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明是一个孤儿，在他三岁多一点的时候，他的父母就因为车祸双双去世了。之后，他的生活就一直在孤儿院度过了。

命运多舛，这个词很适合他，孤儿院的生活王光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对于父母的去世他也没有太大的感触，那时候的他毕竟还是太小了。

但是，有一个问题挺困扰他的，他前后被三个家庭看中了，甚至都进入去别人家里收养前体验了，但是，最后都送回来了。所以，一直到十八岁成年的时候，王光明都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说起来王光明长得不算难看，小时候看起来也是一个让人喜欢的小孩子，用王光明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咱这种长相能挣饭，靠脸吃饭懂不？”，人们自己对于自我的评价总是趋于两极分化，一种是过于高估，一种是过于低估。王光明属于前一种。

长相问题不大，王光明也没什么先天性的生理缺陷和疾病，智力也是正常的。

可他有个很严重的问题，他的身子骨很弱，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是一个病秧子，三天一小病，十天一大病。身体检查又检查不出什么毛病，只是说底子虚而已。

刚到孤儿院的时候尤为严重，孤儿院的老师们一度以为他铁定要夭折半路的。

他得的病也都不算什么大病，就是感冒发烧，头痛发热什么的，都是一些别的小孩子时不时会得的小病。

如果光光是这样的话，王光明绝不会被三次“退货”了。

关键是这些病虽然小，但是，到了他身上症状就严重了，就拿发烧来说，别人发烧可能就是脑袋不清醒，昏沉沉的，到了他这里就直接奔着昏迷去了，而且一昏就是好多天。反正，都是怎么最严重，他就怎么来。看上去就让人担心害怕的，生怕他就那么死过去了。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他被三番五次被打上“劣品”标签，退货的缘故。

也好在他的父母给他留下一笔不算太庞大，却也足够可观的遗产，所以，钱方面他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困扰。

怎么说呢，虽然，从小多灾多难，王光明还是活到了二十郎当岁，顺利地上了大学。而且，颇为不可思议的是随着他年纪的增大，成年之后，他的身体不可思议的越来越好起来，别说感冒发烧了，一年到头头疼脑热都没有一个，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或许是因为从小多病多灾的，王光明的性格没有变地消沉内敛，而是如同他那顽强的生命力一样极为的蓬勃热血！。

不过嘛，凡事都讲究个过犹不及，就好比正常人就绝对不会觉得自己一个普通人能够讨得在一个学期之内就高速拒绝了十三个高富帅的高岭之花的欢心。

可王光明就觉得自己能够摘得这朵高岭之花，并还付之行动了。

在大学二年级的这个暑假，他就力排众议，不顾别人的万般阻挠，借着这次组织的泰山五日游的当口决定了表白！

夜晚的泰山顶没有白天那么热闹了，毕竟不是谁都愿意留宿在山上的。

王光明心里惴惴地等待着高岭之花的到来。

王光明不知道那位高岭之花的难追吗？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现在就有点担心受怕怕那位高岭之花怕别是不赴约了，那才是丢人现眼到了家。

“喂！你们这些混蛋要看热闹的话，给老子躲好点！别坏了我的好事！”

随着王光明一声大吼，果然凉亭四周的草丛里，石头后，甚至是树上都传来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见到此番景象，王光明这才算是心里稍安了一些。

这些人呢，都是王光明的同学，为什么要躲起来？原因还不简单，当然是为了看热闹啊！

其实也怪不得他们好奇，这次的两个主角可都是名人呢。

王光明这人说起来吧，其实也没别的其他太大的优点，长得呢，也就那样，成绩也就一般，但是，他有一个特点，热心肠一个！论谁问起他，都得个个竖起大拇指！

他就是现代活雷锋啊！上到活抓杀人犯，下到帮女生买姨妈巾，只要你开口，就没有王光明拒绝的时候。

至于对面那个高岭之花？光是别人当初一个高考状元的身份就够瞧的了，何况别人那外貌可是一顶一的棒，再加上家里还挺有钱，据说还会一身武功。可别觉得那是花架子，当初跆拳道的社长也是这么想的，然后，就被别人打成了猪头三。

别人等着看热闹，倒是怡然自得。王光明却急得和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得，团团转。

虽然吧，王光明自觉脸皮挺厚，心也挺宽，这完全得益于他小时候时常挣扎在生死线之间的磨砺。

可是吧，如果他这里等着表白呢，要是对面连来都不来，就算他脸皮厚也挂不住呀！何况这附近潜藏着这么多“观众”呢！

“都怪宿舍里的那帮畜生，咋咋呼呼的宣传什么！”

王光明暗骂，急得直转圈。然后，他等呀等，忽然听到路人的惊呼，他也转过了脑袋去。

正主来了！

只得地山间小径上款款行来一人，那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女人，一头凛凛的黑色长发，披散在双肩之上，对于女性来说显得颇为英气的脸庞在那一双如深潭一般漆黑而抚媚的丹凤眼的“点睛”之下也不再显得那般锐利。

她穿着一身清凉的紫色连衣裙，那曲线柔和的奥妙在行进间显得有些时隐时现，一双亮白而修长的小腿露在外面，踩着一双鲜红色的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了过来。

王光明有些纳闷，怎么晚上在旅馆吃饭的时候还穿着另一套衣服呢，怎么现在就又换了一套衣服出来？洗了澡来的？可是这天气多热啊，等会回去又是一身汗！不得又洗澡？何况怎么又穿了高跟鞋出来？

天呐！要是崴了脚怎么办！

王光明是一个多么热心肠的人从这一番心理活动之中便可以窥见一二了。

王光明赶忙迎了上去。

“书瑶你小心点，你怎么穿起高跟鞋了，你那双运动布鞋呢？可别崴到脚了。你洗完澡啦，哎呀，现在天这么热，等会回去你又得洗一个。”

陈书瑶的眉毛抖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

“行了，王光明你这个婆婆妈妈毛病还是没改，有话说话，没事滚蛋。”

“额……”

陈书瑶正是那朵高岭之花，这名字还算普通，她的长相却一点儿也不普通，而且，别人名字里面还有个书字呢，但是，她的身上却没有半点书卷气，更别提殴打跆拳道社长这等丰功伟绩了。别人都说，她这个书怕是百无一用是书生的书。王光明也是这么觉着的。

“好吧，我也不耽搁你太多时间，跟我来。”

王光明得换个地方，周围太多埋伏，他有点伤不起。

王光明带着陈书瑶走着，倒也没走太远，在悬崖边上的瞭望台旁停下了。

这里地势开阔，没有障碍物，那些该死的家伙就算想要看热闹，也没地方藏身了，他们也不至于为了看热闹而不分轻重到要出来搅局的地步，这个距离的话，他们说些什么，那些家伙也就听不清了吧。想到这里王光明的心算是平静了许多。

他深吸了一口气。

“陈书瑶，你瞧这天气多好哈。”

“如果你是请我来赏月的话，那你也得看看天气预报再邀请我，现在这天气可不算多好。”

“咦，刚才还月朗星稀的，怎么一下就乌云密布了。”

王光明觉得有些古怪地嘀咕了一声。

“王光明你邀请我一起赏月是你的目的的话，那么，我想现在我能回去了吧？你瞧，现在天上可没什么可看的。”

“别呀，别呀。我找你可不是为了赏月！”

“行，我还是那句话，有话就说，没事滚蛋。我可不喜欢婆婆妈妈的男人。”

王光明的感觉不太好，他感觉自己似乎又发烧了，浑身发烧，后背开始冒汗，脑袋热的生疼，浑身都能够感受到血液流走的炽热。

虽然，感情上王光明几乎是白纸一张，但是，好在他也是一个成年人了，很快便下压了那种属于青春期的躁动。

终于开口道。

“陈书瑶，我觉得你这性格没几个人能够降地住你，要不咱俩凑活过过？我还挺喜欢你的。”

王光明说完，顿时泪泪满面，表白的话他在肚子里不知道打了多少次腹稿，怎么一紧张就蹦出这么一句来？他恨呀，如果身体好点，他应该多谈点恋爱的，而不是到了大学，还说出如同高中生一般别扭的告白来。

看看对方那几乎拧在一块的眉头吧。

王光明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自己算是出局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汗毛猛然炸立起来，那种感觉他并不陌生，那是他无数次与疾病斗争，挣扎在生死线之间所体味到的死亡预感。

这一次极其的浓烈以及狂暴。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躲开。

但是，首先得把她推出去！

王光明猛地将陈书瑶推了出去。

然后，那乌云之中泄露出了雷光，一道如人粗般的雷柱劈了下来，王光明正被劈中！

王光明看到陈书瑶那愕然惊恐的表情，那是在这个世界上王光明看见的最后的东西了，旋即，他的意识陷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

王光明醒了过来，他最先看到的是没有太阳的阴郁天空，能见度极其的低下。就好像日食之后的那般光景，那种压抑的晦暗，却不会完全看不见，那仿佛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的光景。

然后，他撑起了自己，于是，看见了自己，便发现了异样。

“原来死后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自己死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那种痛苦，那种死亡扑面而来，无法闪避的感觉自己绝不会认错。

王光明看着自己那散发着白光，模糊度得有百分之八十的虚影身体忍不住自嘲道。

他并没有太多的恐慌和惊讶，那些情绪只在最初出现，然后迅速消失了。

遗憾吗？王光明当然会觉得遗憾，他还那么年轻，年幼时多灾多难，如今身体好不容易好了起来，一切都在日渐好转，精彩的生活这才开始，可是，自己还是死了。

但是，王光明无愧于心，而且，他也累了。这些年他活的太累了，这么多年来被疾病缠身，病危通知书也不知道收到过了多少次，他都一次又一次熬过来了，他努力地，挣扎着活了下来。

可是被雷劈死这种天灾，他能有什么办法？而且，自己死都死了，也就不要纠结什么了。走一步看一步，随遇而安吧。

他抬起手来，打量着自己的手臂，他的手臂是虚的，就是一个发光光体，如果说这虚影的手臂的模糊度有多少的话，大概是百分之八十的样子，抛开冒着白光这一点不说，和他原来的手臂差不多，不过仔细看能看的出来，这手臂不是实体，隐隐约约能够看透过去。

自己两个手也能毫无阻碍的互相穿插，甚至捅入自己的身体，然后从后背后面穿出来。这种感觉并不好，哪怕并没有触碰到什么东西的感觉，也让他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

“这就是鬼吗？能量体？还是什么别的？”

大概搞清楚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了，王光明这才站了起来，打量起了四周来。

雾，一种颜色接近灰色的雾笼罩着四周，视线并不能突破远去。所以，什么也看不到。

也不知道这雾是本身就是这种颜色，还是因为这晦暗的光线所导致的。

“嘿，有人吗！”

王光明叫着，他的视线被灰雾阻碍，看不远去，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是在一条路上，就是那种柏油马路，甚至画了分道线。至于灰雾中的场景他完全看不清楚，只能影影绰绰的看见一些人形的轮廓在缓缓移动。

那大概是和自己一样的存在吧，他就叫喊着冲了上去。这人生地不熟的，有个人，哦，不，有个了解情况的鬼也好啊。

然后，让王光明颇为无语的一幕出现了，他叫着冲过去接近那些鬼影，那些鬼影就和见了鬼一般尖叫起来，迅速逃离。

一下子就彻底在灰雾之中消失了踪影。

这让王光明颇受打击，干，大家都是鬼，怎么搞的自己多么可怕似的。

他挠了挠脑袋，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怎么解释，算不算正常现象。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王光明叹息了一句，就向前走去了。

走了一会，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走的怕是黄泉路？再这么前进下去就真到阴曹地府了。自己掉头走怎么样？

王光明想了想，旋即也否定了这个想法。

他活这么大，可没听过那个人能够起死回生的，还是别瞎搞胡搞了。做人嘛，要有做人的规矩，做鬼嘛，也要按着规矩来。

四周很安静，灰雾一直笼罩着四周，让王光明看不清周围环境，影影约约的，他还是能够看到灰雾里一些模糊的人形轮廓。不过，那些人都不肯和王光明接触，不管王光明怎么叫唤，都不会理他。他一跑过去，那些人也都尖叫着逃跑了。

尝试了几次之后，王光明就认命了，不去管那些人影了。

安静，太安静了，安静的让王光明有些害怕，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期望着能够出现个什么东西让自己理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又害怕出现个什么东西来让他对付不过来。

然后，汽车的轰鸣声从远方传来，由远至近，迅速逼近。最后，撞破了灰雾，伴随着汽车轮胎摩擦柏油路面的刺耳声音，一个甩尾，那辆汽车停了下来，就停在了王光明的身前。

王光明还寻思着怎么这地方还有汽车这种玩意呢，而且这汽车咋长得那么像警车呢。

结果汽车里面已经钻下来了两个人，不，准确来说，是两个鬼。

状态和自己类似，也是模糊度百分之八十的状态，不过，和自己不一样，不冒白光，通身冒着一种近乎黑色的暗蓝光芒。

两个鬼穿着一身西服，白西服，特别骚包的那种。一个高，一个矮。一个长头发，一个短头发，矮的瘦，高的壮，两个人都戴着一幅大墨镜，脸上的左眼角和右眼角分别画着？刻着一个字。

牛和马。

额……

双方迎来了短暂的沉默。

最终，王光明憋不住，还是主动开口。

“敢问是牛头马面两位大哥？”

那个高壮的男人开口回答。

“嚯，算你聪明，你小子就不能把光调暗点？这么亮，不晃眼啊？”

“嗨，小弟初次做鬼，怎么，这鬼还能自己给自己调亮度的？”

“废话！这成天这么亮，晚上怎么睡觉？”

“鬼还要睡觉！？”

“准确来说，那叫充能，哎，不对，你小子赶紧把自己调暗点，太亮了！”

“额……这咋弄？”

“自己想着收敛一点，就好像你活着的时候屏气凝神，蹑手蹑脚的那种状态。”

“哦……好吧。”

王光明有些闹不明白，不过，还是照做了。捣鼓了好一会，他总算是把自己弄得不那么亮了。如果说原先他算是个电灯泡，现在，他顶多算是个萤火虫。

这时候，牛头马面两位大哥这才走上来。

“走吧，上车。我们专门来接你去酆都的。”

“为什么这地方还有车，还和警车长得差不多？”

“我们是鬼差，和阳间的警察差不多一个性质，配个车这不正常嘛。行了，王光明，先上车吧，上了车再说。”

“哦……”

王光明觉得自己遇到的事情有点不太对劲，这咋还有专车接送，而且，牛头马面两个人半道上就来专门截我一个人？

不过，他这人的特点就是想得开，自己死了的这件事都没让他消沉多久，这会觉得事情有点问题，他也没太怀疑这两位大哥对自己能有什么图谋的。

于是王光明就老老实实地跟着上车了。

高而壮的那位是牛头大哥，矮而瘦的那位是马面大哥。

上了车，两位也算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这才摘了墨镜，王光明这才看清楚两人的长相。

牛头大哥的长相就和他这人的身材一样，粗眉毛，大眼睛，挺鼻梁。要不是一身白西装，换做一身甲胃，那就是说是个英武的大将军也绝对有人信的。

而，马面大哥呢，长得很俊，书生气很重的那种苍白俊美。

牛头和王光明坐在汽车后座，开车的是马面。

王光明看了看两人长相，也忍不住好奇。

“两位大哥，你们怎么都长着人脑袋呢？”

“你这不废话吗？难道你脖子上的是猪脑袋？”

回答王光明问题的是牛头，马面还是那副冷面书生的模样，沉默地开车，头也不回一下。

“额，牛头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上面不是说，你们……”

“哦，你说这个啊，哎，那都是我们早年间的形象了，那时候老天爷还比较正常，你们那奇人异士多，不给自己弄的吓人点，那些蠢货就不停地过来骚扰我们，这样我们还怎么开展工作？”

“额，好吧。牛头大哥，你们这给上面传的一样嘛？既然有您们二位，其他人……鬼也有？”

“对，黑白无常；十殿阎王之类的上面有记述地，这下面都有。当然，真人和记述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那这到底算是哪啊？还在地球嘛？”

王光明现在已经不怀疑鬼界的存在了，毕竟自己看见的可不是假的，可是，在上头老说什么地府；地狱；冥界；阴间的，可就没听说过哪个活人知道在哪的。

所以说，这里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啊？

王光明这个问题确实也让牛头有些头疼，一时间他也摸着脑袋，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三维空间。”

就在牛头愁眉不展的时候，前面一直不说话的马面蹦了这么一个词来，王光明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结果，牛头一拍大腿，解释了起来。

“小子，你明白三维空间的概念吧？”

“额……长宽高构成的三维空间。”

“嗯，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那你知道四维空间的概念吗？”

“我知道，除了长宽高之外还要加上时间，便是四维空间了。我们生活的地方就是四维空间。”

“嗯，差不多是这么回事，现在科学家觉得整个宇宙是十一维的，你不需要知道这十一维分别是什么数值，你需要知道的只是我们现在能够理解的只有三维，所以，我们算是三维生物，同时，我们能够感受到时间，但是，我们无法理解掌控时间。我们只能算是生活在一个四维的空间里的三维生物，而这里，这个地方你可以觉得是一个包括前后；左右；上下；时间外加另一个数值的五维空间。”

“回到你刚才的问题，用三维生物的角度来说，其实，我们还算在地球上，只是，我们这地方人类感受不到，也理解不了。”

“再说简单点吧，如果说世界是二维的，你就想象二维生物生活在一张纸张里面，现在，又有一张纸叠在上面了，两张纸前后，左右是对齐的，生活在“纸张”里的二维生物是无法理解和知道自己上面，或者说下面有着自己的同胞的，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上下的这个概念。”

“这地方差不多也是这个概念，明白了吗？小子。”

王光明一脸惊悚地看着牛头大哥。

“额……你好歹是个大学生吧，还不明白？”

“不是？那你一幅目瞪口呆的表情干嘛？”

王光明都快哭了，说道。

“不是，牛头大哥你开玩笑呢您，你是鬼呀，就你这画风你还和我科普起来了？接受不了啊大哥！”

“嗨，这有什么，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嘛。活到老学到老。”

牛头咧嘴笑了笑，浑不在意地说道。

然后，冷俊马面捧了一句。

“牛哥说得对。”

王光明无语。不过，他再怎么无语，话题总得继续下去，这车也在继续行驶。

好不容易逮到个明白鬼，他总不能耽搁时间，谁知道他要在这地方待多久。

王光明忍受着一个鬼用科学的角度和自己解释着超自然的这一切这种画风极其清奇的事情，总算是在车子停在阎王殿门口前的时候，心里对这个地方有了一个大概了解。

其实阎王爷不止一个，十八层大地狱外加十六小地狱的掌控者是十个阎王，合称十殿阎王。分别是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阎罗王、卞城王、泰山王、平等王、都市王、转轮王。

阎罗王只是其中较为有名的一个，按牛头大哥的说法他们这些鬼差就归阎罗王管，他们的头儿，也就是阎罗王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而，他们正要带王光明去见的就正是这位阎罗王。

王光明还是比较忐忑的，因为阎王殿就在酆都城里面，路上他看见了不少鬼，就没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样冒着白光的，也没看见一个新鬼能有自己这种待遇的，被两大鬼差押着去见阎罗王。都是一个鬼差领着一大队鬼排队去见阎王的。

他怕啊，可这两位大哥就是不肯说清楚，非得让他自己见了阎罗王，自己问。

王光明一度怀疑牛头大哥在嘲讽他，什么叫见到阎罗王自己去问他啊？这不是叫自己去死吗？哦，对了，自己已经死了。

总之，还是那句话，这地球呀离了谁都照样转，王光明再怎么不愿意，还是被压着去见到阎罗王了。

然后，他就看见阎罗王了。

他且不说这搞的和法庭似得地方算是怎么回事，但是，坐在法官主位的那个漂亮大姐姐算是怎么回事？

“敢问……姐姐你就是阎王爷？”

“哦，你要是愿意叫我阎罗姐姐也可以。”

对方没太大所谓的，回了一句。

“……还是不要了吧……”

“行了，王光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是第一任阎罗王，你印象中的那位阎王爷是第一任了。你们上面总统还四年换一届呢，下面也一样。”

“好……好吧……”

王光明现在一路上已经见过，听过不少事情了，现在阎王爷是位美女也并不是太不能能够接受的事情。

阎罗王很漂亮，就好像一个颇具成熟风韵的美少妇，如果硬要用一个词汇来形容的话，那么王光明只能用最近看的文学巨著（丰臀肥乳）来形容了。

如墨般披散的半卷披肩发，两汪如水般的眼眸，丰润而饱满的鲜红双唇，被包裹在黑色长裙下的丰满曲线无一不在表明着对方是个美人儿的事实。

当然，比起这个王光明现在没有太大心思去关心。他比较好奇的是，这位阎罗姐姐太像一个人了。

这话怎么说呢？王光明一路上观察过了，所有的鬼都是没有实体的，模糊度有高有低，有的淡的几乎看不见，有的就比较清晰了。像他和牛头马面两位大哥就算是比较清楚的了。

可是，眼前这位阎罗姐姐，王光明愣是“看不穿她的身体”就好像她真是一个人似得。

王光明不敢问，阎罗也没给她机会问。

她坐在审判席的高位上，居高临下地对着被关在被告席里面的王光明说道。

“呵呵，好了，光明小弟，废话不多说，咱们先来聊聊正事。”

“王光明，男，享年二十岁。年幼父母双亡，后被送入阳光孤儿院寄养，自小体弱多病，病危将死不下十次，轻病小病更是不计其数。前后被三个家庭看中，皆因为其的病弱体质而放弃收养。随年纪增长，体质增强，至十八岁时再没有生过一次病，体质趋于健康。性格开朗，热情。品行优良，生前共协助警察抓捕杀人犯一次，强奸犯两次，夺包贼十三次，猥亵犯人二十一次，救下过三条人命。好人好事更是无从记起，数不胜数。”

“王光明，我说的可对？”

“额……基本上都对，可是我没抓住两个强奸犯啊，就碰到一个。”

“不，其实你抓住过两次，还有一个是夺包贼，是有过强奸案底的在逃犯，只是你不知道而已。生死簿上面都这么写着的呢。”

阎罗一边说着，指了指她左手边的电脑屏幕。

王光明无视了这里面得有点故事的生死簿，只得点了点头。

“王光明你生前品行优良，死后自可避免地狱之灾，按照正常手续，接下来你就可以领号排队，等着投胎了。但是，你身份特殊，所以，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你就这么离开。”

“你还有一个选择，在我的麾下当一个鬼差。”

王光明愣住了，半响才反应过来。

“鬼差？我？像牛头马面大哥那样的？”

“正是，你愿意吗？”

阎罗王轻笑着，点了点头。

“我……”

王光明犹豫了，在车上牛头大哥和自己说了许多，虽然，一直不肯将阎罗王要见自己的目的说出来，其他事情还是知无不言的。

所以，王光明虽然绝对不敢说自己就是冥界小灵通了，但，至少不会两眼一抓黑，什么都不知道。

他知道，冥界就是个投胎的中转站，至于地狱严苛刑责已经宽松了许多，只有那些在上面作奸犯科之辈又没受到相应惩罚，或是没有受到足够的惩罚下来才会入地狱受刑。其他的鬼就在酆都城里面等着，生活下来，亦或者是等着投胎。

投胎的过程基本上和上面差不多，过了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忘却前尘事，投入轮回中，然后，重头再来。

一直做一个鬼？甚至于一个鬼差？

在半天前他都还是一个人，甚至是一个为了努力活着而抱有激情的人，现在，突然要让他一直做个鬼？

王光明一时间对于这个角色转变也有点接受不了。

阎罗倒是不急，看出了王光明的犹豫，笑呵呵地说道。

“这不是强制性的命令，不过，姑且你先听听我为什么要让你做一个鬼差，还有你为什么这么特殊的原因之后，你再考虑看看，行吧。”

王光明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王光明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从小就体弱多病，多次几乎病危死去？”

“这……这不就是因为我身体不好吗？”

“呵呵，身体不好？王光明你难道没有去医院检查过吗？孤儿院的人又没有给你检查过？可查出什么问题吗？”

阎罗王轻笑了笑，轻蔑地看了一眼王光明。

“没有……”

“那你又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随着你的年岁增长，你的身体会越来越好，甚至于你成年之后，身体好的出奇？连个伤风感冒都没有了？”

“没有……”

“那是当然的，你的身体根本就一点毛病都没有。你出问题的地方在于你的灵魂，你难道没有察觉吗？你下来之后，可曾见过一个和你一样冒白光的鬼？”

“没有……”

“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会冒白光，是因为你根本上就和我们不同，你是纯阳之体，哦，不，现在应该叫做阳鬼了。简而言之，你这种鬼实在是太符合鬼差的工作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希望你当一个鬼差的理由。”

一直笑嘻嘻的阎罗王，说道了这里语气里也有了一些止不住的惊叹，让王光明感觉到了这所谓阳鬼的不凡。

“我……”

王光明连在说了三个没有，接着又说了一个我，但是，却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清楚话来，困扰自己如此之久的问题居然就这么得到了解答，接着就让他去当一个鬼差？

阎罗挥了挥手中的扇子。

“行了，王光明这事情不急，好好考虑吧。你先下去，牛头马面会安排给你住的地方的。”

王光明点了点头，也实在是没心情多说什么。

就任着后面等着的牛头马面两人带着他出了阎罗殿。

牛头也看出了王光明的沮丧或者说是恍惚，安慰了几句，马面依旧是那副不冷不淡的样子。

“牛头大哥，你说我是不是太倒霉了，小时候我可是过的担心受怕的，生怕来个伤风感冒就翘辫子了，本来，我还以为是我自己身体的毛病，也没怪过谁。原来是灵魂上的问题？这简直在开玩笑吧，我这么会这样！而且，现在阎王爷叫我当鬼差？就因为我这该死的灵魂特质？凭什么，我明明在人生刚刚要起步的时候，就这么死了，现在连投胎都不让我去？还有，我好不容易熬到这么大，一个雷就把我劈死了？这几率是有多大？我是不是太倒霉了！”

在路上，王光明忍不住抱怨，牛头的脸色有些尴尬。

“咳咳，你小子确实挺倒霉的，阎王爷也没有强迫你当鬼差的意思，只是给你多一个选择嘛，况且，你要投胎的话，也得在这等等，你得知道，现在可不比起以前了，人口大爆炸啊，投胎的鬼也真是多的数不过来。排队轮到你投胎至少也得好几个月了，这几个月的时间你就先在酆都城待着吧，那上面就是你房间，给，你房间的钥匙。”

“好吧，那谢谢两位大哥了。”

王光明颇为沮丧地点了点头，接过了钥匙，与两位鬼差告别。

……

“哟，大爷走的那么急，赶着投胎呢？”

“嗨，可不是嘛，我都快等了半年了，总算轮到我了。”

……

“小伙子你是怎么死的？”

“淹死的？我？哎，我是吊死的。你和我说说，淹死难受还是吊死难受？”

……

“这位姑娘你大腿掉了，麻烦捡捡。”

“谢谢大叔，喲，大叔脑袋都成这样了，还出来逛街啊？”

“没啥，还有个眼睛能用呢，出来看看，天天呆在房间里怪憋得慌的。”

……

“嘿，各位各位，那边拍电影呢，要几个吊死鬼龙套，谁来啊，一万块钱一位哈！”

“我我我！我刚吊死没多久的，新鲜着呢！”

“还有我！”

王光明走在酆都城的街上，说实话，他不太愿意出来的，俗话说得好，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可是，这些鬼可没有这种自觉，有一部分鬼还保持着死掉时候的样子呢，看着他一阵一阵地冷汗直冒。

而且，你没有听错！刚才这些话就是这些鬼聊天，打招呼的风格。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王光明自己念叨着，虽然这念起来没啥用，他一个鬼啥不适都没有，何况其他鬼了。但是，图个心理安慰也好呀。

要说，唯一让王光明庆幸的是其他鬼挺怕他的，也没有其他人上来找他麻烦。这点阎罗王没有骗他。

七天了，他在这地方待了七天了，这些天他基本上都躲在房间里，也不算太无聊，至少他的那个房间里面有电视，有能上网的电脑，虽然，那里面播出的内容都是鬼东西，好在小清新这种东西不分人鬼，王光明还是能在一片重口之中找到一点可以看的东西打发时间的。

但是有限，这不，他就出来逛逛了。

这些天他一直没怎么出来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得好好想想何去何留，再一个是这些鬼虽然不是全部都很渗人，但是还有有一部分的外表相当可怕的。

别看王光明乐于助人，还抓住不少飞贼，可，这方面他就比起一般人的抗性强点，有限。

酆都城很大，大的离谱，这是从千百年开始就一直扩建达到如今的巨大城邦。至今王光明还没有搞清楚这地方的全貌，这里的建筑风格很杂乱，从最近的，世纪初的；上世纪末；八十年代；七十年代；大清、大清亡……（闭嘴！）；还能一直倒推上去，不过，还是现在的建筑风格占大多数，年代越久的就少。

这不奇怪，冥界很大，按照信仰和各自国界，有各自的管辖范围，酆都这片地方容纳的是整个中国的死者，如果这里不够大的话，可塞不下那么多鬼，好在现在科学是主流，神鬼之说早就没有太多人相信，也没太多死者会在这里出现，而是直接投入轮回，如若不然的话，就算是酆都这号称能容纳亿鬼的地方也得给塞爆了。

现在的酆都显得很宽敞，鬼越来越少了，虽然，它本就是一个鬼城，但是，现在在另一个意义上，它也像似一个鬼城。

当然，就论起轮回的每日吞吐量，这些鬼的数量还是太多了。

王光明在这里待了七天，这里也有类似白天黑夜的概念。冥界没有太阳，头顶全部笼罩在一层暗色云海之下，没有所谓的太阳存在，也看不见宇宙，不知道有没有宇宙。光，当然有光，那些笼罩苍穹的暗色云朵就是发光体，只是那光很暗，只能达到勉强视物的地步，到了晚上，那些云朵不再发光，就一片漆黑了。

王光明走在街上散步，有点不知道干些什么。

他现在可是鬼，用时髦点的说法就是能量体，作为人的所有需求都不存在了，这种感觉用了七天他还是不太适应。他需要地只是睡觉而已，也就是牛头大哥所说的充能。

街上倒是也有一些店面，不过买卖的都是精神层面上的东西，比如唱片店；电影院；书店；画店之类的。

正在王光明有些索然无味的时候，他的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刹车声。

然后，一辆黑白相间，发动机盖上写着一个个大大的冥的汽车停在了他的面前。

“光明小子上车吧，找你有事。”

牛头大哥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来，冲着王光明招了招手。

王光明便跑了过去，坐上了车。

“牛头大哥，这是去哪啊？马面大哥呢？”

“这次事情简单，我带着你过去就行了，马面就没来，至于我们去哪？嘿嘿，你猜猜？”

“阎罗殿？”

牛头大哥摇了摇头。

“孟河桥？”

“不是。”

“难道牛头大哥是送我去投胎？”

“哎，不对，你怎么这么笨呢，这方向是冲着黄泉路去的。”

“黄泉路？去那干嘛？”

“当然是送你上去啊，今天你头七，按照规定你可以上去看看。你的情况比较特殊，由我专门陪你。”

“上去……阳间？”

牛头点了点头。

“我还能见他们吗……”

“能，不过，你能看见他们，他们看不见你。这就是所谓的阴阳相隔了。”

王光明沉默了，自己居然还能回去？可是自己现在回去看看又有什么用呢？自己死都死了。

“我能不去吗……”

“呵，你小子害怕吗？”

“我……”

“虽然，这不是强制性的规定，但是，我个人还是劝你上去看看，这样你会对自己的现状有个更清晰的理解。”

牛头轻笑了一声，仿佛看穿了王光明的心思，宽慰了一句。

呼……

王光明吐了一口气，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还是去看看吧，就算他们看不见自己，自己也该看看自己死后，自己的亲人朋友们怎么样了，也算是对于自己的过去的一种告别吧。

有了这个念头，王光明就有点紧张起来了。

“这个……就这么上去吗？我不准备一下？”

“准备？不需要的，他们看不见你。阴间的东西你也不能带上去给他们，那只会害了他们。”

“我知道了。”

王光明苦笑着点了点头，自己还是不怎么适应鬼这种状态，总还是按着自己还是人的时候的习惯来考虑事情。

一路无话，冥界警车开出了酆都城，然后就上到了黄泉路去，那地方依旧笼罩着经久不衰的灰色迷雾，能见度及其低下，如果是在上面这可能是大问题，在下面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鬼都是能量体，不存在实体，车子开的再快，也撞不到任何东西。

王光明有些紧张了起来，车子开上黄泉路没多久，王光明还在晕乎乎之中，甚至没来得及太过于紧张，只觉得那灰色迷雾越发浓郁，然后，彻底看不见任何东西了。旋即有一股抽离感牵扯着他，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他和牛头哥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离开了鬼界。

王光明说不上那种感觉，这不是基于逻辑所判断出的事实，而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却极为笃定。

“行了，到阳间了，下车吧，小子。”

“这是……这是哪……”

王光明有些懵懵懂懂地下车了，然后有些瞠目结舌地看向他们车旁的那一尊巨大无匹的神像，那神像实在是太大了，他们坐的那辆车还没这座神像的脚背高。

可是，为什么，他又觉得这神像有些眼熟呢？但是，王光明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可没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么一大尊的神像，如果见过的话，自己肯定有印象。

牛头笑了笑，没和王光明废话，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拉着他冲着外面冲了出去。

王光明只觉得一阵眩晕感袭来，他和牛头大哥已经离开那了，他扭头去看，顿时又是一阵瞠目结舌。

“这是……这是镜花市的城隍庙？刚才我们在神瓮里面？”

由不得王光明不惊讶，他算是镜花市的人，这城隍庙他还是来过几次的，多少有点印象，镜花市的城隍庙可不比魔都那地方的城隍庙那么鼎鼎大名，就是一个小寺院，有个老头看管着而已。

至于那尊神像，王光明现在扭头去看也不比起现在的自己大上多少啊，刚才那是这么回事？

“这是冥界和阳间的枢纽，成为鬼之后的第一站都是城隍庙或者是土地庙，然后，才是黄泉路，当然，你要是把这地方形容词异世界入口也没毛病。”

“这……城隍庙供的城隍神是神吧！”

“是鬼神，所以，咱俩在这里并不冲突。”

“行了，你小子别问那么多了。以后再说，咱们先出去吧。”

说着，牛头便一把抓着王光明飘了出去，这突如其来的惊悚行进方式搞的王光明又是一阵惊叫，慢慢地，他也就习惯了，他现在既感受不到扑面而来的煞风，也感受不到心脏的狂跳，唯一让他受到惊吓的只是突如其来的变化而已。

王光明觉得牛头大哥的前进速度真的很快，这不是蹦跳，而是单纯的飘飞，他习惯之后，也就任由牛头抓着自己了。

这时候，他才慢慢察觉出阴间和阳间的不同来。

如果说，阴间给他的感觉就好像泡在温泉里面，舒服而惬意的话，那么阳间的感觉就不是那样了，就仿佛被三伏天的正午太阳照射，满身是汗。浑身都有一种微微的滞待迟缓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很细微，不注意地话，基本上察觉不出来。

很快地，牛头便带着王光明来到了他的埋骨之地，镜花市有名的福寿山，一处墓地。

排排墓碑之中，有那么一群人，捧着花，神情悲伤地行走着。

……

王光明看到了自己的墓碑，那张被当做遗照的照片王光明还记得，那是他差不多一年前陪着一个孤儿院的孩子顺利考上镜花大学的时候，送她来入学的时候拍的。

那是自己难得穿着正装的照片，虽然，现在看来那张照片上傻笑着的自己有点像个笨蛋。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墓碑前的鲜花也太多了，我生前可没觉得自己有那么受欢迎呀。”

王光明故作冷静地，轻笑了一句。

牛头看了王光明一眼，旋即转过眼去，看向下方，两人现在就在这群人头顶上飘着，只是正如同牛头说的，谁也看不见他们的存在。

“这不算什么，你下葬那一天才是大阵仗，足有一千多人呢。用我们的话来说，你这种人算是功德无量，阴福不浅了，用他们的话来说，你这种人就是古道热肠。”

“真有那么多人来、来为我送行？我有那么地受人喜欢吗？”

“小子，你远比起你想象的要好，至少在你作为一个人的时候是这样的。那千多人，大部分都是真心实意地为了你送行的，只有小部分人是来凑热闹的。你想想吧，这些年你帮了多少人？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教授，同学，或许，你并没有帮他们什么大忙，可，他们可都记得你呢。于是，他们便组织起了这场为你送行的活动。”

“如果，放在以前，老天爷还比较正常的时候，你这种人死后就该得道升天了，可惜，现在没有这种奖励了。”

“丽丽！李院长！”

王光明突然叫了起来，根本就没有听到牛头后面的解释，他看见了下面那群足有百多号人的人群中走到了最前面，跪在了墓碑前的人。

那是他现在的学妹，那个孤儿院里很争气的孩子，考上了镜花大学的丽丽，以及孤儿院的院长，李芸。还有一些孤儿院的孩子们。

他们，他们便是王光明最亲的人了。

可是，他的呼唤终究没能落入任何人的耳朵里，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他就在这里。

头发早已经斑白的李芸院长为王光明的墓献上了花，她带着那群孩子们，叫着他们跪下。

“你们看好了，这就是你们的光明哥哥，我们孤儿院出来最有出息的孩子！也是最好的孩子。他是你们的恩人懂吗！”

“光明哥哥将自己的遗产，全数捐给了我们，遗嘱中，他最惦记的就是你们这些孩子了！我希望你们不要让光明哥哥失望，也不要忘记你们光明哥哥今天给你们的恩情！”

说道这里，李芸院长转过头去，一脸爱怜的扶着墓碑。

“小时候你们光明哥哥没少吃苦，我们又没能帮上他什么忙，好不容易光明这孩子熬到这么大，又遇到这种意外，他……”

李芸院长说着，忍不住有些哽咽了，肖丽赶忙上去扶住了李院长，安慰着她，哪怕肖丽自己早已经是泪眼婆娑。

比起其他孤儿院的孩子，肖丽其实和王光明更为相熟，他们是基本上一个时间进入孤儿院的。肖丽没有忘记当初在孤儿院的日子里，王光明对待自己如同亲妹妹一般的维护。

那是从小胆小而容易害羞的肖丽最为坚实的依靠。

然而，现在这个依靠就这么不幸去世了，对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磕头！给你们的光明哥哥磕三个响头！长大了也别忘了你们光明哥哥的恩情！明白了吗！”

李芸院长含着泪，让那些年纪还尚幼的孩子磕头，给王光明磕头。

“不用了，李院长，孩子们！我在这啊！我死都死了，那些钱我能干嘛，我当然应该留给困难的孤儿院啊！我当然要留给那些和我同样困难的孩子们啊！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在这呢！”

王光明试图想要扶起那些尚且年幼的孩子们，想要劝说李院长不要那么做。

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他不能碰触到他们，他的样子谁也看不到，他的声音谁也听不到。

王光明从未像今天这样憋屈，他几乎要怀疑了，自己如果还是人身的话，那么，会不会直接哭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臂按住了王光明的肩膀。

“牛头大哥……”

“小子阴阳相隔，人鬼殊途。你已经死了，就不能干预他们活人的任何事情了。这是我们的规矩，记住，你已经死了。”

“我、我已经死了……”

王光明抬起了自己的手，看见自己那没有实体，冒着白光的手掌，这一刻他才如此的深刻地理解到自己死了，自己与他们已经殊途陌路。

是吗，自己已经死了。

这时候王光明这才深刻的认识到这一点，冥界那目不暇接的一切，那是太过于荒诞而古怪的东西，曾几何时王光明觉得自己没有死，自己还活着，自己只是被一个荒诞的怪梦困住了。只有那落雷劈中自己的那一瞬间所带来的那剧烈而明显的死亡感觉在提醒着自己这一切不是梦。

而，现在王光明看到了自己的曾经的亲人和朋友们，自己的坟墓，自己与他们的相隔，他终于肯承认这个事实了，自己死了。

牛头拍了拍王光明的肩膀，或许，他已经看过太多太多像王光明一般的人，他很清楚地明白这个时候王光明的心理，出言宽慰道。

“是的，你已经死了。但是，你可以看看自己的最后，与曾经的自己做一个告别。”

在清楚地明白到自己已经死去的这一个事实的时候，王光明已经丧了气，任由牛头大哥将自己拖到了一边，旁观起自己的最后。

“光明啊，光明，你是多好的孩子啊。从小多灾多难的，院长我呀，以前都觉得你活不到这么大，你肯定要夭折的。结果呢，嘿，你越长越大，身体也越来越好了，高中的时候成绩就好，然后，就考上了镜花大学。那时候我就想啊，你的苦日子总算到头了，光明你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将来是个出息的人。可没想到啊，这挨千刀的老天爷居然就这么收了你！”

“你在下面好好过日子啊，我们会给你烧纸钱的，光明。下辈子光明你可一定要投一个好胎。”

这是李芸院长的道别。

“光明哥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和我说过，只要活下去，明天一定会更好。这话别人和我说了千遍万遍，我都没有感触，可是，光明哥哥你能这么说，我就记下了。你是对的，光明哥哥，就在昨天，养父母告诉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心脏配对者，马上就能进行手术了，将来，我也能跑，能够跳，能够做我以前一切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好好的活下去的，光明哥哥。您……您……呜呜呜……”

这是肖丽的道别。

“光明哥哥，我们给您磕头了，谢谢您把钱捐给了我们。”

“华子哥哥，光明哥哥怎么了？他在里面睡觉吗？为什么不出来看我们？”

“小妹，别问了，再给你光明哥哥磕几个头。将来、将来你会明白的。光明哥哥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这是孤儿院的孩子的道别。

“明子，我们兄弟三个又来看你了。你在下面一定要好好的，你这样的好人不该受苦，这辈子我们没缘分，下辈子咱们再当兄弟！”

这是王光明宿舍的朋友们的道别。

陆陆续续地，王光明相熟地，不相熟的人来到了他的墓前献上祝福以及鲜花，然后，走到了一旁。

今天已经头七了，已经没有太多人哭泣，气氛还是很压抑。

哭的最厉害的王光明的妹妹，肖丽。她哭的一张脸都变得通红了，王光明很担心，他知道肖丽的心脏不好，这样哭下去对她的身体是没有好处的。同时他也很惊讶，肖丽能够为他那么伤心。

他自己觉得自己并没有对肖丽有那么地好，而且，在十二岁的时候肖丽便离开了孤儿院。那之后，有联系，也极其有限。

她为什么会……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阵喧哗，王光明飘起来，看了过去。

他看见了在人群的主动避让下，捧着一束鲜花缓缓走来的……

“书瑶……”

她穿着了一身黑色的素色裙子，带着宽大的黑色墨镜遮住了半张脸，便是露出来的那半张脸也看不出太多情绪。

她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呢，王光明喟叹了一句，并没有因为她的不悲伤而感到伤心，他知道，陈书瑶一直是这样的。

然后，她穿越了人群，来到了王光明的墓前。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件让王光明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刚才还在止不住哭泣的肖丽，猛然窜了过来，挣脱了李芸院长的搀扶，挡在了陈书瑶的面前。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这个女人害死光明哥哥的！”

“下葬的时候你不来，现在你还敢来！”

王光明从未见过如此愤怒，如此怒目圆瞪的丽丽，他只是知道，让眼下这个状态的丽丽去接触陈书瑶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动了，他还以为自己还活着，他还以为自己能够阻止这一切，然后，他就看着雨带梨花，怒目圆睁的肖丽从自己身体穿了过去，他愣住了，还没来及的反应，就听到了背后清脆的巴掌声。

王光明猛地转过头去，然后，愣住了。

肖丽举着手掌也愣住了。

看到这一幕的其他人也愣住了。

陈书瑶的脸上有个鲜红的红手印，很明显，肖丽打中了陈书瑶的脸，而且，用力也不轻。并且，她打掉了陈书瑶的那副大墨镜。

于是，王光明看见了墨镜之后被遮掩的真相。

陈书瑶的双眼红肿的不像话，就仿佛一对鱼泡，高高地鼓胀了起来。那是不知道多少眼泪堆积而成的痕迹。

“消气了吗，拜托你能让我为光明献上一束花吗。”

肖丽愣住了，李芸院长拉开了她，给陈书瑶让开了。

王光明跟着陈书瑶来到了自己的墓前，她放下了一束花，王光明这时候才注意到那是一束纯白的玫瑰花。

“我爱你。”

突然，旁边传来了一身轻不可闻的低语，王光明甚至于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她已经起身，捡起了墨镜，然后，离开了。

……

日暮西垂，墓园恢复了平静，王光明跪在了自己的墓前许久许久，牛头沉默地陪在他的身旁也很久很久了。

这时候，他终于肯抬起自己的脸来，鬼是流不出眼泪的，但是，牛头知道，王光明的那副表情和哭过了没有什么区别。

“牛头大哥，我想好了，我要做鬼差。”

“想好了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