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艾尔坐在船舱里——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之前从哪里来的勇气：无论是从贵族的身份来说还是从一个普通的帝国男性的角度来说，没来由地抱住一个女性的腰身——尤其是一个看起来和自己年龄差距并不大的女性是再失礼不过的了。所幸这位被自己抱住的女性没有太过计较：否则也不会准许自己进船了。但是大船成功落在城外的河中已经有一会，这个女性只是默默地升起帆，默默地航行而已。

不过至于现在为什么自己需要这么老实地呆在船舱……

“给我呆在这里老老实实不要动！”

这是前方正在掌舵的这个少女要求的：恶狠狠的表情，不过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睛都有些奇怪。

“我果然是一个无礼之徒吗？！”歌德艾尔捂着脸。

啊，对着陌生人伸出自己的双臂紧紧抱住对方的腰……他看了看少女的装束：裹胸、以及一个皮质的夹克。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自己手臂上依旧残留着的肌肤的触感让歌德艾尔的羞耻心爆炸了。

“给我安静点啊，喂！”掌舵的少女转身对着歌德艾尔吼了一声。

“明白了。”歌德艾尔重新把脑袋耷拉在船舱的桌子上。

要不去楼下拿点东西来缓解一下气氛？

歌德艾尔看了看右手边通向下层厨房的台阶。

说来，这艘船正航行在科隆天然的护城河上，宽广的河流一边是城墙，一边是森林，虽然景色不错，不过就现在来说歌德艾尔可没一点心情的欣赏：现在自己身边没有任何护卫自己的家伙，有的只有这位和自己素不相识的女性——而且自己还失礼地占了她的便宜。

虽然和这样可爱的家伙呆在一起还不错，不过“从科隆的角斗场”飞到“城外的护城河”，他敢肯定皇帝陛下他老人家暗中保护自己的护卫早就被甩的远远的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应该还算危险？

“喂，你，”一直沉默的船首，歌蒂忽然对坐在船舱门口的歌德艾尔说，“刚刚的做法还真是失礼啊。”

歌德艾尔脸色一变：果然还是介意的！

“抱歉，美丽的女……额，抱歉，美丽的海盗小姐？总之当时只有这样的念头了，就是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接近你。”歌德艾尔并不太清楚应该怎么缓解现在的尴尬局面，并不是任何时候社交辞令都有效的：比如对方是一个海盗的话。

“那么请问你有想起来跟上来是想找我这样一个你认为的海盗买下的‘女奴小姐’到底有什么事情吗？另外说一句——我可不是女奴，如果你有丝毫像那些肮脏的人对待女奴一样对我做任何事情的话……”歌蒂指了指河水，“我会把你丢下去喂鱼。”

歌德艾尔有没有那种想法没人知道，不过“被丢到河里”在歌德艾尔看来——现在还没有离开科隆太远，如果游回岸边还是能回去的：当然，前提是自己一个人回去的路上不会被某些家伙雇佣的刺客围杀的话。而且，这样回去的话，歌德艾尔冒着危险跟着上了这艘船就没有丝毫意义了。

“啊，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歌蒂。”歌蒂头也没有回。

“嗯，好的，歌蒂小姐……”歌德艾尔站起来，走下楼，从楼下厨房的箱子里翻出两个被撞得连形状都没有了的番茄，递给正在掌舵的歌蒂。

“……”歌蒂接下来没有任何回答，仅仅是板着脸。

“至少还能吃不是吗？”试图缓和气氛的歌德艾尔把手中一个番茄塞进嘴里：嗯，味道倒是不赖。

歌蒂看着歌德艾尔完全不符合一个身为贵族的举动。

“你怎么能吃下去变成这样的番茄的？”

“味道不差呢。”

“我是说样子。”歌蒂指了指歌德艾尔手中宛如被人踩了一脚而炸开的番茄。

“哎？贵族不能吃变成这样的番茄吗？”

歌德艾尔眼前的歌蒂一脸“你是笨蛋吗”的表情。

“对了，你是斯图亚特的贵族吧？贵族之间暗中互相打压什么的，我可是从吟游诗人那里听到过不少，是真的吗？”歌蒂打断歌德艾尔的话，露出坏笑。

“如你所见。”歌德艾尔指了指船后方逐渐靠近的、没有任何标志的几艘小船——那两艘小船逐渐靠近，消失在歌德艾尔和歌蒂的视野里：大概是靠到了船的一侧吧。

“虽然不知道一直以来试图刺杀我的是什么人，不过挺麻烦的。”

是的，每季度一次的固定的刺杀桥段……

“好吧，是吗？”歌蒂的嘴角从向下、逐渐变成向上弯着的一个弧线，最后终究没有藏住那颗虎牙——她露出带着野性地笑，一把抓住歌德艾尔的辫子缠在手上。

“痛痛痛啊，我说！！！”

不过全然不顾歌德艾尔的哀嚎，歌蒂猛然左打舵盘。

接着听见的就是碰撞声，以及仿佛什么人落水的声音。随即，她再把方向盘猛然打向另一侧！而失去平衡的歌德艾尔只得在慌乱中抓住歌蒂的肩膀：这样的驾驶方式很容易使船侧翻的……

“我的技术不错吧。”一改之前的淡漠，歌蒂一只手把玩着歌德艾尔的辫子，同时龇着牙开心地问。

“在我回答你之前——首先能把我的辫子还给我么？”歌德艾尔捂着发根。

“不要！”歌蒂这个时候抓得更紧了——

被拒绝了的歌德艾尔忍受着发根的疼痛，忽然高唱起来：“可怜的贵族在海盗少女的手下被带到遥远的地方……”

“好难听啊，给你是了。”歌蒂把辫子末端向着他的脸用力甩过来，“《浮士德》里面的章节可不是你这么唱的。”

……

歌德艾尔和歌蒂一起站在船首，虽然双方都保持着沉默，不过气氛都也还融洽：至少，歌蒂开始哼起歌来。

这样，船又航行了一会儿。

“幸好你有跟着我。”在歌德艾尔无聊的打着哈欠的时候，歌蒂忽然这样说，同时对歌德艾尔挥了挥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

“因为……”歌蒂忽然伸出手，抓住歌德艾尔的胳膊，把他甩到身后，“至少现在有我在呢。”

几近风一样的速度，歌蒂的右手抓住了一把手斧——接着狠狠地投掷出去！而被歌蒂宛若巨龙的力量甩在地面的歌德艾尔只看见远处的天上，一只狮鹫带着它的骑士一个拉升堪堪躲过了歌蒂的反击。

歌德艾尔发现，从船的的远处，又有几个骑着狮鹫的家伙追了过来。

“！”

“想要杀你的人不少呢。”歌蒂把歌德艾尔甩在船首舵的旁边。

“我说过，现在身边没有了那些护卫我的家伙，”歌德艾尔对于有人要铲除自己并不奇怪，“你之前的逃跑方式一定将所有护卫我的人都甩掉了。我敢打赌在那些骑着狮鹫的家伙看来你这个女性显然比那些暗中保护我的护卫更好对付。”

“那就让他们下来好好和我决斗一场。”歌蒂无时无刻都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

不过歌德艾尔对自己的实力可没多大信心。

他此刻看见从远处飞来了更多的骑着狮鹫的家伙：而同时，陆地上，一些骑着马的家伙也逐渐靠向岸边。

“看，更多的狮鹫来了！还有那些岸上的家伙！”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看来还是你自求多福吧！”歌蒂看了看远处的狮鹫以及陆地上明晃晃的武器的反光，迅速改了口，不过就是这样，她还是稳稳的接住了远处投掷过来的飞斧。

“歌蒂小姐，现在我掌舵！麻烦你去放下船帆——我需要加速甩掉岸边的家伙，而且帆可以挡住那些狮鹫骑士的斧子。”歌德艾尔抓住舵爬起来，“我觉得我真该庆幸这些家伙没有带火枪不是吗！”

“好吧，我这就上去。祈祷吧你这家伙，但愿你不会被该死追兵的手斧劈成两半。”然而歌蒂看起来没有任何紧张感，反而是迈着轻快的步子蹦跳着走上了桅杆那边。

真的是没有紧张感的家伙，明明现在是命悬一线的时刻——当然，是对于歌德艾尔来说的。

“我的歌蒂小姐，请快放下帆吧，谢谢！把所有的帆都张开！”歌德看着歌蒂矫健地爬上桅杆，很迅速的解开了所有的缆绳，巨大的帆不但挡住了阳光，也挡住了船后追兵的视线——在大风下，扯满了帆的大船速度忽然提高，“歌蒂，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对你自己的身手自信吗？”

“当然！只要是地面，哪怕是科隆一个中队的近卫军都不够咱看！”

真是自信啊，这个怪力少女，一个中队？

歌德艾尔感觉需要赌一把。

“听我说，我记得前方……”歌德艾尔忽然想起来那座横跨河流两岸的吊桥，“你的这艘船应该不会因为撞垮大桥而自己失去航行能力吧？”

“当然不会！”

“那么听我说，我有一个方案……”

“闭嘴，笨蛋。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吗？如果你不想被插个洞的话，我或许可以腾出手来顾及别的！所以说你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面子请出一个狮鹫小队追杀你——啊，我又保住了你的头盖骨一次！你现在已经欠我三条命了。”歌蒂再一次截住一把直取歌德艾尔头盖骨的飞斧，一抬头就见到那些狮鹫飞到了船的侧面，仿佛嘲笑似的吊在船两侧的不远处，似乎就是在等待大船撞到吊桥停下才会动手一样，这让歌蒂觉得异常憋屈——陆地上即使这些所谓狮鹫骑士一起上，自己也可以胜，但是天上……那些狮鹫骑士虽然现在还没有降落在甲板上决一死战的意思，不过却也一直在找机会去把他们的手斧朝着自己身后那个贵族一股脑投出去。

“所以说咱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保护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她嘴里碎碎念着。

歌德艾尔并没有听见这碎碎念，只是死死抓住舵盘，看着越来越近的吊桥。但是更糟的是，那些狮鹫已经追上来了，甚至他看到船前方还有一个狮鹫骑士：正前方狮鹫上面的家伙掏出了手斧！

狮鹫刺耳的叫声传到他的耳中。

前方吊桥上的木料的花纹似乎可清晰可见。

差不多了！

歌德艾尔放开舵盘，任由舵自己疯狂旋转着，同时他转身扑向背对着自己的歌蒂，带着她一股脑滚进了船舱——接着是剧烈的颠簸和令人感到恐怖的碰撞声。

大船和吊桥狠狠撞在一起，随着吊桥木料的断裂声，船首破了一个窟窿的船放慢了速度缓缓向着下游飘下去。

而四周追击的追兵也让狮鹫开始在大船四周盘旋，似乎是想停在几乎被踏平的甲板上。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艘大船船首的大洞并没有太多影响航行速度：岸上的那些家伙还因为马的疲惫被逐渐甩开了。

大船的甲板下，歌德艾尔下意识的把这位女性护在怀里——尽管似乎看起来自己并不比这个女性结实多少。

唔，好……好、好痛。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剧烈的碰撞中翻滚了多少圈了，浑身痛的似乎一点力气都是不出来，尤其是从一层的船舱跌落到甲板下的房间的时候，梯子的棱角和背部的撞击导致的不间断的疼痛简直难以用语言叙述出来，而大腿似乎也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整个左腿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真是麻烦啊。”歌蒂从歌德艾尔的手臂中挣脱出来，把压在俩人身上的那堆木板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移开，看了看浑身上下都是刮伤的歌德艾尔，叹了叹气，“虽然对于你这保护女性的绅士行为表示感谢，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站起身，在已经一片狼藉的船舱里捡起一些散落在地面的刀叉：

“接下来交给我吧，你这个大笨蛋。虽然不知道我要救你这个贵族的理由，不过看在你之前曾经夸过我的美丽的份上。对了，千万不要上来。”

歌蒂缓缓走到台阶下，一个跳跃直接跳了出去，同时嘴里还嘟囔着：

“哎呀哎呀，为什么要救你呢。”

“真幸运……”歌德艾尔听见甲板上剑戟相碰的声音：那些骑着狮鹫的家伙终归还是降落到了甲板上呢——而岸上的敌人的援军也被甩开了，“呼……”

呆在甲板下的他扶起一个椅子，用上吃奶的力气坐在墙角，看了看仿佛遭受了海盗洗劫一样的船舱：这里现在满地都是散落的刀叉，地上除了被糊了一地辣椒粉以外，还有各种木质餐具。

四周可怕的混着各种刺鼻气味，这让他感觉更差了。

“啊……我还真是没用啊，被女性保护了。”

自嘲着，自认为完全帮不了那个怪力女的自己只能在这里等着她解决那些麻烦的家伙。当然，那些曾经保护自己的护卫自己也无法赢得过。

自己的这个家族或许只有在屠龙的事情是能有些作为了。

问题是——哪儿来的这么多条龙呢？

“没错，艾尔阁下。所以没用的血脉消失就好了。”船首大开的窟窿外，翻进来一个人：一个浑身上下都是血迹的存在。

歌德艾尔眯起眼睛看着这个家伙，自己并不认识——不过反正所有想来杀自己的刺客都一样。不过以往暗处都是有护卫保护自己的——但是现在可真的没有了。

“为了等这个机会你们这些刺客到底等了多久呢，从家族覆灭的第二年你们就开始了吧。”

“不过总算等到了，不是吗？屠龙者本来就不可以存在的。”那个家伙拔出剑，竖在身前，“斯洛伐克，来取您的性命了。”

说完，刺剑向着歌德艾尔而来。

那个，攻击之前报上自己的名号，是贵族一直坚持的传统，不过啊……

“所以说贵族纠结那些可怕的礼节真是让人没法理解！”看着明明作为刺客还讲究这麻烦礼节的家伙，歌德艾尔很自然地抓起地面的辣椒粉，向凳子的一侧歪了一下，接着翻到刺客的右侧，在这个刺客转身将手中的刺剑刺出的时候——

“唔、咳！咳！”

趁着这家伙眼睛难以睁开的间隙，歌德艾尔用腋下夹住那家伙抓着刺剑的胳膊，同时自己的右手抓住这家伙的脖子，将他按在地面，坐在他的胸口——顺势拿起一把叉子猛地扎进他的胸膛。

歌德艾尔的手感觉到了一股温暖的液体流出来，同时，脸上也感觉到一阵血腥味。

“呼……真是野蛮啊，我。”歌德艾尔大口喘着气，“我可不能死，还有克里斯蒂娜要养呢。”

看着眼前这个家伙满身的血迹，他忽然有点担心上面的歌蒂小姐了。

不过接着，熟悉的脚步身传来。

“还活着吗？”

“果然很厉害啊……”

由衷感叹着那个怪力女的战斗力。

接着，歌德艾尔倒在地上。

脑袋，真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