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矿井之战(下)
二十分钟后,矿井一层。“巴特先生,我想问一下,你真的学过剑吗?”杰弗里默默地回头,望着跃跃欲试的贝尔德,面容在覆面盔里看不清楚。“废话,要不然我肯定躲在村里抱着老婆瑟瑟发抖啊,怎么会下来帮你们义务打怪?”贝尔德很不爽。“可是……如果我没看错,你手上拿的是一把普通的矿工镐啊……”“是啊,我随手拿的。矿工镐怎么了,看不起矿工吗?这可是对付矿精怪的最佳利器,敲哪儿碎哪儿。再说战场上还有专门拿来锄人的单手战镐呢,照样能把对面锄得哭爹喊娘。”贝尔德义正辞严地反驳,搞得周围的士兵一齐向他侧目。杰弗里略感无奈:“明明是个剑士,却拿着铁镐,实在让人不能不去留意啊……”贝尔德干脆把铁镐往地上一杵,痛心疾首地开始教育这群不懂变通的士兵:“我就很好奇,你们都不心痛钱的吗,对手是矿精怪诶,这一剑下去剑不卷口也裂了,也许再来几剑就整个崩断了,想要保全自己的武器,还不如乖乖地拿把铁镐敲死对面。”当然了,就算贝尔德自己带了剑,他也不会在这场战斗中使用,打死也不会。他会厚颜无耻地去矿坑里偷一把铁镐,实在搞不到武器干脆就躲在人群呐喊助威,总之他就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长剑在这种清理杂碎的战斗中磨损。杰弗里很无语地扶着额头:“拿如此轻浮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兵器,你的骑士精神呢?”贝尔德非常无赖地一甩头发,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我只说过你们没有骑士精神,我有说过我自己有骑士精神吗?骑士精神能帮你省下修剑的金币吗?骑士精神能让你的敌人感动得痛哭流涕躺下等死吗?战斗时当然要因地制宜了,能用弓箭杀死的对手,就不要傻乎乎地上去拼剑术了。”杰弗里叹了口气,不再跟这个没节操的家伙争辩,转而面向矿道。一名腿快且胆大的士兵已经被派到前面去充当哨兵,当矿精怪们发现通往上层的通路,且开始破坏结界时的第一时间向他报告。不愧是曾经的军团长,杰弗里并没有丢掉过去的战术素养。鉴于矿道狭窄,他让所有人在通往下层的倾斜坡道设防,将不多的防御者分成了三股:前排‘盾组’,必须用尽一切代价保卫后方的队友,由四名穿着铠甲体型健壮的士兵担任;中排‘剑组’,杰弗里自己就在这一组里,负责用随便什么东西敲碎那帮怪物的壳子,当然不拘泥于用剑;后排‘戟组’,负责后勤工作,同时对防线进行补充,如果前面的人体力不支退回来了,他们便要补上。自然,‘戟组’的成员都是战力最弱的,至于抱着铁镐满脸黑线的贝尔德不算在内。三组的成员前后各自隔开三米左右的距离,这是为了方便战时的人员调剂。戟组的几个人跑断了腿,才为盾组那四名比较健壮的士兵找到了四具还算完整的铠甲,并配备了只能保护上半身的小型筝形盾。像这种封堵型战术需要的是能够挡住全身的巨型筝形盾,但别说盾牌了,这座偏僻山村里连铸铁块都很少见。前排士兵那四件东拼西凑的铠甲尚且缺了臂铠之类的部件,军规级的全身盾早在逃离军队时就全部丢掉了。真正的防御力量当属剑组了,在贝尔德的嘴炮攻击之后,大多数士兵抛弃了自己的佩剑,换上了厚实的双手镐,还有端平了充当长矛的长戟(按照矿道高度,长戟举起来就要碰顶了)。他们遵循一个简单粗暴的逻辑,不管对方是什么怪物,只要削成碎片就好了。至于戟组那几个宛若惊弓之鸟的矿工……几乎构不成什么有效的战力,不提也罢。矿井深处传来脚步声,矿道前方的观察员狂奔而来,边跑边喊:“它们上来了!”所有人握紧手中的兵器,严阵以待。站在前排的铠甲步兵握紧了手中的盾牌,站在中间的士兵们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的黑暗,而站在最后的士兵齐刷刷地扭着脑袋,以幽怨的目光望向抱着铁镐倚着墙的贝尔德……那家伙打了个哈欠,哈欠声在静谧的隧道里久久不散……“干什么,昨晚没睡好不行啊?大惊小怪!”贝尔德对众人翻白眼。站在贝尔德身旁的伏斯特洛摇了摇头,扭头继续盯着矿道深处。首先从矿道深处传来的是声音,像是有人拿着一块石头不断地轻敲地面。这种声音越来越多,慢慢汇聚成杂乱无章的摩擦声,在狭窄的矿道中不断碰撞,就像是某种巨大的造物正缓慢地逼近。再然后,是木板承重发出扭曲的呻吟声,以及不堪重负折断的声音。压抑的声音灌入在场者的耳朵,士兵们攥紧了手中的剑,而矿工们握铁镐的手开始发抖。“冷静!保持专注!”杰弗里高喊。当刮擦声响到极致的时候,从矿灯照不到的阴影中,出现了许多模糊的阴影。很快,第一头矿精怪就从黑暗中现身。它只有半米高,移动得非常迟缓,若是不注意看,就像是一块会自己动的矿石。构成它全身的是某种蓝色的晶矿,有一部分矿石在它背部生长出额外的分叉,结构形似结晶簇,隐隐反射着矿灯的光辉。在它身后的阴影中,它的同类们慢慢出现,它们有着不同的外形(差异只是不同原石之间的差异),但高度都不超过半米。若是仔细看能发现它们身下有许多类似昆虫足部的短肢节,不过构成这些肢节的同样是坚硬的矿石。这些足部反复地与矿道的铺设木板相触,太过庞然的重量将那些不甚坚固的木板压断,被数个矿精怪爬行而过,这些供人落脚的陈设就被碾成了木条。距离逐渐接近,矿精怪们发出的怪音也清晰可闻。那是一种奇妙的嗡嗡声,依照一定的频率反复发音,恍惚间让在场的人产生矿精怪正在震动的错觉。至于贝尔德,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个叫做“手机”的陌生词。位于队列最前面的几个矿精怪抵达了攻击位置。它们的嗡声骤然急促,弓起下肢,短暂蓄力后蹬地,钝重的身躯朝盾组士兵砸去。它的短腿比看上去要更加有力,带动沉重的身躯蹦到了士兵胸口的高度,在盾组士兵眼里就像一块迎面砸来的巨石。尽管盾组士兵人人手持盾牌,但它更多是用来自保的,并不是主要的战术。几乎是矿精怪起跳的同时,四名盾组士兵抽身急退,矿精怪起跳的飞行距离很短,杂乱的攻势连盾组士兵的上身都碰不到,失去动能后纷纷砸落地面,只有一只砸到了某个倒霉蛋的左脚掌。那个盾组士兵的足骨当场就断了,惨嚎一声后仰倒地。剑组全员踏前一步,趁那几个矿精怪刚落地还在调整的闲暇,喊杀声此起彼伏,几把铁镐同时起落,矿石碎片纷飞,场面一度十分血腥。经过不到十秒的合力攻击,还算顺利地将其中两个矿精怪敲成不会动的碎块,若是这些矿精怪有血肉,那一定是一副开膛破肚的血腥景象。赶在后面的矿精怪涌上来之前,剑组成员将那个受伤的盾组拖到后方,盾组与剑组同步后撤一米,穿戴铠甲的杰弗里举剑顶上盾组的空缺。第二波矿精怪触碰到了先锋残缺的尸体。它们的短腿比看上去要结实,竟然能够支撑它们踩过同伴残缺的尸体,继续向人类的防线推进。盾组全员再度立好架势,准备应对矿精怪的冲击。虽然矿精怪属于魔能造物,但它的攻击方式物理得不能再物理,就是拿自己沉重的身躯将任何挡路的东西撞烂。当然,正因为很物理,所以也很血腥。试想一名倒霉的矿工被矿精怪撞骨折以后瘫倒在地失去行动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怪物嗡嗡地从自己身上爬过,耳朵里还能听到自己的身躯四分五裂的声音……盾组再度后撤,避开矿精怪的第二波跃袭,剑组再趁矿精怪起身的间隙攻击,刀剑交击声在狭窄的矿道来回碰撞,金属兵器与矿石交击的锐利音调振耳发聩,不时有火花迸溅而出,短暂地照亮狭隘的战场。其实盾组并不是真的坚盾,除了杰弗里队长,他们的装甲全都堪称简陋,在对付矿精怪时起不到完全的防护作用。盾组的角色定位更多是一个打了就跑的诱饵,他们比后面那些根本没有铠甲的士兵更耐打,因此不容易由于各种伤势而乱了阵型扩大伤亡。若是后面那些没有防具的剑组与戟组被矿精怪正面砸中,可就没有骨折那么简单了。戟组紧张地看着前面的战斗,大多数人额上渗满冷汗,还有几个腿抖得跟吟游诗人指下的鲁特琴弦,好像下一秒就会瘫倒在地。唯一保持淡定的只有贝尔德,前面人头攒动不好观察,他干脆从矿洞角落里找了张板凳踩在上面,双臂举过头顶撑着矿顶观望。望着前方奋战的士兵们,他忽然有点怀念以前的战友们了。除了装备不够精良,这些骑士团战斗的姿态与昔日战友很是相似。他观察了半天,默默地松了一口气,跳下板凳倚着墙,看四下无人注意……从怀里掏出了《恐龙人》。矿精怪看起来声势浩大,其实数量也不算太多,大概在八到十二头之间,骑士团也比他想象中的更加能打,与矿精怪的数次交锋正让他们之间的配合愈加紧密,只要不出现太大的变故,他们应该能凭自己的力量将其全部解决。贝尔德主意刚定……“我靠,我书还没翻开来呢,依特诺你丫玩我是吧?说什么来什么!”就算披着圣都贵族的身份,贝尔德还是没忍住爆了句粗口。在场的很多人都是教会的信徒,听到贝尔德公然对主神不敬,心里都生出了把他丢进矿井下面喂矿精怪的念头。之所以没有将想法付诸实践,是因为脚下传来的微微震颤,以及那个在阴影中缓缓出现的庞然身影。撇去矿精怪不规则的外形,其实它们很像超大型的扁平甲壳虫,按理说体型都不太大,绝大多数的高度都不超过一米,只到一个成年人腰部的高度。当然,绝大多数这个词并不意味着全部,它的另一层含义常常被人日常性忽视了……再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你出门一万次都不见得踩到某坨黏稠的褐色物质,但并不代表这个概率是零。现在从矿道中现身的矿精怪就属于踩了X的那极小一部分的幸运儿。矿精怪的形成并不是毫无道理的,一般来说它很大几率会出现在某些蕴含魔力的矿藏附近,有学者认为这可能是矿藏不想被人类开采的反抗措施,由此佐证这些矿物都是有灵性有思想的活物,法师协会应当尝试研究出它们能听懂的语言并与之沟通……他还把这个结论写进了论文,论文发表的第二天半夜,就被异端审判庭从被窝里拎出来,以传播异端邪说的罪名扔进了地牢。矿精怪本身很大程度就是一块会动的矿石,魔矿的魔力在漫长的时间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周遭,慢慢地在某些合适的矿石内部生成驱核,它便进化成了没有灵魂的魔能造物,矿精怪。但在极少数的情况下,在不合适的矿石(过大或过小)中也生成了驱核,这部分矿精怪便会突破同类的窠臼,到达令人恐惧的地步。毫无疑问地,面前这位就是突变的产物。与其说对面那东西是矿精怪,倒不如说它是用矿石铸造的巨型蠕虫。它那长条形的身躯像挤防晒霜似的占据了全部的矿道,矿道两旁的支撑柱也被它过于庞大的体型触碰,被它像折断牙签那样轻易地折断。爬行中它不时与矿道产生刮擦,碎石与砂土自本就不稳的矿道顶部纷纷坠落。跟蠕虫不同的是,它没有嘴部,从视觉效果来看很像是一个自行生长的矿道。它缓慢地坚决地推进,如同一台巨型的轧机,触碰到矿道中那些稍小的同类时便把它们轧成齑粉,而它自身不过稍有迟滞。不用任何人提醒,在场的所有人马上意识到,这不是普通武器能够对付的对手,它会把所有挡在面前的东西碾碎。“稳住,缓步后退!”杰弗里高喊。或许一声怒吼在混乱的战场上是有效的稳定军心的手段,但杰弗里率领的早已不是过往的那个“释罪之翼”了,这样的命令只能助长恐惧。对于他手下那群风声鹤唳的乌合之众而言,这句呼喝只传递了一个概念:没办法了,快跑吧!几个充数的矿工早就吓破了胆,在他下令之前就已经嚎叫着丢下武器回头跑路,剩余的士兵动作惊慌地后撤,什么盾组剑组戟组的队形根本顾不上了,能离这个怪物越远越好,甚至有不少人跟着矿工一起跑出了矿道。随着支撑柱纷纷倒塌,矿道的落石愈加严重,石块在杰弗里的头盔上敲出乒乒乓乓的声响。转眼队列中剩下他一个人还站在原地,可他完全没有后退的意思,默默仰望巨虫逐渐迫近,手中的骑士剑绕着手腕转了个圈,转眼已是准备挥砍的姿态。他还没来得及冲上去,有人从后面一把抱住他,使劲往后拖。“虽然骑士精神值得褒扬,但它可没教唆你去送死!”贝尔德低吼。此时此刻贝尔德的音调完全不同了,如果说他平常的语言风格很难让人把他与骑士、守卫之类忠义的好词联系起来,那么现在他终于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了。“我不能让它毁了我的矿井!”杰弗里吼叫,挣扎得更加激烈,连贝尔德都快制不住他了。贝尔德第一次看到这位军团长如此失态,不知道这家伙抽什么风。“冷静!它并不是无可匹敌的,你要是再不配合,你就只能再花几个月时间把你那宝贝矿井重新挖一遍了!”听到贝尔德的话,杰弗里恢复了些许理智,挣开贝尔德的束缚跟他一起后退几步。“怎样才能消灭它?”他一如既往单刀直入。“矿精怪是魔能造物,这点你明白吧!”矿精巨怪的蠕动产生刮擦石壁的巨响,贝尔德只能把要说的话吼出来,“魔能造物有供给魔力用的驱核,就像人类的心脏一样,将魔力传导到四肢百骇……”“你有办法破坏它的驱核?”杰弗里马上明白了贝尔德想表达的重点。“确切地说,是你的战斗法师有办法。”贝尔德侧身,一手护着被落石猛砸的脑袋一手往矿道尽头一指,伏斯特洛正将他的法杖杵在地上,法杖尖端的黑曜石发出微弱但可辨的黑色荧光。任何有经验的人都能看出,这是施法的前兆。身处濒临倒塌的矿道,伏斯特洛依旧面不改色,用传音术跟杰弗里解释:“无心智驱核所能容纳的魔力是有上限的,超出这个限制太多,驱核会因不堪重负而碎裂,失去了驱核矿精怪就自行死亡了。”“就像隔空捏爆了某人的心脏!”贝尔德大声补充。伏斯特洛没管贝尔德那糟糕的比喻:“我现在正在设置一个法阵,它的作用是聚集附近所有能聚集的魔力,然后再以魔能的形式发射出去。只要魔能当量足够,不需要一刀一枪,这只巨虫便会轰然倒塌!”伏斯特洛的话让杰弗里重燃了希望,他再度举剑:“你继续蓄能,我来拖住对方!”“不必,让开通路,蓄能已经完成了。”伏斯特洛淡淡地回答。一个黯淡的法阵在法杖前方凭空显现,伏斯特洛的法袍无风自动,伸手按在法阵正中,闭上眼睛。顿了数秒,法师暴睁双目,幽蓝眩光一瞬爆射,魔能灌满了整座矿道,而后归于沉寂。对常人而言没有转化成元素的魔能是不可见的,略通魔法的贝尔德只看到了一道魔能冲击波一闪即逝划过矿道,那看似不可阻挡的巨虫明显地颤了一刹,像是吃痛般剧烈地蠕动,动作中身体猛烈地砸到石壁,矿道开始摇晃,贝尔德与杰弗里站立不稳一齐倒地,向矿道下端滚去。翻滚过程中贝尔德不忘把挖矿道的矿工全部咒了个遍,脑里幻想了一万次把挖这个矿道的每一个矿工都揪出来,而后一个一个地踢到矿洞底下喂巨虫的场景。其实矿工们也很无辜,他们只是按照平时的规章铺设而已,谁料会在这个时候坑别人一波。之前已经提过,这是一个有一点下坡幅度的矿道,而且铺设了木板方便搬个箱子滑个木桶之类的……于是贝尔德与杰弗里就跟两块滚木似的骨碌骨碌滚向矿道底部。贝尔德何等灵活,滚了几圈之后便伸腿绊住矿道旁的一根支撑柱,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即刻抬头寻找杰弗里。伸腿对全身覆甲的杰弗里而言显然属于高难度动作,铺设了木板的地面又没有任何能够抓取的地方,再加上盔甲限制了他的活动,他避无可避地滑向矿道下层,一头磕在某只矿精怪的尸体上,滚落的势头是止住了,但也已经一动不动了。不是吧,这么着就领便当了?在幽暗的矿道里因为一个平地摔砸在一只矿精怪上瞬间去世,这跟出门踩到没盖的窨井而后溺死在下水道一样悲催啊!这真的是一个军团长该有的死法吗?不过此刻由不得贝尔德继续吐槽了,因为巨虫重又开始推进,速度好像比之前还快上几分,距离杰弗里的尸体不到五米了。“喂,法师!我怎么觉得这怪物动得更欢脱了?”贝尔德抬头高喊。矿道尽头的伏斯特洛半弯着腰支撑法杖,额上渗下丝丝汗珠,显然没力气再计较那毫无敬意的称呼了:“是因为……魔力当量不够,没有突破它的承载上限……”翻白眼已经无法形容贝尔德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感了,于是他毫不客气地破口大骂:“去他喵的,你到底是不是法师啊?对付一个矿精怪居然还有魔力当量不够的时候,昨夜是不是跑去哪个寡妇家里做了点不可描述的事情啊?”贝尔德骂到一半突然愣住了,直直朝杰弗里的位置张望,而后松开支撑柱朝杰弗里的位置狂奔。不过伏斯特洛并没有注意到贝尔德的异样,他的一切注意力早被那几句侮辱的话占满了。饶是伏斯特洛教养极好,此刻也不由得怒火中烧,恨不得拿火球往贝尔德脸上招呼。奈何刚才大部分魔力全部用于为法阵充能了,现在想搓火球亦是有心无力,只能虚弱地喊一句:“没有教养的土鳖贵族!”贝尔德没理伏斯特洛,就在刚才,他看到杰弗里的脑袋转动了一下,似乎是晕眩状态中的无意识抽搐。“我就说嘛,你这家伙命不该绝啊!”贝尔德道。他几步跑到杰弗里身旁,托起杰弗里的双臂就开始往回拖。巨虫的脑袋距离他不过两米的距离,再过几秒就要把杰弗里压成纸片人了。眼见一人拖动一个铁盒实在有困难,贝尔德回头大吼一声:“你们几个,再看下去就少儿不宜了,还不快来帮忙!”他指的是跑剩下的最后几个士兵。他们躲在伏斯特洛背后观望着矿道的情形,不知该说骂他们墙头草还是夸他们还算有点忠心。贝尔德吼完之后,真的有一个勇敢的士兵跑了下来,跟贝尔德一起把杰弗里往回拖。撞晕杰弗里的小矿精怪被巨虫触及,坚硬的身躯被压碎,消失在巨虫身下。把杰弗里拖到伏斯特洛旁边,贝尔德边喘气边回身问:“你到底要多少魔能当量才能把这家伙搞定?”“告诉你有用吗?我不认为养尊处优的贵族懂得魔法的奥秘……”伏斯特洛还没说完,贝尔德抬手就对底下的巨虫放了个火球(迷你版,只有烛光大小),虽然没什么卵用……“好吧好吧,大概还要双倍!”伏斯特洛无话可说。贝尔德皱眉,卷起衬衣露出结实的小臂:“那就由我来给你两倍吧!”贝尔德站到法阵背后伸手,原本黯淡的法阵再一次散放光芒,隐隐比伏斯特洛之前激发的那次还要耀眼,魔力甚至形成了莹蓝的光辉,照亮了大片的矿道!等一下,这种程度的魔能溢出,连法阵都承载不了了吗?难道这个家伙真的深藏不露?一旁伏斯特洛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瞪大眼珠望着贝尔德。而后……在魔能还没有爆发之前,这光芒就迅速黯淡了下去……“你他喵的在干什么?”贝尔德与伏斯特洛异口同声。“你他喵的在干什么?你的法力呢?法力呢?你他喵的不帮忙的吗?老子又不是法师,老子有两倍的魔力才怪啊!难道不是一起给法阵供能吗?”贝尔德怒吼。“你……你之前又没说……”伏斯特洛竟有点理亏,“我以为你魔力充足呢,连魔能溢出都出现了……”“滚蛋!老子要是真有这么多魔力会溢出?这是我魔力传输的时候稍微走了点神,所以溢出了那么一点点点点点点……”贝尔德连着复读了好几遍“点”字,才最后结句,“……属于正常现象咯。”伏斯特洛震惊了:“也就是说……一个正常的法师学徒就能克服的低级错误,你居然他喵的犯了,而且还他喵的挺自豪?”贝尔德懒得跟他废话,摊了摊手:“我已经没魔了,揣上杰弗里跑吧,反正这东西也爬不到地上来。”“真是丢家族的脸呢,巴特。以后别跟外人说我认识你。”清越的嗓音无比清晰地响在耳边,明显经过了传音术的加持。贝尔德先是一愣,而后心中狂喜,回头一望,就见一位紫发少女自矿道入口盈盈而来,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风范,掌心燃烧的火元素照亮了昏暗的矿道。就算此刻依特诺主神亲自降临这个矿道,贝尔德的内心也不会有什么波动了。他可以赌咒发誓,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小姐的身躯如此伟岸如此亲切,连那曾给他带来无数痛苦回忆的火元素也变得可爱起来。拥有珀尔泊斯诺血脉的南希就是一个移动的魔泉啊!别说是双倍,二十倍对南希而言也是小意思,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菲莉帕让我来的,听说这里出了点状况,我觉得我应该可以帮到点什么。”南希简短地解释。虽然平日里是拥有珀尔泊斯诺血脉的大小姐,这也只能算是她第一次参加正经的战斗,贝尔德可以看出他的小姐有些紧张,表情略有些僵硬,漂亮的指尖无意识地轻颤。“‘母亲’还在屋里乖乖待着吧?”贝尔德问,他指的是艾丽莎。“嗯,她说这种程度的杂鱼不值得让她出手。”南希点头。果然是永寂魔女的风格,连装哔都如此不落俗套。等到南希终于看清矿道底下正努力往上爬的巨虫,她的脸色一下子白了,装出来的沉着嗓音微微发颤:“这是什么怪物?”“以后再告诉你,快,把魔力灌输到那个法阵里,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把它摧毁!”贝尔德双眼放光。南希依言向法阵伸出手,指尖触碰魔能的瞬间,耀眼的蓝色幽光闪现一刹。一道蓝紫色电弧自法阵中心穿刺而出,即使是不会魔法的人也可清晰辨认。承载了珀尔泊斯诺血脉的高纯度魔能直接命中了巨虫,紫色光芒无声地没入对方体内,没有爆炸或是眩光之类的光效,这仅是魔能之间最纯粹的碰撞。数秒以后,隐形的冲击波沿矿道如飓风般向上席卷,沿途的所有火炬都被熄灭,除了不懂魔法的杰弗里,在场所有人都被魔能冲击震得东倒西歪,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摩擦地面的响声已然消失,矿道陷入瘆人的沉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