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骑士把手中的剑与盾交错放在地上，单膝跪在露易丝残破的躯体前，“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早一点赶到的话……”

当骑士出现的那一刻，露易丝正好被暴走的幽灵龙骑士的吐息淹没。愤怒的骑士爆发自己全部的力量，把幽灵龙骑士轰杀至渣。当然，以他的实力是不足以击杀那头融合怪物的，是我先一步压低它的血线，然后让暴怒的骑士拿下这个人头。

“不是你的错，凯巴。”勇者站在他身后，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如果我当时冷静一点，一定能……就算那些刺客救不到，他们俩我肯定……”

“在这里婆婆妈妈的有什么意义么？”我感到一股恶寒，晃着自己手里的酒瓶，对他们的行为充满了不屑。

“你说什么！”

骑士跳起来，一个箭步来到我的面前，拽住我的衣襟，瞪着我，一字一句地问：“那么，你的意思是，就让他们这么死得毫无意义？”

咣当一声，我的酒瓶又一次掉在地上。

我眯起眼睛，被他的行为挑起一丝火气。袖子里的手开始虚握，准备直接杀了他。

毕竟在和勇者的约定里，我受到攻击时，由我自己判断是否反击。

“你们俩别这样……安吉也不是那个意思的，凯巴快放手。”

勇者注意过来，我只得收敛一些。

骑士喘着粗气，放开手走到一边。

“如果你真不想他们就这么毫无意义地死在这，”我理了理衣服，啐了一口，“那就好好把他们安葬，然后想想为什么这里会出现死灵法师和大队的死灵吧。”

我捡起酒瓶，不再说话。

之前有提到过，死灵法师和亡灵法师相近，都会养一堆死掉的东西。但是一方面是培养耗时问题，一方面是自身时间分配，都没太可能去养一大堆炮灰。

如果有那种很幸运拥有一批实力不错死灵……为什么会带着他们乱跑呢？

令我意外的是，骑士居然对我浅鞠一躬，还说了句抱歉。

直起身子的他走回露易丝的遗体边，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愿死者安息，生者安乐。”

随后他拿起自己的盾和剑，就地开始挖起了坑。

“我也来。”

勇者抽出那把对魔之剑，当做学着骑士插在地上松土，然后骑士把盾当做铲子，将松掉的土给铲开。

看着他们不用一丝一毫斗气，拿着能当自己第二情人的武器做这种事，我感觉到人类真的好难懂。

如果说这是堂堂正正决斗而死的强者，或许我能够理解一点……但这种下套搞埋伏的心机婊们，不应该让他们尸横遍野么？还刻意不使用自己拥有的力量，拿着自己心爱的武器做这种事，这样就能表现出自己的高尚和善良了？

算了吧，真善良的话，勇者就该直接过去给他们杀，死了之后那群杀手也有时间跑路。如果说，真要给自己揽锅的话，那么就是勇者不给他们杀导致他们反而死了吧。

呵……如果做不到这种程度，就别提什么因为自己所以怎么样了。

人类为什么要坚持这种恶心的伪善？一定要在这种时候站出来，揽一些责任，以此对别人进行意义不明的安慰，最后才想起自己其实应该做什么。

他们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在做这种事？难道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会感觉自己的嘴脸丑陋至极么？

等他们挖完坑，我走过去，小心翼翼抱起露易丝只剩一半的遗体，放进这个简单的墓里。

尽管我很不屑这种行为，但为了不让自己在骑士眼里显得像个另类，还是得把戏演完。

或许很多人也是因为这样？因为不让自己像个异类，所以去模仿别人的行为，将人类的伪善进行到底？

一个被破布抱着的蛋糕从她遗体掉落在地。

这两人的东西里，包括身体在内，唯一称得上完整的，也就剩这块蛋糕了。

我顿了两秒，还是捡起这块蛋糕，放进坟墓里。

啊……得换衣服了。

不过……这样也好。一切都在预料之内。

勇者和骑士开始填土，我无声地笑了起来。

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做，但我还是猜到了。

不枉费我做的那么多手脚。

……

骑士和勇者用木板刻上字，做了个简易墓碑插在坟头之后，我们就一起踏上归程。

骑士默不作声走在最前方，我和勇者并肩跟在后面。

“安吉。”

我扭头看向身边的勇者，发现他的表情有些复杂。

“干什么？”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些在你眼里毫无意义的事？”

我沉默了几秒。

原本以为勇者是个没脑子的蛮牛，没想到他居然能看出我的想法。

“嗯。”我尝试用好听一点的措辞回答他，“与其争论以往的过失，不如思考更多的东西。”

“嗯……确实。”

听到认同的词语，我不禁有些错愕。

自从我离开魔王城的三个月里，勇者虽然没有脑子、毫无主见，就算我惹事也会当一个老好人，但他从来没有认同过我。

就算有些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也绝对没有认可过我的看法。

“比起说‘如果我怎么样就好’，比起郑重其事地挖一个简单的坟墓，或许沿着死灵的气息追过去会有什么发现。或者赶紧回到谢尔曼镇，调查他们出没的痕迹、找出他们的同伙，甚至立即去询问之前那个黑街老板，都比我们做的这些更有实际意义。”

原以为他是个傻瓜的……没想到他居然想过事情？

他居然想过事情？

比起他第一次认同我来说，勇者会动脑子这件事让我更惊讶。

“但是啊……人类的行为，可不是单单为了一个理由才会这样做的。”

他挠了挠头，思索了一下。

“让他们有一个安息之处是一个理由……同时也是提醒自己到底有多无力。希望下一次，能够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这是我自己的理由。”

讨厌的剑突然来到我的面前，我赶紧往后面退了一步。

“你看，”勇者把他的剑给我看，“剑都脏成这样了，我也相当累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我可能是高估了这个人的智商。

“因为不想要再一次、再再一次给别人挖坟墓，所以我才要变强。”

“这是我挖的第四十八个坟墓。”

“因为我不够强，才会让眼前的人死去。”

“如果……如果哪一天，我真的有了无论如何都想要守护的人时，我不想再为他挖坟墓。”

“所以，我尽全力去守护每一个我能守护的人。亲手安葬无法守护的人，让自己知道自己还不够强，还要继续变强。”

应该说，果然不愧是勇者么？变强是因为这种远大的志向啊……话说他为什么都挖了四十八个坟了？难道他走哪哪死人么？你干脆去山里养猪好一点吧？

“为了这种理由去安葬敌人……你也是心宽。”

我冷冷地笑了一声，加快脚步不想再听他说话。

“不是敌人哦。”

勇者站住脚步。

“不是敌人。”

他说。

“只是……对生命抱有敬畏罢了。”

“这是第二个理由。”

人类……他们的行为很好判断，但他们行为背后代表的含义，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