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一艘巨大的商船可以从天而降呢？帝国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劫狱的情况发生，但是这次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离谱了。

“卫兵！”

不过再离谱的劫狱方式也难以打乱为了这一天排练了无数遍的防御部署：帝国的卫兵在第一时间就冲进烟尘滚滚的角斗场像训练预定的那样包围了冲进来的大船，和从大船中钻出来的海盗对峙。

正在负责指挥现场的是负责这次庆典安全的将军，和传说中的凤凰有着一样名字的家伙——菲利克斯。除了皇帝陛下，唯一被允许携带武器的贵族就是他，他站在疏散的人群前面看着那艘撞破角斗场冲进来的大船和大船带进来的那些海盗们。

不过看起来为首的却是一个女性：那个女性迅速地跳下船冲到了杰克的面前，在刽子手和刽子手身边的近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他们丢上了天！

“女海盗？还是……女奴？”

他拔出佩剑，迈开步子向着杰克走过去，挡住那个女性的去路。

“那边的女奴小姐，放下杰克乖乖投降，如果你现在停下你疯狂的行为的话你还有一线生……”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匆忙拔出武器挡在胸口，接着自己就感觉胸口一热——一个结实的拳头狠狠砸在自己挡在胸口的武器上。接着暴雨一样密集的拳头就这么招呼过来，把他逼退到好几丈远。

“什么时候大陆上的女性这么能打了，即使是北方边境的女人也……”虽然防住了那可怕的拳头，不过他发现浑身上下几乎被震散架一样，更麻烦的是完全没办法近身，所以他看着自己和那个女奴之间的距离，吸了一口气，掏出了魔杖。

“我的将军，你先退下吧，用魔法太危险了，人群还没完全撤离呢。”他身后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行动：是一个有着黑色头发黑色眼睛的老家伙。

“剑圣阁下？”将军没想到这位剑圣会来帮自己。

“你的剑借我使使。”黑头发的叫做兰斯的老剑圣接过长剑，直接向着眼前的女奴刺过去，“真是麻烦啊，不是么，金发丫头。”

……

那个吼声一直在歌德艾尔的脑海里。

随着撞进来的大船掀起的覆盖一切的滚滚烟尘，歌德艾尔的心里的恐惧瞬间降临了。纵然心中的愤怒同样也是切切实实的——那个存在导致了自己几乎没了一切，是的，他很想冲上去，不过，四肢却不听使唤。

接下来面对的就是魔王么？激动和恐惧以及愤怒，让歌德艾尔不知道应该选择哪一个。不过时间并不允许他思考什么——四周已经乱成一团了。每一处的人流忽然都汹涌起来。

“艾尔，退到安全的地方去！这里交给近卫军们！”身边的阿帕奇对他说。

但是他却动不了。

完完整整经历了那一晚的，除了死去的沃尔夫冈，就只有自己了——其他人早就在第一时间被魔王带来的恐惧感吞噬。

魔王是可怕的，仅仅是看到：那个晚上由所有的恐惧凝聚起来的并不是多么大的身体却切切实实引出了还未成年的歌德艾尔身体中名为“恐惧”的东西。

此刻，他自己还没来及做出任何回答，烟尘滚滚而来，包裹起四周的一切，而黑暗中，人群把他推来推去。

“艾尔少爷！”他只是听到了这个叫喊，是自己的女仆克里斯蒂娜。不过灰蒙蒙的环境下，每个人都仿佛疯了一样推搡着四周每一个东西，把自己眼前的东西向身后拽着，好让自己则借此向着安全的地方前进。

这让他更确定出现在决斗场中央的是叫做魔王的东西了：训练有素的贵族总是会随时保持优雅的，而现在他们仿佛四散的野兽一样的举动或许真的是由于内心的恐惧被那个声音激发而导致的吧？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用魔法？不单单他不会魔法，而且魔杖也在昨天连续断开的摧残中坏掉了。而角斗场中的所有人都不允许带着武器的——魔杖也不允许。

实在没有办法——而且身体有些不听使唤。

就这样随波逐流，一直到一只断了的士兵右手连同手臂上的盔甲砸中他的胸口。

“咳。”他疼的跪下了——这辈子被一只手臂砸中还真是不得了的经历。

同时耳边传来武器碰撞的声音。

凭借死去士兵的右手上的长剑，支撑起身子。

看向四周，魔王似乎并不存在。

恐惧感些差不多散去了。

“果然，魔王并不是路边的萝卜，我真是胆小啊。或许那个吼声只是恰巧和那一晚的吼声一样吧？”在这种自我嘲笑中，他的四肢稍稍恢复了知觉。

没错，好像那种感觉源自于内心而已？

看了看四周——这里是战场，海盗和近卫军正混在一起厮杀：那些打扮不伦不类的海盗一个个倒在近卫军的长剑下，虽然没有看到什么血流成河的夸张的样子，不过也是尸横遍地。

“我要到安全的地方去。”他这样自我催促着，他可不想在这混战中死掉什么的。

“是麻烦啊，不是么，金发丫头……”

正前方，是有点熟悉的声音。

啊，没错，是老剑圣——那个天天没事就把自己的长剑当闺女一般伺候着的老爷子。

歌德艾尔向着那里走过去。

“老爷子，收手吧，咱不想欺负年纪大的。”

“？”歌德艾尔抬头顺着声音的源头看过过去：那个正在用剑的，是被称为剑圣的老爷子兰斯、现帝国公主法兰瑞的师傅。而老剑圣所对付的，是一个女性，确切来说是一个女孩儿：

金色的头发，在后脑勺扎成一股细细的辫子，微微上挑的眉毛下，是充满着野性的碧绿色的眼睛。

她用手中的剑抗衡着老剑圣，似乎是被老剑圣压着打——老家伙并没有拿出真什么真本事的样子，只是一味和眼前的女孩儿缠斗着，拖延着时间。

“她难道是被海盗买下来的女奴吗？”

歌德艾尔看着那个可能是因为收到虐待而四肢都缠着绷带的女孩儿。

女奴——歌德艾尔脑海中想起这个词语：现在奴隶交易是很盛行的，因为各种原因被带到市场上的奴隶只要看中的人出一个合理的价格就能买到——而更为不幸的人可能会因为生活所迫以极低的价格被卖给任何一个出得起那个价位的人。

奴隶是没有任何权利的，即使被用来做各种低贱事，其主人也丝毫不会被任何人说什么不是的。所以即使是海盗也能有机会去买他们看中的奴隶，做些海盗船上的杂物，或者更加肮脏的事情……

歌德艾尔的恐怖的回忆侵袭上来，胃里翻腾着。

……

“肢体受损67%，意识尚存。”

……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可是被买下来的女奴怎么可能放弃自由的机会去救……海盗呢？”

歌德艾尔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抬头看了不远处的战斗。而那个女孩子，则让自己没办法离开视线：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掀起一阵飞扬的灰尘，仿佛精灵一样的轻盈而有力的身姿在老剑圣四周翻挪腾转。不过纵使再矫健的身手，也没有办法从那个老家伙的攻势下脱身。老剑圣拖延着时间——四周的士兵已经杀死很多海盗了，这个女孩子很快就要孤立无援。

我要接近她。

什么东西让歌德艾尔的身体行动起来了。

他心里忽然有这样的想法。

迈出了自己的步子。

魔王什么的完全被抛到脑后——眼里现在只有那个女孩子。

我要接近她。

向着那里跑了起来！仿佛感觉接近她就会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能抓住一样。

是的，我要接近她！

……

一切都很顺利，在歌蒂看来的话。

“圣光骑士号”顺利地撞开了墙壁，落进了角斗场中。她自己眼前的就是杰克：那个平常幽默风趣玩世不恭的家伙现在一幅落魄的公鸡的样子，跪在角斗场中央，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只是抬起头，对着天空闭上了眼睛——难道在祈祷他身后的断头台能利落地斩断自己的脑袋吗？

“真不像样呢，杰克船长。”歌蒂还没等在地上滑行的船停下，就稍稍有些激动地跳下，跑到那个没一点原来的样子的杰克那里。

“杰克船长，我来了。”将四周的近卫军和刽子手丢到远处之后，歌蒂扯断捆住杰克船长的绳子，向他伸出手——

“……”

但是杰克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闭着眼睛看着天，没有丝毫想要走的意思。

“喂喂喂。”歌蒂知道现在时间很紧迫——她的海盗船员们正在为自己劫狱拖延时间，而那些该死的近卫军已经包围这里了，“可恶，竟然没反应，你吃错药了吗，给我起来。”

“快离开吧，我可不能走。”杰克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啊？咱和你的船员冒着危险来救你就是这样的回答？”

听见这句话，歌蒂狠狠揪住杰克的领子准备把他丢回船上，然而，一个贵族却跳出来挡在自己的路上，同时开口说：

“喂，那边的女奴……”

本来都打算带着杰克离开的歌蒂，这句话让自己不能无视：

女奴？

奴隶！

她毫不犹豫的一拳揍了过去！接着是一通好打。

“我要让你改改这种随意称呼人的恶习。”

歌蒂面前的好像是一个很弱小的贵族，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拳拳到肉！一直到那个贵族被打的节节败退——歌蒂就决定还是见好就收，毕竟没有多少时间了：那些和自己一同来的海盗船员们似乎已经被完全压制住了。

不过，接下来那个贵族的帮手却……是这个国家被叫做剑圣的老家伙。

好大众的脸，不是吗？即使对方是被叫做剑圣的人。

“是麻烦啊，不是么，金发丫头。”很是熟悉自已一般的家伙的叫法。

所以，真麻烦——歌蒂讨厌自来熟。斯图亚特的剑圣是路边那样随随便便都能碰倒的喝茶老爷子的性格吗？

好吧，不伤害他。

歌蒂眯起眼睛。

接下来不懂剑术的她只是凭着直觉勉强用手中的剑招架着：面前的是大陆上很有名气的老家伙。

老剑圣只是警告性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最多就是让长剑从歌蒂胳膊表面擦过去示威罢了——没错，老家伙的攻击仅仅是意图让歌蒂根本脱不开身。

可能是因为他在等待？在等待四周的士兵压制住海盗们而逼迫她投降——这里大陆贵族的奇怪习俗之一就是认为随随便便伤害女性是不好的。

四周的海盗船员大都失去了战斗力，死的死，伤的伤，已经被四周的近卫军拿下了——要没时间了。

“老爷子，咱可真的不想伤害你。”歌蒂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那个老家伙精准的操作几乎在没有划破自己皮肤的情况下一剑剑切开了绑在胳膊上的绷带。

不过歌蒂依旧没有想要拿出压箱底的能力的想法：至少不想对着这个人用。

“歌蒂，请离开。”身后的杰克忽然叫起来，不过，他这是第一次用那种请求的眼神——在和看台上那位不动如山的皇帝之后，“这是我应该接受解脱的时候了。”

“！”歌蒂惊愕地扭头，看见了杰克那张仿佛要抛弃一切的脸，“你到底在想什么？给我回到大海上去。”

“走神可不好，小姑娘！”老剑圣瞅准时机，把歌蒂手中的长剑弹开，接着看了看四周，“啊，太好了，终于结束了。”

四周的士兵完全占据了优势——有的小队已经来到了这里和剑圣汇合了，歌蒂已经孤立无援。

“投降吧，这位小姐。另外，举起您的双手。”剑圣的长剑已经架在歌蒂的脖子上。

“……”

歌蒂看了看那些和自己一起来营救杰克却倒下的船员们，又回头看了看判若两人的杰克：她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杰克要选择决斗，不知道为什么决斗失败之后为什么杰克会心甘情愿地离开大海，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杰克明明可以在自己的协助下逃走，但是为什么还是呆在这里等待死亡。

“喂，杰克船长。你选择死亡的原因是为什么？”歌蒂高高举起双手。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下决心自己一个人离开吗。”杰克似乎很明白歌蒂想要离开的话没有什么人能拦住。

“好，答应你……”

“《浮斯德》的故事，知道吗，我就是那个恶魔。只不过，背叛了我的契约人而已，而现在是我收获惩罚的时候了。啊，对了，传说中的魔鬼是可以达成任何一个人的愿望的，无论多么困难的愿望——而现在我要向着自己许最后一个愿。”杰克盯着歌蒂的眼睛，“我的愿望是：从这里安然无恙地逃出去，战争少女。”

话音刚落，从杰克身体中就冒出黑色的风，席卷了整个角斗场——飓风将所有的敌人都推向了角斗场边缘。

杰克用尽全身力气吼叫起来，仿佛要让世界上所有的人类都听见一样：

“所有怀着疑问的家伙们哟，这次让你们看看吧，我的海盗团未尝一败的原因！”

……

“你的愿望是什么？”

“让这个黄毛野丫头成功离开这里。”

“成交，杰克。”

……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倒下的海盗船员们化作漆黑的影子，而这些影子摆脱了地面的束缚，变成了人的样子，竟然都重新站了起来，只不过，所有的脸，都是一样的：

杰克的脸。

“杰克——战斗吧，为了战争少女。”每一个海盗都说着同样的声音，做着同样的事情——疯狂的扑向每一个士兵，同时，无论别杀死多少次，那些倒地的尸体又重新站了起来继续疯狂着。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恶魔还是别的什么，我要把你带到大海上！你知道的，海盗是不讲信用的。”愤怒的歌蒂伸出手，试图再一次抓起杰克的衣领，不过，当自己的双手触碰到杰克的身体的时候，眼前的杰克却也变成了风沙一样的东西，从歌蒂的之间溜走了。

“啊，对了，我给你留一个谜题吧：你认为现在的我是人类还是恶魔呢？给你一个提示，来自于《浮斯德》中的提示——‘恶魔向着浮斯德许愿：放弃承诺吧，我将用生命换回你的永存’，”身边一具尸体重新站起来，依旧是杰克的脸这样叙述着事实，“歌蒂小姐，你不适合当海盗，真的。啊，另外，给你一个忠告：恶魔是不会对人类说……”

还没说完，这个影子就被一把带着荧光剑驱散。

“竟然是恶魔？那么和恶魔有关的小姐你也留下来吧，我有些事想要问你。”那把剑的主人是老剑圣——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很是认真。

“来真的了吗，老家伙。”歌蒂握紧拳头，扯开了缠在自己胳膊上的绷带，“告诉你一件事。”

“？”

歌蒂取下四肢的绷带。

爆炸性的气息从她的小小的身体里散发出来：连碧绿的眼睛中几乎都充满了力量。

幽幽的火焰在瞳孔里闪烁。

“打断他人说话是很不好的事情啊，你这个没有礼貌的混蛋。”歌蒂的拳头直取剑圣的长剑。

然而下一刻，几具尸体化作黑色的影子把老剑圣完全包裹起来。

“离开这里！不离开的话，更可怕的东西要出来了！”黑影发出杰克的声音。

歌蒂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所说的可怕的东西是什么。

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离开这里，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找个人嫁了——对了，我刚刚如果许下这个愿望就好了。”

耳边传来杰克自嘲的戏谑声，歌蒂却没有给予太多回应，但是确实听从了他的话语，抓住那艘撞进角斗场的大船上连接着的锁链，缠在自己腰上。

“好吧，我会离开的，不过你的船我可要接手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可以离开了，在那个可怕的东西到来之前。

“等等！那个、咳——女奴小姐！”混乱的四周，一个不断喘息的声音在这样靠近。

金发碧眼的贵族。

“不要叫我女奴！”歌蒂回头恶狠狠地警告着。

？

金色地有些苍白的头发，翠绿的眼睛。

贵族……

贵族？！

贵族？？？！！！

歌蒂的行动稍稍有些僵硬。

不过，终归没有理会远处那个无礼家伙：她现在双腿分开站着，做出了一个站在地面上最最稳健的姿势，接着，她青筋暴起的双手抓住船首，做出了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这艘大船被她稳稳地举了起来！同时地面上出现了深深浅浅的裂纹！

接着歌蒂深深吸了一口气，做出投掷的姿势——

“An——！”

发出了这样的吼叫！

而大船，被这样向远处城门外的河流投了出去！而歌蒂也在这巨大的牵引之下飞上了天！

“等一下！”

身后响起这样的声音——一副胳膊抱住了即将飞上天的歌蒂的腰！

……

最终，那艘大船带着两人离开了，留下的，只有被撞破了的角斗场的墙、满地的尸体、以及——

地面上数米深的碎裂了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