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矿井之战(上)
双膝跪地跟南希求了半小时饶,重新被菲莉帕治疗了一遍,顺便第二次把自己洗白白到符合一个贵族的身份并换了一套衣服(之前那套几乎成布条了)之后,贝尔德换上一双长筒雨靴,把南希艾丽莎还有自己的全部武器留在屋里,就跟菲莉帕出门了。为什么要出门探路呢?对此贝尔德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为了三人组的安全考虑,他必须尽可能多地了解这个村子,这是作为侍骑的本职工作。另一方面,对于菲莉帕口中所说的骑士团,要说完全不在乎也是不可能的。按照菲莉帕的说法,骑士团的到来使村子发生了改变。这个概括着实有点模糊,让贝尔德来粗略地揣测一下,估计又是一个欺压平民的烂俗故事:抛弃了荣耀的乱军占据了村庄,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时勇敢的骑士骑着白马披着银铠来到了村子,“piapiapia~”几下就把乱军尽数剿灭,顺便带上全村最漂亮的妹纸浪迹天涯……不过贝尔德可不是故事中的那位骑士,他只是个路过打酱油的。他原本的计划简单明了:在这个村庄休息一会儿,搜罗一点补给品,乖乖地熬上几天,等所有人状态恢复了,就趁某天晚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脚底抹油。就算洋馆那帮守备军追来了,那时候三人组早就跑出森林了。当然了,他不会放任那个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永寂魔女就这么把珀尔泊斯诺的冰蔷薇给劫持走,这会破坏他原本的计划。他必须要找一个机会……在保全南希的情况下,让永寂魔女永远消失。本来肯定会以这种情况发展的,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只是贝尔德没想到自家小姐的同情心如此之泛滥,随随便便就答应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的请求,气得他想拿头砸墙,不知该说她缺乏基本的阅历还是太过善良。贝尔德的想法简单粗暴,他才不想留下来管这座小村的破事,他还有不得不完成的使命,他必须负责好南希的安全,这关乎重大,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小事。对于怎么调查贝尔德目前还没有头绪,他想着先在村里闲逛一下,看看村民的反应,之前再找个随便什么理由跟沃查村长或是克劳德军团长探探口风,总之对村庄先有个基本的认识。光靠菲莉帕的叙述显然不够,况且他仍旧不能完全信任她,需要更多一点的相处时间。教堂坐落于奥克瑟村北方,距离菲莉帕的住处还算挺近。虽说是教堂,外表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木屋,只在正门门框上边镶了个木雕的圣橡木装饰权当标注而已,不仔细看根本没法把它跟其他木屋分辨开来。在贝尔德的印象中,教堂都该装饰得富丽堂皇才对,要使进门的信徒首先被教会的财大气粗震撼,才方便接下来布道洗脑。像这样简陋的教堂简直是在拉低教堂的平均值。根据这寥落的门庭推断,依特诺教会在这地方的影响十分有限。玄关放着一个立式的储物柜,为了不弄脏教堂的地面,菲莉帕与贝尔德在玄关脱掉沾染泥渍的雨靴,之后分别换上便鞋,才迈进教堂大门。一进门贝尔德顺手就把那顶针织帽摘了,不知道这帽子多久没人戴了,戴起来让他头皮发痒。菲莉帕将防寒的短披风解下放在角落的储物柜里,又从里面取出一排盛在烛盘里的白蜡烛,似乎已经开始作为神官的工作。贝尔德按照自己的习惯环视了一圈,这地方大概就比菲莉帕家的客厅稍长一些,大厅左右两侧靠墙放着三排简陋的长木椅,长廊尽头的阶梯上立着一个宣讲台,这就算是这地方唯一值得称为家具的两个东西了。窗户都用木板封上,营造出一个幽暗的环境,大厅四角高悬的铁灯笼是唯一的光源。没有富丽堂皇的浮雕,没有大块铺陈的彩色玻璃,没有多层的额外空间,甚至连最基本的银质烛台都没有,只有一个还算看得过眼的圣橡树像放在宣讲台后方,挽回了这地方最后的一点尊严。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放眼圣都任何一个教堂的厕所,装潢得都比这座乡村教堂豪华。“又是一个连珀尔泊斯诺家族的浴池都不到的地方吗……”贝尔德以菲莉帕听不到的音量咕哝。顺带一提,自从成为珀尔泊斯诺家族的侍骑以来,贝尔德慢慢养成了将珀尔泊斯诺家族宅邸的各个房间拿来代指大小的习惯,既方便了养尊处优的南希也方便了自己,真可谓是活学活用的典范。没什么事可做的贝尔德在教堂第一排落座,看菲莉帕踮着脚尖,从挂在教堂一角的铁灯笼里取出烛盘,再放上新的蜡烛,周而复始,不免有些无聊。“话说回来,菲莉帕是这里唯一的神官吗?”他试探着问。菲莉帕抬着换下的烛盘路过他,闻言稍微偏头看了贝尔德一眼:“是啊,因为平常人很少,维护起来并不麻烦,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想想也是,依这地方的规模,估计也没有请第二个神官的必要了。“平常会有村民来教堂吗?”贝尔德问。“嗯,有一点,不过越来越少了。”“为什么?”“菲莉帕也不知道,可能是……”“笃笃笃”,她的话语被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打断了。贝尔德顿时生出一股爆粗口的冲动。像这样糟糕的雨后还不离不弃地跑到教堂来祷告,这家伙是不是傻哔啊?这傻哔信仰该是有多虔诚啊?明显对漂亮的神官妹子有什么非分之想的概率更大吧!他没有意识到他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也没意识到自己是个不信依特诺的傻哔,更无视了自己就是那个对漂亮神官妹子有非分之想的怪蜀黍。似乎是对来者已经熟悉到一定的地步,菲莉帕停下手中的工作,朝门外喊了一声:“快进来吧。”从菲莉帕的反应中不难窥出一二,门外这个人必然特别喜欢来教堂,与菲莉帕有一定的关系,而且很有可能总是在这个固定的时间点来,所以菲莉帕一点都不怀疑门外站着的是谁。思虑间大门被来者推开,来人踏入室内的木地板,听那钝重的脚步以及靴子踏在地板的声音,能够判断对方体重极大,而且穿着铁制的靴子。也就是说,对方穿着铠甲。眼下贝尔德见过穿铠甲的人唯有一位,那就是……贝尔德顶着一张波澜不惊的木头脸转过身,果然看到了之前见过的那位军团长。他居然还穿着那套盔甲,把代表身份的白羽翎头盔抱在肋下。他那探询的目光也正望向这里唯一多余的来者,于是两人的视线正好在半空交接。对方尴不尴尬贝尔德不知道,反正他挺尴尬的。双方深情凝望了半天,最终贝尔德挤出一个笑,装模作样地举了举手中的针织帽算是致意:“克劳德军团长,幸会幸会啊。”“巴特先生,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杰弗里显然有些意外,扫了一眼菲莉帕,随后又恢复了面色如常,“你抛下自己年轻漂亮的妻子与年迈的母亲跑到这地方来,我希望你是出于一个虔诚教徒的信仰,而不是其他任何东西。”“军团长你说笑了,我一向都是尊敬骑士道精神的,来这里只是出于好奇而已,并没有什么别的企图。”贝尔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很自然地起身戴上针织帽,用略带歉意的表情向对方点头致意,“看样子我打扰到你的祷告了,真是抱歉,我这就走。”贝尔德一边说一边压着帽檐,垂着脑袋朝门口挪去,不与杰弗里产生视线接触,用行动充分表明了不忍打扰对方的意愿。如果南希在场,她一定会为贝尔德的演技与脸皮厚度深深折服。“这倒无妨,既然巴特先生来了,那就说明巴特先生也是有信仰的人。”杰弗里提议,“一人未免有些无聊,不如一起做忏悔吧。”我靠,要不要祭出“来都来了”的大招来强行留人?贝尔德在心里翻白眼。忏悔这种东西难道不该是一个人跟神官之间说的悄悄话吗,什么时候还必须有别人在场了?话说回来一人你无聊个鬼啊,不还有如花似玉的菲莉帕吗?还是你觉得菲莉帕比较无聊,对我比较感兴趣?不对啊,这种暧昧的态度,这似有深意的眼神……这货该不会是断袖吧?贝尔德顿时感觉菊花微凉,呵呵笑了两声,大叫一声捂住肚子,挤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呵呵,两位慢慢悔罪,我忽然觉得肚子疼,就先不打扰了啊哈哈哈哈……”贝尔德捂着肚子缩着脖子往门口跑,杰弗里却拦在了他的面前,用不祥的锐利眼神望着贝尔德:“巴特先生,你要背弃主神的荣光吗?”音调不高,其中蕴含的威胁意味却很浓重。依照贝尔德与教会人员接触的经验,千万不要跟狂热教徒争论有关教会的任何事情,尤其是关于信仰方面的,除非你想被扔进异端审判庭。而当这个狂热教徒是一位位高权重的人,比如某军团的退役军团长,又比如某村庄的头号把手,你就只能表现出对教会的无比热爱以及对依特诺的无限拥护了。这就是为什么贝尔德乖乖回到原位坐好的原因,看披甲的杰弗里跪在宣讲台前,一身白衣的菲莉帕将一片洁白的羽毛饰物平举于他头顶,真有种朝圣的既视感。为什么手上拿着羽毛呢?由史书可知,在依特诺主神派遣他的使徒向古特凯尔大陆播撒荣光之际,坚韧使徒特奈瑟缇带领她的子民前往孤风领,于恶劣的环境中强悍地扎下根,成为拱卫圣都左翼的坚实力量,于是主神得以收起抵挡疾风的左翼。为了表彰特奈瑟缇的功绩,依特诺主神赠予孤风领的人民战胜任何苦难艰险的力量,主神的左翼从此成为坚韧使徒的象征。也就是说,菲莉帕手上举着的不是普通的羽毛,而是代表孤风领使徒特奈瑟缇的象征物,【锐风左翼】。菲莉帕略显稚嫩的声音在教堂中回荡,声音不大,但蕴含着威严。“奉我们最英勇的守护者,特奈瑟缇之名,我们在此地祷告。”“奉我们最英勇的守护者,特奈瑟缇之名,我们在此地祷告。”杰弗里也念。这还是贝尔德第一次正经地观看教会的告解仪式,以往他陪同南希前去教堂时,从来没有完整地听过一次主教布道。每每都是睡一半听一半,一直等到台上的红衣主教带头祷告,趁所有人都在低头默祷时偷偷脚底抹油。后来东窗事发,气急败坏的红衣主教直接跑到珀尔泊斯诺家登门告状,第一次听说贝尔德光辉事迹的安杜门特老爷当场就把手里的陶瓷茶具摔了,怒吼响彻整座珀尔泊斯诺宅邸:“这个该死的异教徒!”于是安杜门特将看管手下侍骑的重任交给了南希。在火球的淫威之下,贝尔德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去参加教会活动,为了防止他看过一半就脚底抹油,安杜门特还要求他每次看完写一篇一万字的报告,内容必须囊括坐在自己左右的教友的名字、教堂今日的布置、宣讲的红衣主教的名字与样貌、祷文的主题思想,还有自己的感悟……等等等等,事无巨细。当然了,安杜门特老爷是众议会的成员,忙得没时间看贝尔德的报告,于是看报告的重任就落到了南希头上。这对于南希也是极大的重担,贝尔德的字迹堪比鳖爬,内容也完全没有营养,从出门到教堂落座他就能水上五千字,比写专骑士小说的作家们还要过分……于是在幼小的心灵被贝尔德鳖爬般的字迹摧残数次后,南希忍无可忍地敲响了贝尔德的房门,经过一下午的促膝长谈,通过种种不可描述的威逼利诱(比如威胁贝尔德每天都免费让他享受一次冰火两重天),南希与贝尔德一拍即合,达成了数个阴暗的交易(比如每个周六贝尔德必须在南希一起去商业街购物时同行,帮她提购物袋)。从此之后贝尔德再也不写注水严重的报告,南希也在每次见老爹的时候把贝尔德夸得天花乱坠,一个不写一个不看,两人都乐得清闲。不出所料,后来东窗又事发了……对于这个顽劣的侍骑,安杜门特老爷只能长叹一声,从此以后珀尔泊斯诺家族就不强迫他进教堂了,只要在门外等南希出来就行。不过话说回来,贝尔德如此厌烦教会也是有原因的。对于那些红衣主教口中的所谓圣言,他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依特诺主神并不宽容,也无友爱,与其相信缥缈无凭的传说,他更愿意信仰自己手中的剑。如果仁慈的主神真的将祝福赠予了孤风人,这几十年来,孤风领怎么会动乱不断,被战乱切割成四分五裂的几个部分,又怎么会让数十万孤风人在愚蠢的圣战中埋骨荒芜堡下,却始终无法将反抗依特诺的努尔瓦纳教会瓦解?主神自己就不能吹口气把荒芜堡吹塌吗?不过……闭眼祈祷的菲莉帕真美啊,又温柔又可爱,比某个动不动就丢火球砸人的大小姐好多了。-贝尔德仍沉浸于温柔乡中,大门“砰”地一声被人撞开,一个戴锅盔的人闯进来,靴子上的污泥弄脏了教堂的木地板。“队长,您果然在这里。快把那无用的祷告放一放,矿洞出了点状况,那帮怪物要跑出来了,快点过去看看……”卡席说到一半看到在一旁环抱双臂的贝尔德,话语生生哽在喉咙里,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对贝尔德此时身在此处的强烈不解。“嗯,你继续,当我不存在就好。”贝尔德耸耸肩。杰弗里从宣讲台前起身,走到卡席身旁扶住他的肩膀:“不要惊慌,镇静一点。有没有人受伤?”“死了一个矿工,汉克受了伤,所有人都退到矿道一层,矿道下层完全被那帮杂碎占据了。伏斯特洛暂时用魔法把那帮怪物拦在了底层,但是他撑不了多久,要是结界失效了我们就必须抛弃这个矿洞了!”“明白了,我马上过去。”杰弗里也不废话,把放在宣讲台的头盔取走,顺便安抚菲莉帕,“我先走了,照顾好自己。”“最好能把菲莉帕带上,她是很好的治疗者……”卡席在一旁提议,但他很快就不说话了,因为他看到自己的长官脸色忽然变得很恐怖,就好像自己揭了对方的陈年伤疤。杰弗里的语气不容置疑:“菲莉帕没必要跟我们一起去。”一旁看热闹的贝尔德这时插了句嘴:“两位,给我一把剑,我跟你们一起去。”“你留在这里,骑士团会解决一切的。”杰弗里转身嘱咐贝尔德。“说实话,对此我表示严重怀疑。”贝尔德有意无意地瞅了一眼卡席顶出衬衫的大肚腩。虽然可能伤了某些人的自尊,但贝尔德所言非虚。站岗时连铠甲都不穿,手臂上生出了肥肉,甚至抛弃了曾经为之战斗的理由,不管这些自称骑士的人之前是否能够被称为精锐之师,时间早已磨平他们的锋芒,现在的他们不过一群稍有经验的乌合之众而已。“既然受了诸位的照顾,那便我奈尔文家族也应当尽力偿还,有欠有还,这是我们奈尔文家族的家训。我接受过完备的剑术训练,愿意为骑士团尽些绵薄之力。”杰弗里转向贝尔德,脸上露出军人独有的坚毅:“巴特先生,骑士团感谢你的好意,但你留在教堂对我们就是最好的帮助了。我们要对付的不是普通的敌人……”“而是浑身由坚硬的矿石覆盖,体型千奇百怪,不仅会发射矿石还会用体重砸人的矿精怪对吧。”一向以沉着著称的杰弗里也忍不住微微瞪大眼睛,显然没有料到一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居然了解这种只会在矿道里出现的怪物。难道圣都的上流社会已经开始流行扮演冒险者的游戏了吗?或者在圣都发现了矿井?“贝……巴特先生,您懂得真的很多呢。”最后还是菲莉帕率先打破沉默。“哼哼,我的学识可是很渊博的。”贝尔德毫不客气地承认了。卡席亦用毫不掩饰的鄙夷眼神望着他:“所以这就是你的骑士精神?事先警告你一声,那群怪物对平民和贵族一视同仁,你要是死在矿道里了,可没人给你收尸。”贝尔德回以灿烂的笑容:“相信我,我至少比某些跑腿传话的不容易死。”“希望你不是在逞英雄。”杰弗里说。“放心吧,在做完不得不完成的事情之前我是不会死的。”贝尔德枕着脑袋晃晃悠悠地走到教堂门口,转头用眼角瞥了杰弗里一眼,“况且要是我死了,谁来照顾我那爱发脾气的妻子呢?”-一如飞萤树上的飞萤果,矿精怪也是一种从魔力中诞生的生物。比起正常的活物,它们没有灵魂,只会在挖掘某些蕴含特殊矿物的矿井时出现。不需要进食,不需要排泄,亦无法离开矿坑太远。不同的矿坑会有不同外表的矿精怪,从外表看都像是长了腿的发光矿物,生物该有的器官它一个没有,如何感知矿道中其他活物存在更是一个让生物学家争得头破血流的千古谜题,但不可否认的是,它们对人类抱有极强的敌意。矿精怪有个让人闻之色变的外号,“断剑者”。弓箭弩矢之类的东西对它坚固的外壳损伤有限,普通刀剑也很难砍进这些魔物的身躯(毕竟它们本身就是一大块矿石),即使砍进去了对它们造成的伤害也不大,反而是自己的武器非常容易卷口。经常可以听说这样的传闻,谁谁谁家的祖传宝剑被矿精怪弄折啦,谁谁谁家下矿井被矿精怪砸断了脚趾啦,谁谁谁家的双层盔甲被矿精怪撞成复合式的啦……甚至在铁匠铺里流传着这样一句流言:测试一把武器是不是好货的唯一方法,就是去砍矿精怪。当你铸造的武器能够把矿精怪劈成两半还不卷口,那它就是一把上好的兵器。当然,真的去这么试的铁匠铺老板店铺全倒闭了……所幸矿精怪虽然结实,却也不是无敌的。供给它们运作的能源全部来自它们体内的驱核,只要将其摧毁就能轻松地让其无效化。一般而言,驱核的位置完全随机,但可以根据它身体的异象来推断驱核的位置。驱核会使矿精怪的身体肿胀,当它的某一处外壳有不正常的凸起,驱核很大几率就包裹在它之下。等到贝尔德与杰弗里赶到矿井时,矿井门口早已围上了一圈村民,显然都是听到风声前来围观的,大多数人神色惴惴,并不明白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说了里面的东西连骑士团都无法处理,还死了一个矿工,于是就开始胡乱猜测。杰弗里戴上了覆面盔,全身都包裹在厚重的盔甲中,犹如驰骋疆场的骑士,给人以强烈的可靠感。虽然那身盔甲因缺乏保养而略显黯淡,但在村民眼中无异于穿在白马王子身上那闪闪发光的银色铠甲。很快有人开始呼喊:“是克劳德队长!他来了,他来拯救我们了!”“一切邪恶都不是队长的对手!”“赞美主神!”村民们争先恐后向杰弗里涌去,他们所有人全都满面红光,有的甚至激动到流出了泪水,这股狂热劲不由让贝尔德想起当教皇座驾路过圣都的玫金大道时,道路两旁那些黑压压一片匍匐在道路两旁的狂热信徒。不过这些村民还未完全丧失理智,在簇拥的过程自觉地保持了一定距离,不妨碍杰弗里走向矿井入口。群众对杰弗里的热情太过高涨,甚至忽略了跟随杰弗里一同到来的贝尔德。他也乐得如此,低调地跟在杰弗里后面下了矿井。跟大多数黑心的矿主一样,矿井外面的集体宿舍是不存在的,第一层矿井被开辟成了矿工的休息处,过道周围开凿了数个额外洞穴,里面跟停尸房似地放上一排睡袋,这就是矿工们简陋的休息处了。夏天漏水冬天漏风,一年四季蚊虫不断,有时还会落石,这都不算事儿,反正只要整不死人,成本自然是越小越好。穿过狭窄昏暗的过道下到主石室,矿道里剩余的大部分人都聚集在主石室,围着这地方唯一的一张木桌。除了少数几个穿戴皮甲的士兵,所有人手上都拿着挖矿用的铁镐。虽说铁镐克制矿精怪是矿工间代代相传的应对方法(毕竟矿精怪本质上还算是矿石),不过贝尔德很怀疑这些病恹恹的矿工们有没有足够的力气挥出能对矿精怪造成有效伤害的攻击。杰弗里径自分开人群走近木桌,桌对面坐着一名穿黑袍的老者,神神叨叨的装扮、躬得让人担忧脊柱的脊背、以及沉淀着人生经验的平淡眼神,再加上招牌的花白胡须,贝尔德毫不怀疑他是一名法师,估计就是之前卡席提到过的伏斯特洛。“矿洞发生了什么,伏斯特洛?把详细经过告诉我。”杰弗里单刀直入。“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您知道的,我们已经在这里挖掘了四个月,除了一点不值钱的石头以外什么都找不到,大部分人早就厌烦了,同时松懈了防备之心。”不像其他人那样激动,面对杰弗里的伏斯特洛只是慢条斯理地叙述,从声音中听不出惊慌,“于是不久前,当我们的矿工挖穿一堵新的岩壁之后,大量的矿精怪从缺口涌了出来,它们数量多得反常,猝不及防之下,我们没办法把它们拦住,只能赶在损失扩大以前把人手撤回来。”稍作停顿,伏斯特洛长出一口气,才将最后的结论讲了出来:“目前它们还只是在底层活动,但当它们发现通往上层的入口,我孱弱的结界恐怕无法帮我们争取太多时间。”“你是法师,事先没有感知到什么异常的魔力波动吗?”面对杰弗里带着不满的诘问,伏斯特洛面色如常地解释:“我感知到了,但那魔力波动太过微弱,我以为是矿石的正常散逸,而不是某些魔能造物。不过我认为您大可不必如此激动,遭遇阻挠确实令人心生沮丧,但从另一角度可以明晰,我们距离目标已经相当接近了,只要把这些怪物清理掉,我们就能取得……”他忽然注意到一旁支着脑袋听得带劲的贝尔德,不动声色地把后半句咽下,扭头打量对方,“……恕我冒昧,克劳德军团长,这位陌生人是?”“一位具有骑士精神的落难贵族,愿意帮助我们解决矿精怪的问题,详细的等出了矿井再说。”杰弗里代替贝尔德回答。伏斯特洛点点头,收回目光:“好,既然是军团长认可的人,那我便不多问。”“现在有没有什么计划?”杰弗里问。“目前没有什么好的计划。我们只能派人下去清剿这些魔能造物,或者就在这里布置防线等待它们自己上来。您也知道,矿精怪非常难被常规武器杀死,昏暗的矿道里亦很难分辨矿石与它们的区别,清理的过程将会是冗长且充满危机的,很可能要持续数日。我认为我们应当留在上层。”纯靠人力一个一个把矿精怪找出来并且剿灭,这是最朴素的计划,也是一般矿井遇到矿精怪时的常规手段。当然了,为了不出现损失,清理过程往往持续一至两个月。显然伏斯特洛的话不能让杰弗里满意,他覆在锁子手套里的食指不断地点着桌面,最后抬头又问:“没有更快的办法了吗?”“以上的所有计划全部建立在不废弃整座矿井的前提下,若是不用管矿井的完好度,我可以用法阵把地下的矿坑炸塌,以此阻止这些魔物出逃……”他没能把自己的话说完,因为有一个人冒冒失失地从矿道下层跑了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大法师!那帮怪物找到入口了,它们正在冲击结界,我不觉得你那结界撑得了太久!”人群立刻响起了恐慌的低语,但被杰弗里平静的目光安抚下去。伏斯特洛缓缓站起身:“我的法杖无法维持结界太久,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布置好防御力量,不能让矿精怪占据整座矿井,那样我们就很难再把这地方夺回来了。”顿了顿,他意味深长地望了杰弗里一眼,“我想您也不希望这一切努力在兑现之前付诸东流吧。”杰弗里凝重地点点头,拔剑举过头顶,高呼:“第十六团,穿上铠甲,准备作战!”原本无精打采的士兵们在听到杰弗里的呐喊之后眼神一亮,像被主教鼓舞的战士那样齐声高呼,转眼变成了一群战意上涌的士兵。贝尔德觉得自己可能需要重新审视这群大头兵了,他们可能没了钢铁般的肌肉与绷紧的神经,但当年在军队里残留的意志还潜藏在他们的心底,只待一个激活的机会。这时候杰弗里扭身拍了拍贝尔德的肩膀,用尽量宽慰的语调说:“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巴特,没人会怪罪你的。”贝尔德只是微微一笑,一抖肩膀把杰弗里的手掌抖落,眼神里燃起了好战的光辉:“谁说我要跑了?收拾这种家伙连热身都算不上呢。”毫不夸张地说,贝尔德砍过的亡灵比杰弗里手下那帮士兵杀过的鸡都多,身为珀尔泊斯诺的皇家侍骑,像卡席这样的家伙,他一只手能打十个,另一手还能打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