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里承休02
小花猫听见眼前人发了问,笃定的点了点头,继续去给这位同胞洗脑:“自然是了!我现在就溜走,断断不能为那奸商出力。兄台贵姓,可愿与我一同溜出去,回京效力?”他衣服上被蹭上了灰尘,连带着脸上都印着一道泥印子,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丝毫不显狼狈,反倒是透着一股子灵气的意气风发。潘承休低头看他,戚里虽然撤了手,但还保持着刚刚捂住他嘴巴的姿势。他跪在他身前凑得很近,笑的认真又善良,真真将他认做了潘府招来的翻译。添了点逗弄的意思,蹲着的男人轻笑着勾了一边的唇角,并不急着回答戚里刚刚的问题:“你叫什么?”戚里在不列颠呆的久了,倒是习惯了他们直来直去的交流方式,并不在意眼前这人有没有先回答自己的问题。见着这人没有喊人来抓自己,他先是心下一喜觉得有戏,然后慌忙在白色的裤子上蹭了蹭自己的手,伸向这人示意他们可以握一握:“我叫戚里,亲戚的戚,里外的里。”“戚里…”潘承休将他的名字在口中过了一遍,暗暗将太学戚老爷来信里那个留洋回来的小公子对上了,心说自己果然未猜错。又看了看他伸出的手,手指纤瘦,一看就知道是细皮嫩肉精养着的小少爷。再配上这幅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握住了他的手,瞎话编的脸不红心不跳:“在下名叫相过。”“相过?”“对,相处的相,过去的过。”常年于商场历练,如今不过是对着戚里撒个谎,他镇定自如的连眼睛都不眨。洞外的花猫儿果然坚定的相信了潘承休的鬼话,开心的连眼睛都笑的弯了起来,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却并不拿走。初秋时分天气渐凉,有落叶自墙头飘落在戚里身后。戚里就这么在萧瑟光景之中散着光,仿佛连落叶的枯黄都被他染上了一层暖阳的颜色,变得温煦可亲。潘承休淡淡的看着,突然觉得自己见惯了透着功名利禄欲望的眼睛,却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眸有清泉。这些年外招远夷商事也好,内联朝中官员也罢,他不是没见识过各中佳人。可是戚里似乎不太一样,他干净的就像是不属于这个满目疮痍腐朽的地方,从里到外透着股子清爽的纯澈。越靠近泥淖的人,越是向往月光。不着痕迹的垂了眼眸,潘承休这才看似随意的直起身子来,顺着手劲去拉起还趴跪地上的人。戚里似乎是跪得久了腿麻,乐呵呵的跺了跺脚一把提起自己的箱子,竟然重新去抓潘承休的手腕:“相过我们走呀!”潘承休这才想起,这人从狗洞里钻出来可不是为了遇上自己,而是躲开他口里的“奸商潘承休”。好笑的弯了弯眼眉,这才装着为难的样子回他:“在下对小戚兄弟早有耳闻,该是戚老爷允诺潘家的留洋小少爷吧?潘家家大业大,你又是这般打扮样貌,眼下就算没头没脑的跑了去,定还是会被捉回来的。”听了潘承休的话,戚里有些为难的垂了脑袋,受了打击般的撇了撇嘴巴喃喃道:“那你说该当如何…奸商误国,吾等万莫不可为此等操奇计赢的人渣效力!”人渣潘承休在戚里看不见的地方无奈的耸了耸眉,心道自己挣几个银钱着实不易,得罪了这面都没见过的留洋小少爷,得了这么多名头。除却觉得戚里有趣之外,他也是着实觉得留洋归来的少爷属实是可用之才。虽然如今瞧着天真单纯了些,但是就凭他曾在戚祭酒信里头写过的戚里通晓多国语言,又擅长不列颠的精算,潘奸商也断断不会轻易放他溜走。演的像是真的动脑子想了主意一般,潘承休欠了欠身子去看戚里的眼睛:“时逢秋日,是该到了为宫廷采办官务之时,两广总督邓维周与潘家家主下巡时商定,今年的贡物由潘承休亲自进献,以谢天恩浩荡。你来晚了两日,此刻他已先一步动身去了盛京了。”他说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今年的贡物确实是由他亲自进献,假的是潘承休还未走…正顶着“相过”的名字好好的站在戚里面前。潘承休算盘打得响,他阅人无数,戚里这般模样笃定了自己不是好人,即使自己软硬兼施办法用尽他也未必肯帮自己。年关将至又将来上一批外商,他纵然浅浅懂得些外语,却到底不似戚里这般长于不列颠又精通算理的人得心应手。若是今年征收外夷关税时能得戚里做心腹助力,自然不是往日光景。几番权衡之下倒不如先借着“相过”的身份与戚里相处,同去盛京。若是一路顺利,到盛京时这人也就不忍撇下自己这么个朝夕相处的朋友了。若是戚里狠心,大不了拎他到戚祭酒面前评述上一番,他便是一万个不甘心,也到底不敢忤逆父亲。思来想去都是稳赚不赔,潘承休眼中透出丝精明来,神神秘秘的对着戚里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凑近些。这才又压低了声音复开言道:“我并非潘承修的翻译,而是潘家外亲的表弟,奉命留下来处理琐碎事务。小戚兄弟莫慌,在下自觉小戚兄弟所言甚是,被小兄弟的爱国之情深感,有一计送上。”戚里起初被眼前人的身份吓了一跳,可又听他认同自己的观点,这才像是受了惊的小兽般抚了抚胸口乖乖点头:“相先生请讲。”着实被戚里单纯信任的眼神逗得想笑,眼看着不费吹灰之力就引得小东西入套,潘承休甚至恶劣的的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故作安抚奖励之状:“不日我也该动身盛京,潘爷留我的意思是待戚兄弟同往。如今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同去盛京,到时我便放你归家,如何?”戚里认真的听完了这人的建议,带着些谨慎的抬眼去观察潘承修。在戚里的想象中潘承休该是个长辫锦衣的迂腐之辈,眼前的相过短发西装,眉眼间满是正气凛凛,此刻正冲着自己低笑,剑眉星目透着温和稳重。思来想去自己总也是要回家去的,回了家才有机会报效朝廷。倒不如与眼前这人一道,总也好过伴着潘承休那等唯利是图的奸商赚百姓的血汗银两。若是他到了盛京却不放自己离开,大不了找准机会再爬一次墙洞子便是了。想至此,戚里缓缓的点了点头,随即笑的开朗灿烂:“如此便有劳相先生了。”买了马蹄糕回来的小安子没见着戚里去了哪里,此刻正急的在偏厅抓耳挠腮。只回身之间忽然见着门口有人进来,竟然是丢了的戚少爷与自家潘爷一道回来了。刚才还担心办砸了差事的小安子自然是喜不自胜,笑的眼睛都只剩了条缝上去鞠躬迎人:“潘…”“咳!”话还没说上一个字,倒是先被自家爷的咳嗽声打断。不解的抬起头来去看,就见着戚里身后的潘承休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先开了腔:“潘爷先行一步去了盛京,你且伺候着戚少爷,我们明日也启程寻去。”小安子机灵,最善看着主家眼色行事,只此一句便福至心灵顺的妥当:“得嘞,定当好好服侍戚少爷。”戚里蹭了一身的泥灰,小安子利落的交代好下人勿要多言,安排人带着他换洗去了。这边戚里的身影才刚转过墙角,那边小安子已经默默蹭到了潘承休身边:“爷,贵姓啊?”潘承休低笑着转了转手上的翡翠扳指,心情不错的与这鬼机灵打趣:“姓相,单名一个过字,潘家外亲表弟。”“得嘞,相先生。”随手摘了扳指赏给了聪明的小厮,潘承休负手望向戚里走远的廊角眯了眯眼睛,像是盯上了猎物的兽类,声音都带着些暗哑:“白纸一张最好不过,添墨为文,点赤为画。”他下意识的握了握拳,戚里手心的温度似乎还未散去,那软糯的触感还留在潘承修的手心里。这人明明是个男子,皮相却顶好,再搭上这好骗单纯的性子…潘承休忍不住皱了皱眉,一路北上顺天府多是豺狼之徒,若是自己没有碰上他,被他逃了出去…倒真有些隐隐担忧。不过现下最好不过,把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护起来,他才算是放心。明日启程顺天府,总商需交待处理的事务繁多。潘承休转身欲走,忽然又顿了顿向着小安子发问:“偏院西墙根儿的狗洞是怎么回事?”小安子听着主子问责,吓得一时竟有些结巴,慌忙埋低了头答话:“回、回爷,小厨房的李师傅收养了只黄狗,许是那狗顽劣,趁人不备阔了个洞。小的这就带人去打死,再修了墙。”潘承休摆了摆手,人已转身出了偏院,只余下声音传回来:“李师傅当赏,洞…扩的再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