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sado》(十一)
“哦哦哦哦哦——!!”三人为这食物极大丰盛的壮观景象感动不已。“这么多还怎么往回拿?愣子,交给你了。”棕发小孩用手肘捅了捅金发孩子。“你别把事情推在我一个人身上。如果这些全都是我自己想办法运回去的,之后一块也不给你吃。”“...那可不行。咱们各有各自的份。”“你能清楚这一点当然是最好的。”男孩儿们嘟囔起责任问题来。“那个...这个最大的是谁挖到的来着?”为了营造粮仓感、一时激动就把所有人的劳动成果混在了一起;女孩儿拿着还没来得放进块茎堆的超大号剑薯摸不着头脑。“管他是谁的呢。总之先弄熟吃了,老子快他妈饿死了。”如火如荼的收割竞赛中没有时间用来加餐。等到如今放松下来,棕发小孩这才发现伴随着一阵头晕,自己的腿脚已经几乎要站不稳了。“我也,这么觉得。”金发孩子的情况同样也好不了多少。“这应该归挖到它的人所有...你们都不在乎那就算是我的好啦。对了,我之前好像说了挖到最大块头的人、可以拿走全部剑薯的一半来着?”女孩儿一拍脑袋。“你说过吗?”因为她一直在念叨个不停,两人对她讲过的话也就没留下太深的印象。“应该说了。不过我记得这个家伙...是我弄到的来着吧?”棕发小孩走上前、闭着眼睛摸了摸大剑薯,像是在回忆着它的触感。“是了。你们看,这儿还有我在挖它的时候不小心弄出来的刀口儿。”“啊,真的有!”“对吧?所以说好了的一半儿的——”“别装模作样。”金发孩子趁其不备一把抓过他的手心翻到正面。只见手指之间俨然藏着一张尖锐铁片,新鲜的剑薯汁还粘在上面。“之前他妈没见你小子眼这么尖!”从起初扣子被偷时的毫无察觉,到现在轻而易举一眼看穿。比起说是他的注意力有所成,不如说是两人之间的关系...以及他腹中的饥饿感加深了的缘故。“你出局啦!”彻底失去信誉的棕发小孩被踹到了一边。“说起来,这会不会是你之前从我这里拿走的那根?”金发孩子连想起了什么。“不会啦,我挖到最大的也没有这么大啦。...................啊,不好。”女孩儿忽觉自己说错了话。“...”“...”“...”死一样的沉默。“既然不是他的,也不是你的...”“不,其实我是说...恩....啊!但是小一点的可能会比这个大。”“你在说些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了。”“对了。其实我之前好像没有说赢家拿走可以一半剑薯之类的话来着。”“你说了吧?”“是吧,我也不记得这回事儿。你要说了我肯定知道。”盘腿坐在一旁的棕发小孩也来搭腔。“你这——”“那咱们还是平分吧!”女孩儿把手里的大剑薯一丢。“喂!”“嘿嘿。”她对摆出无奈表情的金发孩子做了个鬼脸。“...随你们的便吧。反正本来就是没有立誓的约定。”“别这么说嘛。”“我们把这个最大个儿的让给你还不行?”两个见利忘义的家伙拍着金发孩子的肩膀安慰他。“嗯嗯,让给你。”“有空说这赶紧生火,生火。”“我去拾一些树枝来!”“等等,我也去。”敷衍几句之后就找了个借口溜掉了。...“...这本来就是我的吧。”他拿着被两人硬塞进了手里的大剑薯,哭笑不得。常言有道福无双至,但好运其实也像是天上的云彩一样的东西————不可能久停留,却通常也不会很快地轻易消失。如此,在附近的树林里逛来逛去的女孩儿又有了新的发现,连忙把两个男孩儿召集了起来。站在简陋的人造物面前,孩子们惊叹不已。“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幸运!!”“在这连个人影儿都看不着的野林子怎么有个这玩意儿?”“所以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只有金发孩子搞不清情况。“是窑炉哦!”耸立的烟囱有两米多高,是用糅杂进了秸秆的泥土为材料烧制风干而成的。底部则分为两个隔层,留下了放入柴火与清除炉灰的空间。“窑炉?”“总之就是可以烧东西的...陶器啊铁块之类的。不过这个可能没办法有太高的温度...”“不过拿来烤剑薯足够了。”棕发小孩已经在研究土制窑炉的构造了。“真是想要什么就来什么...”“仔细看的话,这里应该曾经有人居住过。”因为注意力都吸引到了显眼的烟囱上,金发孩子这才发现林间空地之上那过于明显了的痕迹。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无数根长棍,有目的性地垒起来的几道石墙。地面上的杂草植被清理的一干二净,树林中唯独这附近的泥土被压地严严实实,俨然是被人生生踏出了一块空地来。“怪不得之前那林子里面会被下了套子。”听了他的话,棕发小孩也恍然大悟。“不过为什么会住在这里?”“...是被迫从故乡被赶出来的流民吧。北方的人们,比起平原更习惯在森林里面生活。”女孩儿对那留在石墙上的简易树枝短弓看得入了神。“比起这种事情,我们还是先把火生起来吧。”“就是。”“生在这个叫做窑炉的东西里吗?”“我也没亲手使用过...不过可以试试看。”因为觉得有碍于放置和取出,那高高的烟囱由金发孩子用脚踹断了。看起来光秃秃的截面让人有些难以适应。幸运的是,留下的分层结构作为烧烤炉具正好合适。由干柴释放出的纤细火苗隔着一层陶具均匀地加热着作为食材的剑薯;不一会儿,烤得有些发焦的棕红色表皮就绽放开两三道裂口、伴随着一阵压抑不住而喷发出来的香甜气息、露出了其中那洁白诱人的成熟肉质。“还好有这窑炉,不然就得把它们整个丢在火里来烤了。”“不会烧成灰吗?”金发孩子蹲在火炉旁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剑薯的变化。。“虽然和木柴不同...但外层还是会变得没法吃的。”“那实在是太浪费了。”自学会说话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把“浪费”一词用得这么确切。“还没弄熟?”棕发小孩早就等急了。“马上,马上。再过...一小会儿就好了。”女孩儿用树枝不断翻动食材以便其均匀受热。嘴里反复地嘟囔着,相比起回答对方的问题、还不如说是在安慰着自己。浓郁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之中,惊醒了孩子们那一直沉睡着的食欲;口中的唾液不知何时已经积得非得咽下不可,肠胃则代表身体饱尝相思之苦、纠结难过地搅作一团。如此,他们犯下了大忌。只要仍置身于野外,无论何时都不能放松警惕。无穷无尽的自然衍生出了无穷无尽的可能性。等到与期望背道而驰的异变突然发生之际,任是如何迅捷的反应和思考都只会慢上半拍。全身心都放在了炉里的美味食物上,三个人谁也没能注意到不远处传来的细碎声音。踏过野草,拨开茎杆、扯断荆棘。“差不多了吧?”“恩!”“那说好了的,这仨咱们一人一个地平分。”“你不要边讲着这种话、边把比其他两个加起来都大的那块剑薯拿走。”他们未曾察觉,危机正一步步靠近着。“把它放下,我要把它切成三份。”“老子可不把刀借给你。”“那我就用手撕开。”“嗯姆嗯姆,你们不要吵架嘛。”“你怎么已经开始吃起来了!!”长鬃扫动了土块与碎石。“早晚都是要吃的嘛...好热。”“你这样会把喉咙烫坏的。”“之后我会自己治好所以没关系。”...梆、梆,梆。沉重的蹄子践踏在空地之上、发出坚实有力的撞击声。这下,无论感官多么迟钝的人也无法对此视若无睹了。“——啊!!”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作为半身人的棕发小孩。他毛茸茸的尖耳朵微微一动,先于面前两人的视线发现了背后的异动。蓦然回首,他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没一头栽进熊熊燃烧着的火炉里。“怎么了!?”“那个,看那个!!!”流淌着的时间像是变得浓稠了似的,喊叫声还未落下,两人的视线就已经顺着他紧张地有些扭曲的手指、看到了站在草丛间的那只凶悍猛兽。猪。野猪。长毛野猪。污浊不堪的黑色毛发如泥浆般硬结成厚实的板块,在如此外皮之下仍凸起地十分明显的横肉;为这壮硕身躯所囚禁不住的野蛮与狂暴、自额侧那两只狭长细小的眼睛之中作锐利凶光炯炯射出。而它身上最为明显的特征却是那对獠。那对足以引发出记忆最深处的恐惧感,使所见之人必将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自己的身体被其拦腰狠狠刺穿之情景的、惨白色长曲獠牙。“嗤嗤————!!!”低沉怒吼。恐惧强夺了心智,孩子们僵在原地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有胸中心脏随着吼声而震颤着。“...这家伙,不得了...”棕发小孩压嗓说道,声音轻地像是唯有嘴唇在响。“它是什么?”金发孩子也不敢放开讲话了。“...野、牙猪。”女孩儿认得面前的兽类。“为什么会在这里...怎、怎么办才好?不行、完了,会死的,我们肯定会被杀死的!”“...杀死?”现在任何人的声音都进不了她的耳朵了。“没办法和它对抗吗?”金发孩子摆好架势进入格斗状态,死死地盯住了野牙猪的动向。“空着一双手,你个愣子拿什么跟它打?”“把匕首借给我。”“不行。就我这小刀儿,还没它那牙尖儿长呢。”“那该怎么办?”“逃跑呗。我数一二三、咱们一块儿往后跑,怎么样?。”棕发小孩在第一时间想到的办法总会是开溜。“...跑不掉的。不可能跑得掉的。”女孩儿稍微冷静了一点,但还是对现状不抱以任何希望。“为什么?”“它比我们要快...比我们每一个都要快得多。连大人也逃不过他的。”“那也总不能就在这儿等死吧!”“如果可以爬到附近的树上的话?”金发孩子处事不惊,一边观察对手、一边留意周围的情况出着或许可行的主意。“来不及了。它只要一瞬间就能冲到我们身边...”“那你这么清楚倒是想个办法出来啊!”“想不出、我不知道...我要是有办法的就好了,有办法的话早就——!”女孩儿激动地说着。“嘘——!”身材矮小的半身人连忙举高了手捂住她的嘴巴,生怕这声音激怒了仅仅数丈之外的敌人。“...有些不对劲。”忽然,站在前方与野兽对峙着的金发孩子看出了些许端倪。“它没有任何举动...不像是要冲过来的样子。”孩童的稚嫩身躯在粗壮长牙面前与一戳就破的纸张无异。如此实力悬殊的情况之下,野牙猪根本没有任何驻足对峙、与猎物彼此估量的必要。“——是啊。要是它能直接把咱们宰了、干嘛现在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不要放松警惕。”以命相搏之时,犹豫疏忽可是大忌。而被以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阵杀敌为目标培养起来的贵族之后,金发孩子的目光仍与剑锋一样毫不露怯弯折,直指面前的那头野牙猪。“嘿,嘿!”“作什么?”不顾腰间被棕发小孩戳了几下,他头也不回地发问。“看那个,它屁股左边林子里面的那个!”“别让我分心!”“唔,唔——!啊。那,那是!”女孩儿拨开覆在脸上的小手,望着林中轻声惊叹。“嗤嗤嗤嗤嗤————!!!”察觉到几人转移了视线,一直以来都没什么动作的野牙猪忽然昂起了前半身,扭头挥划着可怖的獠牙、对孩子们极度愤怒地嘶吼起来。又用后蹄在地上反复狠狠蹬踹着掀起阵阵尘沙,摆好了随时可能会对他们发起冲锋的姿态。会激起对方这么大的反应,这下就连金发孩子都对那林中之物产生了兴趣。他维持着对视的架势,往那处稍稍瞥了一眼。半个身子躲在树干后面、颤颤巍巍探头探脑望向这边的,竟是一只猫儿大小的幼猪。虽然毛发还很稀疏,消瘦地能从中看出肋骨的轮廓,但俨然与威胁着几人生命安全的大野牙猪属于同一族类。“猪崽子?”棕发小孩疑惑不解。“...这是,它的孩子吗?”“估计是。不然的话——”野猪是领地意识极强的动物,不会与没有血缘关系的同类生活在同一区域里——而对于自己族群之物的幼崽更是不惜于痛下杀手。这些知识就算未曾学习调查,仅看大野牙猪那彪悍的外形也能猜得出七八分来。“别再看了,会激怒它的!”就在孩子们对小猪议论之时,大野牙猪越发地暴躁起来。女孩儿赶忙收回了视线,第一次真正仔细地看向了这头她所避讳莫深的野兽。“地上的那滩红色的东西...是之前就在那里的吗?”“...血?”“怎么回事儿?”“啊,你们看它的后腿!”野牙猪左侧后腿上凸起了几道不自然的弯弧与直线。之前因为与皮毛同色而未被发现,一只黑色的金属制品竟死死夹在了它的蹄子上。粗陋的弹簧露在外面,而夹口则深陷在皮肉之中,一点也看不见。只有蹄子本身支撑不住似地颤抖点地,汩汩鲜血从伤口中不断顺着蹄尖流淌下来,不一会儿的工夫便已经将地面染红了好大一片;而这血泊此时仍在不断地扩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