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sado》(十六)
“霍顿少爷!”由不得任何侥幸心理。这些人正是青年如假包换的同伙。预感应验了。“接着跑啊?”青年嘲弄着。女孩儿已经无计可施,紧咬着的嘴唇没了血色。她无法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虽然之前也因半精灵的身份遭遇过攻击或骚扰,但眼前的青年和地痞显然比那些只会恶作剧的人要恶劣得多。人为刀俎,任之宰割。最坏的情况下,她甚至可能会被——“还跑吗?”青年继续说着。棕发小孩没有回答,也没有破口大骂。走了这么远的路,他胸中的熊熊烈火也被压制了下来。他很清楚地明白、面对这里的地头蛇,连一个女孩儿都抵抗不了的自己毫无胜算。他只有盯着青年,等待对方的下一句话。“想跑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也得给爷爷个交代再滚。”“...老子不记得欠过你什么交代。”“看来你这犊子没学会怎么好好说话。”青年抬起胳膊,准备对早已在一旁待命的混混们作出手势。“想让我作什么,你说。”棕发小孩认怂了。若只有自己一人,他并不畏惧与对方拼个鱼死网破...毕竟不过是死而已。比起听从这种人的命令,要好得太多。但,现在不同。身后的两个人是被他带进贫民窟的,且对他都有救命之恩。此情此景,他不能意气用事。嘴角扭曲地微微上扬,作出只浮于皮肉之上的谄媚笑容;而在这笑容之下,则是几乎要被咬碎的牙齿。“你小子知不知道自己是在爷爷的地盘儿上做生意的?”所谓生意,自然是那无本的买卖。而所谓的地盘儿,当然也是这些地痞流氓自封自划的。但在力量差距面前,什么不合逻辑的规矩都能成为道理。“你是一年前才来这儿的。”“所以呢?”“...没什么。”“这条街上就只有你这垃圾敢不给爷爷交租子,知道吗?”“...”“你真当你霍顿爷爷是好惹的?”“...”“没什么说的。租子已经收了你的,以前的就算过去了。爷爷慈悲,不要你的命。既然你以后还在这儿混,我就叫你今儿在大伙儿面前给爷爷道个歉。免得人家在背后戳我脊梁骨,说我霍顿公子是连你小锯子这种垃圾都能糊弄的主儿。”青年揪着棕发小孩的头发提起他低垂的脑袋,带着半边脸上扭曲的笑容、盯着他的眼睛。一个高大的身影,皱紧了眉头。“...对不起。”棕发小孩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大声点!”“对不起。”“你爷爷听不见!!!”“对不起!”“跪下。”“...?”“老子叫你跪下!!!”青年把棕发小孩的脑袋往下按。但这瘦小的身体如同一根竹竿,怎地也不弯不折。“跪下,把爷爷的鞋子舔干净。那我今天就饶了你个狗娘养的。”女孩儿不忍再看,撇开了脸。十人...不。近二十人。而且个个手里都拿着棍棒一类的武器,还能看到匕首发出的隐隐寒光。实力悬殊。并未是为了自保,而是为了一行三个孩子的性命。对此,她无法、也不能伸出援助之手。“...好。我,知道了。”棕发小孩接受了。那皮鞋上沾着尘土、还黏有死于青年脚下的虫子的、那残缺的汁肉与红红绿绿的血。他俯下身去。他不信任[烂皮鞋]。甚至毫不怀疑对方会随便把所作的约定当成一次笑话。但,这是已经想要带着两人从这里离开的唯一方法了。无论是否有意义,他都不得不做。只要闭上眼睛忘记自我,只当作事的是一具木偶。忘记屈辱,便能换来一线生机。这样的交易,也完全是值得的————这时、两膝正要卸去力量砸向地面之际,他却被人拽住了。从背后。他蓦然回过头去。越过惊异的女孩儿,站在后方的正是那个高大的身影。“你没有听从他的话的必要。”“......你这愣子。”读不懂气氛,也无视了周围的环境。现在这个称呼对于金发孩子而言,恰如其是。青年像是这才注意到金发孩子似地抬起下巴向其质问。在有弱小可欺者时,没有谁会主动向看上去更加强大的对手挑衅。之所以不闻不问,也是人之常情。他努力地昂着头踮起脚尖,想要像俯视半身人一样俯视那金发孩子。不过这副装腔作势的态度,像极了被天敌惊吓到的孔雀。而这也只持续了不长的时间。虽然一瞬间胆怯于金发孩子的健壮身材,但周围的同伴给了他足以妄自尊大程度的信心。“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在询问他人姓名之前需要自报家门。亏你是贵族之后,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吗?”被人指着衣服上的纹章指责,青年也登时燃起了嚣张气焰。“算你还有点儿眼力价儿。爷儿我就是男爵家的霍顿·弗朗克老爷!”他刻意把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可惜,这镇不住对方。“说谎。我从没见过你。”“你那狗眼能见过什么?”这惹火了他。“他是什么男爵三少爷的侄子。”棕发小孩悄悄对金发孩子耳语。“服上的家纹的确是...但弗朗克家的三儿子不过只有两岁而已,怎么会有侄子?”“啊?”棕发小孩目瞪口呆。他素来知道[烂皮鞋]是因为来头不小才能在贫民窟作威作福,但这样的来头却实在没听说过。“你把一个还没学会走路的婴儿认作叔叔,就以为自己能成为贵族了吗?”“吭。”女孩儿忍耐不住,捂住嘴噗嗤一笑。“你,你他妈胡说八道!”青年楞了一下。贫民窟里的人无从知晓高墙之内的事情,就算有对弗朗克之名产生兴趣的人也不过是想从贵族老爷那里讨点儿好处而已。身份为人所质疑,对他而言还是第一次。“我还记得几年前弗朗克家遭窃,小偷到现在也没能抓到。你的这身衣服,哪里来的?”金发孩子还在说着。语气笃定,字字诛心。恼羞成怒。他无视了棕发小孩往前迈步,直直地将拳头往那大个子胸膛打去。而这一拳却被金发孩子抓了个正着。任他如何挣扎,腕上的那只大手也如铁箍般纹丝不动。只是握着而已。既不攥紧,也不松手。棕发小孩看着这手,没来由地回想起了当初两人第一见面的情景。“你要作什么?对公正之神说出来!”公正教徒不会无故攻击他人。但若是反击,就另当别论了。“给我上!!”青年必须趁着金发孩子把自己的底细完全抖出来之前,靠武力让他闭嘴。“愣子,后面!”空地方向的混混已经拎着棍棒逼了过来。棕发小孩一脚踢在青年大腿上,使他失去平衡向后仰去;以此为金发孩子制造出了防御的机会。“嘿——!”金发孩子立刻松开青年的手,转身便向后俯身跑去。这硕大的身躯极其迅捷,赶在那混混挥动武器之前便抢进身去一把抓住了棍柄。他把后背顶在混混胸腹之处,扭动胳膊反转关节、另对方不得不将手中武器放开,借此把棍子给夺了下来。这是夺剑术。对付无刃的棍棒和从未受过训练的混混,实可谓大材小用。另一侧、青年固然已经仰倒在了地上,但并不妨碍后面的混混迈过他冲将上来。来势汹汹,棕发小孩已经摆好了准备挨上狠狠一下的架势。而这时,他的肩头忽然顶出一条长棍。“对不起!”是女孩儿。她虽然口中道歉,那刚才捡作拐杖的长棍顶端却直直往飞扑着的混混前胸刺去。并未使多少力道,对方那前冲的惯性便自己往把身体戳在了棍子上。“—呃啊!”肺里的空气瞬间被挤压而出。停滞在空中的混混顺势下落砸在青年身上,引得一声怒骂;而他自己则痛苦地捂住了胸口,呼吸困难无法再起。“往这边走!”一条长兵器足以在只能由单人通过的狭窄巷子里构成相当程度的威慑,但要让女孩儿连续逼退剩下的几人也并不现实。巷子无法作为突破口。想要离开,就得从尽头的空地想办法————金发孩子在第一时间得出了这样的推论。一肘把失去了武器的混混打翻在地,他迅速调整姿势、对还在包围了巷口虎视眈眈的十几人展开防御。女孩儿一边做好突刺准备一边后撤,棕发小孩则抽出匕首反握在左掌,右手则把地上所有能捡起来的东西往巷子里面投掷。石子和瓦碎精准地打在混混们的脸上,令数人眼部受伤失去了战斗能力。空地的敌人被己方的数量鼓舞了信心,不断有胆子大的上前与金发孩子交手。勇气是如味道一般弥漫在空气中的东西,于是每次出击都至少会有两三人结伴上阵。金发孩子观察着每个敌人的动向。外行人的挥砍动作太过松懈,要么无力、要么迟缓;顾得武器便顾不得腰腿,双手斜劈便会把整个脑袋都暴露在他攻击范围内。只是凭着或许存在的蛮力、毫无技巧可言,简直浑身都是破绽。越是平日装腔作势的人,上了战场便越是不堪一击。无论他们其中笨拙的胖子还是有些身手的壮汉,在金发孩子的棍下都一视同仁。地上已经躺了几个,但不懂得吸取教训的一组三人还是攻了过来。金发孩子被持长棍的横突到身前,他甩动棍端格开对手的武器,纵身迈步将一记柄击狠狠打进对方胸肋。受了这一击的混混侧倒下去,将狼牙棒举在头顶的混混又借势前进,对他施以纵劈。而他把武器横在上方斜挡了攻击,令狼牙棒沿着倾斜的角度滑到一旁;与此同时小步向右横跳,棍子划出一道圆弧甩砍在对方腰间。砰然一声闷响,混混被打飞出半米之远。而在隐藏那身体之后,寒光闪闪的匕首便趁机偷袭,朝他面门直刺而来。怎料得他反应迅捷,抬棍回手便是一挥。这棍抽打在偷袭混混的面颊上,登时便将其击倒在地不省人事。金发孩子大口喘息着。虽然对方的攻势能够应付过来,但他已经没了手下留情的余裕。双拳难敌四手。即便是精通于格斗的金发孩子,面对围攻也难免疲于招架。作为己方同伴的两人已经移动了过来。棕发小孩从女孩儿身边钻到金发孩子身后,握住了揣在怀里的石灰粉包准备为他做掩护;女孩儿便立在路口,把后方的几人堵在了巷子里。“怎么办!?”“我们把外面的这些人解决掉!”面对询问,金发孩子下达了指令。“——你说得轻巧!”敌方还有近十人之众。“没什么可说的,做就是了!”金发孩子意志坚决。而这毕竟都是棕发小孩自己惹下的祸端。如今又要他人帮忙收场,他心中五味陈杂。“拿着这个!”他把匕首递了过去。“不,我会失手杀掉他们!”“那也比你死了强!”“你自己小心!”金发孩子听也不听,直接持棍冲了上去、单手扼住正独自进前的混混的喉咙,将之撂翻在地。“妈的,这愣子!”棕发小孩狠狠咬牙。“你怎么样?”“他们快不耐烦了!”女孩儿方面也出现了危机。“后撤!”他跑过去把那纤细的身形扯开,抓了手里的东西便往巷道的上层猛砸过去。白色烟尘爆散开来,将整个狭窄巷子里的空气染作一片灰霾。一时间,骂声咳声惨叫声不绝于耳。这下女孩儿看傻了眼。“嘿——!”抓住这个破绽,一个混混从包围着的人群中向女孩儿抢来。他想偷袭金发孩子却不能得逞,便要擒住这只手足无措的小白兔,以此威胁那个无人能与之匹敌的大个子。“喂!”两个男孩儿都来不及赶到她身边了。体型纤弱的女孩儿被足有自己一倍身高、六七尺的青壮年男性扑袭过来,直似猛禽爪下无助的小小鸟雀。结果,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