诶嘿嘿，我很厉害的！”

唔，打猎的话，虽然还有些不成熟，不过姑且也算是她的一个强项吧。

“还能给我们讲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奇奇怪怪是多余的——算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评价……

“还会唱很难听的歌，超难听的。“

“噗——对不起。”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却被妮娜杀人的目光给强行逼着咽了回去。

“能请你再说一遍吗，查理，要，好，好，想，清，楚。”

“妮娜姐姐的歌是最好听的！”

“很好。”妮娜满意地点了点头。

所以说这家伙的定位就是伙食改善+吉祥物对吧……

“哈哈哈……不过因为经济关系的原因，孩子们的确很少吃到肉食，基本只能靠山下好心的猎人们偶尔的布施就是了。”修女苦笑道，眼神中稍稍有些愧疚。

“没关系的，即使没有肉，修女的菜也是世界第一好吃的！”

“就是就是，修女不用难过。”

我看着积极地”反驳“着修女的孩子们，心里既有些温暖，也充斥着苦涩。

我转向妮娜，只见妮娜眼中，也流露出一丝无奈。

我们毕竟是外人，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的外人。

即使我们能带回野猪和兔子，也只是带给孩子们一时的梦境罢了。

我扫了一眼大厅里的孩子们，二三十个孩子里，有高有矮，有男有女，大的已经有个十一二岁，小的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样子。

但是无一例外，都有着营养不良典型的矮小与瘦削。

我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自顾不暇的我们，无法拯救他们——等等。

“……你们想不想天天有肉吃？”

我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大厅突然变得有些安静，就连妮娜和罗琳修女，也有些讶异地转头看着我。

“突然说什么胡话——”

我没有理她，而是看着充满疑惑、又有些期待的孩子们。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教你们狩猎——让你们变得和妮娜姐姐一样厉害。”

"狩猎……等等，你是认真的？“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说，教孩子们一点东西，对他们也是好事。”

虽说教孩子们狩猎有些夸张了，不过我的确是打算教给他们一些战斗技术。

这对于他们以后的生活也大有裨益——而且指不定哪一天，真的能有几个孩子能够给这个孤儿院带来一点变化呢。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星宫先生，不会有危险吧？”

“放心，只是教他们一点基础，即使不用在打猎上，日常生活也该用得到吧。”我笑着向有些担忧的修女解释道，然后转过头去看着孩子们，”那么，想学的人，举手。“

有些尴尬的是，孩子们似乎都在犹豫着，并没有一个人举手。

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那，那个，没人想学一点魔术什么的吗……？“

“大哥哥看起来好弱，还被妮娜姐姐欺负。”

“能不能换妮娜姐姐教我们啊？”

“对啊，我也想要妮娜姐姐教我们。”

眉角抽搐，我勉强维持着已经满脸黑线的笑容。

“噗哈哈哈哈哈哈！“满脸面包屑的妮娜倒是笑得花枝乱颤。

“怎么说呢，真是抱歉，孩子们……”修女看到我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忍不住想笑，不过还是向我道歉道。

“没，没事的……”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大哥哥，想哭就哭出来吧，书上说了，男人偶尔哭一哭也不丢人。”

“就是，大哥哥——妮娜姐姐也是，不要老是欺负大哥哥了。”

纯洁无垢的话语，一刀一刀划过我脆弱的心灵。

该死的，你们为啥会觉得一个只会咬人的家伙比我强啊？

“哈哈哈哈哈！”花枝乱颤的妮娜已经笑得停不下来了，“好的，好的，我尽力不去欺负这个弱的要死的刹那哥哥。”

“别笑了！”我气急败坏地向着妮娜吼道，“有种来单挑啊。”

“单挑……哈哈哈哈，居然想找我单，单挑？额咳咳，那个什么，我觉得刹那这种水平当你们的老师足够了，毕竟入门不要太好高骛远。”

妮娜终于冷静下来，干咳两声，正襟危坐。

“那妮娜姐姐呢？”

“我？……”板着脸的妮娜偷偷瞄了我一眼。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点点头。

毕竟我和孩子们也不太熟，让妮娜加入的话无论是精力上还是和大家的沟通上都会顺利一点吧——虽然因为刚刚的事让我有些不爽

“我，我当然也会来指点一下大家啦。”妮娜做出一副高人的派头，装模作样地交叠十指，靠在桌上，“主要是盯着这位菜鸡大哥哥不要乱讲。”

“太好了。”

“有妮娜姐姐就放心了。”

“毕竟大哥哥看着真的很弱嘛。”

……你们等着。

我只得一边绷着脸挤出微笑，一边在心里把妮娜那个可恶的笑脸揉了千百遍。

“喔，这个好厉害……”

吃过早餐，在修女的带领下，我开始参观这座修道院。

——本来这应该是妮娜来带路的，然而这个路痴早就忘了自己生活了半年的修道院长啥样了……

不过，这个看似破旧的修道院，还真是带给我不少惊喜。

“罗曼式——不对，哥特式吗？”

昨天还没注意到，这个其貌不扬的修道院，建筑本身却足以用宏伟来形容。

无论是厚重的拉丁十字的主礼堂，还是后面的回廊和尖塔，这座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大修道院，即使在我所见过的里面，也绝对可以算是中等偏上的规模了。

更何况，大量精美的天使雕塑，虽然表面有些风化，但是细节依然清晰可辨，而塑像上的古代符文，则更是已经有些超出了我的知识范围。

“星宫先生对教堂很有研究吗？”

“没，只是对这些古代遗迹比较感兴趣而已。”我从大理石雕塑的能天使群像上移开目光，直起腰来。“这座教堂应该有三百年——不对，应该更久的历史吧。”

“诶，这里是这么厉害的地方吗？”

“星宫先生说的没错，这座修道院，在女神降下试炼之前就已经存在了——只是不知道为何，在我到这里之前，这里已经被荒废了百年以上了。

“诶，那还真是……”

有些可惜，又有些意外。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除了一些真正的苦行僧以外，一般的教士信徒也不大会到这种地方，

”咦，这个雕像是……圣伊戈冕下？“

修女的眼神中，闪过一抹不安。

”啧啧……“

底座上的铭文镌刻着，“圣伊戈，1502-1789，夏特尔修道院”

圣伊戈，两百年前率领人类反攻当时因红月突然降临而横扫世界的魔物的圣徒，人类历史上最为伟大的魔术师之一，不过战后却不知所踪。

“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冕下的踪迹。”

虽然我不信十字教，不过单纯地作为一个魔术师，我对圣伊戈也是无比尊崇的。

我所擅长的炼成术式，就是由这个人改良成熟的。

我把手放在胸前，后退半步，向雕像行了一个世俗的礼。

“那个，从刚刚开始，我就不太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了耶……”

我没有理会妮娜，而是有些热切地看着修女，”罗琳修女，这里是否还有别的关于冕下的踪迹？”

罗琳修女脸色一变：”这个……“

“如果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修女叹了口气，“星宫先生愿意帮助孩子们，我作为女神的仆人，本应遵循女神的教诲报答你，可是……”

“算了，还请当我没说过，换一个问题，既然是冕下曾经呆过的地方，为什么十字教内不派人来保护修缮，反而任其荒废呢？”

修女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星宫先生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十字教的信徒，也并不信仰女神吧？“

“是的。”我大方地点了点头。“虽然可能比较冒犯修女，我并不相信神的存在。”

不过还真是奇怪的说法呢。

”没关系，女神并不强求羔羊们的信仰，只要羔羊们能遵从本心，信仰本身只是一个形式。“修女微笑着摇摇头，旋即表情一凝，”不过就这一次，星宫先生能不能对女神起誓，今天所见所闻，不向外透露半点——尤其是对教会里的人。“

“呃，这……”

“我没想到星宫先生对历史如此熟悉——罢了，星宫先生是妮娜的朋友，我知道这孩子身上也有很多秘密，既然这孩子都这么信任你，我也不瞒着你了——不过这需要，星宫先生立下誓言不会外传。“

“只是不外传就可以了吗？”我深吸一口气。

我个人是很讨厌这种契约性质的东西的，不过既然是那位传说中的人物的事，我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是的。”

我叹了口气，掏出以太尘，“罗琳修女，向女神发誓对我这种没有信仰的人没什么约束力的——谨以万灵之灵为名，向根源起誓，吾，真理的探求者星宫刹那，向修女罗琳立下誓约，今日之见闻绝不向第四者提起，如有违背，愿使以太浑浊，永无寸进之机。”

没有倾倒的动作，光芒大作的以太尘自发地从瓶中飞舞而出，将我和修女的左手联结在一起。

作为魔术师最高等级的契约之一，虽然是比较简易的术式，不过约束效力相当地足——在术式浮现在我手背上的一刻，我就深切地理解到了这东西已经和我的以太力根源绑定在一起了。

老实说，我很讨厌这种感觉——希望情报的价值能够弥补一下我糟糕的心情吧。

修女双手合十，”女神在上，星宫先生的诚意，我确实收到了——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两百年前的真相吧。“

修女从脖子上取下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递给我。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圣职人员的阴森冷笑。

“主塔顶楼的房间——那里有着冕下的手札，里面记录了那群堕落之人在两百年前对女神和女神的仆人犯下的滔天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