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善(三)

这个车厢的基本结构没有太大变化的地方。而且看似与上一个车厢相同,但是一进来就能发现不同之处。

有一位受伤的人。

那位穿着乘务员特有服装的青年男子正躺在座椅上,发出被他有意识压制音量的呻吟。能辨认出是比较痛苦的低喊,大概是哪里受伤了,不过距离有些远还无法判断受伤的位置。

成年人的话,应该比一个小孩能知道更多的消息。

然而白露拽了下我的衣服,指了指男子座椅下方的报纸。

报纸?

空荡荡的过道有一处很突兀的地方,就是他座椅外侧的地面上平铺有一张报纸。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

而那个男人,从进入第四车厢到现在,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只是一味地呻吟……该说是疼痛感会让人注意不到周围吗?

“喂~”

我朝他轻轻喊了一声,

……没有反应。

“喂!”

我试着加大音量再叫一次,但他同样没有回应。

这时白露朝我示意一下,旋即轻手轻脚朝他那里走去。明明不是在做坏事,但却让人感到些许心跳加速。我背着小女孩,紧随在白露身后。

走到他面前的时候,白露先蹲下身准备拿起报纸,然而她的手刚往前伸一下,就立马退缩回来,又惊讶地呆立一会,才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捏住报纸边缘,慢悠悠轻捻起来。

看见报纸所隐藏的东西,我吓了一跳。

那是一个捕兽夹,先不说这东西是怎么被带上列车的,刚才白露若是直接踩上去,亦或是用手拿报纸时没注意……

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到底是谁把这么危险的东西放在地上,还用报纸盖住?

我望向躺着的男子,这里也只有他能做到这种事。

“你们是?”

明明在门口时这男子就像是听不见声音一样,现在反而注意到报纸拿起时发出细微声响。他扶着座椅让自己坐直,苍白又惊慌的脸色让人感到大事不妙。

“那些家伙过来了?!”

男子注意到我背着的昏睡的小女孩后,大惊失色,连忙想要站起身,结果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在我眼中,他竟然先用他那带有血迹的右腿支撑他站起身,随即脸色大变,一个踉跄,又跌坐在座位上。

比起他的状况,更引我注意的是他话中的[那些家伙]。以他对[那些家伙]的害怕程度来看,大概是觉得他们会威胁到自己的人身安全,如此想来十有八九就是他们造成他的腿伤。

拿起报纸后的白露,目光紧紧盯着上面的新闻,充耳不闻这男人发出的痛呼,紧锁的眉头、不可思议的目光,仿若是看到了什么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犹豫的片刻,时间仍在按部就班地流逝,总觉得有些残酷。好在白露下一刻就折起报纸,吐出一口气,从聚精会神的状态退出。

“这报纸你看过了吗?”

“现在哪有闲工夫看报纸!还不赶紧跑!”

了解到这男子不知道报纸内容后,白露就把报纸卷成长杆,没有搭理他,随后用手中的报纸把捕兽夹轻轻挪到一旁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地方。最后再把报纸折叠在一起,塞进口袋中。

我对报纸的内容有些好奇,不过既然白露没有选择告诉我,大概并不重要?

“所以这里发生了什么?”

做完这一切后,白露才回过头看向男子。平静的语气,让有些手足无措的男子冷静下来。

“你们没有见到吗?”男子顿了顿才又开口,“那群怪物!”

说完他把用绷带绑起来染血的右腿露出来,指着它说:

“这就是被那群怪物抓伤的,我好不容易才从他们那里跑掉……”

“在这前面?”

“对,就在前面的车厢里!我跑到这里实在疼得受不了,又看见有个捕兽夹在地上……所以才布置这个简单的陷阱。在他们过来的时候,能为我争取点时间。”

我盯着绷带,不由觉得这个人有些矫情,根据绷带上的血迹来看,伤口不是很大,照理来说不会影响走路。

除了这点以外,这个乘务员的思维倒也正常,并没有像小女孩那样显得怪异。

试着询问了他的名字,他也如实告诉我们,他叫山田,是这辆车的乘务员。随后白露又问到:

“还有其他人吗?”

“我没看见还有人从前面逃出来。”

也就是说没有幸存者了。有些在意,我在一旁多问了一句:

“是怎样的怪物?”

“除了头以外,跟人一样,有手有脚……”他一边说着,一边陷入回忆,表情也因此变得扭曲,大概是那画面实在太过有冲击力,“但是,他们没有眼睛……从眼睛处开始脑袋就变得像花瓣一样……那群吃人的怪物。”

我偷偷咽下一口气,想象不出是怎样的怪物,但不知为何身体仍会感受到一股凉意。白露闻言也只是皱了皱眉,似乎对于怪物的存在、再无幸存者这个事情毫不在意。

让我感到一丝别扭。

她先前跟我讲的话,应该不是欺骗我的吧?

“那些怪物有什么特点?”

“特点?这个,我想想……啊!”乘务员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声音,是声音!”

见我们疑惑不解,他连忙为我们解释:

“我被抓到后,就连忙拿自己的包砸那个怪物,不过没拿稳,一下子脱手而出砸到了天花板。没想到那怪物立马放开我,猛地朝包包扑过去!我也就趁此机会逃了出来……现在想想,那群怪物说不定没有视力,只对声音特别敏感。”

毕竟没有眼睛嘛……

后面的车厢不像是能走的样子,往前的话又会遇到吃人的怪物。

我拿不定主意,便看向白露,以期望她能给出一个方案。

“你是乘务员的话……”

白露故意没有把话说完,眼神游离,一副想要抛下乘务员的样子。

我紧皱眉头,犹豫片刻,最终选择相信白露。

她这一作态是在试探乘务员、获取线索,我在心中这样劝说自己,等会就能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那男子匆忙开口回应:

“只有我的钥匙才能打开第一车厢的操作室!而且……现在大概也只有我能停下列车了。拜托你们,要走的话带上我!”

“嗯……你还能走吗?”

“抱歉,我的脚有点……”

这意思是要让白露扶着他喽?我思索了一下他们之间体型上的差距……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白露倒也没有辜负我的信任,伸出手一把就把乘务员给拉了起来。

个头与力气成了反比关系。

『聆听投掷』

『roll=62<70,成功』

嗯?

极其轻微的撞击声从乘务员鼓鼓的口袋中传来。

随即影影绰绰类似一个窗口的东西在眼前晃来晃去,看不真切,当我闭上眼再次睁开的时候一切又恢复如常。

是错觉?之前也有段时间是这个样子吧?那该叫做幻觉?

没等我再继续深入思考,乘务员的道谢声就把我的思绪拉回这个危险的车厢里。

“谢谢你啊!”

乘务员真诚的道谢,反而让我产生了不协调感。

这么说起来,他对白露的相貌就没有丝毫抵触?还是因为他见多识广,不把这个放在心上?

跟在他们身后的我,望着两人身高的差距,若让不知情的人看来,是白露在挽着乘务员的手,如同一对恋人。

这位名叫山下的乘务员,还真是口味独特……

“喂,你该不会在想些很失礼的事吧?”

白露的直觉意外的敏锐,突然就回过头来上下打量我,吓得我连忙摆手。她观察一阵后,伸出空着的一只手掩盖住耳朵。

啊,是那个吧,掩耳盗铃。

我故意露出没有理解她深意的表情,随即她朝我吐吐舌头,继续扶山下往下一车厢门口走去。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这之后的车厢不是说有怪物?就这么过去……真的好吗?

武器、防具一类的也没有,虽说知道怪物可能只存在听觉,但万一山下弄错了怎么办?而且,我们走路、呼吸,甚至心跳的声音,又要怎么处理?

越往深处想,越发觉得前往下一个车厢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应该说,没有准备就去,不是一个好选择。

斟酌再三,就在白露把手放到门把上时,我跟着伸手,阻止她打开。

白露只动用嘴皮子,无声地问到:

“怎么了?”

姑且能从她的动作中得出,她有好好记住未知怪物的特点。

“遇到怪物后怎么做?”

我依样学样,无声地用问题回答问题。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随身物品全都不见,不然还可以依靠手机铃声来诱导怪物。

而且虽说我没有,但白露手机是在身上的。我也想借此确认她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样,想利用手机来吸引怪物。至于到时候手机损坏的赔偿费用,就由我们三人平分。

“那还用问吗?”

“啊?”

白露歪了歪头,一脸的不可思议,仿佛我问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

即使是被这样胸有成竹的告知,心中的不安也没有拭去。只不过自尊心促使我不懂装懂,只好开口试探道:

“是那个吧?”

“没错!”

被应和下来了,不过这不是我想要的信息,我继续追问:

“使用时机?”

“见机行事。”

我点点头,把压住她的手挪开,虽然自己一无所知,不过既然她有信心,再加上一般来说都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那我就姑且认为她跟我想的一样,是要用手机来调虎离山。

旁边的乘务员一脸迷茫,不过没做出任何反对,轻易就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我们。如果说这是信任的话,稍微让我感到些许沉重。

“嘎吱……”

在意识到开门会发出噪音的瞬间,我下意识后退贴在旁边的墙上。与此同时,白露也发现这样缓慢开门危险性太高。直接一脚踹出,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后,才慌慌张张扯着乘务员到与我相对的另一边墙上屏住呼吸。

“是……什么?”

勉强认出她一张一合的嘴唇表达的意思,我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清楚。

又过了一会儿,依旧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也听不到异常声音。本来我还暗自猜测这个车厢或许能听见笑声。毕竟之前的车厢,不是哭声、就是呻吟。

在与白露对上视线,互相点头以后,我们慢慢挪动到门口旁边,悄悄露出脑袋往里面瞧去。

这节车厢整体上并无太大差异,但是跟先前的车厢相比来说,太过于杂乱无章。我闭上眼思索片刻,仿佛能看见异变发生后,这里人们惊慌失措的样子。

行李、背包、钱包,无规则地散落在地,椅子还有被强行破坏的痕迹。地面上被衣服杂物铺满,并且不时就能看见有血迹残留。

这一幕都为乘务员口中所说‘怪物’的存在做出了最好的佐证。然而——

“没有怪物。”

我的呢喃传入白露耳中,她倒是无所谓的笑了起来。

“这就说明怪物都在第二车厢。”

我望向远处紧闭着的门。

紧闭?

等等,这是怪物关的门?

随手关门的好习惯,总不会怪物也有吧?!

意识到乘务员的情报可能有误后,我打起退堂鼓。毕竟怪物要是真的具备一定智力的话,我们的小把戏可是有被看穿的可能。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岂不是成了板上鱼肉。

“喂,白露。”

“嗯?”

“我们回去——”“砰!”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声似曾相识的巨响给打断。

“这个还真是……糟糕的情况。”

我随着白露的视线回头望去,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丝不妙预感。如果考虑到恐怖电影之类的话,像什么一踏进下一个房间就把回头的路给封住,这样的情节倒是很常见。

怀有些许的期待,我伸出手放到门把上。

——用力啊!

我暗自给自己打气,忽视自己颤抖的右手,拼命用力把门把往下压。

——给我开!

结果无论如何使力,门把都是纹丝不动,硬度完全不像是木质材料所做。尤其是它那怪异的冰冷触感,仿佛在不断吸收我手心的热量。

最终我默默叹了口气,这个,该怎么说呢。一旦理解到打不开门这个事实后,整个身体反而轻松起来。

『san检定0/1』

『roll=55<64,成功』

『san=64』

又来了,眼前一闪而逝的边框。我甩甩头,将注意力转回车厢。

原来这就是纸条‘只管前进’的意思。那么,‘救赎’又指代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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