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菲儿站在落地窗前遥望远方，曾经发誓这辈子在一起下辈子也在一起的人已经离开她的生活，她的人生已经进入新纪元。

阳光刺眼，她拉上窗帘开始打扫整理房间，她要清除自己在这个家的痕迹，她的私人物品能带走的她会全部带走，不能带走的她会全部扔掉。既然决定要断，就要断得彻底而干净。

刚把卧室清理完，周薇薇就来了，随手拾一件景菲儿扔在一角的性感睡衣看了看，“扔他的衣服还说的过去，扔你的算怎么回事？”

景菲儿情绪不高，“想帮忙就动手，想费话回家找你们家郭铭志去。”

周薇薇不但不动怒，人还笑嘻嘻的，“白沫童给你买的吧？！菲儿，你离婚那套说辞骗骗杨杨还可以，想骗我你得再修行几年！说实话，是不是白沫童在外面偷吃了？！”

景菲儿淡淡瞟周薇薇一眼，“你是不是我朋友，好朋友离婚不安慰倒也罢了，还冷嘲热讽看热闹。周薇薇，你这全职太太当的素质水平也退化了。”

周薇薇像被火烫了一样立即跳起来，“我哪里退化了？”

景菲儿一古脑把床上用品拽到地上，“你以为杨杨真不懂，杨杨那是怕我受伤害没有细问而已。周薇薇，你说你哪里退化了，这就是差别，你和杨杨的差别。”她并不想让周薇薇知道她已告诉过杨杨离婚原因。

心神惊动的周薇薇马上联想到那晚郭铭志的话，顿感危机重重，“我现在与家庭妇女的差别有多大？”

“你现在不就是一家庭妇女嘛！”

“景菲儿，你……”

“你什么？！周薇薇，是朋友我说话才这么直白。我和白沫童离婚虽然是血淋淋的教训，可像你这样早早回归家庭，生活中心除了老公就是孩子的人，万一婚姻出现问题，走到离婚这一步，会怎么样我真不敢去想。”

周薇薇脸色顿时苍白，她这几日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正因为越想越害怕，那天才会去找杨杨，在杨杨那里谋求到心理支持后，她刚刚建立起自信，被景菲儿奚落的渣渣都不剩。

“话糙理不糙，你还是好好想想，把家庭当成毕生事业是不是你真心想追求的。”景菲儿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朝周薇薇晃晃，“杨杨刚才来电话，她已经从公司出发。薇薇，今天下午我们也不收拾了，走，我们三个找个清静地方好好聊聊去？”

周薇薇机械地点头，“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我像家庭妇女呗。”

“概念错误。不是像，根本就是。”

“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我。”周薇薇心里沉甸甸的。

“我不才离婚嘛！”

说话间，两人离开景菲儿的家，向外走去。

景菲儿预约了一家俱乐部，她是常客，轻车熟路领着周薇薇走向环境清幽的三楼。

走在陌生中又带些熟悉的走廊里，周薇薇心里酸溜溜的，“我已经告别这种场合很久了。每天早睡早起，考虑最多的是哪里的早教课好，怎么样才能调理一家三口人的身体，然后就是逛逛超市和商场。你们没有说错，我就是一家庭妇女。”

“你们？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这么说过你？”

“郭铭志。”

“他会敢？！”景菲儿根本不信，“在你们家郭铭志眼里，你就是一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比好莱坞明星还光芒四射的漂亮女人。”

“去你的。”

“真的。你们家郭铭志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他有多幸福。”

“他就会用话甜乎我。景菲儿，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我很喜欢他嘴里眼里全是我们母女俩。可无意中听见他私底下对我的评价后，我心里突然间感到后怕。”

景菲儿内心微动，忍不住发问：“私底下？什么时候？”

那天是她离婚的日子，她整个人都不在状态，从28楼离开之后她一直在喝酒。无意间闯进小唐的订婚宴，借着酒意说出那番话，当时只是想给小唐一个忠告，不希望小唐布她的后尘。其实，酒意散后她有些懊恼，她不应该多说，毕竟她和小唐及许宇并不太熟，即使是真心为了小唐，也应该在大家面前顾全小唐的面子。她知道周薇薇和小唐都没有外出工作，彼此之间应该很熟悉。所以，一听周薇薇话里有可以问的地方，直接开了口，郭铭志私底下可以讨论妻子的对象，很大可能就是许宇和乔彬。

服务生把两个女人领进房间后离开。

“你离婚......小唐订婚......。”周薇薇觉得怎么说都不对，“反正就是那一天，郭铭志和许宇在一起说话，我无意中听到的。郭铭志说我就是一家族妇女的境界，说现在的他有无数次离婚的冲动。”

“瞧着郭铭志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不是为了劝许宇。”景菲儿和郭铭志来往不多，不想轻易评价，况且她女人的直觉中郭铭志不是那种人，她想知道的是其他方面，“小唐怎么样了？”

“从那天离开之后一直没有回来。”周薇薇全部心思都在自己身上，没有发觉景菲儿关注的是小唐和许宇，“我昨天刷网页，看到网民们都说很全职太太是‘煮妇中的战斗机’，菲儿，你说，我是不是也是这样？！”

“哪有那么夸张。”看来那天她刺激了不少人，景菲儿心里懊恼，“薇薇，你说，小唐和许宇......。”

“许宇他活该，小唐离开他是对的。”

景菲儿心里稍稍好受一些，“他平时就对小唐不好？！”

“小唐和我们很少谈她和许宇之间的事。菲儿，你今天怎么老提起他们俩？”

“哪有。”那天是她和白沫童分道扬镳的日子，她确实喝得太多，也确实做了不合适的事，不过再次从周薇薇口中印证她的猜测是对的之后，她便不想再在这件事上说太多，她为周薇薇倒一杯酒，“薇薇，不是我的离婚吓到你了吧？”

“有这个因素，但不完全因为这个原因。我只是突然间觉得现在的郭铭志说的话全是我想听的。”周薇薇扬起脖子一饮而尽。

景菲儿晃动酒杯，“你听不到他的真正意思，夫妻间就不可能有效沟通。这倒真是个问题。”

五年来，自己认为的幸福很有可能是自己欺骗自己，一些从来不知道的情况突然而至，砸的周薇薇晕头转向。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我该怎么办？”

“你也有可能是自己吓自己，薇薇，别这样。”

“可是……”周薇薇正六神无主，杨杨风风火火闯进门。

杨杨一口气喝掉半瓶矿泉水，“薇薇，果儿今天谁带？”

周薇薇正没好气，“咱能不说果儿吗！”

杨杨被吼的莫名其妙，看向景菲儿，“怎么了这是？”

景菲儿无语，“喛，薇薇，离婚的可是我，你发哪门子疯。”

周薇薇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先给俩女人道歉，然后郑重宣布，“从明天开始，我要走出家庭适应社会，争取在果果进幼儿园后顺利杀进职场，与你们并肩作战。”

虽说听周薇薇说起过，可计划突然提前，况且是在完全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的时候，杨杨下意识地说，“那天不是说等果儿入园之后吗。果儿现在才两步，她入园得三岁。你这，怎么说变就变啊！”

周薇薇重重叹口气，“形势逼人！没办法。”

“你想怎么样走出家庭啊？”

周薇薇笑容古怪，“估计没有哪家公司会用带着孩子上班的员工。”

杨杨马上明白周薇薇的意思，“给太自在的人找一点不自在。薇薇，第一次发觉你这么有天赋。”

景菲儿慢慢转动高脚杯，目光透过杯中红酒投向杨杨，“你们不像我。我个一失婚的单漂女人，既要负责貌美如花又要负责赚钱养家。你们俩呢，杨杨就不用说了，只要她愿意，随时都会过上阔太太生活。薇薇呢，虽不算大富，但也生活小康。你们生活幸福，你们的未来老公和老公也都还不错，别没事找事，惹出火来后悔都来不及。”

是啊，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就能过上“阔太太”生活！可是，也只是“阔太太”生活而已！其实，自那晚后杨杨心里一直拧巴着，前两年虽隐约猜出乔彬的心思，但他一直没明说，她内心就一直侥幸地希望着，他能说服他母亲，让她和他按她所希望的顺序牵着手走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结。可就在前晚，乔彬对她明言了，她很伤心，她伤心的不仅仅是他就这么不顾她的感觉，还有他在长达三年的时间过去，他仍然没有积极的态度和做法。

那晚，她想过就此分手，可就在分手出唇的刹那，她不舍得了，她在最后关头选择再一次妥协，选择和他继续保持目前的状态。做这个选择不是她接受了乔彬的观点，她只是不舍得她和他那最美好的七年变成痛苦的回忆，毕竟是乔彬让她重新走了出来。可是，她比谁都明白，她和乔彬的未来，绝不是她辞职就能完美解决的，也绝不是时间长了就能解决的。乔母心中的儿媳妇人选是与乔家门当户对的姑娘，这种门当户对，不仅仅是能力权位上的相当，而是家庭财富文化积淀人际关系模式等等一系列阶层之间的差异，她即便在设计界排名第一，人际关系和家庭财富也是无法改变的，虽然她不觉得这些是结婚的必要条件，可乔母把这些看得比感情重，这些才是进入乔家的条件，这是她无法改变的。

只不过，这些，她不想眼前的景菲儿和周薇薇知道，“我同意薇薇的未雨绸缪，不过建议拿捏住火候，不要太过就好。”

景菲儿深深看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杨杨明白景菲儿想知道她什么时候结婚，又不想当着周薇薇的面问。

得到杨杨的支持，周薇薇神色好了些，话锋一转，“杨杨，你也不小了，该结了。”

这是杨杨想回避却始终回避不了的话题，“30岁之前，我一定结。”

30岁，四年时间，如果乔母还不同意，如果乔彬依然是目前这种态度，她会逼自己做出选择。在心里做出这个决定，杨杨的神色略显严肃。

景菲儿放下杯子，静盯着杨杨，用目光问杨杨她的疑问。杨杨知道她不会当着周薇薇的面问，故意不看她。

“为什么等到30岁？”周薇薇追问。

景菲儿也看向杨杨。

“婚姻只是爱情延伸的一种形式，如果没有爱情，即使用一纸婚书把两个人绑在一起也没什么意义。”杨杨言不由衷。

周薇薇显然没有景菲儿敏锐，她不同意杨杨的说法，自以为已婚的她对婚姻的理解比杨杨到位，“婚姻内的爱情会慢慢固化成一种习惯，你习惯爱他，习惯生活在他身边。爱情慢慢变少，亲情慢慢增厚，责任开始成为婚姻内的主要内容。”

杨杨想了想，目光终于投向景菲儿，“我还是坚持爱情才是婚姻的唯一内容。菲儿，你怎么看？”

景菲儿深深与她对视一眼，嘴角现出一丝凄凉的笑，“我一直以为有了爱情就拥有一切，就可以和爱着的人幸福美满一辈子，可现在发现不是。爱情会变质，时间和诱惑是爱情变质的主因，男女之间的婚姻真能依靠某一个条件维系下去？就像周薇薇说的责任，如果郭铭志外面养一窝，两边都养，这叫不叫有责任？”

周薇薇心惊胆颤，“郭铭志不是那样的人。”

杨杨突然意识到与景菲儿谈论这个话题很残酷，她心里十分自责，怎么可以为了转移话题，在景菲儿面前谈论这些，比起景菲儿对她的关心，她对景菲的关心实在是不够，“好了，这个话题到此打住。今天我们三个的主要任务是开心快乐。”

景菲儿朝杨杨举举高脚杯，“你们不用顾忌我，该怎么说就这怎么说。”

杨杨和周薇薇相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见状，景菲儿笑了，“也许，真正能白头偕老的婚姻就是看着顺眼的一对男女结合，不一定爱的死去活来，却能凑合着过。说白了，就是互相找个合法性伙伴，解决生理需求，顺便繁衍后代。”

这论调完全破坏杨杨对婚姻的美好想像，“菲儿，咱是离婚了，可说话不带这么恶俗的。没有爱情作铺垫，谁愿意和陌生人睡在一张床上。”

景菲儿又是一笑，“谁恶俗了。你所说的爱情铺垫就是我说的那个看着顺眼的短暂瞬间。你们俩想想，我们父辈的那个时代离婚率高吗？不高吧！他们的婚姻真正幸福吗？不见得吧！所以说，我的观点不见得没有道理，只是听着不好听而已。”

“景菲儿，你太消极了。”周薇薇听得眉头紧皱。

“那你们继续讨论，我主要听，听不过去再插言。”

杨杨翻翻白眼，“什么叫听不过去啊。”

“处在婚姻中的女人永远都发现不了自己婚姻中的毛病，为什么？”

周薇薇摇摇头，杨杨笑瞪她一眼。

景菲儿得意一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现在已经出山，暂时可以为你们俩指点迷津。”

杨杨和周薇薇同时“切”一声。

就这样，景菲儿的搬家收拾聚会演变成三个女人的爱情婚姻观大讨论，只要涉及她和乔彬的事，杨杨多以插科浑转移话题蒙混过关。

景菲儿冷眼旁观，倒也不说破。

周薇薇则十分认真表述观点，违恐自己一不小心掉进家庭妇女的队伍里。

下午六点，杨杨嚷嚷饿，景菲儿作最后的总结性发言，“男人和女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动物，女人想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去揣摩男人心思，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说，作为女人，婚前一定要睁大眼睛，婚后也坚决不能依靠男人生活，因为再优秀的男人也只能让你成为皇后，只能依靠自己才能成为女王。你们俩可能不赞同，可能觉得对女人来说皇后比女王更幸福。可你们想过没有，两人一旦分开，曾经的爱情那么短，未来的遗忘那么长。我们还在原地等他，他已经忘记曾来过这里。经不住似水流年，逃不过此间少年。皇后是会改变的，女王却是永恒的。不管你们信不信，所谓地久天长，其实，只不过是误会一场，自己骗自己而已。”

杨杨被景菲儿的伤感情绪传染，整个人显得无精打彩，“以后坚决不和你们俩讨论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我和乔彬才结不成呢。”

景菲儿目光直直投向杨杨。

周薇薇也听出端倪，“才结不成？杨杨，你和乔彬不是不想结，是结不成？为什么？”

杨杨四两拨千斤，“还没有到30岁呗。”

周薇薇不相信，“你和乔彬，到底是谁的问题？……乔彬见过小姨，小姨对他很满意，你们这边算是已经见过家长，不是你这边的问题。乔彬恨不得在头上打上标签，‘杨杨是乔彬的’，他对你没有问题……是他家的问题？”

杨杨眸底有瞬间的酸涩，这是她心里目前最不能触碰的结，不是不想在她们面前吐露，即便吐露也无法解决，她不想让她们一起担心难受。因而，她努力压住那股子酸涩，试图笑出没心没肺的模样，“说什么呢，我是谁，我是杨杨，行业全国排名前五，他家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周薇薇并不清楚乔彬的家底，也觉得自己的想法过low，过于家庭妇女，违恐被嘲讽，赶紧改口，“是啊，这说不通啊。”

杨杨“灿烂”的笑容根本掩饰不住眸底的悲伤，这种感觉景菲儿经历过，她清楚是什么滋味，她和周薇薇是杨杨最好的朋友，如果杨杨不想在她们面前说，那就是杨杨无法出唇，她不想杨杨再撑，也不想杨杨在她面前经历这种感觉，“杨杨，别笑了。”

杨杨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她不自觉用目光哀求景菲儿，不要问！不要再问她和乔彬之间的任何问题！

景菲儿猛喝一口酒，“笑得我想哭，忘了我离婚了，你，还有周薇薇，你们俩以后谁在我面前昭示幸福，昭示一次请十天客，昭示三次，我省一个月生活费。”

杨杨悄悄松口气。

周薇薇误以为景菲儿心里难受，赶紧故作轻松啐她，“好好好，知道你买房了，手头紧。以后咱们聚会，我和杨杨轮换着请。”

景菲儿看向杨杨，“听见没有。”

杨杨回避景菲的目光，“听见了听见了。以后我和薇薇轮流请你吃饭。”

景菲儿又开始喝酒。

周薇薇重拾话题，郑重提醒杨杨和景菲儿，“你们俩可是我的军师。我这边万一有情况，你们俩是要随叫随到的。我现在宣布，我要马上立即外出工作。”

杨杨皱眉，“不用这么急吧？！”

景菲儿仍是只阐述观点不发表具体意见，“在男人的思维里，容易得到的东西都不是好东西，你对他越热情，他越反感，你对他越冷淡，反而能激起他的好奇欲，所以说，聪明女人一定要学会欲擒故纵。”

杨杨望向景菲儿，白沫童伤她太狠，她今天说的所有话，看似是消极的感慨，其实，只是想让她们看清爱情婚姻里的一切。

景菲儿像刚才的杨杨，故作不知杨杨投来的目光，拎起包率先走出房间，“走喽，吃饭去了！”

杨杨清楚地看到景菲儿眼里一闪而逝的苦楚，谁难受谁知道，没有亲身体会，哪有这么深刻的感悟！

仨女人吃完饭，周薇薇放心不下果果，率先离开。

杨杨不愿意这么早回家，执意去参观景菲儿的新家。两人习惯在对方面前坦诚，景菲儿只一眼就看破杨杨，“老实交待，跟乔彬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

“真没事？”

“真没事。”

“你和他为什么不能结婚？”

“要等到30岁嘛！”

“想说的时候，我随叫随到。”景菲儿不再多问，出了会所就往停车场走。

周薇薇是亲人是姐姐，亲人会因为过度关心而做出某些行动，这些行动会直接影响或是破坏她目前与乔彬的平衡，而景菲儿是知己是闺蜜，知己因为懂，会给她留心理上的个人空间，会顾忌照顾她的无奈，她为自己身边同时有周薇薇和景菲儿而庆幸。

所以，杨杨并不为景菲儿窥破了她的内心羞窘，也不必多解释，这让她感觉到轻松。赶紧走几步，去拦景菲儿，“我们喝酒了，你不能开车。”

景菲儿故意逗杨杨，“你也就沾沾唇，今天你开车？”

杨杨直接停步，“我没带驾照。”

“杨杨，你为什么不能开车？！”杨杨身上有太多她看不懂的地方，这五年，她和杨杨朝夕相处，但她有感觉，杨杨心里有她不知道的事，这些事是杨杨的负担，也是她的禁锢，她想帮杨杨，但努力几年毫无结果。

杨杨一怔，然后飞快恢复如常，“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每次吃饭都喝酒？”

景菲儿先“切”一声，然后往停车场走，“又来这招，今天咱们有专职司机，不用怕，不会强迫你开的。”

杨杨跟上去，脸上全是诡笑，“这么好，来当专职司机，老实交待，是谁？是不是对你有企图？”

景菲儿意味深长看杨杨一眼，“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他还真不是对我有企图。”

杨杨狐疑地往景菲的车子旁张望，没看到有什么人，正想继续打趣景菲儿，却发现左前方一辆白色途观车下来一个熟人。

刘洋走向杨杨，“杨杨，这么巧。”

杨杨脸一沉，“我似乎已经说过，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不想再见到你。”

萧鸿也从途观上下来，走到刘洋身边，上上下下打量杨杨。

杨杨的目光从刘洋身上落在萧鸿身上，“萧鸿，虽然不是建达城邦最大的股东，却受家族委托，出任公司执行董事。”

萧鸿向杨杨伸出手，“杨杨，2018年国内建筑设计排名第二，久仰！”

杨杨仿若没见她伸来的手，“萧总，能解释一下6月29日建达城邦新闻发布会您所说的那些信息吗？”

萧鸿看向刘洋，“这些不都是事实吗？”

刘洋往旁边侧侧身子，“杨杨，借一步说话。”

“不必。这样说就挺好。”杨杨跟刘洋不想多说什么，但有些事她觉得还是有必要说清楚，“萧总，我与刘洋是久未联系的大学同学，世鑫百货设计原图应该是我学校时的作品，当年已当成礼物送给刘洋，刘洋他用在哪里是他的自由。今后，无论是哪个公司或是个人，再以我的名义作噱头招揽项目，我会付诸法律。”

“罗氏也会付诸法律。”从停车场另一通道走来，此时正站在杨杨身后的罗迪，面色看似温润，神情却极为冷峻，他所说每一句话都极具有杀伤力，“萧总，世鑫百货那块地皮，你们还有一些流程没走吧？”

刘洋没听明白，萧鸿的脸色已经变了几变，“您是……？”

“罗氏，罗迪。”

罗迪走到杨杨身边，和她并排而立。男的自带光芒，女的明眉皓齿。两人站在眼前，让人不觉惊艳。

景菲儿含笑望着罗迪，他确实有企图，不过也确实不是为她。他为了什么，她心里清楚，他的方式，她既然不讨厌，杨杨应该也不讨厌。他为了谁，她心里很清楚。

萧鸿有一瞬间的恍神，比起罗皓的温润，眼前这位新的当家人太有男人魅力了，罗氏集团果真有很多东西都让人望尘莫及，只是这男人低头看向杨杨眼神有些不同寻常。

萧鸿的发现，刘洋显然也发现了，“罗氏新任董事长，罗皓先生唯一的兄长，在M国成功开辟新事业的罗迪？！”

“刘洋，杨杨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先后在四家公司工作过，6月24日之前，从未和同学有过联系。6月24日下午，你联系上杨杨，希望她能帮你调整设计图，6月29日上午，你和萧总一起来罗氏，当时杨杨在开会，你把图纸交给了杨杨的助理。”罗迪自然知道刘洋眼里的敌意是因为谁，“上次杨杨已经说得很清楚，她不想再见到你，你以后不能再来见她。”

“不能？！”

“对。不能。”

“我见不见她是我和她之间的事。罗总，你这‘不能’怕是不合适吧？！”

“你也说了，我是罗总，她是罗氏的设计师。只要是她说的，我也认同的，那都是合适的。”

刘洋知道杨杨的男友是乔彬，他暗戳戳地想从身份上指出罗迪管得太宽。罗迪明明听明白了，可却故意曲解刘洋的意思，从上级关怀下级的角度从容应对，字面上完全没毛病，但在场所有人都听出来了他的真实意思。

杨杨心里有些温暖，也有些尴尬，她既不习惯这种被保护，也不擅长用客套去圆这种场，所以，她直接沉默地站在原地。

这是景菲儿和杨杨初识时，杨杨社交时经常出现的状态。这两年，杨杨已经很少这样，今天突然又这样，景菲儿看向杨杨的目光里不由透出担心。

罗迪从景菲儿眼里觉察出异样，侧过头，目光凝在杨杨脸上。她面色沉静，眸底深处却隐着无所适从。这样的她，和会议室那个张驰有度的她不一样，和与他同行时明明无奈却又不得不和他聊的她也不一样，她似乎不擅于与人交流工作之外的事情。就如同现在，她好像不知道怎么处理眼前的窘境，只好用沉默来处理，他现在必须马上带她离开。

“杨杨，我......。”刘洋好不容易找到强助，不愿意轻易放弃。

罗迪却不给他机会，他看一眼刘洋和萧鸿后，然后望向一言不发的景菲儿，“司机来了，能走了吗？”

景菲儿耸耸肩，“当然可以。”

罗迪一行三人离去。

萧鸿凝望着罗迪的背影，“你同学的男友不是思伽的执行董事吗？”

先是罗氏董事长，再是思伽执行董事，耀眼的她身边每一个男人都那么优秀，他再暗恋她一百年，也不可能有结果。刘洋不知道怎么形容内心的感觉，他呆呆望着杨杨高挑的背影，仿若没听见萧鸿的问话，转身走回白色途观。

萧鸿显然也不在意刘洋的态度，她依然望着罗迪。罗迪先为两个女人打开车门，待她们都坐进后排座，他才上车。目送车子驶离停车场，萧鸫嘴角现出一丝玩味的笑，难怪那个男人会主动来找她，难怪仅考虑一天就同意她的提议。俗话说，“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他第一时间给了她回复，让她有了更多的选择，她似乎也应该回报他。毕竟，无论是那个男人还是罗毓彬，都希望刚才的女人离开罗氏吧！

路上车流如织，走走停停间，罗迪和景菲儿聊国润华夏的设计。

杨杨静静想着心事，30岁，要么结婚要么分手！去香港之前，是对乔彬说出的最好时机。

罗迪一直从后视镜观察着杨杨，“你们俩的设计我很放心，定位很准，但我还想提一点要求，细节上把握风格的同时要更人性化一些。”

“没问题。但前提是我们必须拥有更大的自由度。”景菲儿也一直观察着罗迪，她发现的，显然他也发现了，他很敏锐，同时也说明他对杨杨的关注度比较高。国润华夏的细节已经谈完，景菲儿望向神思飘远的杨杨，“杨杨，能告诉我，刘洋和你其他同学有什么不一样吗？”

杨杨回神，“什么？”

“我问你，对你而言，刘洋和你其他同学有什么不一样的？”

杨杨略去大学期间刘洋为她写的两箱情书，略去乔彬因此耿耿于怀，略去刘洋的妻子和她十分的想像，“她妻子马上生产，他们还住在出租屋里。刘洋急于得到设计合同去买房，就这样。”

“不过，杨杨，真的只是这样？”

“当然。”杨杨心虚地望向罗迪，那天他应该没有看到刘洋妻子的照片吧？！

罗迪目注前方的侧颜，与乔彬不同，与集团那些男人都不同，线条没有刻意的湿润或是冷峻，他似乎没什么情绪，但她知道，他的情绪永远在他脸上。他表现出来的就是他心里所想的，这一点，和景菲儿有点像。

“救急不救穷，这忙你帮不了。”只要不是白沫童，景菲儿对待任何事情都很客观，

从后视镜里，正好看到杨杨正看着他，而且还看得仔仔细细，罗迪不由抿起唇角，“景菲儿说得不错。”

杨杨压根不知道罗迪早已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她从他侧颜上收回目光，带着一丝诡笑看向景菲儿，“接受意见。”

景菲儿眼神一跳，掠罗迪一眼，“罗迪，听见没有，杨杨说接受你的意见。”

罗迪回头，看一眼杨杨，脸上笑意扩大，回头，望向前方。

杨杨瞪一眼景菲儿，拿出手机，用微信埋怨景菲儿。

杨杨：狗咬吕洞宾。

景菲儿回复：他心里有人。再说，他也不是我的菜。

杨杨：只要没有结婚，一切皆有可能。

景菲儿先发给杨杨一个鄙视的表情，然后传来文字：即便结了婚，一切还是有可能的。

杨杨发出一连串感叹号。

景菲儿：？

杨杨：脑回路不在一个频道，跟不上你……

前方红灯，罗迪停下车子，从后视镜里看一眼两个女人，他知道她们没闲着，她俩正用手机聊着不想让他知道的内容，而且很显然聊的内容和他有关。他的目光再度定格在杨杨脸上，他每一次见她都有不同的感觉，她的一颦一笑好像都能牵动他的内心。他明明只是想和她们快速交上朋友，就像罗皓建议的那样，成就她们的同时，罗氏也会上一个新台阶。但是，现在他很清楚自己的内心，他对杨杨和景菲儿的感觉不一样，他早已成年，身边也曾有过女友，他知道他被杨杨吸引了，他不清楚的是，这个吸引是动心了，还是一时的好感。

罗迪的目光从杨杨身上收回，正要望向信号灯，无意间发现景菲儿正似笑非笑盯着他。很明显，她发现了他刚才一直看着杨杨。

罗迪坦然一笑，望向前方。

景菲儿笑意更深，望向杨杨。眼前这个想当红娘的女人，根本不知道不知不觉间早已缭乱了一个男人的心。

景菲儿的新小区保全工作很是到位，即使有电子通行证，看司机并非车主，保安面色谦恭举手行礼拦下车子。景菲儿从后排座露个脸，保安这才放行。

“我也要买这里的房子，我要和你住邻居。”房子是多层，楼间距很大，杨杨很是喜欢。

“不好意思，我邻居是李XX。”景菲儿拒绝得毫不客气，“罗迪，前面右拐，F幢。”

F幢位于小区西侧，旁边是人工湖，杨杨边看四周环境边损景菲儿，“菲儿，不带你这么无情的。”

景菲儿看杨杨一眼，没回答。车子在楼前缓缓停下，景菲和杨杨下车，景菲儿朝罗迪挥挥手，“车子你先开走，明天顺路的话来接我一趟。谢谢。”

“明天我接你们。”罗迪看向杨杨，“喜欢什么早餐，明早我一并带来。”

“不用这么客气……”

杨杨话未说完，景菲儿已经开口，“她爱吃中式早餐，尤其喜欢带馅的。我多吃西式，你看着带。”

罗迪一脚油门，车子驶离。

杨杨对人工湖很感兴趣，跑上草坪，跳上石径，一阶一阶往湖边跑去。

景菲儿缓步跟过去，“杨杨，你真想跟我住邻居？”

“真想。”当年，周薇薇买了九楼，她直接选了十楼，远离小姨所在的城市，她想和姐姐般的周薇薇毗邻而居。乔彬得知之后，行动迅速买在她对面。前几年，她确实因为他们而觉得幸福，现在她却想离乔彬远一些。

“你和乔彬出了什么问题？”景菲儿担心。

杨杨哪知道自己无意中已露出很多破绽，听景菲儿突然一问，心里虽是一惊，步子却没停，跑过湖上拱桥，来到湖对面，“哪有什么问题。”

景菲儿依在拱桥栏杆上，“你潜意识里，没有结婚的打算。”

微风拂过，湖面上的影子随着水波晃动，杨杨盯着自己的影子，久久没有抬头。不是没有结婚的打算，是打算了也没用。

“乔彬对你没有问题，问题在他妈身上，杨杨，她不同意你进乔家？”这事放在以前，景菲儿绝不说破，现在的她已经体会到离婚的痛，她不想杨杨重复她的路。

湖面慢慢静止，水波里的她慢慢固定，面容变得清晰起来，杨杨十分清楚地看到自己脸上的痛楚，这是她自己都不想看到的，自然更不想让景菲儿看见。快速调整好情绪，等湖面上的笑脸还算可以时，她抬起脸，“谁说我没有结婚的打算，我……”

景菲儿没打算让杨杨继续去编她根本不擅长的谎，“你对你们的未来有很强的不确定性，甚至做好了远离乔彬的准备。杨杨，还记得我曾给你说过的一句话吗？”

杨杨往回走，“哪句？”

景菲儿拿出盒细烟，抽出一根，点燃，“一直在别人面前秀恩爱，假装自己很幸福很美满。假话说多了，冷不丁要实说实说，脸上总有点挂不住。”

杨杨走到景菲儿身边，朝她伸出手，“来一根。”

景菲儿连抽两口，“我独身一人，怎么着都行。你好不要抽。”

“要说的话会影响情绪，失控时抽一口压压。”杨杨苦笑，“还以为你会一直不说破，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景菲儿回国那年就戒了烟，这几天复吸，还有些不适应，抽几口咳几口，“咱们回家再说。”

两人往景菲儿家走。

目送两个女人走进F楼大堂，罗迪从一棵玉兰树后走出，他不是刻意想听什么，他只是快走到门口时突然忘记一件事，这事虽然今天说明天说都可以，他还是想回来当面告诉杨杨，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这个女人在的地方，他想也在！

所以，他听到了景菲儿的问话，也看见了杨杨的反应。他知道他不该听下去，可他真想知道杨杨是不是知道了那件事，他想知道她知道后的态度。

景菲儿家整体面积不算大，一百多个平方，两室两厅，精装房，户型很合理，杨杨大致浏览一遍就窝进沙发里。

景菲儿倒两杯红酒，坐到杨杨对面，不催，也不看杨杨，只一口一口啜着酒。

杨杨慢慢转动杯子，“没错。她妈心目中的儿媳不是我这样的。”

“乔彬什么态度？”

“他希望我辞职，跟着他，在思伽做设计，直到她妈同意。”

“以什么身份跟着？女朋友，还是同居者？”景菲儿一针见血。

杨杨一点点撕开伤口，却没有她想像中的尴尬，只是觉得心像被无数条细绳勒着，不算特别疼，却窒息般的难受，“如果我愿意，他更愿意以同居者的名义跟着。”

“如果你肯，最好再为他未婚生下孩子。”

杨杨喝干酒中杯，又为自己续一满杯，“他虽然没有说起过，但我想，如果我们同居，这就是他下一步的打算。”

“如果这些都做了，他妈还是不同意呢？”

是啊，如果这些都做完，乔彬妈妈还是不愿意呢？这几年，每一次的见面，他妈妈无时不刻不在提醒她，她可以做乔彬的女人，她可以享受乔彬的爱抚，如果她愿意，她可以在乔彬结婚后做她想做的一切，包括生孩子。但首要的前提是，不要影响乔彬和他太太的婚姻，所以她无法回答景菲儿，因为她没有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杨杨，你想怎么做？”这是景菲儿最想知道，也是她最关心的。

杨杨慢慢喝完整杯酒，“30岁前，如果乔彬还是没有改变现状的办法，我们分手。”

“29岁吧，再给他一年时间。杨杨，他凭什么消耗你人生最美好的几年？除了父母，任何人都不值得我们这样付出。”景菲儿给自己倒半杯，给杨杨倒一整杯。

杨杨端起杯子，“学习四年，邻居三年，整整七年，我不舍得……”

“不舍得他，还是不舍得自己就此放弃？杨杨，给他一年，一年已经足够了。”

杨杨并没有信心，意识到这一点，她眼窝有酸意上涌。

景菲儿喝掉杯中的酒，抽出一支烟，起身，“如果需要，我去楼下转转。”

杨杨极力压抑住心底里的涩意，努力笑着挤兑景菲儿，“你可真够可以的，如果我哭，你不应该坐在我身边，做一些递个面巾纸，搂搂肩膀安慰安慰之类的嘛。”

景菲儿穿双夹脚凉鞋就准备出门，“我邻居这时间段会去楼下散步，刚失婚，需要年轻养眼的小鲜肉刺激一下突然失衡的荷而蒙。”说完，吐着烟圈出了门。

门关上的刹那，杨杨的泪毫无预警流下，委屈的太久，她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哭，也哭不出来。无声泪流，心头涩涩，只给乔彬一年时间，让自己毫无退路？还是，美其名曰给他两年，其实是自己并没有自信。

手机嗡嗡直响，杨杨擦干眼泪，接通。

电话里，景飒的声音异于平常，“杨杨，孟毓彬召集股东大会，要你半个小时内赶到公司。”

杨杨快速平复情绪，“什么议题？”

“设计师违约。”

如果不是有了她新的违约“证据”，罗毓彬不会明确了罗迪的态度之后再次召集，杨杨不敢大意，给景菲儿发条“有事先离开了”的微信，匆匆忙忙赶往公司。

路上不算堵，预约司机的开车技术也不错，杨杨踏进罗氏28层会议室时，比半小时只迟到５分钟。

自然，杨杨又是最后一个到达的会议室。

自然，股东们的目光又充满探究和疑惑。

杨杨落座，罗毓彬亲自上台操控投影仪，第一幅图是刘洋个人照，“杨设计师，这个人你认识吧？”

杨杨沉静回答：“我的大学同学，刘洋。”

罗毓彬望来的目光，满是轻蔑与嘲讽，“他是你的初恋？”

杨杨靠着椅背，以同样的目光望着罗毓彬，“如果你调查的够彻底，就应该知道，我的初恋姓乔。罗董，建议你再花些工夫，不防再调查的深入一些充足一些。”

会议室有笑声响起，罗毓彬神色威严扫一眼声音发出的地方，“6月28日，刘洋来过罗氏。”

这些是事实，杨杨不想否认，“没错。我们正在这里开紫薇苑的审议会，我没有时间见他。”

罗毓彬摁一下摇控，投影仪上出现一段视频。右上角时间显示是6月28日，显然是从监控上截取的影像。影像显示地点是罗氏一楼大堂，从刘洋走进大堂，到景飒风风火火跑出电梯，从刘洋手里接过图纸，短短三分钟时间，会议室炸了。

……

“她虽然没有下楼，可她的助理下楼了……”

“证据确凿，杨设计师，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杨设计师……”李国强皱眉，虽说他和股东们都不愿意原材料供应集中到孟毓彬手中，但设计师的操守出现问题，也是不容忽视的大问题，他希望杨杨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只是，杨杨的目光停驻在视频里与前台小妹说话的男人身上，整个人显得呆呆的。

是乔彬！

乔彬6月28日来过罗氏！

她郑重问起他时，他的回答是，他在公司，晚上和她一起去了椰香会所。如果她希望他确定，他可以发誓。

乔彬撒谎了！

乔彬为什么撒谎？

乔彬和建达城邦发布会到底有没有关系？

罗毓彬很满意会议室众人的反应，更满意杨杨的反应，他觉得自己今天即便不能置杨杨于死地，也能把她拉下首席设计师的位置，“杨设计师，能解释一下你的助理从刘洋手里接的是什么吗？”

杨杨没听见罗毓彬的质询，没听见股东们嗡嗡的议论声，她入神地想，为了逼她离开罗氏，乔彬真的不惜毁了她多年的努力？

杨杨的异样让不希望看到这局面的股东开始不安，李国胜示意景飒过去提醒杨杨，景飒还没走到杨杨身边，孟毓彬放出第三个证据。

录音证据。

内容是杨杨和一个男声的对话。

男人说：“……杨杨，我的图纸已经成稿，想请你帮我把握一下细节。”

杨杨说：“刘洋，我手上还有一些工作在赶，抽不出太多时间……”

男人说：“我的在校成绩你也知道，细节把握花不了你太多时间，杨杨，我个人原因，需要马上签订一份设计合同解决。”

“如果你签不了，你会面临什么？”

“妻离子散。”

录音停顿许久。才又响起杨杨略显无奈的声音：“好，我只帮你一次……”

录音放了一遍又一遍，在座股东虽然对刘洋的声音不熟悉，但女人的声音就是杨杨本人。而且两人的对话内容很清楚，有名字有事件，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是刘洋和杨杨的通话记录。

景飒愣了一瞬，快速冲到杨杨身边，用力摇她一下，“杨杨，孟董在问你话，你想什么呢。”

杨杨回神，回景飒以微笑，用目光示意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仔细听一遍录音，“这确实是我和刘洋的通话记录，不知道罗董是以哪种方式得到的。不过，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份录音后面应该还有，为什么剪掉？”

罗毓彬显然做了万全准备，“因为目前的证据已足够说明问题。”

杨杨起身，走到演讲台前，“景飒取回的图纸的确是刘洋的，我也的确答应过他帮忙，可是我拿到图纸之后发现，刘洋的设计稿存在很大问题，如果帮忙就不仅仅是细节把控的问题，那是涉及底线的问题。结果就是，刘洋这个忙，我没有帮！”

比起杨杨为罗氏带来的利益，眼前这桩还没有形成事实的帮忙事件，实在不算什么。这帐大家都会算，所以，杨杨话音一落，李国胜已出声力挺杨杨，“鑫胜百货设计稿虽然是杨杨的，但杨杨早已把版权转给他人，谈不上违约。而现在的建达城邦在建项目并没有刘洋的作品，杨设计师的行为并没有为公司带来实质性的损害。罗董，今天的质询会就到此为止吧。”

李国胜周围的股东纷纷附和，眼看精心准备的会议再一次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收场，罗毓彬不愿意，也丢不起这脸，“这种行为在设计行业是严肃的问题，我们绝不能姑息。”

所有人都知道孟毓彬为了什么，李国胜自然也知道，为一已私欲置公司利益于不顾，他也动了怒，“罗董，对公司首席设计师的行为定性的人，不应该是我们，我们没有这种权限。”

问题上交，就意味着把杨杨再次推进保险箱，罗迪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可李国胜所说也是事实，罗毓彬权衡许久，临时增加会议环节，把质询会上所有人的意见形成书面材料，以报告形式提交董事长罗迪。

这样的结果，杨杨控制不了，李国胜也无法阻拦。

杨杨走出集团大门时，已经晚上九点。打开电话，有乔彬的电话，有景菲儿的微信。先回复景菲儿，说今晚回家住。再拨给乔彬，说她在景菲儿家。她需要时间，捋一捋她脑子里的那些事，捋清楚才能做出决定。

景菲儿没回复，乔彬的电话就像往常一样，她不回，他就隔一阵子打一个。电话再次响起时，杨杨接了。

乔彬声音里有难掩的兴奋，“杨杨，好消息，两个月后，中秋节，我妈要我们回昌平。”

杨杨抬眼，远方天际，有颗星子一明一灭，“好。”

“你的会议结束了？回家吧，别去菲儿家了，我去接你。”不是面对面的交流，乔彬自然不知道杨杨此刻的表情，不知道她微微笑着的脸上，眸底满是绝望，“我已经出门了。”

“不用。我今夜在菲儿这边住。”星子再次灭了，杨杨收回目光，路灯下，她跟着自己的黑影子，就像这七年她一直跟着乔彬一样，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

晕黄路灯投射到马路上，杨杨身上，还有机车边道那辆缓行的黑色越野车上。

杨杨沉溺于自己的思绪里，走得极慢。她不知道，自从她离开集团，罗迪就跟着她。

路上车辆不算多，罗迪的注意力一直落在默默走着的杨杨身上。他知道她打了几通电话，也知道她情绪不高。他很想让她上车，但他很清楚，现在任何人的出现都会让她很累。

下午，他突然接到秘书室电话，秘书向他汇报，罗毓彬再次突然召开关于杨杨违约的质询会。他的态度很明确，罗毓彬再次召集，显然有很不利于杨杨的新证据，这种情况下，硬性扭转或阻拦召开都不是最好的办法。

他相信杨杨的操守，所以他接到电话第一时间赶到集团，观摩了整整质询会，他看得很清楚，杨杨走进会议室时是从容的，放出刘洋的影像时她也丝毫没有慌张，应对如流回答罗毓彬的质询，直到景飒下楼，她的神情突然变了，她有些难以置信，有些失魂落魄，还有些伤心。

杨杨从未否认过答应刘洋，她会帮她调整设计图，景飒的出现不会让她这样，监控截屏上肯定有其他的人，这个人能让她的情绪起波动。所以，他当时马上调取了集团大堂的监控，他发现了她神态变化的原因。

景飒风风火火跑出电梯接图纸的那一刻，思伽执行董事乔彬正在罗氏大堂的接待前台，看到景飒接过刘洋递过去图纸那一刻，乔彬分明面色一沉。

罗毓彬召集第一次质询会之后，他调查了建达城邦和萧鸿、刘洋，所以他知道萧鸿近期所有的公开活动不是为了建达城邦的发展，她是为了建达城邦出手时有个高价。当时他怀疑罗毓彬准备接手建达城邦，调查之后发现，罗毓彬为了儿子确实有意向接手建达城邦，但有意向的不仅仅是罗毓彬一人。

杨杨的反应证明杨杨不知道这些，他那天出现在那里让杨杨很伤心，为什么？刘洋曾经提醒过杨杨，谁最希望她离开罗氏，杨杨有自己的怀疑对象，也曾经亲口问过那个人？

是这样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人行道上那个踽踽独行的女人却仍旧沉溺于自己的情绪里拔不出来。罗迪拿出手机，拨给景菲儿。

一分钟之后，杨杨包里的手机嗡嗡地振动，屏幕上，显示的是“菲儿”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