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我”这个定位，或者说是存在，第一次被认知、被记录离现在还算不上太远，那究竟能不能称为一次感动的相遇，“我”这个概念当时是还不知道的。

但至少，那是一次开始，是“我”永远不想忘记的开始，大概也是“我”能够真正称为“我”的开始……

……

“编号ZY-γ26445，代称Limit，AX三型机激活确认。”

这个没有语调的声音回响在我的周围。

AX三型机。

脑海里重复着这个词汇。

这是我的发出的声音？还是别人的？

感官有些莫名的模糊……

周围的灯光有些刺眼，但我没办法闭上眼睛。

纯粹的灰与一些金属银交织，成了我眼前唯一能辨识出的色彩。

能听到向我靠近的脚步声。

“就是她了。”

一个女性的声音，在我的左侧。

走进我视野的是一个大概有十七岁的女孩，留着齐耳的棕色短发，梳起的刘海露着她的小半个额头。

“……嗯。”

女孩这样应着，瞥了我一眼，又很快失去兴致的移开视线。

我并没有和她目光相接，毕竟现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躯体执行任何行为。

当然，也因为她根本没有看向我的眼睛。

紧接着走进视野的是一个身型修长的成年女性，一头披在脑后的微卷黑发。按照音色来分辨，正是先前出现过的那个女声。

“AX三型机，机体代称为Limit，搭载有静默状……”

“行了。”

面前的这个女孩挥手打断。

“用来屠杀的空壳而已，不管几型怎样都无所谓。”

“这么说就有点……那场战争早已经结束了哦。”

女子从手里的平板抬起头，有些困扰的看向女孩。

战争么……

我有些困惑，这样的话题应该并不能和战争产生什么联系。

而且，这个世界的战争应该被根除了才对。

不……也许不是。

脑中混乱的信息让我不愿再继续想下去。

女孩看向女子，稍稍透出愤怒神色的眼里似乎还想反驳些什么。

但她最终没有说出口。

“……算了，告诉我任务什么时候开始就行了。”

她移开了视线。

“大概三分钟之后，Limit就可以让自身系统全部启动完毕。在那之后我希望能让她认识一下你。因为Limit还需要一系列测试，所以离任务开始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

“哦。”

简单的应声之后，女孩转身迈步离开，那个女子也跟了上去。

走之前，女子的目光朝向了我。

藏在里边的像是怜悯，像是期待。

却只是一瞬间。

她在怜悯什么，又在期待什么？也或许是我自己的分析错误了，就像先前出现的那段混乱思绪。

视野里，那两人的身影都消失了。

随着模块的不断激活，我开始控制自己身体的运动，链接在我身体上的各种线路也开始脱落。

记忆载体中的信息显示，Limit是我的代称。如先前那个女性所言，我是AX，AX三型机，不论是在逻辑演算还是在具体模拟上都超出前代机型好几倍，具有里程碑意义的AX机型。

尝试着握拳，再松开，肢体上的感知渐渐变得正常，能看见从皮肤上渐渐消散的淡色光路。

这里……是哪里？

这样的疑问突然出现，但现有的状况并不能得出答案，我需要更详尽的信息来进行推断。

我开始张望着周围，并没在这里找到其他的颜色。

很单调。

天花板上的灯链让这里光线明亮，无数奇怪的仪器设备排列在一侧，其中都有着一个半躺着的机体，从仪器中延出的线路连接着他们身体上的接口。

和我之前一样，只是他们的眼神空洞，没有激活的迹象。

也许这就是自己最初的模样。大概也是每一个AX最初的模样。没有动作，毫无生机，只有人性外表的——

空壳。

脑中突然闪过先前从那个女孩嘴里说出的词汇，我不加修饰用以形容，虽然不太清楚是否能算得上贴切。

不过至少我对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稍稍有了些头绪。这里应该是存放AX机体的仓库没错，作为主要战备资源的AX机体库。

战备资源又是指什么呢……

为什么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晃晃头起身，开始迈出步子，沿着这里唯一的一条路前进。

有些生硬，甚至险些跌倒。异样的平衡感。

不过我很快习惯了这样的运动方式，得感谢写在我主程序中的深度学习模块。

推开尽头的门，我进入了一个小房间。面前的镜子映着自己的模样。

女性，大概十九岁左右的样貌，个子算不上高，赤裸着身体，墨黑色的齐肩长发披在脑后。

按照预定程序，我将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条高高的马尾。随后穿上放在指定位置的一套衣物。

淡蓝色的长袖衬衫外是深色的外套，其下则是黑色短裙，以及一双同样颜色的平底长筒靴，很简单的一套衣服，也算得上合身。

完成这些动作并没有花上多少时间。

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稍稍有些奇怪，也许是不太习惯自己和先前完全不一样的形象。

不过也有没变的地方，比如这幅不带任何表情的脸。

推开房间里的另一扇门，面前就是之前见到过的那两个女性。女孩正翘腿坐在沙发上，而那个女子站在她身旁，忙着往平板里输入着些什么。

“啊，Limit。”

开门的声响让女子注意到了我。

“是。”

我应声，向女子走近。

“我是你的直接管理人亦步，沙发上的那位是协助你进行这次任务的改造人李瞳。”

改造人？她是改造人吗……

我的资料库里有关于改造人的记载，却也只是：‘被划分成第三类市民的极少数群体’这样简略的信息。

“我明白了。”

我向着面前这位叫做亦步的女性伸出手。

“幸会，亦步女士。”

亦步伸手与我回握，露出一个笑脸。

“幸会，李瞳女士。”

我向沙发上的李瞳伸出手。

“……你是认真的吗？”

沙发上，叫做李瞳的女孩盘起手，并没有像亦步那样伸手与我回握。

她把身子往后靠了靠，像是在避免与我接触。

这种行为让我不解。

是，很奇怪，并不符合我记录下来的人类交际礼仪。

“那现在我就开始对你们的任务进行一次简要说明。”

亦步说着，轻轻把我伸向李瞳的手拉了回来：

我对自身数据库进行检索，的确有收到一条新任务发布。

“对在第三十九集中区进行第三类市民管理工作的AX二型机，代称Wind进行回收，截止时间为新历67年5月28日20点整。现在是25号的22点36分，也就是说你们还有两天多一点的时间来完成它。”

第三类市民，不需要对其人身安全进行保护的市民群体，被管理局划分在各个称之为集中区的地方。资料库中的与其相关的信息只有这么多，不过大概也足够了。

毕竟和任务没有多大关系。

“我明白了。”

我点头，看向李瞳的时候她正别着脸，似乎并没有听。

是心情不太好么？

“……这会儿也有些晚了，要不李瞳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亦步留意到李瞳现在的样子，却也只是露出了些无奈的神色。

“哦。”

应声之后，李瞳起身走了出去，没有迟疑，大概她早就想这样做了。

“抱歉，那丫头一直是这样……”

亦步揉了揉额头，对我露了一幅苦笑。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止住了，我没有等到后话。

“您没有向我道歉的必要。”

亦步摇摇头，不再看我。

“我们开始测试吧，在这期间我会暂时把你的意识切断。”

“我明白了。”

有些在意李瞳先前对我的态度。之前应该没有做出什么惹她生气的事情。也许是称呼她为‘女士’的缘故？

似乎对于人类女性而言，将其年龄放大的称呼有时会让她们生气。这样的话，李瞳先前那种的态度大概也能解释得通了。

不过‘女士’应该是对女性通用的称呼才对，况且亦步也没有因为这个称呼而生气。

在亦步往我后颈的接口处连接上一个元件之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亦步已经趴在桌上睡熟了。一旁显示器上的进度条显示着‘100%’的字样，在右下角的时间是0067/05/2604：56。

已经过去近7个小时了。

经过这样的检测之后，应该不会再出现先前那些毫无逻辑性可言的思绪。如果说那些东西的出现是有什么原因，大概也只能归咎于机体刚启动而出现的不知名BUG。

伸手取下链接在后颈的元件，我站起身，活动了下因为一直保持低头姿势而稍有些僵硬的脖颈。

并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知，大概是脖颈处肌腱组织长时间的拉伸所致，也或许是颈部软骨骼的原因，但不论如何，我不能理解这样的感知是否有存在的必要。如果是在战斗或是任务执行中，出现这样的感知肯定会耽误时间，甚至可以说是致命的。

看了看周围，并不是熟知的地方。

算不上宽敞，不过也许是因为摆放了过多的不知名仪器所致。

我很快在一旁找到了一扇自动门，这应该就是出口。但在没有收到具体的指令之前，最好还是在这里等着亦步醒来。

擅自行动并不符合AX的行为规范。

散乱在桌上的文件吸引了我的注意，也许是亦步之前看过的，不过其中大部分是一些奇怪的编码，我并不能理解其中的具体含义。

另外一小部分是关于AX三型机的一些功能介绍，但这些内容早已写进记忆载体里了。

尽管如此，我仍在翻看着这些文件，大概只是想从中找出一些与记忆载体中信息不相符的部分，因为稍稍对自己目前贫瘠的信息库有一丝怀疑。不过在大致确认无差别之后，这个念头也自然的打消掉。

并没有什么差异，这也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否则亦步先前对我的检测应该会出现报错项，而不是那个已经到百分之百的进度条。

一旁传来自动门开门时特有的声响。

我看过去，站在门口的是穿着短袖短裤的李瞳。

“李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