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不算堵，杨杨踏着暮色冲进小区，好在这个时段人少，电梯一路未停到达九楼。冲出电梯，迎面看见跨出家门的乔彬。

贴身毛衫牛仔长裤，休闲打扮的乔彬不似平日里那么冷肃，家居打扮，杨杨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是回昌平？

乔彬看看腕表，有点不满，“七点十四，杨杨，我可是上午十点十分给你发的微信。”

杨杨使出平日里惯用的那招，仰起灿烂无比的大笑脸：“景飒没告诉你？今天集团开紫薇苑项目方案研讨会，你也知道，那帮老人家很难搞的嘛。”

乔彬英眉微皱，盯着杨杨，表情认真想了一小会儿，“杨杨，你说过设计都是相通的，是吧？”

杨杨警惕，“我哪有说过。”

乔彬十分肯定，“你说过。”

杨杨赶紧低头，快速在包里扒拉钥匙，试图转移话题，“今晚你去哪应酬？”

乔彬拽过杨杨的包，拥着她转身就往身后自己家走：“不就变个装吗，我都准备好了，节约时间。”说话的工夫，他已打开密码锁。

“你家又没有我的衣……”杨杨话未说完，突然明白了乔彬的意思，她用尽全身力量才推开乔彬，气哼哼地瞪着他，“你破坏约定，我又没忘带钥匙，你干吗用我家备用钥匙。”

乔彬捏捏杨杨的脸颊，“我妈早晚会同意我们俩的事，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别闹了。”

这是这几年来杨杨的心结，她希望她最幸福那一刻能得到乔家人的祝福，这也是她不愿意陪他回昌平的原因，“如果她一辈子不同意呢。”

“杨杨，为什么不选择相信我。我妈她不可能一辈子不同意，我也不会因为没有张契约书就始乱终弃，我说过，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

“那是结婚证，不是契约书……”

乔彬一把把杨杨拉进怀里，用下巴轻轻地摸挲她的头发，“两颗心在一起才重要，其他的都不重要。”

感觉他的手臂一点一点收紧，耳边他的心跳声无限放大，她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快了起来。毕业后一直门对门住着，三年间，他与她最亲热的动作也只是亲吻，不知为什么，这阵子，她感觉有些不同，就如现在，他的手开始在她背上游走，她像往常那样推开他，抓起包往自己家走，“那也不能破坏约定，我们把备用钥匙放在对方家里时，明明说好了，不能私自拿钥匙去对方家。”

乔彬跟着杨杨，“杨杨，你的备用钥匙是在我家，可地方却是你自己挑的。”

打开门的刹那，杨杨瞪大了双眼。眼前几明花鲜，纱纺飘飘，完全不是几天前离开时的模样。

乔彬很满意杨杨的反应，“不好意思，把你家居化办公室的风格改了。“

杨杨走进家门，如她所料，卧室和卫生间也焕然一新，看着眼前准备好的花浴，她双颊温度再升，“还说没进我家……”

乔彬就在她身后，转身的刹那，她一头扎进他怀里。他顺势把她拥进怀里，“放了你最喜欢的精油。”

他的气息淹没了杨杨，她内心慌乱，“乔彬，我……”

乔彬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这辈子，我心里只会有你一个人。杨杨，人生太短，我们没有太多的七年，我们，在一起吧？”

四年大学，三年对门，如他所说，人生能有几个七年？就在杨杨不由自主要答应的刹那，包里的手机骤响，她心里一机灵，迅速挣开乔彬的怀抱，跑去接通电话，“菲儿，我晚上有急事，明早公司停车场见面再说。”

电话里，景菲儿一贯的口无遮拦，“听景飒说，你开完会是跑着离开公司的，又被乔彬硬拉着回去陪太后了？”

杨杨干笑，“明天九点见。”

景菲儿“切”一声，“还真是又回昌平陪太后？杨杨，你有点骨气好不好，你是国内住宅项目排名第一的顶尖设计师，他乔彬是什么，代母亲管理公司的乖儿子而已，你们的能力根本不是一个频道，是他配不上你。”

杨杨赶紧捂住电话，“九点起不来是吧。那十点好了。停车场，我在车里等你。”说完，不给景菲儿再损乔彬的机会，直接挂断电话。

乔彬斜依在卫生间门口，“你的取向我清楚，景菲儿的，没问题吧？”

杨杨去卧室拿了贴身衣物，走到卫生间门口，拉住乔彬往家门口走，“难道白沫童是女人。对门，现在你女性邻居我要洗澡了，能回你家避下嫌吗？”

乔彬身形一闪，躲开，站在客厅，眼眸深情凝视着杨杨，脸上却挂着痞痞的坏笑，“给你十分钟，十分钟后如果你没洗完，卫生间那道门估计挡不住我。”

他的眼神让她心如擂鼓，杨杨迅速逃进卫生间，锁好门，对着镜子提醒自己，“不被家人祝福，即便结婚也会坎坷，时间久了，爱情终会被血缘打败。杨杨，不要重复妈妈的路。”

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就在杨杨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时，门外传来乔彬的声音，“还有七分钟。”

这家伙，真是！杨杨拉开门，瞪着沙发上闲闲坐着的乔彬，恶狠狠地说：“又不是我的应酬，再催我不去了。”

看卫生间被大力关上，乔彬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拉开杨杨的包，把图纸摊在桌上，盯着图纸右下角的“LY”，眼神慢慢变得冷厉。

一分钟、两分钟……，直到卫生间的水声停上，乔彬才缓缓收起图纸，塞回杨杨包里。起身，望一眼卫生间，离开杨杨家。

吹干头发，化个极简的淡妆。杨杨哼着歌出来的时候，恰见乔彬关门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感觉不好，想到一个可能，赶紧望向桌上的包。

包还在原地，拉链并没有拉开，他怎么回事？掂起包出家门，拍开乔彬家的门，见他并见异样，杨杨悄悄松口气。

乔彬早已准备好，两人出门，电梯又是一路未停，到地停车场，七拐八绕到达车位。

坐上车，乔彬目光淡淡转身，看着她，“不想说点什么？”

他想让她说点什么？杨杨避而不答，反过来催促他，“不说是要迟到了吗，还不开车？”

车子驶出地下车库，乔彬望向杨杨，晕黄的灯光透过挡风玻璃照在她身上，看起来有种别样的诱惑，“LY是谁？”

杨杨头懵了一瞬，好在“LY”是名字缩写，他怀疑却无法证实什么。她其实并不想瞒他，她想告诉他“LY”是刘洋，但乔彬对刘洋的态度让她不敢告诉他，她清楚他知道后反应会比现在激烈百倍。

这事得先发制人才能扭转局面，她不再多想，“你这个怎么回事，怎么老偷翻人家的包？”

车子驶出小区，街道略显拥堵，乔彬目注前方，“LY是谁？”

杨杨试图轻描淡写，可突然间说一个天衣无缝的谎，她做不到，“LY啊，……”

乔彬看杨杨一眼，“刘洋。你和她一直有联系。”

大学时期，身边朋友把男友为爱吃醋的行为称为“爱情表白”，那时的杨杨，被乔彬表白的频率很高，在周薇薇羡慕的打趣下，她心里虽然也曾不太痛快过，但大多时候是甜蜜幸福的，觉得乔彬这么做是在乎她。

五年前她走进罗氏，四年前，罗皓开始经常顺路送她。乔彬每遇见罗皓一次必会和她闹别扭一次，时间长了，甜蜜幸福感便没有了。他数年如一日的“醋”让她觉得累。

今天，确实是她撒谎在先，是她不对，她心里隐隐有些愧疚，可在他咄咄逼人的追问下，那种不被信任的感伤，让她心里那丝愧疚一下子消失了。她丝毫没有觉察，她望着乔彬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屑与轻视，“联想力可真够丰富的，Ｌ就是刘，Ｙ是洋？乔彬，这个社会上比刘洋优秀出色的男人多了去了，别有事没事都往他身上扯。是，刘洋在校成绩没有你我好，可也不至于这水平吧。”

乔彬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可那些人没有一天写一封信给你。”

大学时期，美丽的杨杨沉郁而忧伤，除了周薇薇，她不和任何同学接触。也许是气质脱俗，也许是太过神秘，杨杨被很多男生追求。这些男生里，最疯狂的就是刘洋，在乔彬公开宣布他和杨杨是恋人关系之后，刘洋还每天一封情书，并且坚持到毕业那一天。

杨杨的目光落到他的手上，默看一会儿，侧过身从后座捞起包，冷声说：“停车。”

车速不减，乔彬一手握方向盘，一手伸过去去握杨杨拎包的手，“杨杨，告诉我，LY不是刘洋。”

杨杨强眼窝有点酸，她拍开他的手，冷声重复，“停车。”

“LY就是刘洋。”

“乔彬，我告诉你LY不是刘洋，你会相信吗？”

“我会相信。”

“我不相信。”

“你说不出口？！”

“停车。”

乔彬速度不减，没有停车的意思，“小唐生活节省，许宇这次大张旗鼓的请客，估计有大事，图纸这事我们先放放，改天再说。”

泪盈出眼眶，杨杨飞快擦去，扭头望向窗外。这时，手机“叮”一声，是刘洋发来的短信：十分感谢你愿意帮忙，我现在椰香会所，如果你有时间，我想请你吃顿便饭。

上午她开会时收到过他这样的信息，杨杨快速回复：不必。

“是谁？”

一幢眼熟的建筑物快速向后退去，杨杨心中一紧，“许宇在什么地方请客？”

夜里的灯光洒进车里，素颜的她肤如凝脂，乔彬失神片刻，“椰香会所。”

杨杨顿时气紧，轻易不撒谎，今天刚撒一次谎，后果就这么严重，刚才被逼发誓，等会儿马上三军会师，希望不要和刘洋碰上。

乔彬疑惑，“去过？”

手机又“叮”地一声，杨杨有被雷劈了的感觉，不看，乔彬会怀疑，只得硬着头皮划开手机屏幕，还好是景菲的微信。她一目十行看了内容后举起手机晃几下，“菲儿现在在那儿。”

说完，她“专心致志”玩起手机来，再也不理乔彬。

乔彬一会扭头看她一眼，越看脸色越沉。

杨杨一封一封翻看手机邮件，前两封是驻守苏州的设计助理小范给她发来的紫薇苑进度报告，接着几封是她网上订书的发货通知，翻到第六封时，她终于认真投入进去，这是昨晚景菲儿发来的，是景菲儿的住宅设计图首秀――香港绿绫坞项目。设计看上去很完美，可惜风格定位不准，景菲儿不应该犯这种错误，这丫头想干什么，不知道这么干会毁了她自己吗？

前方红灯，乔彬又看杨杨一眼，“杨杨，你在罗氏是首席设计师，是搞设计的，不搞公关，能不能不陪姓罗的出去应酬？”

杨杨心里正揣摩景菲儿的用意，“你也说了，我是首席设计师，有些场合是必须出席的。”

绿灯，乔彬一脚油门，车子快速驶向前方，很奇怪，只是一个路口，刚才堵成狗，现在居然意外的通畅，“杨杨……”

“乔彬，思伽是你的必选题，我不干涉。罗氏是我的选择，生活上我们什么事都可以商量，工作上的事，我们互不干扰，成吗？”这是近几年两人商量的相处模式，目前杨杨还算满意，不想乔彬过多干涉自己的工作。

乔彬不再开口，车速却急剧飙升。

风自车窗灌入，杨杨的短发随着呼呼风声肆意飞扬，她微信景菲儿：明天中午时间留给我。

乔彬关上车窗，看一眼杨杨的手机。

几分钟后，手机“叮”地一声，景菲儿回复：晚了，有约。

杨杨手指如飞：推了。

景菲儿：必须见面说？

杨杨：必须。

景菲儿：你现在过来。

杨杨：在过去的路上，不过，是赴别人的约。

景菲儿：哪屋？

杨杨抬头问乔彬，“许宇在哪个包间？”

车子拐进辅道，车前有几个行人经过，乔彬刹住车子，“506。”

杨杨回复景菲儿：我在506。完事我找你，你在哪个房间？

景菲儿发来一张灌酒的图片：608，等你。

杨杨回复一张挥挥手的图片，正要关上手机屏幕，景菲儿又发来一条：我要的东西买了吗？

杨杨：见面说。

车子驶进椰香会所。杨杨下车等乔彬锁好车，乔彬走来，抬起右臂，示意杨杨把手挽进去。

杨杨翻翻眼，伸出手臂挎住乔彬，“不生气了？”

乔彬轻哼，“一码归一码。”

杨杨迅速抽出手，大步走向会所大门。约距大门十米时，周薇薇夫妻一前一后迎面而来。

周薇薇一见杨杨，就急匆匆开口问：“杨杨，你知道许宇和小唐为什么请客吧？”

杨杨狐疑，“我还想问你呢，许宇为什么请客？”

周薇薇用怀疑的目光打量杨杨，“你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订婚宴！”

“什么……！”杨杨惊呼一声后赶紧压低声音，“他们订婚？他们不是比你结婚还早吗？怎么回事？”

周薇薇这才不再怀疑，气愤地说，“关键是许宇请的客人除了我们，其他的全是小唐家里人。”

“他家里的人呢？”

“不知道！没机会问。”

“那你们这是……”杨杨想走，这么诡异的宴会还是不参加的好。

“出来质问郭铭志，看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杨杨迅速侧身，望着乔彬，“你到底知不知道，是不是许宇让你们带我们来糊弄人家小唐家里人的？”

乔彬摇头，“没听许宇说。铭志，你知道？”

郭铭志常在乔彬和许宇面前充爱情专家，大讲驭妻之道，乔彬有此怀疑很正常，但这次郭铭志确实不知道，况且是在周薇薇的眼皮子底下，他否认的更快更彻底，“谁知道谁小狗，我估计许宇这小子想耍滑头。这行为可不厚道，不愿意结婚可以明说嘛，糊弄小唐一个人吧，只要小唐愿意也倒罢了，连人家小唐家里人一起糊弄这也恁说不过去了。”

乔彬淡淡瞟一眼郭铭志，“嗯，确实，只要当事人心甘情愿被糊弄就好。”

四人是大学同学，杨杨和周薇薇是打幼儿园就混在一起的死党兼闺蜜，高她们一届的郭铭志和乔彬因为爱上她们成为朋友的。郭铭志嘴甜，周薇薇原则性又没有杨杨强，快毕业时稀里糊涂怀了孕，以至于刚毕业就带着两个月的身孕嫁给了郭铭志，现在只能困在家里相夫教女。这事郭铭志没少背着周薇薇在外卖弄，今天当着周薇薇的面，心虚的郭铭志可不敢任由乔彬说下去，马上打岔，“人家许宇摆订婚宴，咱好好观礼就行了。其他的一概不扯。”

杨杨和周薇薇对视一眼后默契地同时转身，扭头就走。

郭铭志追上周薇薇，却不知该怎么劝回她，只得求救地望着乔彬。

乔彬拉回杨杨，“据我对许宇和唐唐的了解，许宇不会这么做，这多半是唐唐的主意。”

杨杨最恨忘恩负义的男人，乍一听说同居几年的许宇和小唐不是夫妻，便一边倒认为许宇不愿意和小唐结婚，这种心态下，哪里相信乔彬的话，“唐唐又不傻，干码干这种傻事。肯定是许宇不愿意跟人家结婚，唐唐家里逼急了，她无奈之下才这么做的。”

乔彬加重握在杨杨手上的力道，凝视着她的眼睛，“相信我，先进去。如果不是我说的那样，我和你一起离开。”

杨杨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她双亲遭遇车祸去世之后，无论待她如已出的小姨一家，还是亲如姐姐的周薇薇都不能让她的心神真正安宁下来，唯有乔彬这种眼神，总会让她快速平静下来。

乔彬拉着她的手，“唐唐需要好朋友的祝福。”

杨杨不由自主跟着他走进椰香会所。

背后，传来郭铭志的声音，“杨杨都进去了，你还不快点，人家许宇肯定等急了。喛，乔彬，你等一下，我有话给你说。”

周薇薇追上杨杨，两女人在前，郭铭志和乔彬在后。

乔彬盯着杨杨的后背，悄声问郭铭志，“许宇那小子搞什么鬼，咱们这么进去，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他都不怕。我们瞎担心什么，今天咱们只管吃饭和祝福。”郭铭志凑到乔彬耳边，压低声音，“许宇这教授果真是叫兽，恋爱都能恋出这种境界来。和他比，我还好，好歹婚前尝到甜头，还有了果果。你呢，大学四年对门三年，算来也恋爱七年了，现在也就是亲亲抱抱人家的程度吧？”

乔彬淡淡瞟郭铭志一眼后又看向杨杨，“你也说了，我们对门住了三年。”

郭铭志对这种事一向是看戏的不怕事大，听懂乔彬的言外之意后，拖着长音边“哦”边追向杨杨，“杨杨，我们家果儿急需弟弟……噢……喂，乔彬，你干吗踩我的脚，你不嫌硌脚。”

乔彬越过杨杨和周薇薇，大步走向电梯，“不硌啊。怎么？我踩着你了。”

郭铭志气冲冲追上去，“乔彬，不带你这样的……”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进走进旋转门，进入酒店大堂。周薇薇无奈地说：“杨杨，你说这男人一旦结婚，怎么就只长岁数不长脑子呢，你们家乔彬还好，一直保持着成熟的稳定状态，我们家郭铭志怎么越来越向郭小果靠齐了呢。”

俩女人走进大堂，俩男人站在电梯口处等，杨杨还在想郭铭志说一半的话，“薇薇，刚才郭铭志说果儿需要什么？”

“弟弟吧。陈小果这阵子常念叨着要弟弟。”周薇薇目光落在杨杨小腹上，“你不是有了吧？”

“你才有了呢。”杨杨脸微烫。

周薇薇有点回过了味，加快步子走向郭铭志。

杨杨恼乔彬故意说话误导别人，一进电梯，就把他挤到角落，压着声逼问他，“你刚和郭铭志说什么了。”

乔彬脸色淡淡，眸里却露出丝笑，“讨论先买票后上船好，还是先上船后买票好。”

乔彬的声音不小，周薇薇听得很清楚。未婚先孕这事是周薇薇的忌讳，一听乔彬的话，她第一时间踩上郭铭志的脚，“郭铭志，你好样的。”

郭铭志凄厉地“嗷”一声后赶紧求饶道歉，“老婆对不起，我真没在外面卖弄。”

杨杨面红耳赤，伸手去就掐乔彬的胳膊。乔彬反应很快，抓住杨杨的手摁在心口，“无论先买票还是后买票，我心里只有你。”

感受他的心跳，杨杨用力想抽出手，乔彬低头，轻咬一下她的耳朵，“别让我再等了。”

电梯里还有周薇薇夫妻俩，头脸火烫的杨杨快速推开乔彬，怒瞪他一眼。

电梯开，杨杨率先冲出电梯，“小唐肯定等急了。”

小唐挨个介绍来宾，乔彬和郭铭志变成许宇的堂弟和表弟。

这完全出乎四人的意料，乔彬和郭铭志听得如坐针毡，违恐杨杨和周薇薇改变主意突然发难。杨杨和周薇薇心里也十分忐忑，小心翼翼观察着小唐的反应。一会工夫儿，四个人皆是冷汗淋漓。

小唐家里人显然也觉察出异样，不住用眼神交流，席间气氛微妙而沉闷。

俩男人目光交流后“专心致志”开始用餐，杨杨和周薇薇心神领会，也沉默吃饭。

饭局接近尾声，杨杨身边的手机突然鸣响。看是景菲儿来电，赶紧接通，正要告诉她再稍等片刻，景菲儿的声音已响在包间外，“506是吧，你出来一趟。”

气氛着实不好，能出去避会儿就避会儿，杨杨麻利地起身，“我马上出去。”

周薇薇也坐不住了，“菲儿来了，我正好也有事找她。”

这时，许宇开了口，“既然是朋友，就请进来吧。”

杨杨下意识想拒绝，小唐已经起身，前去打开门：“景菲儿我也认识，都是朋友，进来吧。”

杨杨看向周薇薇，俩女人眼神交汇，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担忧。这种场合，性子直爽的景菲儿不要乱说话才好。

景菲儿坐到杨杨身边，“不好意思，主要是找杨杨有点急事，打扰到大家，自罚一个。”说完，自倒自喝，一口干了整杯酒。

杨杨从景菲儿身上闻出酒味，显然来之前已喝过一场，更加担忧的她悄声提醒，“这是小唐的订婚宴，别乱说话。”

景菲儿意外，“订婚？！”

景菲儿抬眼，仔细看看桌边客人，许宇左侧都是她认识的人，小唐右侧应该是她的家人，她和杨杨第一反应一样，满心疑惑，好在眼力还有，悄悄压低声音问杨杨，“许宇家里的人呢？”

“乔彬和郭铭志是他的堂弟和表弟，我和薇薇现在是堂表弟媳。”杨杨从没有遇过这种尴尬事，全程被动，全程不知如何是好。

心里怀疑得到印证，景菲儿脸色一冷，声音不由高几分，“我在合适吗？”

杨杨抬眼，望一眼对面面色阴沉的小唐家人，“合适与不合适，我们已经在了。”

景菲儿若有所思看许宇一眼，然后拿起酒瓶子起了身，先为自己倒一杯，再给许宇和小唐添了酒，“恭喜两位。”在杨杨和周薇薇担忧的目光中，干脆利索连干三杯后直接坐下。

景菲儿是没多说话，可坐下后抱着酒瓶喝个没完，杨杨多少猜出她心里有事，又不敢在这种敏感的场所细问，“你还能开车，我给白沫童打个电话？”

景菲儿手一抖，杯中酒洒在桌上不少，她默一瞬，望向桌对面的唐唐，“这男人和女人之间啊，你对别人越好，别人就越不会在乎你。你越不在乎的人，越巴巴赶着喜欢你。说到底，男女之间就是一种取悦和被取悦。只不过，女人还是尽力成为被取悦的人比较好，因为你越想取悦别人，你越是被别人吃定。”

小唐听得满眼痛苦，小唐父母面色难堪。尴尬的许宇不断用轻咳来掩饰窘态。

乔彬悄悄捅杨杨一下，杨杨会意，赶紧低声制止景菲儿继续大发感慨，“菲儿，你醉了，我先扶你回车里，然后给白沫童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白沫童？！”景菲儿眼里闪过一丝痛楚。

杨杨心里一惊，今天早上开会前她问过景菲儿，问景菲儿有没有解决好配和不配的问题，当时景菲儿笑嘻嘻地说“自然解决好了”。当时她以为景菲儿和白沫童已经和好，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不叫他。我在车里陪你。咱们走。”

景菲儿脑子虽然一片浑沌，但眼神依然敏锐，看小唐强忍泪意，她推开杨杨的手，移目望向许宇，“许宇，教书育人的大学老师。比起我们，应该更知礼仪懂规矩。我想请问你，订婚对于你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景小姐，今天是我和唐唐订婚的日子，你祝福我们，我感谢你，如果你对我或是唐唐有什么误会，也请你改天再说。”许宇的潜台词很清楚，景菲儿若想在这里，就请她闭嘴。如果她想胡说八道，那就请她离开。

杨杨对许宇的安排很不满意，她和景菲儿一样，内心鄙视许宇这种行为，但很明显小唐是同意这种安排的，这从她积极应对自己的家里人可以看得出来。小唐和许宇两个人你情我愿，无论是她还是景菲儿终究是外人，不该多管闲事。因而一听许宇话音不对，赶紧去拉景菲儿，“走，我们先出去。”

景菲儿借杨杨手臂的力量站起来，但喝得太多，酒上了头，以至于走路不太稳，“订婚最起码的礼仪是要诚实，诚实地对待小唐，诚实地对待小唐的家人。”

许宇怒不可遏，“做人最基本的礼仪应该是懂礼貌，景小姐，你家先生见过你这种醉酒搅局的样子吗？诚实地对待人？！你这种样子，敢诚实地让你先生看到吗？”

景菲儿本来已经转身，准备离开，闻言，从包里翻出一个小本本，“啪”地一声摔到许宇跟前桌子上，“不好意思，我别的优点不突出，只有诚实最明显。爱就在一起，不爱就分开，简单明了。”

周薇薇从桌上拿起小本本，翻开一看，失声惊呼，“菲儿，你离婚了？”

“下午三点，新鲜出炉。”景菲儿眼里闪过一丝痛楚，但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

小唐父母见来宾把离婚证摔在桌子上，怒声叫小唐跟着他们离开。小唐死死拽着母亲，希望母亲能叫回她的父亲。怎奈老先生觉得颜面大失，没脸再待下去，头也不回离开，小唐母亲拉着小唐离开。

许宇颓然跌回座位上，望着没怎么动的一桌子菜发呆。

郭铭志和乔彬相视无语，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许宇。许宇一挥手，“我想静静，你们都给我走。”

乔彬给杨杨使眼色，杨杨这才从景菲儿离婚的震惊中醒来，她拽着景菲儿往外走，景菲儿蹭到桌边酒瓶，“哗啦”一声落在地上。

巨响砸在许宇心上，想起小唐出门前哀怨的眼神，气顿时不打一处来，“你离婚，你心里不爽，去其他地方喝酒撒泼去，来我这儿搅什么局！”

景菲儿也被刚才的声响拉回一丝清明，不客气地回敬过去，“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姓许的，你心里要是实打实的爱小唐，早把她娶进门了，至于同居几年才到订婚这个步骤？！再说你，你这是订婚的吗？你家里的人呢？拿邻居凑数，有你这么糊弄人的吗？搅局？！我告诉你，不是我搅你的局，是你搅人家小唐一家的局。”

没有景菲儿胡说八道，订婚宴不会以这种结局收场，这时候杨杨已完全相信这次订婚宴是小唐安排的，从理直气壮到理亏词穷，她不敢由着景菲儿的性子说下去，连忙给周薇薇使个眼色，两个人连拖带拽把景菲儿拉出包间。

许宇内心的悲苦难以排遣，冲三个女人的背影低吼，“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也是发自肺腑的，我和小唐比你们任何人都懂得什么是爱！”

乔彬脸色讪讪，郭铭志想劝又不知从何劝。

许宇痛苦地扫他们一眼，“我这会儿不想看见你们俩，赶紧的，滚。”

三个女人扬长而去，乔彬和郭铭志灰溜溜往家赶。到达小区，各自停好车子，两人在电梯口相遇，郭铭志大发感叹，“教授！叫兽？！水平真高！听见没有，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也是发自肺腑的！想当年和我们家薇薇热恋时，亲热一次跟做贼差不了多少，踩点、准备、施工、收尾，除了放风外一个工序都少不了。”

乔彬还在思索许宇的操作，“铭志，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许宇家里人好像都在国外，认识这么些年，他家里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他订婚，家里没人，邀请我们前去，有什么好奇怪的。”郭铭志的心思早已不在订婚宴上，“喛，乔彬，你真和杨杨那个了？”

这件事上被质疑，乔彬像被踩着了尾巴，“住对门三年那是白住的。”

郭铭志嘿嘿笑，“已经在一起过，在杨杨老家也举行过仪式了，那为什么还不搬到一起住？”

乔彬不想在这事上谈论过多，“我们家杨杨事业正是上升期，需要独立空间进行思考。”

电梯开，两人走进去，郭铭志分别摁九楼和十楼，“乔彬，不会真的是你妈不同意吧？”

乔彬赶紧否认，“杨杨那么优秀，我妈怎么可能不同意。”

“那就是你不行。杨杨对你不满意。”

“你才不行。”

“我不行会生得出郭小果。你小子别不好意思，如果真是不行，我给你介绍一个专科大夫。”

“你这搞策划的还能认识大夫。”乔彬毫不客气奚落郭铭志。

“不好意思，我还真认识，他刚在我公司签了婚礼策划合同。”郭铭志丝毫不在意乔彬的态度，“明天介绍你们认识？”

电梯停在九楼，乔彬把郭铭志一把推出去，“还是你先去检查检查。”

郭铭志扒住电梯门不出去，“乔彬，别怪我没提醒你，景菲儿的离婚对杨杨来说绝对是警钟。”

乔彬微愣，“难道对周薇薇不是？”

见乔彬听进去自己的警告，郭铭志得意地笑了，他重新回到电梯里，摁下闭合键，“我们有果儿嘛，你和杨杨还处在邻居阶段……”

在电梯闭合的前一刻，乔彬一把把郭铭志推出去，“邻居，你家到了。”

电梯停在十楼，乔彬走出来，站在杨杨家门口，盯着大门默了许久，转身，边输密码锁边掏出手机，进门第一刻，接通电话，“萧小姐，你的提议我考虑过了，我觉得可以考虑……”

身边昏睡的景菲儿似乎梦魇了，泪从眼角汩汩流出，“……沫童，不要这样……沫童，不要走……”

杨杨使劲摇景菲儿，“菲儿。”

惊醒后的景菲儿一脸警惕，“我刚才没说梦话吧？”

杨杨认真地盯着景菲，“说了很多。”

景菲儿一脸紧张，“说了什么。”

杨杨皱眉，“说……白沫童是垃圾，说他活该被你扫地出门……，还说，别求你，求你你也不会心软……”

景菲儿听后眼神闪烁，不敢与杨杨对视，“我是不是搞砸了小唐的订婚宴。”

杨杨温言安慰她，“你只是做了我和周薇薇想做却没敢做的事，正好，让小唐仔细想想，许宇到底是不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景菲儿探身往客厅方向望一眼，“薇薇呢？”

杨杨打个长长哈欠，找个舒服的位置趴着，“她有果儿，早走了。你醒了，我要睡了。”

景菲儿起床，走出卧室，几分钟后返回，从床上拽起杨杨，“给我买的东西呢。”

在去椰香会所前，杨杨想起景菲儿要她买的东西，她就想狠狠骂景菲儿，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现在她却满心心疼，“真不要吗？毕竟是个孩子。”

景菲纠正，“胎儿。”

“早晚会成孩子的。”

“要断就要断得彻底。”

“可是……”

景菲儿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杨杨有过多讨论，“难道你想我亲自去买杀死自己孩子的药。”

景菲儿特意加重的“孩子”两字让杨杨心里一揪一揪的疼，一个连流浪猫都要天天去喂的女人，不是伤到极点，怎么会舍弃与自己生命相联的骨肉，“好，我去买。”

景菲儿夸张地抱住杨杨，在她脸颊狠狠吻一口，“有你真好。”

杨杨擦擦脸，“我取向正常，别勾引我。”

景菲儿笑嘻嘻地拉着杨杨躺下去，“我男人女人都行。”

“去你的。”杨杨熄灯。

房间暗下来那一刻，景菲儿突然沉默。

杨杨也不再说话，她大睁着双眼，过了许久，才说：“非得离吗？你们俩明明爱对方胜过爱自己。”

“不离不行。我们再过下去他会把我逼疯的。”黑暗中，景菲儿像说别人的故事，“我和他就像两个世界的人，我对待所有问题都能理性，他只生活在他构造的世界里做梦。最近这阵子我不停在想，我们相爱是不是一场错误，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与其在一起相互折磨，真不如选择优雅的分手。”

杨杨轻哼，“你现在优雅吗？”

“现在的不优雅就为了让以后优雅，杨杨，别劝我，你不知道在我和他结婚的这一年里，我累得快喘不上气了。”

“任何情感都会日积月累，没有哪个人能在深爱后能若无其事的离开！菲儿，我觉得你和他还要再谈谈。”

“不需要了。杨杨，以我为鉴，好好想想你和乔彬的关系。”

想想近期乔彬的所作所为，杨杨轻叹，“我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比你和白沫童少，只不过你和白沫童并没有把那些问题当成问题，而我们，始终不能越过那些问题。”

“问题永远都是问题。”景菲儿额头抵在杨杨肩上，“不是你不把它当成问题它就不是问题了，杨杨，别步我的后尘。”

“我……尽量。”杨杨闭上眼睛。她第一次走进乔家，她从乔彬妈妈冷淡的态度里明白了，乔家不欢迎她，也没打算接纳她成为乔家人。刚开始她和乔彬一样，认为时间会改变乔母对她的态度，一年年过去，乔母态度不变，她再次明白了，乔母不接受她，不是她个人不够优秀，而是她根本不是乔母心目中儿媳拒的人选。她和乔彬走进了死胡同，无法后退，也前进不了。

乔彬点开最后一封邮件，是设计师发来的秋冬款鞋子图纸，仔细看完后已是凌晨一点。看看时间，乔彬起身去了衣橱间，从最底层抽屉的最里面拿出个小盒子，打开，是一串钥匙。

乔彬拿起钥匙走出自己家，打开杨杨的家门。如他所料，家里空无一人。直接拨号过去，音乐铃声响了许久才传来杨杨迷糊的声音，“你怎么还没睡？”

“你没回来我怎么睡得着。”

“我这几天陪菲儿，你先睡吧。”

“她还用陪……”电话传来忙音，杨杨已经挂断。

乔彬挂断电话，“臭丫头。”

挂断电话回到自己家，从书架上拿出一本设计图册，这是大学时代他的作品，每一幅都凝聚着他的心血，每一幅都是他最爱的设计。从第一幅翻到最后一翻，合上，他闭上双眼靠在沙发上。毕业就接手思伽，一是心疼母亲，二是希望母亲能看在他的态度上早日接受杨杨。母亲希望他能找一个家世相等家庭的妻子，可感情这事，容不得你设置条件。

他爱杨杨，这辈子，他非杨杨不可！

许久之后，他睁开双眼，发条微信给杨杨：亲爱的，我永远爱你！

自然，已经熟睡的杨杨是没有回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