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仲龄看着父亲的反应吓了一跳,呆呆地愣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仲霄清了清嗓子,抬手覆上了夫人为自己擦拭水渍的手,“到底,圣上是容不下仲氏侯府了。年轻时长辈嘱托我切莫功高盖主,恐引祸端,怨我轻狂未听叮嘱,如今,是要应验了…”仲龄听闻一惊,反应不出父亲到底在说些什么,自己不过是在街上突然惊了马幸得晋齐楠搭救,那人这几日对自己百般呵护照拂,他今日满怀欣喜羞怯想与父母说一说心中之人,怎么听了皇上容不下侯府这种话来?仲龄的怀里还抱着晋齐楠帮他摘的果子,他想牢牢抓着那些果子,却总也觉得抓不稳,最终散落了一地,四散伶仃。仲霄重重叹了一口,心疼于仲龄的反应,对又不得不继续说下去:“前些年来我领兵讨胡虏,定北患,已是有了功高盖主之嫌,虽是今年马放南山安居于侯府,妄图莫让圣上生了嫌隙。不过年轻时曾救了圣上的贴身大太监曾公公一名,去年曾公公病重我曾去一探,公公感及年少一恩,弥留之际告诉我圣上早已动了杀心,只待培养的小将军能独当一面,就要伐来了。而今你说新封的平域少将军晋齐楠寻了来,想必…”仲龄听闻猛向后踉跄了两步,不可置信的高了声量:“不、不可能的爹,仲家世代效力于朝廷,绝无二心,皇上、皇上不会如此心狠的。再说近期楠他对儿臣很是温柔,他、他…”仲龄自己说着说着突然觉得失语,对啊…自己的马儿平日驯服乖顺,缘何那日便突然的发了疯?还有晋齐楠,他新胜入朝本该是忙的不可开交,怎的有时间陪自己逛灯会、摘果子…仲龄只觉得心头酸痛,最终也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低了头眼眶里蓄着泪,原来,他在骗我…仲霄起身拍了拍儿子的背安慰,才突觉儿子长得竟比自己还要高上几寸,又欣慰的揽了仲龄的肩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我与你母亲早已有了准备,原先只想着将你偷偷送出去保你平安,如今晋齐楠既然并未强攻侯府而是找上了你,想来是想假借娶亲之名讨伐而来。如此也好,为父护不住你一世周全了,借了将军夫人的名义,到底能护我儿一命。”仲龄猛的甩开了仲霄的手,眼眶血红噙满了泪,厉声喝到:“我不要!若是已无保全之法,仲龄愿意陪着爹娘一同赴死!我不要做苟且偷生之徒!”仲霄低了头,许久才抬起来,虽然眼眶氤氲,嘴角却是染了笑意:“为父自知我儿必不是苟且偷生之徒,只是伐侯府总得扣上个帽子,许是通敌叛国,许是贪污粮饷。为父不在意何种罪名加身,只是咱们张仲家世代忠良,切不可扣了如此腌臜的罪名遗臭千骨。儿啊,你得活着,活着韬光养晦,活着待有一日,为侯府平反!”仲母再也忍不住泪,抱住仲龄低声哭起来。仲龄听了父亲一番话,已然是泪眼婆娑,却还是抬袖一把抹了眼泪,挤出一抹笑来:“好,但凭父王言,活着!无论世人骂也好,打也罢,仲龄一定好好活着,给父亲,给祖辈一个交代!”这一刻仲霄似乎觉得自己的儿子长大了,不再是孩童心性,他伸手揽过仲龄与妻子,紧紧地将三个人靠在一起…仲龄回房时小叶子看他红肿着眼睛,还以为是老爷夫人不同意少爷与晋齐楠的婚事,担忧着去问他,仲龄却笑答父亲母亲十分满意,自己只是开心,说罢便掩了门推说累了。关上门的仲龄缓缓滑落在地上,他看见架子上还摆着灯会那日晋齐楠为他买的那些小玩意儿,看见桌上摆着洗干净的果子,突然无助地圈了身子口中喃喃:“晋齐楠…”我的生活里充满了你的影子,如今才方知我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子,若是算计我便罢了,你要什么便拿去,如今你却想通过我杀我爹娘,晋齐楠,你对我未免…残忍了些…小叶子总觉得家中少爷怪怪的,不对,少爷惯常不该是这样笑的,少爷笑的时候总是会眯了眼睛,会露出那颗虎牙,如今的少爷虽也是对着他笑,可总觉得笑意达不到眼底,带了些自己从未见过的神色。晋齐楠被皇帝急召入宫,到时皇上已召了亲信官员一同议事,见他施礼参拜便命太监赐了座问他:“朕嘱托爱卿之事如何了?”晋齐楠想到仲龄靠在自己的怀中不设防睡的香甜,突然觉得心中一阵酸涩,“禀圣上,臣…已结识定北侯的小世子仲龄。”泰成帝缓缓点头,道:“如此甚好,诛定北侯一事迫在眉睫。”晋齐楠起身拜立:“定北侯勾连外贼杀臣父王,此仇不得不报,只是世子仲龄无辜,臣请娶他入府后莫再株连于他。”泰成帝并未及时答话,眸子暗了暗思考了些许才道:“罢了,依你所言。”晋齐楠谢恩出宫,看着满天白雪飘落模糊了视线,他突然有些茫然于自己对仲龄的感情,仇人的儿子,本该是颗棋子,那日他弹指飞了暗器惊了仲龄的马,又出现在他眼前救下他,本该就只是按着计划走下去,可当他抬起仲龄的下巴,撞上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却又忍不住陷进去,无处脱身。若说巧遇同游皆为设计,可当他第一次送仲龄回家的时候,早就忘记了自己事先想好的一切,情不自禁欺身吻上仲龄的唇。隔日小叶子举着晋齐楠送来的请帖去唤仲龄,晋齐楠帖子上说品鲜楼请了位扬州师傅,约他一同去尝尝鲜,仲龄点头让小叶子去回说自己准时到。他与小叶子一同到了品鲜楼时,见着晋齐楠已在包房之内落了座,见他来了,便笑着迎他。仲龄虽是心下了然,但见到晋齐楠终归是另一番滋味,忍不住低头狠狠揉了揉眼睛,才又吩咐小叶子等他,便笑着进去坐下。晋齐楠见他眼睛微红,伸了手想捉了仲龄的下巴凑上去仔细看看,“眼睛怎么红了,来时可欺负你了?”仲龄听见他问自己,本来收拾好的心绪竟是瞬间土崩瓦解,他想放肆过今晚,想从未知道什么阴谋算计,想就是单纯的当时仲龄与晋齐楠吃了顿饭,然后再也忍不住了,抽抽噎噎地哭起来:“有人、有人欺负我了,有人欺负我了晋齐楠!”晋齐楠看仲龄突然哭起来心下担忧,挪了位置揽过仲龄轻轻为他顺着背“谁欺负我们龄龄了?你告诉我,我去替你讨回来。”仲龄趴在晋齐楠的胸口,缓缓伸手搂住晋齐楠的腰,带着哭腔继续说:“谁欺负我了?我不知道…你知道吗晋齐楠?”晋齐楠听他没头没脑的说话,又仔细看了仲龄身上并无伤痕,只觉得仲龄许是在家受了爹娘的说教跑来撒娇,心下松了口气,下巴抵在仲龄的额头上,耐心继续拍着他安慰:“晋齐楠也不知道谁欺负了龄龄,哪天龄龄想起来了就告诉我,我保护你,好吗龄龄?”仲龄渐渐止住了抽噎,抬了雾气昭昭的眼睛去看晋齐楠,问他:“你会保护我的,对吧?”晋齐楠被他眼神怔怔地瞧着,一时竟愣住了,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仲龄得了承诺便送了手,揉了揉眼睛继续说:“我要吃松鼠鳜鱼、粉蒸狮子头、文思豆腐还有扬州炒饭。”听他说了想吃的,晋齐楠才觉得自己松了口气,笑着吩咐小二进来上菜,自己则是耐心替他布菜张罗,晋齐楠看着低头吃东西的仲龄,突然很怕若是有一日这样的仲龄消失了,自己该怎么办?吃饱喝足晋齐楠惯例要送仲龄回府,仲龄这次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乖乖的跟着他,眼睛在瞧地上的青砖,不知在想些什么。品鲜楼距侯府不远,不一会便到了侯府门前,仲龄提衫转身,正准备过门回府,晋齐楠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手指在那纤瘦的腕骨上略略摩挲过,复又握得紧了些,似是终于是下了决心“龄龄,我对你是真心喜欢,若能得你青睐,此生必视若珍宝绝不负你。”仲龄猛的回首,看见月色下的晋齐楠衣袂乘了晚风翩飞,额上一缕碎发垂落在眼角愈发衬得这人眉眼璀璨,他突然忍不住勾了嘴角,像是贪食了甜汤的幼子,笑的明媚又俏皮,“如此甚好,晋公子明日可至侯府下聘。”“龄…龄龄?”晋齐楠似乎是被仲龄的反应吓了一跳,还未品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仲龄见他未反应,接着说:“我要三媒六聘,长乐城里铺十里红妆,让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侯府仲龄,嫁了平少将军晋齐楠。”晋齐楠这才从话中回神,急忙去应他,似乎是怕答得慢了仲龄会反悔似的。仲龄听了答案本是转身要回府中,然又顿了顿身子对晋齐楠说:“你的耳朵没有红。”也不等晋齐楠回答,低了头快步走远了。晋齐楠看着仲龄的背影发愣,思索着寻常人家求娶也该是这般样子吗?龄龄方才说,自己的耳朵…没有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