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感情的应答令莱雅忍不住撅起嘴。

莱雅刚一回来就把兰莉娅拽起来，滔滔不绝地讲述先前发生的事情，因此这是在兰莉娅还没有从睡梦中清醒，头脑昏昏沉沉的状态下给出的回答。

“什么啊，就这点反应吗，我可是差点就没命了。”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没事就好。芙拉现在怎么样了？”

“大概是向飞龙的形态进一步蜕变了吧，我也不是太懂。不过，一想到她最后会变成那副样子总感觉挺奇妙的。”

“唔嗯，我想不只是外形上的变化，她的力量也会比以前更强。总有一天，她会变成传说中的恐怖巨兽吧。”

“那还真是挺危险的呢。”

“都过去那么久了你才终于意识到那家伙是极其危险的魔物啊。虽然是个傻孩子，真要是成为了敌人，我们可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唔，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说人家的坏话？”

看到芙拉从营帐外探头进来，兰莉娅立刻摆了摆手。

“不不，一定是你听错了。话说回来，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好得很呢，不如说是连血液都在燃烧的感觉。现在的话，就算是一整头野猪也能一口气吞下去。”

“只是单纯地饿了啊……”

“怎么说呢，爪子变长了以后有点不太适应，虽然力量是增强了很多，但是没有以前灵活了。”

兰莉娅的视线跟随着芙拉的话语落到她的手上。的确如同莱雅所说的那样，原先人形的手指膨胀硬化，完全蜕变成了猛兽的利爪。鳞片从腕部开始延伸，包裹住了整个小臂，手肘的关节后方也出现了凸起的骨骼，这些特征无一不在证实少女的龙族血脉。

“嗯，至少比以前看上去更像龙了。”

“这是在夸我吗？”

“当然是了，我想你一定变强了很多。”

“那还用问？”

芙拉颇为得意地仰起头。

“既然如此，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看到兰莉娅突然露出了笑意，芙拉突然开始后悔刚才说的话了。

“你，你想干嘛？”

兰莉娅很早之前就有过这样的想法了，具体来说，大约是在她们和芙拉开始相处的时候。每一个生长在陆地上的人都曾经有过类似的幻想，无论是久远时代的西拉人还是现如今的人类。当他们抬头仰望天空，瞥见鸟兽从天边飞过之时，一定会想到，要是自己同样有翅膀，就能够挣脱大地的束缚，奔向自由广阔的天空。

“芙拉，你听过伊卡洛斯这个名字吗？”

“不知道，是你的熟人吗？”

“才不是咧，这是一个广为西拉人流传的故事。一个叫做伊卡洛斯的青年为了飞向天空，用鸟的羽毛做成了一对翅膀，经过不断地练习，他终于飞上了天空。”

“挺厉害的嘛，后来呢？”

“他想知道自己究竟能够飞多高，就朝着太阳一直飞，他离太阳很近的时候，高温融化了用来黏合羽毛的蜜蜡，他的翅膀就散开了，因此他从天上坠落，掉到大海里摔死了。”

“真是个可怜的家伙。所以你也想试试看吗？”

“我倒不用了，能够像现在这样飞就足够了。”

“说得轻巧，人家可是很累的啊！”

此时兰莉娅正骑在芙拉的背上，双手紧紧抓着芙拉的肩膀，借助高空观察地面的情形。兰莉娅早就想这么干了，特别是在之前被芙拉抱着飞过几次之后，她就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一来在空中可以获得更好的视野，二来可以无视地面的阻碍发起攻击，无论从哪一点来说，芙拉的存在都会给他们带来巨大的优势。

假若兰莉娅能够完全驾驭芙拉的话，她们组合起来的力量要比她在比武场中见过的最英勇的骑士还要强力得多，骑着高头战马的人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敌得过龙背上的战士。即便不去考虑龙本身就是强大的生物，能够在空中立足便是将战场抬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维度。

唯一的问题是，这种方式对于芙拉自己不太友好。

“再坚持一小会，莱雅已经在准备午饭了。”

兰莉娅也预感到芙拉的体力似乎撑不了多久了，便决定就此返回。

“今天还是吃肉干吗？”

“不，昨天我让部下去猎了一头鹿回来，今天可以吃烤肉。”

“好耶！”

看到芙拉突然提起了干劲，兰莉娅忍不住去想，为什么更古早的时候没有人去尝试驯服龙呢？连凶猛的野猪和野狼都在人类的驯养下变得温顺了起来，养一条龙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的样子。但她随即反应过来，龙可不像是狗一样能被链子拴住的，帝国锻造的铁链连人都拴不住，何况是更加强大的龙呢。

“好了，我们回去吧。”

总有一天，芙拉会获得全部的力量，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栓得住她，能够阻碍她成为天空的霸主。兰莉娅心想，到了那时候，她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友好呢？或许就像莱雅曾经说的那样，总有一天她们会走上不同的道路，眼下只是出于偶然地相会罢了。

但是，眼下无论如何都需要借助她的力量，哪怕为此会招致她的怨恨。

那些做了违心事的人们有时会跑去找苦修的白袍人，向他们大倒苦水，随后花一些钱得到几句宽慰的话语。

“神会赦免你的罪。”

自诩为神派使者的白袍人通常会这么说。

骑在龙背上的少女对此并不抱有任何期望，她也不打算寻求任何的宽宥，只是决心要沿着这条没有退路的大道走下去。

在士兵们开始抱怨他们的鞋子全都在长途行军中磨破的时候，他们实质上已经脱离了山区，进入到伦巴底地区。副官提比利在扎营的时候组织人手清点了物资，发现俘虏减少了很多。尽管他们对血液的管制十分严苛，仍然无法解决多次采血造成的伤口感染。这在帝国时期算不上什么大事情，因为那时候帝国的军团往往会有相当数量的俘虏和奴隶士兵伴随在行军的过程中，一点点折损根本无足轻重。

现在摆在兰莉娅面前的议案只有一个，她该兑现当初许下的诺言了。饥渴难耐的士兵们望着她，无声地发出质问。

“我们究竟要忍受到什么时候？”

兰莉娅没有回答他们，面无表情地让芙拉再一次载着自己飞上天空。她临走前对副官交待了几句话，于是这些怨恨的眼神集中到了提比利的身上。

“别急，别急。”提比利举着双手，一步步往后退，“她不会抛下我们的。”

所幸的是他们的军团长在中午的时候回来了，提比利为自己保住了小命而松了口气。士兵们几乎是立刻围了上去，提比利费力地挤进去，看到兰莉娅正在轻抚蓝龙的后背，相比出发的时候表情轻松了许多。

“我猜您一定是带回了好消息。”他试探着问。

“这可怜的孩子累坏了，让她休息一会。”

士兵们自觉让出了一条道，兰莉娅牵着芙拉回到营帐里，安顿她睡下之后再次回到人群当中。兰莉娅环视着面前的士兵，这些高大的男人们得低着头才能看到她的眼睛，她发觉这样有失威严，于是站到了木箱上，又让提比利把军团的旗子立在背后。

“唔嗯，这下好多了。”

“这是要宣布什么大事吗？”

兰莉娅没有回答提比利的提问，而是面向在场的所有士兵。越来越多的士兵聚集到这里，期待地望着他们娇小的领袖。

“我想，你们现在应该还有力气大闹一场吧？”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吸血鬼们快速地思索了几秒钟后，欣喜的表情立刻展露在脸上。

“当然有！”

“好，很有精神。”兰莉娅故意停顿了一会，“日落之时出发。”

消息几乎是立刻就传遍了整个营地，先前因为长途行军而萎靡不振的士气在极短的时间内得到了恢复。尽管他们并不清楚究竟要去那里，不过这并不是身为士兵所需要担心的，只要他们的领军者能够带领他们走向一个又一个胜利，让他们享用胜利的果实，他们自然会全心全意地追随在她身后。

至于考虑后果，那是领导者的职责。

兰莉娅很清楚这次袭击的后果，他们的行踪毫无疑问会就此败露。这实在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他们的位置已经脱离了山区，进入到平原地带，这表明他们距离汇合的目的地米连已经不远，如果贸然对附近的村落发起攻击，他们的行动立刻就会被往来的行商发现。

兰莉娅先前从维比娅那里粗略地了解到，米连这座城市仍然同帝国时代那样繁荣，并且是庞大的手工业中心，商品贸易空前繁华。周边的村落是米连重要的原材料产地，不同于隐居于深山中的村庄，这些靠近城市的村落定期会有行商前去收购产品，一旦发生任何变故，消息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传播开来——这当然是得益于商会成员们强大的人脉和情报网——没有任何一个统治者会放任自己的收入蒙受损失，军队很快就会被调动起来。

当前绝不是和人类军队正面交锋的时候，特别是在三支队伍还没有合流的现在。

兰莉娅没有更好的选择，假若不去侵袭这些村庄，她要如何面对士兵们因饥渴而渐露狂暴的目光呢？她必须赶在他们失去理智之前用新鲜的血液去安抚他们，否则丧失了秩序的军团便会一触即溃。

她不想在这里承认失败，他们距离罗尼亚分明已经不远了，她甚至能感受到永恒之城在等待它真正的主人莅临，她分明已经看到黄金桂冠被维比娅戴到了她的头上，同她那金色的卷发融为一体，那一天分明已经不远了啊。

因此，她能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