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路见不平
阳光浅淡,贝尔德站在一棵榕树下,双手插兜,远远望着一群士兵淌着泥水将他们昏迷不醒的军团长从矿井里面抬出来,默默露出了深藏功与名的微笑。周围村民齐声欢呼一拥而上,接下来就什么都看不清了。“哼,某人好像觉得自己居功至伟呢。”南希在一旁环抱双臂,满脸鄙夷。微风轻拂,她伸手按住飘散的紫色长发。“岂敢?我不过是衬托鲜花的绿叶而已,小姐你才是拯救矿井的大英雄啊。回圣都我一定向老爷好好夸奖你,然后把小姐的英勇事迹编成诗歌,每天上午就跑去玫金大道唱个一整天……”“我倒觉得贝尔德在面对怪物的时候那种视死如归的精神更值得传唱一点呢。我来的时候看到你老往出口张望,是不是准备好随时溜走了?”“身为珀尔泊斯诺家族的侍骑,我时刻牢记着老爷的谆谆教诲,也发誓不忤逆我在橡树试炼上立下的誓约……但总有那么一些时候,人的力量是很渺小的……这就是所谓的不可抗力。”贝尔德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为了不使珀尔泊斯诺白白折损一名精锐,也为了不让小姐伤心,我只能忍痛抛下侍骑的名节,寻找撤退的时机。”南希把贝尔德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似笑非笑:“咦?奇怪了,我怎么没看出你还有侍骑的名节这种东西?”贝尔德骄傲地挺起胸膛,伸手扯了扯衬衣:“那是因为这繁缛的皮囊阻挡了您的慧眼呐亲爱的小姐,当然我不介意让您亲眼看看,晚上随便什么时候来找我我都有空……”“滚。”“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贝尔德摆手示意。顿了顿,他偏头瞄了南希的侧颜一眼,忽然伸出手,探向南希的脸颊。面对自家侍骑骤然的大胆举止,一时之下南希忘记了凝聚火元素,下意识地绷紧身躯……但预料之中的触感并没有出现。“沾了片树叶,帮你拿掉了。”贝尔德笑嘻嘻地缩回手,指尖果然夹了片树叶,他把手放在唇边,轻吹口气把它吹走。“哼。”自知失态,南希环抱双臂,扭头做不屑状。“两位原来在这里呢。”背后传来渐近的脚步声,贝尔德转过身,看到菲莉帕从山坡下边小跑上来。“真巧,刚想去找你,你自己就过来了。”贝尔德笑笑,“杰弗里有没有事?”菲莉帕摇摇头:“杰弗里队长只是磕到了头,有一点轻微的脑震荡,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大家都在他身边陪他,没有需要我的地方了,所以我就先出来了。”“这样啊,那就好。那么……我们来讨论一下某些悬而未决的问题。”贝尔德点点头,慢慢露出了微妙的笑容,“菲莉帕应该知道那座矿井里面究竟在挖些什么东西吧?”此言一出,菲莉帕手捂心口,露出紧张的神色:“侍骑先生……”“别担心,我没有恶意。”话是这么说,贝尔德脸上那副欺负小孩子的微笑却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我只是想知道,骑士团这样大张旗鼓地挖掘,究竟想要做什么?”他上前一步,非常无耻地以身高优势给予对方压力:“矿精怪是魔能生物,魔力是孕育它的先决条件。言下之意就是,如果矿场中不存在魔能,它是不可能出现的。”贝尔德单手托着下巴:“而那些矿精怪的身躯由某种蓝色晶体构成。当然了,蓝色的魔能晶体有好几种,如果没有伏斯特洛的冲击法阵,我还真不能妄下定论。”“之前我就有点奇怪了,按理说一个正常的法师,体内的魔能当量再怎么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将魔能灌注法阵中制造出的魔力冲击,对付一个连灵魂都没有的魔能造物绝对是绰绰有余了。”“可那头矿精怪居然没死。”贝尔德摊了摊手,继续叙述,“既然不是法师的原因,那就是矿精怪自己的原因了。它身上的那些蓝色晶矿嫌疑很大啊。能够削弱法术的蓝色晶矿我只知道一种,那就是梭瑟瑞矿,不过大家更多叫它反魔法矿。它的性质很奇特,对魔能有抑制作用,常常被用来制作刀枪不入的攻坚魔铠。”“攻坚魔铠是什么?”南希提问。“古特凯尔大陆的三大战争机器都不知道?小姐你的知识面似乎需要扩展啊……”贝尔德一时没忍住,对南希翻了个白眼……不到三秒后他就给南希跪下了:“小姐息怒!小姐日理万机,不清楚这种小事也是很正常的!现在就由我来为小姐解释一下!”南希哼了一声,将掌心的火元素驱散。菲莉帕望着贝尔德前后的巨大反差,总有一种奇怪的幻灭感。咳咳,话说这古特凯尔大陆啊,有三大战争机器,分别是统领空域的战争空艇、统御地表的魔铠,以及X天X地的战斗法师团。今天呢咱们就来说说这个魔铠。所谓攻坚魔铠,顾名思义,是一种灌注了魔力的重型铠甲。既是依特诺骑士团最得意的战争机器,也是教廷国敌人绝不想遇见的梦魇,不仅仅是一件附魔的铠甲那么简单。每当它庞然的身躯自地平线那头出现,往往便预示着胜负已定。由于特殊的铸造工艺等原因,它的数量极其稀少,即使是一整支军团也仅有保有少量的魔铠梯队,独立于编制之外,受战区统领的直接管辖。它的起源已经不可考据,有传言是紫晶魔堡上的某位大法师几百年前一时兴起的尝试。因为太过沉重的缘故,普通人根本无力驱动这座移动堡垒。当然,在它设计之初便没打算给普通人用。有资格装备它的人被称为“魔铠骑士”,但凡使用它的人,都必须通过法术协会的测试,掌握驱动魔力的能力,并且懂得专家级魔法的施放。在它内部铭刻着魔力通路,骑士们通过将魔力灌入铠甲,以此驱动这座庞大的战争机器。常规武器根本无法穿透它那厚重堪比冲车顶棚的坚实铠甲,而毁灭性魔法的威力会被魔铠本身大幅削弱,战场上再也找不到除城墙外第二个比它更坚固的存在了。鉴于魔铠那庞大的体型,普通士兵难以掌握的双手巨剑在它手里也不过手半剑的大小,显然常规武器已经无法满足它的需求。因此教团军为之特制了多样化的超重型武装,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为魔铠骑士们提供多种战术选项,包括三米长的精钢巨剑,能掩护一整支百人队的延展筝形巨盾,可以提供持续火力压制的重型手持弩炮,还有一种叫做钉刺炸弹的武装,当它被掷到地上时会炸出锋利的铁片,对于皮糙肉厚的魔铠而言不算什么,但对缺乏防御的步兵而言,这种武器的效果无疑是毁灭性的。有的魔铠型号甚至在肩膀上搭载了小型火炮,足以在远距离对敌方的城墙降下毁灭性的火雨。毫不夸张地说,有魔铠在的地方,它就是战场中心。当然它也不是无敌的,鉴于它独特的构造与运作方式,想要培训一名合格的魔铠骑士就已经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这还没有算上对魔铠的日常维护、运输等成本。维持一支魔铠突击队的成本与一整支军团的开销比肩,这也是它没有被大规模装备的原因。为南希科普完所谓魔铠,话题重新回到梭瑟瑞矿上来。梭瑟瑞矿是制造魔铠的关键资源,贝尔德不认为这些骑士团有能力制造魔铠,但用梭瑟瑞矿干点别的事情还是做得到的。比如……用它来制造一些反魔法武器。贝尔德望向菲莉帕的眼神添了丝意味深长:“虽然你说自己不太懂正常人类的情感,但大体来看你是个相当热心的人,又是通晓恢复系魔法的神官,没理由在矿道下面开战的时候不去帮忙。在教堂的时候卡席也提出要你一起去,但被杰弗里制止了……让我猜猜,你大概有什么难言之隐。”“那矿井里一定有什么让你不安、乃至厌恶的东西,杰弗里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没有强迫你一同过去。”“是什么东西呢?昏暗逼仄的环境?恐怖的矿精怪?梭瑟瑞矿?”贝尔德连珠炮般说。在听到梭瑟瑞矿这个词时菲莉帕的神色小小地动摇了一下,这没有逃过贝尔德的眼睛。他不免庆幸对方年纪还小,尚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表情,比起圣都那群老奸巨猾的政治家好糊弄得多。“那看来是梭瑟瑞矿了。你不想让骑士团把它们挖出来,对吗?因为一旦它们被挖出来,骑士团就能……伤害到帕比了。”菲莉帕的双手紧紧攥着裙边,过了老半天才咬着下唇点点头。南希眼角微抽,显然没有理解贝尔德的话:“挖不挖这种矿石是怎么跟伤害帕比联系起来的?”贝尔德掏出银酒壶拧开,灌了一口水润润嗓子,才慢条斯理地跟南希解释:“帕比不是兔子或是松鼠之类的小可爱,它是一头沃尔菲斯特狼。”顿了顿,等南希脸上惊讶的神色稍退,他继续解释:“这么说吧,沃尔菲斯特狼浑身上下都是钱。在圣都,我们称呼沃尔菲斯特狼的血叫‘狼血炽金’,价格是等重黄金的三倍左右。孤风领的森林中总是有充满魔力的场所,为这些狼的诞生提供了绝佳的生长环境。它们就这样在森林中长大,于是就成为了通晓魔力的生灵。但凡扯到魔法的东西,往往都能跟金币沾点亲。经常有冒险者组成团队远赴孤风领猎杀它,而使用反魔法武器算是对付它的基本常识了。”“你还是没有解释反魔法矿跟帕比的性命相比有什么联系。”南希蹙眉,露出些许不快的表情。“有记载称沃尔菲斯特狼的毛皮刀枪不入,但那只是谬传。它的周身只是被某种肉眼很难窥视的风系屏障法术包裹了而已。如果用梭瑟瑞矿锻造武器,不,甚至不用锻造,直接将梭瑟瑞矿敲碎,然后打磨成粉涂在剑上,就能有效地穿透魔法屏障,轻轻松松取下狼头,从此一整年都不必再到野外提心吊胆。”南希歪了歪脑袋,慢慢理解了贝尔德的想法:“所以……你的意思是,骑士团想要猎杀帕比,以此来取得利益?”“当然,这还只是个推测。钱财也许是一个动机,但可能性不大。首先杰弗里并不像是看重财富的人,其二他也没有渠道把沃尔菲斯特狼变成金币。当然,如果有我所不知道的村外人潜伏在村庄里等待交货,那就另当别论。总之,他为什么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挖出梭瑟瑞矿,恐怕只有亲自去问他,或者……”话音一顿,贝尔德的目光移到一旁低头攥着裙角的菲莉帕身上,后半句“亲自去问你了”没有说出口。贝尔德与南希就那么望着菲莉帕,不知过了多久,菲莉帕抬起头,揉了揉发红的眼圈,用明显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侍骑先生……请帮帮我。”“好说,好说!”贝尔德一边拍着胸脯,一边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只要你帮我嘿嘿嘿,我就帮你……诶嘿嘿。”-半小时后,菲莉帕宅邸……“哇,是黑麦面包!”“哇,是苹果馅饼!”“哇,是玉米浓汤!”“哇……哎呦。”“哇你个大头鬼啊,”南希一巴掌糊在贝尔德后脑勺,惹得菲莉帕捂嘴轻笑,“只是普普通通的菜式而已,要不要这样一惊一乍的?”搞了半天,这家伙的嘿嘿嘿就是要吃饭啊。贝尔德捂着后脑勺,目光炯炯地反驳:“当一个人饿了的时候,连吃X都是香的。”“能不能在吃饭的时候说点正常的话题!”南希愤而拍桌。三人组排排坐在餐桌旁边,看菲莉帕从厨房里端上一盆盆装满食物的大盆子。食物很粗放地盛在里面,不讲究什么拼盘什么食雕,民间没有上流社会那么多繁文缛节,能填饱肚子又容易获取就行。除了全麦面包,还有卷心菜炖汤、苹果馅饼,以及少量的火腿。以平民的身份来评判,这一餐算是相当丰盛的了,很多人家的午饭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面包,再加上一小盘薄可见底的菜汤而已。贝尔德抓起馅饼就往嘴里塞,丝毫没有圣都人的矜持。艾丽莎则拿了块面包沾着汤,小口小口地吃。反观南希,望着面前冒着热气的食物,有种无可适从的感觉。“我知道小姐你此刻的内心一定在疯狂咆哮:餐具呢?餐具呢?本小姐的餐具跑那里去了?”贝尔德边啃馅饼边说,话音因为塞满了馅饼而变得模糊,“但作为一个负责任的侍骑,容我很遗憾地告诉你,这不是盛在银盘子里的炖鹅肝,用手拿就好,用不着餐具。”“抱歉,我们村里没有餐具,吃东西都是用手拿的。”忙完的菲莉帕也在桌旁落座,略带歉意地跟南希解释。“没关系,这又不是你的错。”艾丽莎大度地替南希回答,而后伸手从盘中拈起一小块奶酪,转向南希的方向,“来,张嘴~”南希错愕地转过头,只见身旁的艾丽莎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微张着嘴发出“啊”的声音,纤长的指尖拈着一块奶酪,伸向自己的唇边。南希愣了一下,柔软的奶酪触到了唇瓣,触感微凉,她下意识地张口,把奶酪咽了下去。坐桌对面的贝尔德跟菲莉帕全都看愣了。尤其是菲莉帕,她还从没看过这种暧昧的动作,不由得小脸红红。还是贝尔德反应最快,很严肃地学艾丽莎的样子拈起一块奶酪,转身面向菲莉帕,含情脉脉地开口:“来,张嘴……”毫无意外地,南希顺手就把一块面包杵他脸上了,贝尔德又双叒叕被打翻在地。-有书则长,无书则简。安安分分地吃完午饭,南希跟艾丽莎就呆在屋里不出去了,菲莉帕则要收拾碗筷。再一次,贝尔德溜出了菲莉帕的屋子,漫步在午后的奥克瑟村。这一次出行除了视察村庄之外,他还多了个新的任务,那便是去找杰弗里谈谈,主要是从他嘴里套出关于梭瑟瑞矿井的信息。刚出门的时候贝尔德还担心自己会引起村民的注意,因为他之前参加过矿井的战斗,难免不会有人对此好奇。但就目前看来,骑士团把消息封锁得还算不错,他横跨了半个村子,没有好奇的村民缠着他问东问西。确切地说,连半个人影都见不到。路过村长家时他才明白村民们都跑到哪儿去了。通往村长家的小径被村民们占满了,几乎所有人手上都提着大大小小的箩筐,里面装着鸡蛋土豆之类的东西,估计是探望品。骑士团的人在屋子前设了简陋的哨卡,检查村民带来的每一个包裹。当前一位探望者从屋里出来,他们才将下一名探望者放进去。一下子围了这么多人,热闹得堪比烁星领的丰收节,贝尔德趁着没人严刑逼供杰弗里的计划自然宣告破产。他也不想在村民面前出现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因此他远远望了人群几眼就走了,顺便感叹杰弗里还真是好人缘,村民们都跟追随教皇的狂热信徒似的。估计伏斯特洛那家伙也在村长家里跟杰弗里待在一起,也没办法问他。既然不能接触到骑士团的人,眼下只能去村庄外面碰碰运气了,他对菲莉帕的陷阱一直很介怀,想去附近调查一下,看看陷阱的分布密度与水准,毕竟他还不清楚这些陷阱是拿来对付谁的。“滚出来!”忽闻一声厉喝,在空旷的街道上实在是不能不让人去在意。那讨人厌的沙哑嗓门颇有点耳熟,贝尔德不由得脚步一顿。声音是从旁边一条小巷传来的,似乎所有人都去看望杰弗里了,倒是没人注意到。于是他轻手轻脚地摸过去,躲在一堆木桶后面窥视。几个骑士团的人围在一座木屋前面,为首的赫然就是卡席,他站在门口,一边把门板拍得震天响,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快点滚出来,别让大爷们等久了,拆了你家的破门!”卡席拍了半天,手掌都拍痛了,屋里仍然一丝回应也没有。他脸上有点挂不住,于是退开几步开始踹门,木质大门剧烈颤抖,但仍屹立不倒。“小崽子,别装聋!杰弗里队长受了伤,不去探望也就算了,居然连慰问品也不准备,胆子太肥了点吧?别忘了是谁在保护你们!”“胡说,真正的骑士才不是你们这样的!”门里传出一个稚嫩的童音,贝尔德的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了,“你们只是一帮披着骑士团外衣的强盗而已,整天做着下作的肮脏勾当,连沃尔菲斯特狼都比你们心肠好!”若不是顾虑被骑士团发现,贝尔德简直要为这个小男孩鼓掌了,想当年自己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说话都不敢这么拽。不用看贝尔德也知道卡席脸上的表情有多精彩,他那张发福的脸上一阵阴晴变幻,而后却又反常地平静下来。他对周围的同伴做了几个手势,那些人便各自退开,俯低身子到屋子底下窗户看不到的死角。“我明天就让杰弗里大人断了你家的粮食,你就准备好一个人在屋子里饿死吧。走了!”最后一句叫喊他故意说得很大声,而后转身离开,靴子踏地的动作极重,每一步都像是想要踩死一只蚂蚁。而后……他俯低身姿转过身,又蹑手蹑脚地走了回去,贴着门口原地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门。这只是个小小的把戏,刻意压低脚步声假装门外的人已经走了,反正隔着门板里面的人也听不清楚,但对于阅历不足的孩子而言仍然很有效。以前还住在孤风领的时候,贝尔德的父亲就对他用过这招,把躲在被子里看骑士小说的他抓了个正着,因此他印象极其深刻。贝尔德竟然有点担忧门里的孩子来,要是他落到骑士团手里,免不了要被一顿胖揍。他的担心并非多余,过了半分钟左右,房门打开了一道小缝……贴着正门的卡席爆喝一声,一脚就踹开了门,骑士团众人鱼贯而入。可以清楚地听到家具打碎以及人体倒地的声音,夹杂着几个大人的怒吼。贝尔德站在原地没动,他在考虑是不是该上去帮忙。早就过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年纪,比这个更惨烈的画面他见得多了,难道因为见到有人被欺负就一定要上去帮忙?伤痕亦是成长必经的过程,就当是让这位小男孩长点记性。他倒不太担心痛殴卡席一顿会与骑士团交恶,他只是觉得现在就招惹骑士团的话,之后想再从杰弗里嘴里套话可能就有点难度了……不过小男孩对骑士团的厌恶情绪也让贝尔德很在意。骗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吃棒棒糖可比从一个老奸巨猾的成年人手里骗走一个金币简单多了。这个小男孩似乎知道一些更劲爆的东西,如果把骑士团痛扁一顿,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想取得他的信任简直易如反掌。到时候他一定会很乐意与自己分享一些村庄的真相,尤其是那些即使是杰弗里也不能随便给外人分享的部分……主意已定,贝尔德活动了一下身体,指节发出了响亮的咔咔声,活像打架之前虚张声势的小混混……房屋内部笼罩在黑幕中,他慢慢迈入小屋大门,顺带着悄悄把大开的房门捎上了。-客厅已是一片狼藉,家具全都东倒西歪,看来刚经过一场双方实力极度不平衡的战斗。骑士团都是人高马大的男人,欺负一个还没自己胸口高的小孩自然轻车熟路。小男孩没有闹腾多久就被抓住了,一群人先胡乱踢了他几脚,把他揍得失去反抗能力,随后就将那个男孩拖着后颈提在半空。小男孩长得普普通通,鼻子被打出了血,脸上却挂着愤恨的表情。“把这个小屁孩抓好了,我要狠狠地教训他一顿!”卡席交握双手跃跃欲试,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骑士团已经不要脸到连孩子都打了吗?”某人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骑士团众人略带错愕地转身,一个人影从玄关的阴影中慢慢走出,闲庭信步的模样犹如在逛自家的后花园。卡席马上认出了那张桀骜不驯的脸。“是你……”卡席咬牙,瞬间做出了决定,“正好,顺势把你也修理一顿吧!”话音一落,距离贝尔德最近的一个士兵早已踏前一步,简单利落的直拳,力争一拳打断对方的鼻梁。这是小混混打架时常用的伎俩,在对面没有防备的时候出拳直取脆弱的部位,往往能让对方还没开打就丧失战斗能力倒地,可以说是百试不爽。可这一拳居然落空了。贝尔德以常人难以企及的敏捷闪到一边,趁对方全力一拳不好收手,顺手抄起橱柜上一个瓷盆就往对方避无可避的大脸盘上招呼,一声听者胆寒闻者丧胆的骇人碎裂声,对方脸上被碎片扎得鲜血淋漓,捂脸应声而倒。随地的任何东西都能化作凶器,这显然也是小混混斗殴的经典法门。作为一个很有故事的男人,贝尔德再一次回忆起了往昔在万仞顶点的贫民窟作威作福的潇洒日子。不是他装哔,想当年在万仞顶点的贫民窟,他是难民里打架技术最好的人之一,就算几个成年男子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以至于后来那些被他扁过的人都会尊他一声“贝爷”……剩下几个人显然被贝尔德毫不留情的手法吓住了,一齐愣在原地,还是卡席最先发声:“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又有两名士兵朝贝尔德冲去,其中一人抄起一把椅子就要砸向贝尔德,但贝尔德的动作更快,对方刚把椅子举到头顶,贝尔德的靴面已经狠狠砸在他大开的双腿根部正中。在这位捂着不可描述惨嚎着倒地时,贝尔德接过他手里的椅子,反手砸飞身后另一个偷摸过来的人,椅子散架,木屑纷飞。这位贵族少爷打起架来毫不含糊,招式与手法完全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该有的,往往都是一击便让手下的士兵失去战斗能力,能用东西砸就绝不空手,能踢裆就绝不打脸,丝毫不顾虑会不会给对手造成永久性的伤痕。他反倒是像在享受战斗一般,即使被骑士团众人围攻,扁人的动作依旧行云流水,四肢的协调性连身为军人的卡席也为之慑服。卡席目瞪口呆的当儿,客厅已经归于沉寂。贝尔德完好无损地站在满地狼藉中央,周围散落着满地打滚的骑士团,甚至还有几个捂着裤裆昏死过去的……“呜哇,好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贝尔德捏着拳头,抬眼望向卡席,仿佛在望着一摊垃圾,“只剩下你了,痛快点,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又是这种鄙夷的眼神,充满不屑与嘲笑,仿佛要把自己压到尘埃里去……妒火焚烧脏腑,卡席觉得自己快要抓狂了。他一把抓住那个男孩,手腕一滑,一柄匕首自袖管落入掌心。“敢过来,我就把这个小屁孩杀了!然后……我就说是你干的,我带着骑士团过来制止你,你还把我们全部打伤了,杰弗里大人不会放过你的!”贝尔德环抱双臂,面露不屑:“你说我要是真想杀你们,怎么会留下活口?你可以动手,大不了我麻烦一点清理门户,再带着自家那个小祖宗跑路就是了。反正所有村民都在杰弗里那边,逃跑不是轻而易举么。”“哼,起源之森可不是贵族的后花园,没有村民的帮助,你们会在森林里迷失,而后死去。”卡席冷笑。“你看我像是会在森林里迷路的人吗?”贝尔德很不屑地环抱双臂,“我就直说了吧,在你整天寻思如何偷窥隔壁家大妈洗澡的年纪,我在万仞顶点的下水道跟老鼠抢食。当然,我也参加过战争,我杀过的人和砍倒的死灵一样多,我知道残酷两个字怎么写,所以我很看重效率,很多不重要的东西对我来说完全可以牺牲掉。”他抬眼望向卡席,右手摊到身前,“比如说……束手束脚的正义。如果救不了,我就不救。但我要提醒你,若是你真的杀了这个男孩,我保证你会以比这个男孩凄惨十倍的方式死去。”卡席握匕首的微微发颤,因为他觉得贝尔德话中的真实成分……很高。就在他分神的瞬间,贝尔德那摊开的右手动了。仅仅是弹了一下手指,一颗袖珍火球瞬间砸中卡席握刀的手腕。虽然基本没有任何伤害,却足以让卡席吃痛松开匕首,与此同时贝尔德欺身而至,用手臂顶着他的咽喉,把他直接按在了墙上。乒铃一声,匕首姗姗落地。“我有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替我解答。”贝尔德一字一句地说。被扼住喉咙悬在半空的卡席既说不出话,也使不出力,只能用力点头。贝尔德稍微松了点劲,让卡席喘口气:“为什么骑士团的人全部聚集到杰弗里那里去了?”在贝尔德看来这种行为跟邪教头子的仪式差不多,他可不信村民只是单纯地去慰问。或许所谓骑士团只是一伙走运的拾荒者,路过某个战场后抢了骑士团的装备,就想找个村庄自立为王。仿佛受到了侮辱,卡席拔高了音量:“我们是正统的骑士团!杰弗里大人的人缘很好,村民都很爱戴他!”“他骗人!”刚从卡席刀下捡回一条命的小男孩尖利地大叫,“杰弗里才不是什么好人,他也不算一个骑士!”“你看,这里还是有一个诚实的好孩子。”贝尔德微微一笑,而后一拳打在卡席柔软的腹部。“噗哦!”卡席的惨嚎卡在喉咙里没有出来。因为贝尔德很熟练地卡住了他的脖子,以防一拳下去唾沫四溅,喷得自己满脸都是。等对方因疼痛紧缩的身体稍微放松,贝尔德才缓下劲道继续讯问。“你们采集梭瑟瑞矿的原因是什么?不想再来一下就告诉我。”正如贝尔德所预料的,卡席不过是一只软脚虾,稍加恐吓便能让其丧失斗志,成为任人摆布的木偶。卡席连连点头,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回答:“杀、杀一头狼!”这就对了,正如贝尔德所预料的,骑士团的目标是沃尔菲斯特狼。这个可怜的家伙大概连沃尔菲斯特狼的全名都叫不出来,不过贝尔德不去在意,继续逼问:“所以说你们在村庄外面挖的陷阱也是为了抓那头狼?”“是,是……”“为什么要杀那头狼?它能给你们带来什么好处?”“我不知道!”卡席回答,看贝尔德的表情骤然阴沉,他又马上补充,“我真的不知道,杰弗里只说过,它是我们离开这里的钥匙!”“离开这里?怎么离开?离开到哪儿去?”“我不知道!杰弗里只跟伏斯特洛说过,但他们从来不告诉我们!拜托,请不要……”在卡席说完以前贝尔德一个手刀敲在对方颈侧,而后把卡席像破麻袋一样往旁边一甩。看起来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喽啰,甚至无法触及核心一点的情报,继续询问也没什么价值了。那么,是时候转移目标了——贝尔德转向小男孩,俯下身挤出一个自认为很亲切的微笑,放缓了音调问他:“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贝尔德脸上还沾着别人身上的血,配合微笑的表情,神似刀下不留无名之鬼的反派角色,要多惊悚有多惊悚。但小男孩没有害怕的意思,擦了擦鼻头流出的鼻血,挺着胸膛骄傲地宣告:“我叫布维!”普普通通的名字,没什么好说的。贝尔德敷衍地点点头,环顾一圈看了看这所房子的布置,心里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想。贝尔德又问:“你一个人住?”布维用力点点头。“你跟骑士团的关系似乎不太好啊。”“因为他们用魔法蛊惑了大家!”布维忿忿地举起拳头,“自从他们来了之后,村民们就慢慢变了,大家都对骑士团言听计从,一点也不会反抗。”望着信誓旦旦的布维,贝尔德只露出一个笑:“魔法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贝尔德可以肯定,布维的话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男孩对未知的揣测而已,身为侍骑的他可没在任何人身上嗅到魔法的味道。倒是布维很激动地抬头看他:“大哥哥你好厉害,你是骑士吗?你会魔法吗?”“略懂一点啦。”贝尔德嘴上谦虚,但那臭屁的表情却出卖了他的内心,“先不提这个,你先告诉我,骑士团为什么要找你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