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7年8月30日下午17时许，地中海，威尔士亲王号航空母舰航空大队简报室：

今天收队的时候，电台里全都是队员对演习规则不公平的抱怨。不过就算没有F-35停飞的事故，我方的境遇还是没有变化的。守方的岸基战斗机仍然倍于我方，而且都是F-35，完全没有代差，反倒是运泥巴的阵风完全变成了待宰的火鸡。

究其根本，没有情报压制、没有技术代差、没有优势兵力，连唯一可以发挥的机动能力也被不断压缩，就这也想强攻有完善体系支撑的岸基力量，撞个头破血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由海向陆发起的攻势，没有能碾碎对手的绝对力量，那还是洗洗睡吧。

在舰载机部队专用的简报室里等待其他队员归队的时候，我听其他人谈起了登陆场上的战况，结果也是没有多少悬念：登陆部队在行动初期顺风顺水，迅速将主力送上滩头，拿下了很高的战损比，打出了仁川登陆般的梦幻开局。然而当对方可以调动后方机动部队堵漏的时候，缺乏空中支援的登陆部队后继乏力被平推了回去，仁川登陆变成了加里波利，梦幻开局一转攻势成就了史诗级惨败。

不过比起这种毫无悬念的战况，我更关心另一场战役的结果。

叮铃铃————

简报室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我随手接起它：“你好，航空中队。”

“这里是值班室，米格尔中队长在吗？”

“我就是。”

“请你转达命令：航空中队自8月31日0900起至9月2日1800，除值班备勤人员以外可以上陆休息，由中队自行安排轮班。请重复。”

“收到，航空中队自8月31日0900起至9月2日1800，除值班备勤人员以外可以上陆休息，由中队自行安排轮班。”

我的话引起了简报室里一阵欢呼，今天的败绩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洗刷得一干二净。

“还有一件事是直接告诉你的。”电话那头的人也不等欢呼声停止，继续说道。

“请说。”

“有一位斯潘提斯少校让你明天上岸后去找她。”

我心中不由一紧，斯潘提斯是伊丽和美伊混进来时使用的假姓氏，看样子，那边的胜负似乎是有结果了。

“我明白了。”

挂上电话，看着简报室里一群欣喜万分的队员，唯有我的心情七上八下。

到底……是谁赢了呢？

-------------------------------------------------------------------------------------------------

2027年8月31日下午15时许，意大利西西里岛，杰拉市某旅馆：

“嗯嗯……这条领带差点意思，再试试这条吧。”

“美……蔻波拉，帮我把发胶拿过来。错了错了，这是啫喱水。”

“伊……我觉得米格尔先……少校的头发保持自然状态就好了，没必要弄发型。”

“我说……”

“别说话，眼影要画歪了。”

不大的房间里，我十分拘谨地坐在化妆镜前听任摆布。莉莎拿出一条条领带在我脖子前比划来比划去，伊丽正用细长的眉笔在我的眉角上轻轻勾画，美伊则是守在墙角的一堆购物袋（那应该是她们三个人今天上午的战利品）旁边等候其他两人的指示从里面挑选衣饰和化妆品，时不时还插一句嘴提些意见。

一小时前我来到她们发给我的地址，她们把我推搡着进了房间之后就开始对我上下其手。据莉莎自己说，这是“败者组”送给赢家的小礼物。不过当我问起赢家究竟是谁的时候，她们三个都推说不知道，让我一直忐忑到现在。

“蔻波拉，拿一支男士唇膏过来，要植物精油的那款。”

“你们两个觉得T恤好还是POLO衫好呢？”

“反正都是要扒掉的，哪件都一样吧。”

“当然不一样了！”莉莎突然正色道，“穿的越好，扒掉的时候才越有征服……成就感！”

“你们真的没赌其他东西吗！”我实在忍不住吐槽的欲望，拍案而起。

在这些用蛇当代号的妹子们参演之前曾私定了一场比赛，谁在演习场里活到最后，谁就拥有给我按摩的权力。按理说，接受按摩的时候脱掉上衣是正常操作，但听她们的对话我总觉得不放心。

“不用担心，我还没有大度到那种程度。来，穿一下试试。”莉莎再一次拿出坐实了是我女朋友的态度，微笑着给我套上一件T恤，她的手绕过我的脖子为我系领扣的时候，悄悄在我耳边说道：“至于其他的‘奖品’，决定权在你哦。”

镜子中的米格尔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此时的他和我想的是同一件事——为什么莉莎总是在人前摆正宫架子，却又在私下里一个劲儿地把我往外推销呢？

莉莎拍了拍我的肩膀，站起来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撤了。”

伊丽和美伊点了点头，迅速收拾好化妆盒和购物袋，又塞给我一束花，然后一溜烟离开了房间。只剩惴惴不安的我一个劲儿地盯着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再次打开的门。

最终的胜利者应该是响尾蛇和米菈其中的一个，说实话，面对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轻省。默数着秒针跳动的次数，我不禁向自己发问：我希望下一个走进房间的人是谁呢？

噔噔咚————

门禁响起了认证成功的提示音，随即，房门被打开了。米菈金色的齐肩发随着门缝的扩大展露出来。

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之情，从座位上起身快步来到门口献上花束：“祝贺你，米菈。”

“嗯，谢谢你……”米菈接过花束，面泛红潮低下了头。

今天的米菈很反常啊，我不禁疑惑地皱起眉头。这还是那个在北爱尔兰时把我骗到宾馆房间里强推的米菈吗？

“米菈？你怎么了？”

我仔细观察了一番米菈的表情，比起喜悦和腼腆，她脸红的原因似乎更像是羞愧。

“其实……”米菈抬了抬花束，遮住半张脸，“其实赢的人不是我。”

“啊……”

这下可尴尬了。

“对不起，辜负米格尔的期待了。”

“没关系，其实……你们俩谁赢了对我来说都没差别。”我试图以给米菈补刀的形式缓解尴尬，“那你来这儿是要做什么呢？偷跑吗？”

“才不是啦。”米菈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是响尾蛇……把机会让给我了。”

“啊？”

好一招王车易位，可是为什么呢？

米菈以手掩面道：“响尾蛇说：‘米格尔好像很同情你，机会就让给你了。’”

“呜啊！”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这一局看似是米菈赢了，其实是再一次把米菈推向了负犬属性的深渊！

“米菈，你该不会接受了吧？”

“米格尔……”米菈缓缓放下了手，“在沦为负犬的时光里，我学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负犬属性，是没有极限的……”

“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啊？”

“我不做负犬了！米格尔！”米菈扔掉花束，眼眸深处如同被打了高光一般燃起贪婪的火焰，“从今天起！我决定当舔狗了！只要是能和米格尔lovelove的话，同情也好施舍也好，我都会毫不犹豫地舔上去的！”

“这不还是狗吗！！！！！！！！！！”我实在忍不住此等惊天大槽，奋力抓扯刚刚被伊丽梳理好的头发放声大喊。

“不许吐槽我！给我在床上趴好等着我舔！”

“给我等等！你不会真的要……你给我住手！啊不对，住口！”

虽然被强行摁在床上扒衣服给我的自尊心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害，但看见米菈又恢复了熟悉的没皮没脸样，也算是让我安心了不少。

顺带一提，虽然过程中米菈真的动用了舌头，但凭良心说，大部分时间里她还是在认真帮我按摩的。

--------------------------------------------------------------------------------------------------

“多谢款待~”

米菈说着意义不明的话从我背上起身大约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肌肉之间结成硬块的疲劳在米菈的抚慰之下变得柔软下来，连日来高强度出击带来的违和感确实减轻了不少。

“要说谢谢的是我啦。”我调整了一下姿势，眯着眼睛享受按摩的余韵。

“米格尔，休息一会儿记得洗个澡哦，我刚才精油抹多了……”米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有一说一，确实如此。我身下的床单就像是我没留神把空调开成了制热又裹着熊皮毯睡了一觉之后的样子，不仅潮乎乎的还散发着很重的气味。

“说的是啊，我洗个澡吧。米菈你回避一下？”

“没事没事，我过一会儿就走了。”

“嗯？”我稍稍有些吃惊，“你还有别的事吗？”

“怎么？舍不得我啦？晚了！”米菈顽皮地向我眨了眨眼，“我有约了。”

“和谁啊？”

“呀~米格尔吃醋了对不对！”上一秒还在穿衣镜前把头发放下来调整发型的米菈，下一秒就蹿到床上，脸上带着让人很想把教养抛在脑后的欠扁坏笑，还一个劲儿地把那张笑脸凑过来填满我的视野，“你知道吗？这是我今天最开心的事了！”

“我只是顺嘴一问。”

“米格尔真是的，又开始傲娇了~”

“我才不是傲……嗯？”在下意识地否定之前，我皱眉回忆了一下，然后突然变得心虚起来了——我交际圈内的同龄女性，除了米菈之外，我好像都对她们“娇”过，而对米菈，我从来都是以“傲”应万变。我的眼神不受控制地飘向一旁，低声说道：“对不起……”

“诶？米格尔为什么要道歉？”

“我会想办法补偿米菈的……”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总有一种我又输了的感觉耶！”

“不要说啦！我的良心在滴血啊！”

“唔恩。”米菈好像没能释怀，不过也不再追问了，“对了，我之前和米格尔说起的那件事，你怎么想？”

我眨了眨眼，愣了好一会儿。这个话题转得太生硬了，我一时间没能在脑海中把事情和话对应起来。

“你之前说的那个‘阴谋’？说真的……比起你告诉我的消息，你从哪儿知道的更让我在意。”

“嗯……你是在委婉地告诉我，你不相信我吗？”米菈苦笑道。

“我相信米菈不会骗我的，但米菈相信的事，我可能有不同的看法……”

米菈告诉我的事着实让人难以全信，与其说是阴谋，倒不如说是“阴谋论”了。

“唉……”米菈叹了口气，“米格尔，你真是白当那么长时间的联队长了，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啊。”

“我当了哪么长时间的联队长了？我的联队长职业生涯还不如这场演习时间长。”

毕竟，被人当棋子只会获得如何当好工具人的心得体会，并不会习得如何利用别人的技能。

“嗯……”米菈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她想了一下，开口道：“耶稣教导你说：‘你们要灵巧像蛇，驯良像鸽子。’你这个不听上帝话的家伙，不够虔诚！”

这个帽子扣得真大，不过我也无法反驳。我甚至想回一句：“如果我真的虔诚，就不会跑遍世界各地四处杀人了。”但我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自认为情商相较刚刚出仕的时候还算高了一点儿，要是真这么说就把天聊死了。

“怎么感觉我身边的人都喜欢拿圣经里的话来怼我啊？”

“为了攻略心仪的人，当然要投其所好啦~”米菈得意地扬起下巴。

“可我死心塌地喜欢的人是个不可知论者……”

米菈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只见她肩膀的起伏由平缓到剧烈，最后突然竖起眉毛大声对我说：“你们和不信……”

“打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唔……”

“总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我会注意的。”

“米格尔，如果我是你的话就找个理由从这场演习里抽身了。”米菈把耍宝用的夸张表情收敛起来，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你有摔飞机的‘前科’，想退出很容易的。”

“好意心领了。”我婉拒道：“但我不想错过一场求婚。”

-------------------------------------------------------------------------------------------------

听从米菈的建议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之后她已经离开房间了，还算宽敞的酒店套间里只剩浓浓的精油气味。

难得的休息，窝在满是精油气味的房间里等日落也太无趣了。我吹干头发，穿戴整齐走出了门。

来之前一直想着到底是谁赢了，根本没有计划自己的行程，旅馆周边有什么能消磨时间的地方更是没有调查过。随便逛逛吗？还是说……

我打开了手机通讯录，把索引调到了“L”开头，选中那个熟悉的名字，要按下拨通键的时候却犹豫起来了。

莉莎现在应该和伊丽美伊在一起吧，虽然我自诩在应对女性方面比以前稍微从容一些了，但回想起来，这原主仆三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总能把我搞得十分窘迫。

正在犹豫之际，我忽然察觉到了一道直勾勾盯着我的视线。

“啊……”

我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在转角处露出半张脸看着我的响尾蛇。

本以为我们对上视线之后她会走过来或者扭头跑开，但她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就像是在模仿挂饰是一样一动不动。

这孩子又在犯哪门子傻了？

我走上前去，直到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响尾蛇除了随着我的靠近不断抬高视线之外什么都没做。

“你在干什么啊？”

“啊，米格尔。”响尾蛇从拐角跳出来，她穿着一身清爽俏丽的白色连衣裙，上身还套着一件蓝色的迷你夹克。这身装扮与她小麦色的皮肤与远低于实际年龄的外貌配合起来显得朝气十足，很有活力。只是响尾蛇的动作打破了外形上的协调感，她生硬地抬起手臂并张开五指，以雨刷般的动作向我招了招手，面无表情地说道：“被你发现了呢。”

我止不住眉角的抽搐，实在搞不懂她想干什么。

“你出任务的时候也这么跟踪目标吗？”

“米格尔，在开玩笑吗？”响尾蛇小脑袋一歪，问道。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跟踪，是不能让目标发现的。”响尾蛇把头正了回来，气场似乎比刚才严肃了一些，“米格尔跟踪别人的时候不可以学。”

“那你干嘛半遮半掩地看着我？”

“书上说，女孩子偷看异性的时候故意露出破绽被对方发现，会让对方觉得很可爱。”

我想了想，认同了书上的说法：“好像说的也没错。”

“那么，米格尔觉得我很可爱吗？”

两步之距被响尾蛇瞬间缩短到近似于零，我反射性地后退，谁料响尾蛇紧跟我倒退的步伐同步跟进，我们两人五官之间的距离适中保持着细微的动态平衡。可以说响尾蛇对距离的把控很到位，唯一的遗憾就是她心目中的对话距离远小于不会让我感到不好意思的最低标准。

我只得扭过脸去，结果响尾蛇居然开始围着我公转起来了，距离还是拿捏得分毫不差。

“是、是啊！”我自暴自弃地说，“刚才我是觉得你有点可爱！”

紧张的我忘记了夸奖响尾蛇会发生什么了，否则我一定会更慎重一些。

咣叽————

响尾蛇突然直挺挺地向我倒了过来，虽然我下意识想要扶住她，但我同样也忘记了她的体重与体型不成正比的事实。我没能阻止这个人形大衣柜的倾倒，她撞上我的身体，连带着我一起撞墙后倒地。

“米格尔，我好像又中暑了……”

响尾蛇像一具入殓时正反面装倒了的尸体，面朝下倒扣在我怀里，还不忘把之前用过一次的段子拿出来故技重施一遍。

然而，此时的我已经没有吐槽的余力了。

---------------------------------------------------------------------------------------------

注：

耶稣教导你说：“你们要灵巧像蛇，驯良像鸽子。”

出自《马太福音》10章16节，为耶稣教导门徒的话。

圣经原文：

【太10:16】我差你们去，如同羊进入狼群，所以你们要灵巧像蛇，驯良像鸽子。

【太10:17】你们要防备人，因为他们要把你们交给公会，也要在会堂里鞭打你们；

【太10:18】并且你们要为我的缘故，被送到诸侯君王面前，对他们和外邦人作见证。

【太10:19】你们被交的时候，不要思虑怎样说话，或说什么话。到那时候，必赐给你们当说的话，

【太10:20】因为不是你们自己说的，乃是你们父的灵在你们里头说的。

【太10:21】弟兄要把弟兄，父亲要把儿子，送到死地；儿女要与父母为敌，害死他们。

【太10:22】并且你们要为我的名被众人恨恶，惟有忍耐到底的必然得救。

【太10:23】有人在这城里逼迫你们，就逃到那城里去。我实在告诉你们：以色列的城邑，你们还没有走遍，人子就到了。

【太10:24】学生不能高过先生，仆人不能高过主人。

【太10:25】学生和先生一样，仆人和主人一样也就罢了。人既骂家主是别西卜（“别西卜”是鬼王的名），何况他的家人呢！