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二年前,晋齐楠应邀入宫参宴,路过御林苑突闻得一棵桐树上头似乎传来孩童的啜泣之声,他本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可听着那如猫儿般软绵绵的哭声又忍不住抬头去寻,果然看到个小男孩紧紧爬扶在树枝上,手指因为害怕死死扣了树干,看样子脸上泪痕满面,似乎已是在树上呆了段时候了。再低头看散落在桐树旁的绳梯,心下了然。晋齐楠施了轻功,踏了树干落在孩子面前,拦腰抱住了小家伙又翩然落地,再瞧小家伙还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不敢松开晋齐楠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睁眼,落地了。”小家伙这才颤颤巍巍地松了手眯着眼睛去瞧,看见果然是落了地就立刻喜笑颜开的模样,又抬头去瞧救他的人,那人瞧着比自己大不得几岁,确实老成持重的模样,他抬头的位置正能瞧见那人的下颌角处有一颗小小的痣,衬得那人线条分明,十分俊朗。他在晋齐楠怀里晃着腿咧着嘴巴笑得开怀,使劲搂了晋齐楠的脖子不肯撒开:“恩公哥哥好厉害,恩公哥哥是神仙吧?”晋齐楠低头去瞧他,之间小家伙哭的久了,泪痕花了脸辨不出模样,衣服也因为爬树磨得不成样子,只留下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闪着,煞是可爱。他不理会小家伙的胡言乱语,掂了掂怀里的人示意他松手下来,没想到小家伙蹬着两只小腿追上了他,揪着他的衣角接着说:“恩公哥哥救了我,母亲说君子知恩图报,要报恩的。”晋齐楠见这小家伙竟是个粘人的主,狗皮膏药似的赖上了自己,不由得生了些逗弄他的心思,矮了身子看着他:“哦?那你想如何报恩与我?”“啵。”清脆的一声印上了晋齐楠的唇角,竟是那小家伙扯了他的前襟亲了上来,“给恩公哥哥香香~”晋齐楠一时有些呆了,伸手触了触被小家伙亲过的地方,似乎还留着些似有似无的奶香气,继而又忍不住笑了,低头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发问“你叫…什么名字,一个香香总是不够报恩,等你及冠,哥哥且去你府上讨要回来。”小家伙还未开口,只听得苑外一名妇人正在唤:“元元,元元你在哪,娘亲找了你好久”晋齐楠听着似乎是在唤眼前这个小家伙。果不其然,小家伙吐了吐舌头向妇人处跑去,一边跑一边冲着晋齐楠的方向喊:“元元记下了,他日定当相报,恩公哥哥就此别过。”晋齐楠望着小家伙扭着屁股跑远的呆萌模样,笑着看着他跑出了自己的视线,才敛了笑意转身继续赴宴去了。此后晋齐楠家生变故,父亲与南域一战马革裹尸还,母亲也是贞烈女子,竟是在葬礼上挥剑自刎,随了丈夫而去,他为完成父亲夙愿随了父亲生前麾下大将去了边塞驻守,直至22岁这年终是手刃南域王,红旗报捷凯旋而归。皇帝亲自设宴为晋齐楠接风洗尘那日,他曾问了许多皇宫里的掌事太监、吏部官员,皆说未见过叫元元的小公子,他只当是外藩随父献礼的小孩童,过了那日便随了家人回去,无处再寻,心下暗暗怨这小家伙竟是个小骗子,却又后悔未能问一问去哪里能够寻他。今日的侯府格外热闹,内室不停传出仲龄的声音:“小叶子,我的苍色外衫你放到哪里去了?”“小叶子,你看这锦囊是月白的好看还是湖蓝的好看?”小叶子不胜其扰地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回他:“公子您行行好,饶小的一命吧,您是卫玠之姿潘安之貌,就是套上个麻布口袋也能引得万人空巷。”仲龄瞅他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终于善心大发的抓了月白的锦囊配上,放过了对小叶子的摧残。这边仲龄正扯了小叶子一步三蹦的出侯府大门,正撞见了自己的爹娘一同在前堂浇花,仲龄急急拜了礼:“问父亲母亲安,孩儿今日约了朋友,不在家用晚膳了。”说完不等回话,一溜烟跑出了门。定北侯仲霄还未来得及开口回一句,儿子早就没了踪影。他泄气地摇了摇头丧着脸色对着夫人感叹;“儿大不中留啊…夫人,我瞧着龄龄这架势,许是被哪家的小兔崽子勾了魂了。”仲夫人笑吟吟地同仲霄一同看着仲龄跑出去的身影道:“老爷难不成能留他在府上养一辈子?儿孙自有儿孙福,等仲龄回来,咱们叫了他来细问问,许是一段佳人姻缘也说不准呢。”快到上元灯会处,仲龄突然停了脚步,低头整了整衣衫顶冠,吭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换成了慢悠悠的步子,端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往灯会走去。小叶子在一旁看了自家公子的模样,禁不住无语问苍天,长乐城里最出名的戏子,许是也没有我家公子戏演得好吧…简直浑然天成,人戏合一!才刚刚走到街口,仲龄就突然被人蒙了眼睛,他下意识开口要问,口中却突然被人塞了粒糖豆进来,晋齐楠的声音在他脑后响起:“小公子可是在寻什么人?都说熬出来的头一粒糖最甜,在下守着糖瓜摊多时,好容易得了着第一粒糖豆给了小公子,不知小公子可愿意赏脸弃了那人与我逛一逛灯会?”仲龄被他吓了一跳,小舌轻卷了那粒糖豆在嘴里嘬出清脆的一声响,不甘示弱学着他的样子回他:“吃人嘴短,那傻子不要也罢。”晋齐楠看他占了便宜般得意的小样子,似乎又有别于幼时的小犬,像极了边塞上见过的狡猾的小狐狸,如果忽视仲龄红的充血的耳朵的话…仲龄同晋齐楠一道走在上元灯会的街上,总觉得处处都是新鲜有趣,禁不住左右的向人群中探去。他自人群中看见了买糖葫芦的摊位,闻着是桂花蜜糖的甜香气,看着裹上了晶莹红透的果子,又向前跨了步,想要瞧个真切。正想挤进前排看一看,他突然试着晋齐楠在衣袖之下握住了他的手腕,手指似乎还在腕骨上打圈细细摩挲着,一时愣在了当下,觉得双颊发热。晋齐楠俯身到了他的耳边对他说:“人多莫要跑得太远,我怕丢了你。可是想吃糖葫芦?”仲龄能试得他呼出的气息擦着自己的耳朵,惹得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样子像极了害羞的小狐狸:“是…是想吃的,我素爱吃糖葫芦。”难得他没装着嫌弃的模样,晋齐楠又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似乎是奖励他的诚实。牵着他走向摊子,给他挑了一串最大最红的拿了来,仲龄便心急地踮了脚去抓住,急急往嘴边送去。晋齐楠又伸手拿走了仲龄放在嘴边的糖葫芦串,仲龄咬了个空,有些恼怒地转头去瞪他,晋齐楠将头一粒糖葫芦上头竹签子的尖轻轻掰了下来,就又将糖葫芦递回到了仲龄的手上:“你爱跑跳,灯会人多拥杂,当心签子扎了嘴巴。”仲龄听闻低了头继续去咬糖葫芦,那层脆脆的糖衣在他嘴里碎开,裹了酸甜的山楂香气沁人心脾,仲龄只觉得,他第一次吃到如此甜的糖葫芦。走走行行已是一晚光景,晋齐楠给仲龄买了爱吃爱玩的东西满当当一堆,小叶子乐呵呵捧了跟着在后面走着,只见到了街口晋齐楠并没有要与他们分开的意思,只是对他们说:“夜深了,我送你们回府了再回也是一样的。”仲龄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与晋齐楠并肩往侯府走去,此次灯会玩的有些晚,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微微打了哈欠,竟是玩的太过开心,累困了。晋齐楠看着他垂着眼睛样子实在可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突然弯了腰搭上了仲龄的手腕轻轻一提,竟是将仲龄背在了背上。仲龄一下子吓了个清醒,想要挣扎下来,晋齐楠托了他的腿又向上掂了掂假意压了嗓音吓他:“你若再敢乱动一下,我就将你扔进护城河里去。”仲龄瞅着一旁月光照着黑洞洞的河水实在瘆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趴在晋齐楠背上不敢动了。晋齐楠这才又满意的软了声音去哄他:“你乖乖的趴在我背上睡一会,到了侯府门前我便唤你。”仲龄心说晋齐楠不过就比自己大上两岁年纪,如何总像比他长了许多年岁似的处处安排他,但又觉得晋齐楠的背暖和安适,远瞧着只觉得这人腰身劲瘦挺拔,可真真趴在人家背上了,却不想又是这般安逸。他忍不住环了晋齐楠的脖子,自耳后仔细看着晋齐楠下颌处那颗小痣,笑眯眯地答话:“听恩公的~”仲龄瞧着他的脸觉得思绪迷糊,慢慢开始头一点一点,最后终于忍不住一头扎在了晋齐楠的脖子旁,竟然真的睡了过去。晋齐楠试着他软软绵绵地在自己耳边呼气,走着的身影顿了顿,将仲龄又稳稳向上托了托,复又向前走去。他看着月色下自己与仲龄的影子,就那么紧紧地贴在一起,突然很想一直走下去,走很远很远,走得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