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7年8月27日晚22时许，土伦港，威尔士亲王号航空母舰某舱室：

在缓缓啜饮了一口红茶之后，美伊似乎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的指尖在杯把上周而复始地画着圆，轻声说道：“请说。”

“虽然只是我多心，你是‘眼镜蛇’而伊丽是‘王蛇’，是为了划清界限吗？”

“……”美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眼镜蛇（Copa）和王蛇（Kingsnake）分别是眼镜蛇科眼镜蛇属和游蛇科蛇属，而莉莎她们是蝮蛇（Agkistrodon）、响尾蛇（Crotalus）和蝰蛇（Adder），同属蝰蛇科（Viperidae）。就字面意义来讲，除了同化体属性之外就没有相同点的三人组，比形同双胞胎姐妹的伊丽和美伊关系还近一点儿。

我不知道伊丽和美伊是不是有意为之，但我不觉得这两个假名真的是随口乱起的。

“米格尔先生，您是什么时候意识到我们是不同的呢？”

“果然是因为这个啊……”我露出了自嘲的苦笑。

一直以来，伊丽和美伊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一个整体，尽管我能分辨出她们之间的不同，却也从未把她们割裂开来。

她们对我怀有的情感，虽然相同，却也是独立的。

“我们，并不只是想要等待您的选择，我们也会争取，为自己争取。”

“你说得对。抱歉，还有，谢谢……”

“不过，如果米格尔先生对姐妹丼抱有执着的话，我和伊丽会满足您的。”

“谢谢你们的好意。”我波澜不惊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对美伊的语出惊人已经有了抗性，若是换成刚与她们见面时的我，非得喷她一脸茶叶末不可。

“我们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我放下茶杯，把头往前凑了凑，“我只爱莉莎一个人。”

“人是会变的。”

“但不是所有人都会。”

我与美伊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美伊率先打破了僵局，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欠身深施一礼。

“我明白米格尔先生的觉悟了，但我的觉悟也不会输给您的。”

眼前的美伊让我认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莉莎的担心真的不是多余的。

“我要睡了，明天还有不少事要做。美伊你……”

我的话戛然而止，我突然意识到，住舱里只有一张床，而我现在也不可能把美伊轰出去。

“米格尔先生。”美伊凑近了一步，用身影遮住了灯光，问道：“您打算如何安置我呢？”

美伊还是一副板着脸的样子，但我觉得她在心里说不定已经做出了“计划通”的表情。

“如果您实在为难的话，我可以整晚侍立在您的床边。”

“无论从胆量还是良心出发都请你不要这么做……”

“那么，失礼了。”

说着，美伊用一只手遮住了我的眼睛。

“嗯？这是要做什么啊？”我没有抗拒，只是疑惑地问道。

“已经可以了。”

过了不到十秒钟，美伊就将手从我的眼睛上移开，眼前的美伊已经脱去了女仆装和内衣，换上了一套蓝底白斑点的宽松睡衣。至于她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用一只手换好衣服、以及怎么把另一只手的袖子套上的，我完全不感到意外。

“好看吗？”美伊看似平淡地一边解开头绳一边问道，但我已经看出了她是借解头绳的动作掩饰自己害羞的眼神。

“很可爱。”

“谢谢，米格尔……”

“女仆模式解除了吗？”我笑道。

“是的，现在是撒娇模式。”

“光看你的表情还真是认不出你在撒娇啊。”

“需要我换成侍寝模式吗？”

“我会吃牢饭的所以不要。”

“我可以用‘副队长’状态。”

“不必了。床小，睡不下两个大个子。”说着，我也开始宽衣解带，制服的最下面一层是棉毛衫，所以我只要脱掉外套和衬衫就可以直接睡觉而无需换衣服，“我今天回来晚了没赶上浴室供水，你不介意吧。”

“虽然很诱人但我会忍住的。”美伊郑重其事地回答道。

“那就好……”

尽管我不知道美伊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别去追问。

我躺在床铺上，向里挪了挪，让出一点空间，美伊毫不犹豫地躺了上来，还拽过我的手臂，枕在头下。

“呃……要面对面吗？”

美伊可爱的小脸蛋就在我的眼前，近到我甚至无法将她整张脸纳入视野之中。这令我感到有些羞耻。

“关上灯……就好了……”

美伊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也在害羞，但丝毫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那好吧。”我把手伸向了电灯的开关，“晚安，美伊。”

“晚安，米格尔。”

啪————

支持照明的电路变成了断路，就在住舱整个黑暗下来的时候，我听见了一句今天听过不止一次的话：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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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7年8月28日上午9时许，土伦港，威尔士亲王号航空母舰军官会议室：

“以上就是演习大纲的改动部分了，还有什么问题吗？米格尔少校。”

“没有了，谢谢你。”我对花了两个小时为我进行说明的业务军官示以谢意，“我再研究研究改动的部分。您如果有别的事要忙的话就不用管我了。”

“好的，少校。若还有其他疑问可以随时联系我。”业务军官看了看表，确认时间之后说：“1030有您的任务，请记得时间。”

“明白了。”

“再见，少校。”

“再见。”

业务军官离开后，我把比焚风飞行手册还厚几倍的训练大纲翻开，找到被我用笔标注更改的地方细细琢磨起来。

这上面关于我的部分已经面目全非了，而且从“编队长”可喜可贺地“升职”成了“中队长”，威尔士亲王号上的所有固定翼战斗机都归于我的指挥之下。考虑到这是一次背靠背无预案演习，而我的中队又是除法国之外唯一的舰载战斗机部队，一股无形的压力令我的肩膀莫名的沉重。

“这可怎么办啊……”

我发出一声幽怨的叹息——这可决不能让别人听见。

尽管我的履历表上有比中队长高两级的职务记录，然而在担任第14联队联队长期间，除了在行政事务上与原参谋长斗智斗勇之外啥也没干。在这次演习中，我的位置举足轻重，并且十分考验我的决策能力——在其他情况下，这不是中队长级别的人要考虑太多的东西。

于公，如果我们中队表现得过于糟糕的话，极有可能让整场演习达不到检验战术的预期目的；于私……我的中队里有沃克，我死也不想让那个家伙看我的笑话。

咚咚咚——

有人敲了敲会议室的门。

“请进。”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开门声响起，我把手中的大纲往后翻了一页，盖住我在上面写的脏话。

本以为是刚才那个业务军官回来了，不料抬头一看，来者竟是米菈。

“米格尔，遇到困难了吗？”米菈看见了满脸愁容的我，还未走近就关切地问。

“小意思。”我装作自然地又翻了几页，因为我觉得身为同化体的米菈，看穿一两页纸是极有可能的，“米菈，你怎么来舰上了？”

“因为我就住在这里啊……”米菈露出了苦涩的微笑。

“啊……”没想到，我第一句话就踩雷了，“不好意思，昨天没顾得上问……”

“我知道。”米菈在我身边坐下，“今天早上我去你的住舱找你的时候，里面也是空空如也。”

“嗯……我来听说明了……”

今天早上我被闹钟吵醒的时候，美伊已经不在我的床上了，或许是她预料到了会有人造访吧。

“看你的样子，是遇到烦心事了吧？”

“我也不瞒着米菈你啦，是演习的事。”

“哦哦，我看过演习大纲修改稿，恭喜你升职了。”米菈嘴角一勾，坏笑道，“从杂兵机变成主角组队长的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

根据我的观影经验，主角组队长一角通常要么是坚毅可靠的兄长形象，要么是心怀鬼胎中途叛变的二五仔，而且都会在剧情高潮部分，大概是一小时二十五分钟左右的时段死掉，以此推动主角的升华……

啊啊啊！我才不承认沃克那个家伙是主角！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烦指数又上升了一个数量级。

“米菈能来关心我，我很高兴，不过这件事恐怕你帮不上什么忙了……”我歉意地笑了笑，说道。

毕竟也不能哭着对毫无经验的米菈说：“米菈A梦！给我可以不动脑子就能轻松指挥的道具！”

“我知道。”米菈点了点头，“我只是想提醒米格尔，你这句话可千万别对你那个小女朋友说。”

“嗯……”我回想起昨天莉莎的表现，又想象了一下万一我对莉莎说了“你帮不上忙”这种话的后果，顿时打了一个寒颤，“我绝对不会说的。”

“这样就好，要是那家伙受不了压力跳海自杀了我也会有心理负担的……至少会持续两个星期。”米菈做出一副嫌麻烦的表情，耸了耸肩。

“米菈，你真是一个……”

“住口！”

“唔……”

我刚想夸赞一下米菈高尚的人格，不料竟被米菈突然怒目相视，吓得我赶紧闭上嘴。

“真是一秒都松懈不得。”米菈以有些嗔怨的语气说。

“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米菈。”我诚恳地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你这句话是客套，还是认真的？”米菈看我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怀疑。

“当然是认真的！”我的声音不由得高了一个八度，“我发自内心地感谢米菈为我做的一切！”

“那就好……”

米菈撑着椅子的扶手，微微起身。我本以为她要站起来，未曾想，电光火石之间，米菈突然向我扑了过来，将我连人带椅子推倒在地。

“米菈，你做什么……咿！”

抱怨的话还没出口，米菈的脸就出现在我的眼前，挤满视野的面容上，是阴气逼人的可怖表情。

“米格尔……”仿佛从深渊的最底层涌出的声音幽幽地飘入我耳中，“你不用报答我，就这样带着对我的愧疚活下去吧……背负着永远、永远也偿还不了的恩情，挣扎着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米菈……你你你……正常一点啊！”

我哀求般的声音没有传入米菈的耳中，她非但没有变得正常反而变本加厉。深陷的眼窝中，金色的瞳孔被混乱与疯狂的情感搅得浑浊不堪；僵硬的笑容宛如是用刀刻在脸上那般，呼吸间吞吐着我岌岌可危的理智。

“在你与那个红眼睛的毒蛇牵手漫步时、在你为她戴上戒指时、在你们立于牧师面前宣誓忠诚时、在你们于黑暗的房间里赤身交欢时……你的脑海里想的都是我……”

“太恐怖了！”我吓得一把推开了米菈。

借着我推她的力道，米菈如倒带一般坐回了椅子上，还顺带用脚踝勾住我的椅子腿部的桁条，用力一踩将上面有我的椅子立起来。

“真扫兴……”米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用手指卷了卷鬓角的发梢，“后面还有‘出于对我的歉意，米格尔把自己的女儿取名叫米菈·达·戴德罗斯，日后对她倾注了无限的爱而渐渐冷落了妻子，在妻子因忧郁早逝之后带着米菈浪迹天涯。’的剧情没说呢！”

“你辞职当作家吧。”我叹息道，“还有……即使在脑补里，我的真爱也不是你，这是不是也太惨了？”

“要你管！”米菈把头一扭，直白地表现出她的不悦。

“米菈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我知道你不会在这种时候专程来卖蠢。”

“谁卖蠢了！我是在卖惨啦！”米菈一转头，不过很快又转了回来，“米格尔猜得没错，我确实有事要说。”

“什么事？”

米菈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说道：

“关于……一个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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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7年8月28日上午10时许，地中海上空某处：

一个中队的焚风战斗机向南飞行，一会儿排成楔形队，一会儿排成单纵队。

军演将近，这是焚风中队唯一一次全员参训的机会。此时，我们正利用这宝贵的机会练习相互间的配合。

“解散。”我通过电台下了一条极其简洁的命令。

通常同一片作战空域里不会出现多大16架五代战斗机，所以这个一般不会练习的科目本身就是难点之一。

紧接着，飞在队伍末尾的我看见前面的纵队有条不紊地分散开来，该爬升的爬升，该转弯的转弯，并没有任何一架飞机的轨迹会对前后的友机造成干扰。

说是练习，其实只是身为中队长的我对队员们实力的检验罢了，毕竟短短两个小时的时间也根本练不出什么名堂来。

从刚才的编队飞行来看，这些从海空军中优中选优的飞行员的确实力过硬，在没有事先拟定流程的前提下仍然能有条不紊地完成我的每一项命令。

“重组，四指编队。”

我再次下令，让分散在空域中的十六架飞机从新组成四个四机编队。这个命令的难点在于僚机如何在混乱中找到自己的长机，尽管没有敌人，尽管显示器上友机的位置被标明得清清楚楚，编队仍然是一个挑战。

位于整个机群后下方的我可以在视距内观察到大多数友机的行动。他们的表现十分亮眼，在没有使用无线电的情况下，各个僚机从平面显示器上准确地找到了长机的三维位置，并按照长机僚机、长机、次长机、次长机僚机的左右顺序排成四指编队，用时最长的一组也没超过两分钟。

我的座驾后面也跟着三架飞机，保持着没有相对位移的状态亦步亦趋。

“长机自由机动。”

“老鹰收到。”

“皇冠收到。”

“学者收到。”

无线电不再沉寂，三个编队的长机依次回答，然后各自向自己的编队下令并机动。

起飞前，我在简报室里向所有的飞行员转达了上级“机动过载严格限制在7.5g以内”的命令，但如果有人想在违纪的边缘试探试探，我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理解上级不希望这型新鲜出炉、还在澡盆曲线的最左端徘徊的新锐机型被飞行员玩出事故的心情，但限制过载飞行这种自欺欺人的操作实在没什么实际意义。

带着我自己的编队做了几个平缓的稳盘和筋斗机动之后，我便把注意力放在其他编队上。不出所料，即使没有无线电通话，所有的僚机都能跟上长机的动作。

“老鹰长机，不要做过失速机动。跟上。”

在发现有一组编队掉队了之后，我出声提醒了一下他们的长机——因为频繁大过载机动而损失了太多速度跟不上其他编队的沃克座机。

“明白。”刚刚从一个11g机动中改出的沃克喘着粗气回答道。

我看了一眼头盔显示器左下角的时间，已经过半了。

得抓紧时间把能演练的都过一遍……

想到这里，我推了一下加力。在本机的尾喷口拖起两道平行的火焰尾羽之后，隔着座舱和头盔也能听见的其他三组加力燃烧器轰鸣声传入我耳中。

速度轻易飙上2马赫的编队眨眼间就离开了其他编队数十公里，然后保持速度稳健转弯。

两倍音速的焚风即使在持续的5g转弯状态下也没有掉多少速度，只不过这个超规格的转弯半径让焚风划过的圆弧可以绕贝尔法斯特转一圈。在径向方向上位移了至少20千米后，我的编队完成了调头，并通过数据链校准将机头对准了亚音速巡航的其他焚风。

这时，我下达了新的命令：“注意，注意，方位170，距离60海里发现不明机群。老鹰长机，下面由你指挥。”

说完，我关上了数据链开关。同时指挥编队内所有僚机对“敌人”进行雷达跟踪。

“收到。皇冠，识别目标身份；学者，占领后半球截击方位。”

沃克刚布置好任务，扮演敌方的本编队就开启雷达扫描其他编队，然后率先以一波中距弹招呼上去。

对方也立即反击，在互相进行了一轮超视距打击之后，被“击落”的飞机原地复活，双方冲入视距内，开始目视格斗。

由于所有的飞机都是同型同批次的焚风，在双方冲入目视格斗距离内，通过信标来区分的敌我势力在头盔显示器上的位置瞬息万变。比起依赖显示屏上需要在脑内进行抽象转换的光电图标，用眼睛确认机身上的编号反倒更快捷一点。

混乱的场面对先进的航电实施了的降维打击，要说这样对哪方有利一些，那一定是数量更少、不怎么担心误伤的本编队了。

眼前的景象如同打翻了蜂巢，我从漫天飞舞的敌机中选出了一队位于我下方的双机编队，然后一个筋斗折下去，迅速将速度提升到了2.2马赫。速度与高度双双占据优势，我现在有底气进行一次以1敌2的挑战。

背对阳光进行俯冲的本机缩成了一个小黑点，由于投影面积缩小，下面的两个驾驶员如果完全依靠目视判断的话，或许会将本机误判为正在远离。

几秒钟内，那架视野中的焚风双机越来越大。那两个经验不足的家伙终于察觉了危险开始机动，但是为时已晚，留给他们反制的时间已经不到10秒钟了。

我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我尚未在自己的战绩中添加过任何一架焚风，今天终于能尝个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