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怔怔地望着自己彼时摊开的手掌，五指轻微伸缩之时，他感到空洞与惆怅向自己袭来。

刹那间，华鑫察觉到，自己仿佛在时间流逝的前一秒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或许——

刚才若不是那位高大帅气的“男朋友”突然登场，恐怕拦住“张扬女”蛮横手掌落下的人会是他自己。

如若真是那样，现在的时光将会彻底改写吗？

自己会不会和那位美若天使的COSPALY少女产生交集呢？

令人充满期待的美妙未来？

也许吧……

华鑫自己也不敢确定。

然而，人生并没有那么多的假设。

这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自己，的的确确又一次地因为半吊子的想法而错过了某些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在十八岁差五个月又七天的日子里。

少年于此处意识到了某种缺憾。

尽管他可以有很多理由和借口，但是，失去便是失去。

哪怕在于他或是在于那位连姓名都未可知的少女而言，他们仅仅只是彼此各自人生旅途中的2920万分之一，只是那2900万分之一中的某个匆匆过客而已。

但这个结果都不是少年想要的。

——因为，在擦身而过的瞬间，他们就已失去了彼此，与彼此失之交臂，更失去了认知彼此的机会与可能。

错过已然成为事实，而事实只会在无法更改的过去式里静立不动、直到永恒。

一想到这里，华鑫就感到胸口堵得难受。

“啊……糟透了！”

轻吐怨念，他狠狠地抓了抓头。

半小时后，终于无法忍受胸口巨大空洞感折磨的少年，毅然离开了“漫展”大厅，漫无目的地顺着雨花石铺成的小道，来到距离展厅几百米外的无名小河旁。

骄阳似火，空气辛辣，只是短短几分钟，裸露的皮肤就感受到这不友好的夏季晌午带给自己的阵阵刺痛。

显然，这个时间点并不适合待在室外。

然而，华鑫还是任性地迈着步子，继续向前。

越过水泥河堤，顺着绿草茵茵的坡道往下。

尽管眼前的世界焕发着生机、一片盎然的绿意。

但他却无心欣赏。

“又是夏天了么……竟然已经过去一年了！”

用理所当然的口气喃喃自语。

——想到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才刚刚开始学习绘画而已。

不禁摇了摇头，华鑫踌躇地停下脚步。

“果然做什么都很半吊子，很失败。就连想要抓住梦想这件事也是……”

在遍地开满不知名黄色小花的河堤坡道上，华鑫这样总结迄今为止的人生。

然后在下一个瞬间，意识到今天的自己有多愚蠢，有多么不可理喻。

“可恶！谁会在这里止步不前啊！”

突然不甘心地放声咒骂，少年没来由地迈开脚步。

空无一人的河堤上，略显孤寂的身影沿着河道飞奔起来。

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愚钝。

“啊啊……不是明明都有很好的素材嘛！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因为注意到周围如画的美景，少年意识到了什么，再次面露苦笑。

随着脚步的放缓，脚下腾起的青草与泥土混合着的芬芳得以偷跑进鼻腔。

丝丝垂柳在微风中轻拂河面，漾出涟漪。

这一切终于让他狂躁的心变得沉静。

接着，他回过神来。

——若是有朝一日，这样的镜头能出现在自己执笔的动画之中，配上符合这个意境的人物，该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想到这里，原本烦乱的心情突然烟消云散、一扫而空了。

被周遭的恬淡之景所征服，少年情不自禁地举起双手，将食指与拇指伸展，反向交叠在一起。

做着时常比划的动作，他单闭起一只眼，将拼接起来的长方形“镜头”贴近眼眶。

随着步伐的移动，视线在“镜头”内向前延展。

好棒！

他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感叹。

——碧波荡漾的河道、轻点河面的垂柳、碧蓝无云的天际、写满沧桑的石桥……

在无声无息地推进中，“世界”的内容在不断充实。

可是，很快，少年就意识到脚步与“镜头”都被阻挡住了。

——那是一座架在河道上的石桥，正好挡住去路。

然而，因为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少年并未停下，只是忘我地将手臂缓缓上扬。

“镜头”也随之攀着石墩向上，继续毫无阻碍地伸向远方。

青灰的石壁挂满青苔。

让人瞬间联想到这座古城的千年历史。

但是——

在石壁的尽头，蓦然闯入视线的黑色鞋底却扰乱了少年的思绪。

思考着这双前后摆动的鞋底所蕴藏着的更多含义，却在大脑还未完全理解它们所代表的真正含义时，穿着白色长筒袜的修长美腿也紧随其后闯入视线……

“嗯？”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镜头”里不请自来地闯入了什么妙不可言的“美景”，华鑫下意识地发出短小的惊叹。

但是，沉醉在拍摄快感中的少年并未中止推进，只是一意孤行地向上继续延展着“镜头”，探究着尽头的“世界”。

“咦？”

可是，“世界”的尽头却霎时传来银铃般的回应。

少年这才回过神。

突然间，他意识到自己那声不大不小的惊叹早已惊扰到了拥有“美景”的主人。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紧随其后强行挤入“镜头”的精致五官让心骤然紧缩。

大脑，顿时陷入了某种停滞状态。

——扎着红色丝带的披肩长发，裸露香肩的松垮垮的COSPLAY服，“美景”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让华鑫感慨万千的COSPLAY少女。

“啊——”

不过，下一秒，蹙眉盯视着自己的少女发出了尖叫。

打破了河道边的宁静与祥和，更让少女自己手足无措地失去了平衡。

就这样，坐在石桥护栏上的娇美身影在尖叫声中以惊人的速度坠落下来，不偏不倚地朝着华鑫的头顶砸过去。

来不及做出反应，甚至连“镜头”都忘了撤回。

——没、没可能……吧！

天底下怎会有如此的好事？

宛若天使降临般从石桥上跌落的身影，不就是片刻前还让自己牵肠挂肚的COSPLAY少女吗？

这是梦！

一定是梦！

然而，却真实得有些过了头。

嗯？

为什么只眨眼的功夫……美少女就变身可爱的喵星人了！

哇！

好可爱的喵星人嘢！

不不不！

好像关注的重点搞错了吧？

应该是——

哪里会有喵星人身居白色长筒袜尽头的？

不好不好！

一不小心好像看到了什么更不得了的东西了……

咽了一口干涩的吐沫，少年感到滚热的血气正在体内翻搅、沸腾，嘶吼着朝脑门上汹涌而去。

喂喂喂！这光洁如雪的肌肤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

大、大大——大长腿？！

唔哇！

这这这、这哪里、哪里是什么喵星人嘛？！

分明就是……

明明就是——

就是一条印着喵星人的小裤裤吧！

少年下意识地在心中默念了一句“非礼勿视”，然而，眼睛却完全移不开了……

但是，刺耳的尖叫在下一秒痛击着耳膜，世界也短暂中陷入黑暗，宜人的香气残留在脸庞四周。

有那么一秒钟，华鑫觉得自己像是灵魂出窍了。

但是，脸颊上被裙摆拂过的清晰触感却又瞬间将他带回到现实中来。

——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

是的。

自己和那位COSPLAY少女又一次相遇了。

不仅如此，还完成了大概所有男人这辈子憧憬过的某种壮举。

再次意识到这样一个令人血脉喷张的事实，华鑫几乎立刻便声音颤抖地开口道：

“对、对不起，我——”

“……”

这绝对是少年发自肺腑、真心实意的道歉，然而，却因为回头望见少女那擦拭着眼角的背影而瞬间哽住。

大脑，再次遁入空白一片的忘我境地，组织好的言语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愣在原地，忘记要做什么，只是傻傻地望着那个背影。

是我把她给弄哭了吗？

是因为我偷看了她的内裤而惹哭的吗？

我、我怎么会这样？！

我可真是一个禽兽！

彻彻底底地被讨厌了……

绝对是被讨厌了！

可是……

我并没有想要那样啊！

我——

然而，不给华鑫任何思考的时间，COSPLAY少女在站稳的一瞬间，已经迈开了脚步。

红色的丝带随着舞动的长发在风中凌乱着，等华鑫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时，少女已头也不回地朝相反方向奔跑起来。

“喂！”

面对已然拔腿而逃的娇美身躯，他几乎下意识地从喉咙里挤出呼喊。

但是，声音却太微弱了。

微弱到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

等等！

本该是拼尽全力的呐喊。

但却再一次地没能付诸于言语。

喊不出口，因为已经意识到一切都为时已晚。

“等等啊！求你了……”

——华鑫终于明白，在未曾觉察的瞬间，自己已喜欢上了擦身而过的陌生少女的事实。

未能说出口的爱恋因为自己半吊子的觉悟被扼杀在了懵懂之中。

无力感瞬间侵袭全身。

似乎一旦觉察到了眼前糟糕透顶的现实，自己就再也无法鼓起勇气去改变了似的。

华鑫默默地空握了两次手掌，感到名为“初恋”的东西已经从指缝间溜走，永远地流逝在静静流淌的时间长河中。

茫然地眺望远方，少女跃动的身影几乎已消失在绿意盎然的河堤尽头。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还没开始就已结束”了……吗？

连正脸都未好好地仔细看清楚，就这样……

就这样结束了……

“竟然就这样结束了！？”

华鑫颓然瘫倒在地，草坪松软的质感让心情更加沉重。

“我的、我的……初恋？！这样就结束了……”

心灰意冷地吐出一口气，他再次交叠双手，将“镜头”定格在刚才COSPLAY少女坐过的石桥顶端。

视线内，青灰的石壁仍旧矗立在原地，仿佛从未有人坐在上面一般，未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然而，再次恢复宁静的桥洞旁却听到略带哽咽的悲叹：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

……

“呼……呼……竟然迷到眼睛了……真让人讨厌啊！”

终于可以停下脚步弯腰喘息了。

再次用纤细的手指揉了揉依旧泛红的眼角，少女一边扭头查看一边自言自语。

她已经一口气跑了数百米远，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害怕刚才那个用“镜头”寻觅美景的少年看到她绝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

气息紊乱，心脏狂跳。

裸露香肩的黑色COSPLAY服也因为这阵不顾形象的狂奔差点泄露更多诱人春光。

不过，好在刚才她溜得够快，连正脸都未被对方看清。

“刚才那么近，他应该看到了吧？还好不认识，不然可就麻烦了……”

咬着娇艳欲滴的下唇，她轻声低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