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火
8.业火不颜碰到末忱的时候,他还是一如当初的高高在上,看着他利落的手法干脆打下攻来的魔种,不由地扬起嘴角,竟有一丝兴奋。于是他轻身一跃,到他身边,抬手便抓着那人肩膀,在他还未反应时,一把将他摁在了旁边的树干上。末忱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什么东西抓着脑袋往树上撞,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实在有点莫名的熟悉……他咬牙切齿,在那只手下艰难偏头,恶狠狠地瞪着那人,吐出他的名字:“不。颜。”不颜立刻笑出一声,手上动作却是更狠了,似乎是要把这人嵌进去才舒心。他眯起眼,笑容扭曲,开口道:“好久不见,你果然比上次更厉害了。”他确实感觉到了,自己手下这副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之强大,比起上一次,不知味道会好多少倍。这么想着,不颜松开了手,退后几步,打量着眼前人,微笑道:“能打赢我的话,我可以奖励你。”末忱极其嫌弃,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犹豫。“奖励同样不变,我这里有的东西你什么都可以拿走。”他接着道,“但是你输了,也不变,一点点血而已,纯血种不会这么小气吧?”而在他说出奖励不变的时候,末忱就已停步了。“茶荼家,家主这一身份,还是有资格跟末忱大人切磋切磋的吧?”见有效,不颜又继续道,“还是说,末忱大人觉得赢了的条件要改一改么,那也可以,我身为家主,自然有什么都可以双手奉上。”末忱回头,同时也转过身来,突然露出一笑,只是眉眼间的戾气并未收敛,他走上前,抬手时一团火在他掌心中燃烧,映着火光的面庞却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暗色中,仿佛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我确实改主意了。”末忱开口,如古钟响鸣的低哑声音更让人深觉他就是恶鬼,“我一定要揍你一顿,赢了我要你滚下家主位子,少用那身份跟我区区小辈在这里纠缠不清。”不颜哈笑一声,同样抬手,阴冷寒气从他掌心蓦地冒出,他走向末忱,心情大好:“伊祈家的家主迟早不都是你么,我只不过比你早一点拿到家族的代理权罢了,至于纠缠不清……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没什么值得误会的,”末忱森森吐出一句,似是要咬碎这几字,“嗜血的怪物。”话落,烈火与冰霜碰撞在了一起,他们各自都使出来最大化的能力,一方寒气蔓延四散,冰冻了半片树木,而另一方,火花跳跃飞舞,燃烧了半里荒地,一眼望去,只见熊熊烈火与皑皑冰雪缠绕着这片黑暗森林,此等景象,好不可怖。冰与火交织而出的地狱当如此。“你认识我的,”何惟起身,撩起眼前多余的发丝,轻轻唤道,“初芜大人。”记忆中的那人与眼前的这个在此刻重叠了起来,陈莫吾突然睁大了眼,连连后退,仿佛亲眼见鬼。“你认识我的,”偏偏那人还用那个熟悉低沉的声音含笑唤着她的名字道,“初芜。”陈莫吾再也受不了了,却已经退至墙头,再也无法后退,她死死盯着眼前逐步走近自己的这个魔鬼,拼命摇头,颤抖着伸出手来,立刻,火焰直直冲向他。但是没有用。那条火焰被他一手劈开为两半,同样的,她的恐惧也让幻术逐渐失效,火焰消散,最终什么都无法具象化。“离我远一点!”她崩溃般,已经失了理智地大喊,“你这个混蛋!”“别这样怕我嘛……”何惟柔声安慰着,像极一位长者,而他的可亲却只会让她更加害怕得身体发抖,终于他停步,丢下了手中的书,伸手束发,好整以暇,便歪头微笑道,“你不该为你哥哥报仇吗?”他话音落下,而听到最后那句时,陈莫吾整个人都要窒息一般冷静下来,瞪大眼睛,突然指着何惟,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对他喊道:“你做了什么?!!你对我哥哥,到底做了什么?!!”——你究竟做了什么,才会问我何不报仇?!!“王城外林被两位大人打斗时毁得可惨了,现在好像惊动了君王,不知当何罪。”“能有啥罪?那两位大人的身份可不简单,都是纯血种的家主,你说说能有何罪?”“什么纯血种的家主,就是两个年轻人罢了,怕是两个人加起来都还没500岁吧哈哈哈哈!”“……又胡说什么!茶荼家不就出了个年轻的家主么,至于另一个,就不知道了。”“茶荼家崇尚强者,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了么,另一人多半是伊祈家的了。”“……这真的是两个大人物。”“瞧你们说的,不就一片外林么,尽是生长杂草和居住的一群死物,还有我们魔族人高贵不成?你们就是唯恐不乱,就算是魔种毁的,君王也不会管,家主们难道还没啥分寸不成?!”“嘁,你也知道那里有死物,这一下它们家没了,看不天翻地覆到处跑。”“它们瞎跑也不会跑你家去,你杞人忧天干嘛?”“我是怕那梦魔出来扰我清梦。”听闻梦魔,群人色变,不再议论,纷纷散去。谁都不想多提那东西,因为一旦提起,它可能就会缠着那人,直到满意了才会走。末忱一路听着这些人说话,不管走到哪都是在议论着这件事,他极其不耐烦地走回家——到了后面,其实是跑的了。进了那扇高高的铁门内,便是偌大的院子了,女孩正坐在喷泉庞,托腮盯着他。末忱停步,回望过去,她便开口了:“我一直在等你。”虽然略显吃惊,但兄长确实是冷静着问道:“……何事?”初芜站起身来,指着眼前的古堡,声音依旧是冷冷的:“父亲回来了。”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说出了任何极其糟糕的可能状况。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还是沉声问道:“那当如何?”“他很生气,他从来没有这么过。”初芜竟是轻叹一声,语气平坦,“他身体也不太好,你劝劝他吧。”末忱不由地眯起了眼,点点头,走了进去。他是真的意外这个妹妹会同他搭话,目的在于父亲,可见她也会关心人,跟其他人并不一样,可能在于双亲的感染,但不管如何,他都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进门后父亲正坐在几级阶梯上方的椅子上,似乎是正等着自己,见到他后便立即起身,走了下来。末忱顿了顿,也同样走上前去,唤道:“父亲。”样貌年轻的男人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良久才叹道:“你做错了。”一句便否定了所有。“你只知哥哥为保护你,一人打下几十人,退下数不清的魔种,除了此,他不让你再了解到别的……因为那是末忱能让你知道的极限了。”何惟说着,又捡起了书,翻了翻,最终停在了某一页,摊向她,接着道,“真相便在这里了。”她一眼看去,接过了手,一目十行。她本来很害怕,但是越看到后面,害怕便被憎恨替代,渐渐化为怒火吞噬了她,再抬头看着他时,眼中就只剩仇恨了。确实,她要报仇。她必须为哥哥,以及整个伊祈家报仇。父亲不是生气。善于察言观色的末忱清楚地知道,那个眼神中透着的无奈,绝不可能是对自己儿子的生气。他在人界的教堂见过很多这种眼神,他们都多多少少还抱有希望,才会来此求主,虽然此刻父亲与他们不同,但眼神不会骗人。那是失望。为什么?他在心里问着,也在用眼神发问,不该是这样,为什么要对我失望?父亲读懂了他的眼神,却只是将手从他肩膀上收回,便转过身,朝着内院走去,留于他怔在原地,眉头紧锁。“等等……”他突然追了上去,不解道,“你没有什么对我说的吗?”他便看到父亲停止了步伐,转过身来,笑骂道:“臭小子!你以为这样完了?我不忍心教训你,但我让你娘去教训你!”听了这话,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父亲早已离去,但他却是大笑出声。原来,父亲并非生气,也并非失望,而是确实的无可奈何。刚进门的初芜盯着哥哥这个样子,嘴角扬起一个不可觉察的弧度,她是笑了。金色火焰蓦地照亮了整间房,随着一声突来的巨响,屋内玻璃碎裂,清脆声音响彻夜空。陈莫吾抬手,从火光冲天的空气里拔出来一柄弯刀,随着一声竭力的嘶吼,她紧握着刀柄,一刀砍向那个退到远处,周身都散发着强烈寒气的少年,而他却只是微微抬起右手,挡在头部上方,弯刀砍下来竟是铮铮作响。“刀枪不入。”他恶狠狠道,“你这一招下来可比不过你哥。”陈莫吾拧紧眉头,眼神同样恶狠,加重力道那刻,火焰爬上弯刀,呼呼声响宣告了那火势之猛,却依旧没有伤到那条手臂一丝一毫。僵持着,她咬牙骂道:“你这个严冰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听闻此言,何惟竟是笑出了声,又即刻收回笑容,挑起一边眉,低声厉问:“你哥从灼热地狱中浴火而出,那又是什么怪物?”“火的幻术……成真了?!”初芜看着掌心中生出的一团火焰,满眼都是抑制不住的开心,也有微不可信。末忱抱臂,站在一旁看着,微微一笑,见妹妹的成功,他也安心地转身准备离开。而下一秒,身后一声尖叫,少女惊恐地声音传来,他立刻回头,只见火焰烧得旺盛,颇有冲上云霄的气势,仿若要挣扎而出牢笼的野兽。“这是怎么回事?”初芜大喊着,使劲挥动着手,想要把火甩出去,但无力回天,反而助长气焰。低头一看手心,那里已被烧伤,她突然咽喉一动,不再言,害怕疼痛让她泪水即刻浸湿眼眶。她从没想过,自己将幻术具象化在火上面的时候,居然会失控。危险是绝对有的,她能深刻感觉到紧贴于手中的威胁,她清楚地知道,关乎火这种极端的能力,难以控制,反而会吞噬自己,化为灰烬。“别动!”末忱喊道,立刻便跑了过来,“你不要害怕,也不能害怕。”下一秒他竟是直接握住她正在燃烧的那只手,触感传达在手上,初芜摇摇头,泪水顺着脸庞留下,她嘶哑道:“松开,你也会被烧伤……”末忱却也是摇头,肯定道:“不会。”话落,火焰瞬间在她手中熄灭,即刻便生在了末忱手中,他确定火焰已经转移在了自己手中后,这才松开了手,接着淡然道,“你不该对它怀有敬重,或是畏惧……你该想着征服它。”看着烈火在他手中,他却丝毫无恙,初芜才止住眼泪,哽咽着问:“为什么它不会烧伤你?”“从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把它征服了,现在它们畏惧我,当然也成为了我的一部分,也就是成为了我的力量。”初芜抬手,盯着自己刚刚被烧伤的手,喃喃着:“我真的也可以的吗?”末忱褪去烈火,抚上少女的头,尽量柔声道:“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你都是我的妹妹,我相信你一定也可以驱使火的。”话音刚落,他便自顾自离去,也不等少女回话,便消失在了转角处。她看着自己曾讨厌得要命的哥哥,曾以为会跟自己抢走双亲的哥哥,现在只是想着,也许他并不讨厌,也许他不仅不会抢走双亲,还会让她自此多出一份除双亲以外的,受到的关爱与照顾。那也许来源于他。弯刀上的烈火突然散去,陈莫吾松手,她退后几步,何惟正疑心她要做什么,只见燃烧于整个屋内的呼呼声响更重了,听着听着,竟像有谁在呼吸喘气。他屏住呼吸,抬起眼……只见火焰在她的上空聚集,冲破屋顶,竟是化为了巨大的火光色人形。它的头发连着的是熊熊燃着的烈火,它的双臂粗大壮硕,伸展着火焰铸就而成的躯体,双足正站立于她身后,说足是不妥的,因为它的下身只是一条细小的焰尾。燃眉之急不过如此,它獠牙突出太长,眼中同样是火在燃烧,表情狰狞凶恶,高举着那把已经翻大数倍的弯刀,发出了一声响彻云霄的嘶吼。何惟睁大眼,怔在原地,竟是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惊叹,呼吸都缓慢了下来。他突然觉得很开心,顿时血液流动加快,心跳加速,再难掩饰那激动的心情,他扬起嘴角,实打实兴奋地笑了。能再一次地看到此等景象,能不开心么?这对兄妹,都对着他使出了这一招。那是火焰的真面目,是统治着灼热地狱的地狱之主,也是让处变成地狱的最根本原因——业火。而自从末忱那个疯子进去后,就将他降服,还将他化为了自己的力量,为自己所用。将镇守灼热地狱的业火带出来是如何一种状况?那便是,地狱从此再无灼热这一层。而不仅如此,那个疯子后来还将业火的一部分,送给了那个时候并不如何强大的妹妹。想到这,何惟嗤笑一声。但既然业火愿意应她请求出来,可见她也确实有了御火这一真正的资格。再看那个少女,她自身都甚至仿佛已经跟火焰化为了一体,太强烈的火光让他看不清楚她现在的表情,但一定不会比上面那个巨大的怪物的表情好多少。他终于感觉到了上空传来的炎热感,这也刚好让他兴奋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来吧,”他笑得让人胆寒,狠厉模样让他疯魔了一般,可是,他就是个魔物,他对着那个暴怒中的少女,开口挑衅,“希望你能像你哥那样,让我觉得有意思。”话落,他周身的寒气也越发浓烈,最终汇聚在一起,同样逐渐成形……月牙形状的巨大镰型刀刃显现,连着细小的长柄,被何惟紧紧握在了手中,最后扛在了肩上。死死盯着空中已经举起了巨大弯刀的业火,他表情兴奋得狰狞,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至于严冰地狱里的主,寒风,不被降服,从而被我直接吞噬。”他挥动寒冰铸成的那把巨镰,迎上那个少女和她身后业火的攻击。冰与火相遇的瞬间,一方缠绕在弯刀上的烈火炼得巨镰滋滋作响,似要融化,却被何惟周身不断溢出来的寒气填补,无穷无尽。而另一方,巨镰刀身上竟开始生出一只只幼小苍白的手臂,抓着跟它不相上下的巨大弯刀,滚烫并没有让那些手缩回去,反而如同渴求温暖般,纷纷缠上,燃烧于弯刀上的烈火有变小的趋势,这却让那些手更加渴望地往上爬。毛骨悚然的一幕让少女也略有惊慌,但她想起哥哥曾说过的,不能害怕,她坚定了眼神,握紧手中的武器,同样砍向那个与巨大弯刀殊死搏斗的少年,只想着要置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